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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6 【殢无伤×无衣师尹/殢师】远大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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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6 【殢无伤×无衣师尹/殢师】远大前程
0
01
% C.I2J`_
一场风花月雪的情事往往发生在有雨的傍晚,海浪被狂风席卷着撞碎在堤岸上。故事的开头已不大可考,只知道十七岁的普通高中生殢无伤在放学回家路的海岸堤线上,捡到了一只名叫无衣师尹的人鱼。
Jx_BjkF
捡的意思是,你遇到了一只流浪动物,被他美丽而温顺的外表所蛊惑,回过神来已经把他带回家去。关于无衣师尹是否在流浪这点,殢无伤倒不是很确定,毕竟他谈吐举止高贵得令人印象深刻。可他确实足够美丽,也足够温顺,暗蓝眼睛里像藏着一个日头跌进去的大海,朦胧的灰紫,瞳仁一点金。
yJGM"$
他眨了眨那双漂亮眼睛,彬彬有礼道:“如此叨扰无伤,我心不安,但盛情难却……鱼尾不良于行,倒也不用麻烦无伤安排什么,抱小生回去就好了。”
T`gR&n<D
这话难免虚伪到无耻了,殢无伤稀里糊涂把人鱼抱起来的时候,心里再三确认自己从未自报名号,更未表达过要把这只人鱼带回家的意图。
z6f N)kw
不过他还是选择了抱着人鱼一步步往家走去,大概是心里一丝该死的不忍。毕竟暴风雨将至,彻骨寒风在海上肆虐呼啸。无衣师尹连唇色都是淡色的,纤长的睫毛上滚着不知是海水还是雨水的水珠。苍白的皮肉覆在纤细的骨骼上,在风里不住发着抖。殢无伤很怀疑若把他放在海滩上置之不顾,他便会冻死在这个寒冷的雨夜里。
Uel^rfE`
更何况,沙滩上还有野狗,他们饿起来什么都吃。
tj=l!
无衣师尹倒是没有什么逃过一劫的后怕与惊慌,反而一副悠哉从容的样子,把下巴抵在少年的肩上,尾巴有一搭无一搭在对方腰线上拍打着。殢无伤被他的动作浑身一僵——他自幼便厌恶与他人肌肤接触。虽然人鱼皮肤冰冷细滑,尾部还覆着坚硬鳞片,并没有多少人类皮肤的触感,但也足够让他不满道:“若是不想被我丢下去,就老实一些。”
Y6r<+#V
“是在下唐突了。”人鱼挑了挑眉,尾巴很规矩地垂了下来。
"g>, X[g
此后一路相安无事。
cas5
把一只人鱼捡回家,实际做起来要比想象中简单很多。虽然看起来是成年男性外表,但大抵是出于在海里快速游动的种族进化,无衣师尹骨骼和肌肉都足够轻盈,是一个十七岁高中生能轻易搂起的身量。为避免被人看到他的鱼尾,殢无伤脱下了校服外套裹在上面,一路上并没有引起太多注意。只有几个半醉的小流氓对他们两个吹着口哨,嘴里说些不三不四的话——夜晚路上,少年怀抱着一个上身赤裸、下身被明显不是自己的外套裹得严严实实的漂亮男人,怎么想都是一件暧昧事。殢无伤猜想他们把无衣师尹当做了卖春者,或者那种为了一瓶酒就和人上床的夜场轻浮客,心里多少有些不快,沉声低吼:“滚。”
:Lze8oY(D}
小流氓看了看他结实高大的身形,嘻嘻哈哈地走了。
>p|tIST
“他们在说什么?”无衣师尹脸上好奇困惑恰到好处。
N5\]VCX
“与你无关的事,无需多问。”殢无伤不自在说。
E+xC1U 3
无衣师尹没有再说话,故作疲惫地把脸贴在殢无伤胸膛上,用衣服掩去嘴角一抹笑容。
L5-Kw+t
这一次,殢无伤没有拒绝他。
[ 此帖被shanchui在2022-07-28 21:30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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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4/J"}S
海边城市多野生动物,殢无伤经常看到林业局的宣传画,告诉市民如何救助一只受伤的海鸥或者海豹。
w$1B|7tX;2
会有一份宣传画写着如何救助一只人鱼吗?
%m5&Y01
殢无伤从茶几下翻出多年前随手塞在这里的宣传册,上面说要首先观察动物身体状况。旁边一个卡通插画,画着小女孩翻过一只小海豹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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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衣师尹毕竟有着近人的上半身,直接上手查探好像略微失礼,好在能够用语言交流。
ZtofDp5B
“你是否有受伤?”殢无伤仔细看了看无衣师尹,赤裸的皮肤上有砂石摩擦出的细微划痕,肘关节处两处血淋淋的擦伤,尾部也有些鳞片折断脱落,露出内里鲜红的肉来。
/ho7O/aAa
不算很致命的伤,但足够狼狈。
VTIRkC wl@
殢无伤心里猜想着这些伤痕造成的缘由。他应该是从海里中而来的,一路匍匐爬过沙滩、爬过礁石、翻过大堤,也许还顺着马路爬了一阵。能海里自由游动的鱼尾并不适合陆地,他只能用两只手撑着,喘着粗气吃力地前行,鳞片被沙砾摩擦渗出血来……
XKQ\Ts2<k
一只人鱼为什么要来到这个对他来说过于危险的人类世界。他在逃避什么,或者追寻什么?
qvN`46c
“并无大碍,只是一些小伤,不久应能痊愈。”
?Fp2W+M j
他把宣传册翻到第二页,上面写着如果野生动物无恙,应尽快放归野外。
(BG wBL
“你可以在此处养伤,但痊愈后呢?”殢无伤说,“你应该想回大海。”
7~ =r9-&G
“不,无伤,”无衣师尹轻轻搭上他的手臂,手指冰凉,“我是来效忠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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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8_i[Hw6D
接下来半个小时内,殢无伤听到了一段长长的古老故事,关于他的先祖的。故事主要围绕着一对跨物种恋爱展开,高中女生听了会泪眼滂沱那种。不过显然无衣师尹和殢无伤对浪漫爱情都兴致缺缺,前者讲得索然无味,后者听得一脸冷漠。总结一下就是,海中人鱼世代侍奉剑族一脉为王,而殢无伤的某位曾曾曾曾祖父原本做着剑族嫡长子,却在一次海难中偶然救了殢无伤的某位曾曾曾曾祖母。两个人四目相对,天勾地火,王子放弃王位追随爱人来到陆地,繁衍后代,直到人鱼的传说都在家族中被泯没。
dZIruZ)x
“这段历史过于久远,我并不能产生太多共鸣。”殢无伤听完冷道。
agUdPl$e\
“考虑到你们一系早就背弃人鱼,又生在陆地太久不熟悉海洋,不到万不得已在下并不想来叨扰……”无衣师尹眨了眨眼道,“可是现在,王族只有你一个了。”
ul!e!^qwx
“你的诸位远方表亲,或死于权斗相争,或因病葬身茫茫大海。而今,王室血脉凋敝,我唯一能找到有继承资格的,便是眼前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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殢无伤敏锐听出了这一句话里隐藏的意思。
9J4gDw4<
自己并非是继承王位首选,但如今已经变成唯一选择。无衣师尹潜台词在告诉他,这件事上他势在必行。
<[Y@<
“我并非如此失礼之辈。”无衣师尹看出了他的心思,“你是吾王,我无条件臣服王的决定。”
I\WBPI
“更何况你的子民……”他淡淡地笑了一下,“也只有我一个了。”
mF`%Z~}b
或者是海洋日渐污染,或者是血脉退化,或者是气候不再适合人鱼生存,凋敝的不仅是王室,还有人鱼种群。
e4<[|B!O
而无衣师尹,他出身世代侍奉王族的祭司一脉,理应用占卜与咒术守护着人鱼的平安,却被迫看着他的族人一一死去。回过神来,茫茫大海里只剩下了他一只人鱼。
`Dp_c&9]
“最后一只死的是我的小弟子,他还很小,哪怕对人类来说都是幼崽。”无衣师尹说这句话时看不出什么表情,“我抱着他在海里游了很久,直到他的皮肤变得比海水还要冷,死亡的气味引来了贪婪的虎鲸……”
FwaYp\z
他抬起眼,深深地凝望着无衣师尹:“不过还好,我找到了你。”
=OR"Bd:O
“无衣师尹,你不觉得优胜劣汰、物竞天择是一种不可违的天命吗。”殢无伤觉得有必要给无衣师尹教学一下达尔文进化论。
^nGKuW7\
“若我不是人鱼,那应当会赞同你的观点。”无衣师尹彬彬有礼道,“可惜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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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4H
十七岁的普通高中生殢无伤,三个小时前还因为做值日而最后一个离开教室,书包里塞满物理卷子与数学题。三个小时后便告知自己成了一个古老种族的国王,唯一的子民是眼前看似柔顺谦和实际一肚子算计的紫发人鱼。而他们的疆土,就是这个五平方米的浴室。
;tG@ 6
荒谬,太过荒谬。
("txj[v-/
但想想捡到一尾人鱼这件事也已经足够荒谬,成了浴室国王这种事尚且能够忍耐。
IEeh9:Km
于是殢无伤勉强担起了国王的责任,救助起自己唯一的子民来。
/?_5!3KJ
AoFxho
“人类的食谱真是奇妙,明明可以获得新鲜食物来源,却要把食物变成死尸状态。”进食结束,无衣师尹方才矜持地开口讲道。
r"bV{v
喂饱百姓的胃也是国王的责任。殢无伤特意去了本市最大的海鲜市场,把能找的各种鱼类贝壳都买了,出于维生素的考量,甚至还抓了一点新鲜海带苗。
#CTeZ/g
他多少抱着些试验的目的,想着多买一些品种,总能试出哪个更合人鱼口味,因此各样买的分量都不多。挑银鱼时摊主笑着说:“买这么一点点,回去能做多少。你是给猫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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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喂猫吗?
DtglPo_(
殢无伤突然想起他走时,无衣师尹懒洋洋趴在浴缸里打瞌睡的样子。他确实很像一只猫,美丽,高傲,理直气壮碰瓷,以及具有轻而易举就能让人喜爱的能力。如果人鱼这种物种被人类彻底了解,那百科全书上介绍人鱼那一页最下一定会用小字写着:人鱼,海里的猫咪。
FfpP<(4
这么一想他又开始不安起来。一个刚捡回流浪猫的主人会把他的猫咪丢在家里吗?也许他会渴,会饿,会失手打烂东西。殢无伤倒是不介意浴室里的瓶瓶罐罐被无衣师尹打翻,但也许玻璃锋利边缘会割破他的手。
QUKv :;
于是他便提着一大袋海鲜速速赶回家了。
gH:+$FA
%[WOQ.Sh
无衣师尹倒是比预想中安然自在很多,如果不看鱼尾,他此时模样简直像一个惬意泡澡的精英男人——甚至还打开了广播。
HC(7,3
“抱歉,有些无聊,不小心碰到此物便有声响传出。”无衣师尹用一种不怎么抱歉的语气说。
S:{`eDk\A_
“无事,这个浴室里的所有,你都可以尽情享用。”殢无伤看在无衣师尹对自己还算恭顺的份上,勉强做了个宽厚大度的君王。
6YF<GF{
“感谢吾王。”无衣师尹语气谦逊,但是眼底却有浮光涌动。
V|j{#;
于是殢无伤便知道了,他实际远没有表现出的那般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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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码是有限度的衷心。
?L+|b5RS
*yqke<o9)
面对对自己尚有保留、且意在算计的臣子,自古以来的君王们都是如何应对的呢?
3_N1y
用牵制,用制衡,用削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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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殢无伤,他只要在忍无可忍时把浴缸推到大海边,然后往下一倒即可。
Q3rLCg,;
如此说来,自己这个国王当的还算省心。
i#:M2&twE
殢无伤暂且按捺下去,去厨房收拾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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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b^@>XH
端出餐盘时他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把自己那份也端到了浴室里。两个人同住一个屋檐下,还要分两间屋子吃饭,实在有点奇怪。基于无衣师尹不能长出腿来走到餐桌边坐下,那只能他这个国王屈尊去浴室里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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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一人一鱼,一个在浴缸里,一个在浴缸外随便搭起的板凳上,沉默着吃完了那顿饭。无衣师尹进餐的动作优雅,看起来确实如他所说,是一位贵族的模样。殢无伤注意到他偏好三文鱼鱼腩,别的食材都是浅尝辄止,唯有三文鱼被吃了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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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味也很精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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殢无伤想到三文鱼的价格,不由有些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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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我在海里时,常吃到这种鱼类,没想要人类也以此为食。”无衣师尹吃完后矜持地拿餐巾擦了擦嘴,“只是如此鲜嫩肉质,却要被做成死尸模样,真是可惜。”
2)9XTY6$
“你居然会狩猎?”殢无伤略略震惊。虽然野生动物会捕食天经地义,但无衣师尹一张文弱脸,无论如何看上去不会做如此暴力事。
Qq3>Xv <
“下人做的。”无衣师尹说得理直气壮,“一个社会应有阶级分工。我既为海底祭司,那就应当有更重要的事去关心,而不是整日耗费精神在收集食物这种小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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殢无伤玩味地看了他一眼:“好似刚才收集食物的是我。”
&Xh=bM'/%m
“吾王武运隆昌,御驾亲征。”无衣师尹肃容恭敬。
\|6Q]3l
殢无伤哼了一声,收拾好餐具去厨房洗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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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jtAG0_~
到了临睡前,殢无伤意识到一个棘手问题。
F&HvSt}l5
他略有洁癖,喜爱洗个澡再上床,而如今唯一的浴缸正被不速之客霸占。虽然殢无伤可以安慰自己,猫狗等宠物窥探主人洗澡的事情常有发生,但只露出上半身的无衣师尹实在太像个不折不扣的人类——天晓得他甚至开始看报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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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识字吗?”殢无伤怀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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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无衣师尹理直气壮道,“但我在海底时身为两林师尹,学识足够渊博。文字只是一种语言的记载,归纳总结便能找到规律。”
@ 1FWBH~
“你看,”他指向报纸上一处,自信道,“这处出现最多,一篇文章中高达数百。我猜想一定在人类文字中代表‘的’。”
kH?PEA! \
殢无伤看了看,漠然道:“这是逗号。”
6kO+E5;X
>nO[5
总之殢无伤走进浴室时,无衣师尹正在埋头研究报纸上的鸡蛋促销广告,若有所思的样子。听到脚步声,他对殢无伤摇了摇报纸:“你喜爱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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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怪问题。
74a k|(!
殢无伤把浴巾扔到他脸上,遮住了那双总是沉沉莫测的眼睛和伶牙俐齿的嘴。无衣师尹猝不及防被浴巾盖了一头一脸,刚要掀起,却听殢无伤说:“遮住,不要动。”
1;HL=F
“我可以问为什么吗。”无衣师尹对着黑暗苦笑。
'![VA8
“可以,但作为王并不需要回答你每一个问题。”殢无伤熟练在需要时使用一些特权。
)h1 `?q:5
“无伤,心血来潮、独断专行并非贤王所为。”
4%7Oaf>9
“你可以选择写奏折、上书,或者死谏一头撞死在浴缸上。”殢无伤一边说着,一边解开了浴袍腰带。浴巾下缘露出一点空隙,无衣师尹看到浴袍顺着青年修长的腿滑了下来。他隐秘地偏抬了下头,目光一路向上划去,先是殢无伤笔直的小腿,结实的大腿,然后两腿间的那根东西……
!,{-q)'D
哪怕是平静状态下,依旧看上去沉甸甸的。
dTqL[?wH?
除去性交时,海洋动物很少将生殖器暴露在外,一旦脱出表示身体机能严重受损,无法控制自身。而殢无伤,他看上去健康而美丽,皮肤光洁,十七岁的骨骼与肌肉蕴含着一种蓄势待发的力量与热情。
4KY@y?H g
美丽的,强壮的,生机勃勃的,殢无伤。
(I;lE*>
无衣师尹目光凝了一会儿,然后慢慢闭上了眼睛。黑暗里人鱼的五感被无限放大,热气在浴室里蒸腾开来,脚步声,泡沫推开的声,花洒喷水的声音会被误听成海浪潮涌的声音……无衣师尹痛恨潮涌。洋流本是人鱼最好的伙伴,只要借力得当、布置正确,潮涌会自己把鱼群送到人鱼们的包围圈里来,无衣师尹最精于此道。可言允死那天……言允才那么小,做人是一个小人,做鱼是一尾幼鱼,两条细细的胳膊努力勾着他的脖子,海浪却一遍遍把他与无衣师尹冲散分离。言允瞳孔都开始涣散,喃喃说:“师尹,求你不要离开我。”
2[Xe:)d
为什么是求我不要离开你呢。无衣师尹模糊地想,明明是你要离开我了。
|;R-q8
可他随即意识到除他以外所有的人鱼都已经死去,是他脱离了他的族人……
`+(4t4@ew
无衣师尹抱着言允的尸体在海中游了五天五夜,直到鲨群将他包围。若是平日,他并不会将这些只知道撕咬的蠢物放在眼里,智慧比利齿更加凶狠狡诈。可现在的无衣师尹太疲倦了,饥饿、疲累与悲伤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心神,那双手终于无力垂下。言允苍白的小脸很快淹没在漆黑冰冷的海水里,鲨鱼欣喜地迎了上去……
0oo_m6ie&
无衣师尹一动不动将自己沉在海底,洋流将血腥味送到了他的周围。他浸在言允的血里。
Ryn@">sVI
那一刻无衣师尹就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到陆地上去了。
[Vj|fy4
不仅是为了传说中缥缈的王族遗脉,更因为他实在要逃离这海里无处不在的血味了。
!'-./LD")
无衣师尹抬起手,把浴巾死死按住脸上,让绒粒摩擦脸部的触感把自己从漆黑的海底唤回来。这块浴巾应当是殢无伤用过的,棉绒颗粒里藏着他的味道。无衣师尹把自己藏在浴巾下,深深嗅了一口。
5Zl7crA[
那是远古王族的纯然味道。
]0g1P-&,U
无衣师尹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破土而出,鼠蹊部热热的。
5#::42oE
美丽的、强壮的、生机勃勃的,殢无伤,会给人鱼种群带来一个美丽的、强壮的、生机勃勃的,崭新未来。
eNrwkV^
无衣师尹对此毫不怀疑。
cq9d;~q
0gr#<(
一直到披上浴袍,殢无伤才把浴巾从无衣师尹脸上掀开。他本来还有点担心无衣师尹会憋到,不过他看起来精神不错,眼睛亮亮的,尾巴在浴缸壁上一拍一拍。
9mEhZ"
“人鱼是夜行动物还是日行动物?”殢无伤突然觉得有必要再确认下。
Rk}=SB-
“无所谓,我会努力将自己和你调整到统一作息。”无衣师尹努力展现着自己的好养活。
cBU@853
“那我现在要去睡觉,你独自在这里一晚可以吗。”殢无伤头发没有擦干,一头长发乱七八糟贴在脸上,小股水流顺着脖颈流下来,在白T恤上洇出一道深色。他看起来湿漉漉的,这种像从水里刚上来的样子让无衣师尹抿起了嘴,几乎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
MT<3OKo?:
殢无伤见他跑神,不满地敲了敲浴缸。
PcvA/W
“抱歉,在下走神了。”道歉倒是很有礼貌,“我独自一人无事的。”
d{DBG}/Yg
“好,有事叫我。”殢无伤正准备走人,却被无衣师尹叫住。他几乎无辜地说:“我方才听到广播里说,人类为了表示亲昵,会有晚安吻这道礼节。为何无伤不吻我便走呢?”
Tx/KL%X
“并不是所有人都如此。”
\8`^QgV`@
“难道无伤是无礼之人?亦或者你觉得我们之间并没有很亲近。”
X iM{YZ`B
殢无伤叹了口气,预想到要给这个人鱼解释清楚需要破费些口舌。可指针指向十二点,早已过了他平日的睡觉时间。为了尽早能够去入睡,他又一次在浴缸边单膝而跪,把脸贴了过去。
;h#CT#R2
无衣师尹乖巧而安静,甚至主动抬起下巴,方便殢无伤把嘴唇贴到他的上面。
\p\rPfY{>
一秒,两秒。无衣师尹眼睛不眨地望着殢无伤,心里默数。
}tedh
这是一个礼节的吻,仅是双唇短暂相贴。一滴水顺着殢无伤额发滴下来,砸在他们嘴唇贴合处。
i>;6Z s>S
不过作为吻而言,其实感觉还不错。人鱼嘴唇柔软,体温偏低,让这个吻变得湿漉漉的、冰凉凉的,没有想象中肉体贴合的热腻腥欲。殢无伤突然想要不要更进一步……作为晚安吻伸出舌头是种失礼,不过人鱼好像也不太懂这个……他可以说他只是想舔去这滴水。
_? u} Jy_
`(8RK
然后殢无伤把脸抬了起来。
l6!a?C[2T
三秒。
sJ|IW0Mr
这个吻时长三秒。
AmcBu"
无衣师尹心里记下这个数字。
PAu/iqCH
“你要的礼节有了,可以睡了吗。”殢无伤淡道。
Xa[lX8$zL
无衣师尹不答,只是伸出手去捧着殢无伤的脸,轻轻拨开贴在他脸颊上的湿发,仔仔细细看了一会儿后才轻声说:“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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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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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后,殢无伤就不大爱往浴室去。自家浴室,住了这么多年,闭着眼都能知道马桶花洒洗手池摆在哪里,手一伸就能准确摸到灯。哪怕现在浴缸里多了条无衣师尹,哪怕浴缸边上多了无衣师尹一干香炉书册,那也是最了如指掌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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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现在,有什么以那个浴缸为圆心开始失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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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谢天谢地,无衣师尹只能待在浴缸里,比较方便物理意义进行隔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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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他以为不去浴室的借口会很难找,但真的找起来才发现轻而易举,甚至会怀疑自己之前花那么多时间呆在浴室里才是刻意为之。饭可以在餐桌前吃,书可以在床上读,酒可以在飘窗上喝。殢无伤仰头喝下一口酒时,看到了窗外漫天星星,才恍惚想起这个飘窗就是专门用来喝酒赏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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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已经对着花洒喝了半年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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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里所有的事情全都回到他应该在的位置上,殢无伤坐在沙发上,拿着遥控器从一台一路跳到九十九台,又从九十九台一路跳回一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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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聊而正常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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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上女人正满脸笑容推荐一款洗衣液,两句广告词间隙有三秒钟空白,趁着那一刹沉默,他听到浴室方向传来一处很大水声。好像有一条人鱼因为无聊,在浴缸里转了个身,尾巴拍在水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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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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殢无伤握着遥控器的手不动,接着调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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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有一件事是避免不了的,那就是照例的晚安吻。想到这里,纵然是殢无伤也不免苦笑,当初一时敷衍纵容了无衣师尹的请求,而人鱼这种动物是最善于抓住你一点缝隙就钻到最深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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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再不情愿,他还是要每晚准时出现在浴室门口,嘴唇相贴,关灯,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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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衣师尹对殢无伤突如其来的冷遇没有发表任何看法,他像个最恭顺的臣子一样对殢无伤说:“最近若是诸事烦身,那一定要注意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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殢无伤嗯了一声,又疑惑问:“你今天格外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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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哪怕殢无伤鲜少踏足浴室,也发现了无衣师尹的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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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体温明显低于正常人类的身体开始滚烫,面色通红,眼神恹恹,嘴唇干裂灰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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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开始不再有食欲,哪怕殢无伤费尽心思找来最新鲜的三文鱼腩,他也只是用一种圆滑的口吻表达惊喜与感谢,然后盘子里的三文鱼只浅浅咬了几口,证明着那些诸如“垂涎欲滴”之类的词语有多虚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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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变得焦躁起来。在殢无伤面前,他依旧很好保持了那种令人作呕的彬彬有礼,但在殢无伤坐在沙发上的时间里,喘气声、拍击水声、痛苦压抑的闷哼声、尾部撞击在缸壁上的声音,从浴室没有关好的门缝里一路钻到他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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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殢无伤忍无可忍,走去打开浴室门。外面的光涌进来那一刻,无衣师尹僵住不动,抬起脸看殢无伤说:“抱歉,我有打扰到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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殢无伤走过去蹲下,一把抓起他的手来,那修剪得很整齐的指甲缝里满是血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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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问也知道血是从哪里来的。无衣师尹的尾部几处渗血,鳞片翻起折断,好像有人试图把它们生生拽下来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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殢无伤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无衣师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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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衣师尹不为所动地回望回去,并在心里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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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秒,两秒,三秒,四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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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秒钟后,殢无伤转身,一把摔上了浴室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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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衣师尹缓缓吐出一口气,告诉自己,还没到时机,要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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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觉得有火在血管里烧。头晕脑胀,连支撑柱身体的力气都没有,无衣师尹沿着浴缸壁慢慢滑落下去。连水都因为体温而灼热,他只能徒劳地把脸贴在大理石壁上,把手伸进嘴里堵住呻吟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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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手伸进去那一刻,他突然想到,刚才殢无伤握的就是这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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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无声对峙结束在三天后的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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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清晨,无衣师尹递给来刷牙的殢无伤一颗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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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拿去吃掉,也可以丢花盆培肥。”他若无其事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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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餐剩下的吗?”殢无伤随手把蛋往洗手台上一放,然后往牙刷上挤牙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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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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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衣师尹说这句话的语气,和陈述今天海草不太新鲜一样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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