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11.05 【天魔X圣母】闻岸生蒹葭（22f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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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2-11-05 2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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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5 【天魔X圣母】闻岸生蒹葭（22f完结）

1
花凋族离开冥河，为求安生之地与魔界结盟，开世花王与天魔为两族未来的和睦做了约定，甚至花王献上圣女司联姻，如此双管齐下的操作让魔界与花凋族的情谊更加牢固。为了未来，开世花王真诚地约定，期以无限。而圣女司知道自己将要去联姻时还正在梳洗打扮，她有一场聚会，原本是与些花凋青年才俊赏玩，听到消息后她停顿片刻，又捡起一根口脂点了点嘴角，从妆匣中挑了几块素雅的颜色扫在眼尾，侍女端上首饰，圣女司从中挑选一条白玉错金的手镯、镶嵌着鸽血石的项链，还有她最常佩戴的绢花耳环，如此她又是花凋族的圣女司，仿佛联姻的对象不是她。
侍女在一旁劝道，联姻一事迫在眉睫，圣女司不应和过去一样去见别的男性，即使没有做任何逾越之事。若是做了又如何，圣女司说道，她看了眼目瞪口呆的侍从，只是从侍女手中夺过她的发冠，若是有什么不妥，花王与天魔找我问罪便是。
也只有圣女司才敢这么说，侍女缄默，不再多言。她看着圣女司梳理妥当后就去参加之前定好的宴会，本只是作为踏青的小聚，也可能是最后一次在母族的记忆了。如何能够轻而易举割舍，又如何能够抛却，侍从只觉得心口一阵疼痛，她跟了圣女司数十载，圣女司是何等高傲，若是之后要前往魔界成为天魔的女人，如何对得起圣女司的野心与手段。
“你跟了我许久了。”圣女司像是忽然想到什么，回过头看着侍女年轻美丽的面容，只是问了句，“你会跟随我去魔界吗？”
“圣女司，我会的。”侍女道。
“这样……花王会同意吗。”圣女司道。
“会的。我跟着您许久了，也不舍得离开您，若是您去了魔界，或许连再见故土的机会也没有了。”
圣女司应了一声，对着侍女露出笑容，让她将自己要的东西都准备下去，她将自己打扮得像是天生的女神，而侍女就跟在她身后整理她的裙裾。圣女司是花凋族仅次于花王的存在，容貌、力量与品性都让人心生向往，但这样的女人很快就要被收藏起来，成为魔界王者征服他族的象征物了。侍女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份感伤，她见过圣女司与其他的男人们一同饮酒作乐，其他的男人都被灌醉，瘫倒在地上时还热切地看着圣女司的衣角，等待着圣女司能够走到他们的身边，握住他们的手，哪怕只有一刻幻觉也能让他们幸福到欢笑。
但圣女司一次也没有。她端坐高位，或饮茶，或饮酒，她的酒量很好，侍女从未见过她醉过，然而圣女司却对这些醉倒的男人从不掩饰厌恶。既然厌恶醉态，又为何邀请男人们喝酒？侍女从来都不能理解，却又从来不会过问。
这是最后一次了。侍女想，这是圣女司最后一次任性了，等到她去了魔界，就要学习该如何成为一个体贴的女人，她会帮圣女司将过去都藏好，不会有魔族知道圣女司曾经与许多男人一同踏歌饮酒，这些事情都不应该出现在花凋族献上的纯洁女性的身上。
“圣女司，您现在应该注意礼仪……我是说，魔界那边的礼仪。您现在的身份是天魔的新娘。您应该准备嫁妆了。”侍女提醒道。
圣女司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她似乎从来不介意自己的头衔，至于魔界的礼仪更是不在意，好在她此刻还不是天魔的新娘。
“天魔的新娘？”圣女司喃喃道，语气绵软得像是从心底里飘出的一块愁云，“花王已经为我准备了嫁妆，那我的聘礼是什么，魔界吗？”
将侍女的忠告抛在身后，圣女司看着应约而来的花凋男性露出笑容，她的笑容总是那么美丽，天生就有着调动魅力的能力，当她微笑的时候，那些男人们都能感受到幸福，感受到不属于他们却又让他们无法割舍的情欲。
被召集来的花凋族男人们自然知道圣女司与他们相见是最后一遭的事情，对于花王将圣女司送去与天魔联姻，他们纵然再尊敬花王，心中也难免有几分埋怨，但魔族势大，若能只付出一个圣女司的代价，似乎也是可以接受。
“离别在即，也不必伤感，未来种种，自有命数。”圣女司看起来才是那个没事人，哪怕联姻者是她，即将远离故土，踏上未知的国家，面对一个不熟悉的陌生人，她还是能够从容不迫，用明亮的眼睛，带着天生的柔情与笑意去看着这些人。
“圣女司，联姻之日临近，你本不应该再见我们了。若是传出了风声，天魔怪罪下来，恐牵连花凋……”宴会中，有一个男人这么说道。圣女司托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她不太记得这个人是什么时候与她相识的，可能是很早之前，不过没什么差别，这些男人好像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圣女司将他们当作消遣的玩物，心中却对自己的每一步行为有着清楚的认知，她现在想要沉醉时，任何不和谐的音符都是对她的侮辱。
或许是这个男人的话唤醒了其他人对于联姻一事的重视，他们忽然想到与圣女司相会，若是走漏了风声，怕魔界还没表态，花王就能将他们处理，现在再美丽的女人也变成危险的信号，男人们不由得后退一步。
“不过是小聚一次，日后不会再有，不必介怀，若是有所畏惧，便退去吧。”
这场宴会点着红色灯笼，像是从婚礼上挪用来的灯笼，彻夜燃着，混着妖异的血色光辉，其他人在这样的光里觥筹交错，推杯换盏，说的话有些关于爱，有些关于别离，最后又能生出几分恨不逢时的悲语，他们感伤圣女司背负了整个花凋族的重量，又虚情假意地推脱自己的责任，最后又把一切罪责推到从未见过的人头上。圣女司摸了摸自己的酒杯，那是白玉的，其余人的酒杯都是染着红漆的木杯，即使投掷在地上也不会损伤。

[ 此帖被透明怪物在2023-02-21 23:41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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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22-11-05 2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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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这不是圣女司第一次召集花凋族青年翘楚约会，在此之前也有多次了。侍女提醒过圣女司如无必要，她应当少见外男，圣女司摆了摆手，她直言自己对外杀伐，对内教导，所见之人何止千万，便是多见也不足为奇，侍女也不再多言。等到圣女司确定要嫁给天魔时，距离她出嫁还有三个月的时间，这三个月的时间名义上是花王所赐的清闲，实际上已经让圣女司在族内挑选可以替代她的人。
本该由新娘亲自准备的嫁妆等物被托付给侍女，圣女司也有打趣过，就这联姻一事，花王与她的侍女竟是比她还要上心。圣女司这么说的时候，侍女还在为她挑选嫁衣的布料，必须是柔软轻盈，又加上绣娘精湛技艺的花纹，还需要祈求神花赐予些许花瓣，混合着其他几味珍贵香料制造好熏香。
“你这样专心也免了我不少心思，”圣女司躺在软床上，勾勾手让侍女走到她的身边。侍女随即放下手中挑选的布料走到圣女司的身边，她屈身，保证自己不会比圣女司高。而圣女司屈指搭在侍女的下巴，稍微用力让侍女抬头。
这些年，圣女司身边的侍女也不少，唯独这个在她身边留的时间最长，这么多伺候的人，也就这个是最顺心的。这侍从最早跟着她时，方才六七岁的模样，现在已经成了个亭亭玉立的姑娘。
“你也这般大了啊。”圣女司微笑，她当真是把这侍女当过自己的小妹妹，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你伺候我许久，若是你想留在花凋族，圣女司一职便是你的。这么多年，你也该有个好归处了。”
闻言，侍女跪下：“圣女司这是什么话，我跟着您便已经是很幸福了。至于圣女司的位置，我并没有他想。”
“那你是要跟着我去魔界了，你当真愿意吗？”
“自然。能永远跟随圣女司，是我毕生之愿。”
说到这里，圣女司已经没了心思，她摆手让侍女退下，至于她后续的连夜宴会也不曾让侍女插手过问。侍女有过劝阻，圣女司却不放在心上，她只让侍女更多地为她操心联姻一事。说来也好笑，花王赏赐之物如流水般进了圣女司的庭院，而接收的都是圣女司的贴身侍女，后续的打点、整理也都是侍女在忙碌，乐得偷闲的圣女司每日参与酒宴，从最开始的数百人到后来的十来个人，人虽然少了，热情却越发高涨，圣女司位于主位，劝这些来参加酒宴的青年才俊为她再饮一盏。一盅又一盅，人是醉得茫茫，圣女司眼中只有冷淡的清醒，她看着青年们褪去才俊的风采瘫倒在地，浑身酒臭，如何可堪才俊。
侍女很明显感受到圣女司每日宴会回来后的情绪，即使圣女司很少对外发泄，侍女却敏锐感知到圣女司心中的不悦。既然不满意，又为何偏要做这种事情呢。侍女将圆润饱满的珍珠穿成一条项链，又将几只宝石发簪放在匣子里。不知怎得，侍女大意多嘴一句：听说最近花凋族失踪了些人，听说是有几家的男子不知道去了哪里，花王将这些事情都压了下去，现在最要紧的是您的婚事，若不是您将要出嫁，这些琐事也得您来管呢。
“是嘛。”圣女司幽幽笑了一声，她看着自己的手，如白玉一般的手，只有指尖透着一抹桃粉，只是近些日子洗手多了，指甲上的颜色都褪了不少，现在只剩下一点浅淡的红晕。圣女司招呼侍女为她寻来新的染料，她要重新做个指甲。得是要红的才好，圣女司说道，大婚，不见点红色，还是有些遗憾的。
侍女点头称是，将手中的活计放在一旁，为圣女司寻来新的花瓣，她将花瓣捣碎，细细地涂在圣女司的指甲上。侍女道：圣女司，若是之后有什么脏手的活，请交给我吧，现在大婚当前，您若是把手洗伤了……
圣女司打断她，只是抬手放在灯光下，罩着若粉色灯罩透出的灯光也是柔柔的，更加衬托圣女司的手指纤秀，如一朵刚刚开放的花，只是指尖的嫣红过分耀眼，像是染上的朱砂，在最末处泛出一阵铁锈的红。
侍女为圣女司做好指甲后又开始忙起圣女司大婚应当准备的礼品，而圣女司不知又去哪了，侍女也曾经暗中对花王汇报过圣女司的行踪，问花王需要不要下旨让圣女司留在庭院安心待嫁，花王却语焉不详，让她做好圣女司吩咐的事情。
一日，圣女司出门，只留侍女在庭院中，此时距离圣女司大婚只剩下不到七日。“怎么不见圣女司的婚纱？”侍女在整理圣女司的嫁妆时，突然发问。她看到圣女司的嫁妆匣里堆满了金银珠宝，很明显是随手塞了一把进去，完全没有精心准备的诚意。为何会如此，现在已经没有多少时间让她重新去准备好这些东西了，更要命的是，原先她催促做好的婚纱本该挂在圣女司的房内，此刻只剩下一个空空的人台架。
结婚时应该用的婚纱此刻又在何处？侍女心下一紧，随手抓了一个洒扫侍从，那侍从好像还在恍惚，听到侍女发话才回过神。
“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情呢？只是圣女司之前说，那婚纱不适合她，就应该处理掉了。”
这话说得含混，侍女还没有反映过来，她看到侍从衣角上都混着灰，即使侍从清洗过，脸上还残留着淡淡的灰。
“发生什么事情了？”侍女心中不好的预感更甚，她抓住侍从的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告诉我！我是花王派来同圣女司一齐去魔界的，请你务必把事情都告诉我，这关乎着花凋族的未来，请——”
听到这句话，侍从突然恶寒，他发疯了一样拍开侍女的手：“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别问我，我没见过！你最好也没见过！”说罢，侍从如临大敌，用了全身的力气逃开，只剩下侍女呆在原地，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进还是退，只剩下心中的恐惧蔓延。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随手装满嫁妆匣的礼品，不翼而飞的婚纱，还有这个状似发疯的侍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这些事情毫无例外地会破坏花凋族的这场联姻，无论如何都不能在这场婚礼上出现岔子。
现在她必须要找到圣女司，她有预感圣女司知道所有的答案。

[ 此帖被透明怪物在2022-11-07 16:37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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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22-11-05 2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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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花王为圣女司送来的珍宝几乎把整个庭院淹没，像是飞来的雪，一沓沓得积累起来，走近了都是珍贵物器带来的寒意。前些日子发疯的侍从早已经不见踪影，哪怕侍女心有疑窦也只能按住不表，她给花王传递过去的信息几乎没被回复，包括圣女司数次宴会、失踪的花凋族男性、不翼而飞的嫁衣、还有发疯的侍从。
圣女司到底是没有给侍女任何的答案，侍女将这些日子收集到的信息整理好，委托暗卫交给花王，她也知道花王大概还是不会处理的。毕竟花凋族与魔界的联姻迫在眉睫，现在的一切事情都不如联姻要紧。而侍女只是为了保证圣女司在这场婚礼上能够发挥她的作用。
“我要如何做到呢？”侍女问。
“你只要跟着她一起去魔界，我会交给她一个合适的理由。”花王将自己的血凝成一颗血珠放在花钗上，又插在侍女的发间。“日后你便知道了，只是请不要怨恨我。”
“花王若有要求，就算粉身碎骨也是应当的，我怎会生出怨恨。只是您现在说的，我并不理解，至于什么作用、什么理由，我担心力有不逮。”
“从现在开始，你可以将收集到的信息托暗卫交给我，虽然我信任圣女司，但事关重大。”花王意有所指地重申一遍，“本王看重联姻，圣女司与你都有所作用。”
是要发挥什么作用？侍女不敢妄加揣测，她暗中调查过，圣女司对于婚礼的确不上心，宁愿花时间在酒宴上，但酒宴的人数是越来越少了，奇怪的是这些减少的人数很是难找，即使侍女想要了解也无从下手。
侍女揉了揉眼眶，连日的劳累损害了她的机灵，这也不能怪她，她的能力也只是一般侍女的水平，而花王却在大婚前交给她一个超出能力范围太多的任务。想来也是做梦一样，花王居然会对她这样的侍女说出那般温和的话语，委以重任。纵然侍女拒绝，花王也没有对她有什么责备，反倒是花王的态度让侍女动摇了。
侍女甚至比圣女司更早知道联姻的消息，花王将这一事告诉侍女时就让侍女守口如瓶，并且要她一同跟去魔界，就是在圣女司在魔界站稳脚跟后，提醒她莫要忘了本分。这话说得含糊，但大概是不会伤害到圣女司的。
“传闻天魔是个残暴的人，您若是去了魔界，也是受苦，我多帮您收拾一些东西，魔界那边……”侍女手中的活计没停下，她正在绣着一些寓意好的花帕，低着头看着针脚，口中念念有词，许是从别的侍女处听来的传言，“听说他同花王说话时，半点恭敬也没有呢！但花王却一点也不生气，反而把神花座让了出来，真是神奇，难道这天魔长着四眼八臂，花王是一句不好的话都没说，又听说花王同天魔说了许多话，不知道有没有让天魔看在彼此间的情谊，对您好些……”
“你又没见过天魔，把人说得这般可怕，若是我听了生悔意，你且替我去？总归是想着给你找个好去处，若是去了魔界，我若是自顾不暇，又如何照顾你呢？”
“圣女司，您这话要让我如何接受。我若和您一同去了魔界，自然是做好共患难的准备，岂敢让您来照顾。”
“纵那天魔四眼八臂？”圣女司喃喃道，忽地又流出些许笑声，与欢喜无关，“若是要成为丈夫，我并不介意，就算有好的，我也看不上。联姻要我去，我便去了，与天魔无关，与我也如此罢……不过我却不觉得天魔当真如此不堪，也许是缘分也说不定。”
“也是，花王向来是怜惜花凋族人，何况圣女司，这天魔也不会如此坏，不然花王是要推着您去火坑。”
“说这些丧气的话做什么。”圣女司没来由地笑了，她看着跟着自己许久的侍女，眼中温柔一片，“我该如何对你，真是舍不得。跟了我这般久，不如换你做圣女司？”看到侍女的错愕，她不过是轻轻软软地笑了一声，身上的柔纱如雪一样蔓延开。好看吗，圣女司问道。侍女愣神回答好看，圣女司得到自己满意的答案就说。
“那新婚之日我也如此。”
侍女半晌说不出话，当真是被圣女司的美丽所迷惑了，只是过了许久才从喉咙里拖出一句“圣女司，新婚……婚纱……”除此之外，就连那发疯的侍从这一诡异事件都问不出来，但圣女司只是用温柔的笑走到侍女的身边，抚摸她的脸颊。
“放心，都处理好了。干干净净的，什么都不会留下。”
蚀骨的香味从圣女司的指尖渗透进侍女的身体，这种浓郁的香气是香料染不出的。传闻花凋族人天生异香，纵然身死香气犹存，侍女从小被圣女司护得很好，见血的事从不让她见着，只是今日侍女嗅到陌生又熟悉的香味：过去圣女司身上也曾沾过，却远没有今日的浓郁。
至于那发疯的侍从，圣女司拍了拍手，指尖的那点色彩红得诡异，她点了点自己的妆面，问侍女是否妥当，绝口不提侍卫一事。都处理好了，一切都会处理好的，为了花凋族，圣女司说着，但与过去却不相同，像种阴恻恻的诅咒。
一瞬的灵光带来寒意，侍女似乎被某个东西震慑住，她好像曾经了解过，现在却如何也记不起来了，那个发疯的侍从身上沾染的灰也有类似的香气，太熟悉的气息在记忆的临门一脚又缩了回去。而圣女司是不会在意侍女片刻的异样。
“哪怕是为了迎娶我的聘礼，就算是有点牺牲也应当。”
什么牺牲，大喜的日子那有什么牺牲。侍女还没想到其中关键，又被圣女司拉着坐在梳妆台前，劳烦她多多费神。
“您呀，真的不把这样的大事放在心上啊。”
“怎么会，这也是你最后要麻烦的大事了，再多劳烦些，想来你也是不会怪我的。”

[ 此帖被透明怪物在2022-11-07 16:38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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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22-11-05 2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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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最后一场宴会，明日就是大婚，圣女司相当看重这场宴会，将花王赏赐的美酒都准备用上。侍女在为她准备明日该用的东西时，想必为了那件婚纱急得焦头烂额了吧。想到这里圣女司不由笑出声，谁能想到新婚前夜她将象征着新娘的婚纱烧掉了呢？那件婚纱是花王赏赐之物……想到这里，圣女司心中也有几分烦心，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东西，不都是花王赏赐？这些堪称荣宠的赏赐背后又是哪些不堪的情谊，就连圣女司也会觉得不齿，若是花王真的敢向前一步，直接去面对这位魔界的君主，也不辜负他还能细细挑选婚纱，就连那婚纱最显眼的地方都绣着神花的纹路，昭然若揭的心思看得圣女司只觉得无聊透顶。
圣女司把所有有关婚礼的事宜都推给侍女，独自出来，宴会上有些男人看到她孤身出场，心中也觉不妥，但圣女司只是微笑着搪塞过去，不管是不日大婚还是把侍女侍从都甩掉，她仿佛天然就有一股难以让人推辞的自信。想来我在花凋族也不会待太久，难道你们也要急匆匆地赶我走吗？
此言一出，那个发问的男人就被其他男人按头下去，甚至还有人说把这厮的嘴巴堵住，免得他又说出什么丧气的话。
圣女司出声阻止了，她只是平静地说自己只想趁着这些空闲时间再与众人见几次面，若之后去魔界，就再也见不得，也不想在最后的时光里闹得不愉快，大家若有所想，皆可畅言。说到后面，圣女司狡黠一笑，竟有几分像是迷惑人心，她温言说着：今日一别，后会无期，不必拘束，请君为我敬一杯，祝我岁岁长安。
原本质疑与担忧的声音不再有，离别最是伤人心，越是伤心越容易想要寄情于物，而酒是最好的载体。圣女司准备的美酒只多不少，保证每个人都能醉倒，有个离圣女司近些的人偷偷注意到酒坛上的戳子，那是花王赏赐的美酒，今日却用在他们的身上，倒是让人惶恐。圣女司摆了摆手，指尖搭在唇上，她轻笑。
因为这酒是为了别离与补偿，醉一次吧，魔界距离此刻还太远了，醉一次吧，让我好好享受这场醉意。
这句话起了多少作用不得而知，但男人们劝酒的声音接连不断，最早喝不下的人早已经脸红得不成样，醉醺醺地趴在桌子上呕吐，惹得旁边的人好一阵嫌弃，直接抬脚把人踹了下去，那人被踹倒了还不觉得疼，只是捂着喉咙吐得更多，脱力也似躺在地上，而其他人见到也权当笑柄，一阵打趣后又是一轮新的比酒。
从理性的角度说，圣女司的确不应该在大婚前夜做这样容易留人把柄的事情，侍女与那些男人担忧的都在理，圣女司不介意这些事情，除了因为心中莫名笃定婚礼的另一位主角不会在乎外，还有一点就是花王的态度。其他的赏赐都是遣人送来的，唯独最后的礼物是花王亲自登门给她的。
当时花王的表情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从容，可圣女司却从这份从容下看到几分狼狈与不甘。若真如此心有不甘，为何不自己去呢。虽是调侃，圣女司也心知花王是断然不会去的，除却花王的自尊、花凋族需要一位名正言顺的王者外，就连圣女司也不知心中为何会有一种肯定：即使当日花王要求的是两族王者的联姻，天魔也未必会同意，若真如此，落面子的就不止是花王，连带整个花凋族都会成为笑柄，而圣女司不同，即使她离开，也会有新的人接替，即使她被拒绝，也可以换新人。
而她，就是这样的存在。放在台面上的漂亮物件，成为两族联姻的道具，摆在花王那不可见人的感情之上，最冠冕堂皇的遮盖。就连那件婚纱上刺绣的花纹也是花王才能够使用的，即使侍女当这是花王对她的重视、对妖魔联姻的看重，但圣女司又怎会不知道，在花王挑选这条婚纱时，想来也真的会有一刻想过换上，同天魔一同去吧。
把目光收回来，圣女司只看到面前男人们的丑态，她不喜欢酒，更不喜欢看到人醉的样子，但她又喜欢见到反差，所谓才子，原来醉的时候也是这个模样，她虽然不曾见过花王醉酒，却也见过花王与天魔相见后隐藏得很好的醉意，仿佛还沉浸在某个梦里。
可惜，最后还是她去，也只有她去。圣女司握住身侧的物器，那是花王给她最后的东西，谁能想到花王私下召见圣女司，只是为了赠送一件礼物，与之前送的珍宝比是相当简陋，但花王当时的表情却让圣女司迷惑：仿佛是要她做一件极为惨烈的事情，那是看着牺牲者的表情，那双从来都温和的眼睛被火焰烫伤了，只剩下黝黑的灰烬，空空的深洞。圣女司下意识伸手去接，却被花王突兀又不合礼节地攥住手腕，力度之大甚至让她感觉到疼痛。
可能也察觉到自己的力度，花王忙松开手，脸上的歉意是真实的，他对圣女司道歉，却不提所送的礼物真正的意义，他只是道歉，为了一场无爱的联姻。但这一切不算什么了，对于圣女司而言，她已经不在意这些事情了。
圣女司美得让人眩晕，亦如杯中酒，她问身边的人是否会记住她，眼中闪烁的光彩不知是为了请求还是别的意味，在离别之际，男人们总是会被眼前的美貌震慑住，生出几分不该有的怜惜，却又在理智的作用下死死地克制着自己心中的欲望。男人们点头说着自己会铭记，可眼睛却没有从圣女司的身边移开，很快，他们注意到圣女司身上的一把匕首。
纯金的匕首上刻着神花的纹路，镶嵌珠玉，比之武器更如装饰，圣女司身上从不会带兵刃，而今日在大婚前却带上了，这让男人们的心中生出疑惑。圣女司也注意有人的目光落在她腰间的匕首上，大大方方地解下匕首放在案上。
“这把匕首，是花王赐予我的嫁妆。”圣女司说道，“为了大婚圆满所赐予的……”

[ 此帖被透明怪物在2022-11-06 03:21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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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理完宴会后，圣女司得到花王的召唤。时间紧迫，圣女司只好将身后狼藉一把火尽数烧光，从冲天火光里漏出的声音如冤魂索命，这一切就这么翻篇了。花王见到圣女司时，她那张脸上还画着妆容，身上也带着混着浓郁花香的酒气，指尖染着的色彩浓烈得要刺伤眼睛。你该换一种颜色了。花王说道。
圣女司将自己的指尖藏在身后：“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事情，只是……想与你见见。”说到这里，花王停顿片刻，才从内心艰难挖出一句话，“你会原谅我的私心吗？”花王的目光放在圣女司身旁的灯上，柔黄色的灯光照得圣女司整个人都像是浸润着的玉石。圣女司既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她只是回答自己作为花凋族人，为花王分忧，在所不惜。
“你若去了魔界，自然是魔界的人，遵守魔界的规矩，若是力所能及，请务必对花凋族施以援手。”
圣女司不解道：“花王为何将这样的责任放在我身上？您作为花凋族之王，我也只是遵守您定下的规则行事，您现在却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寄托在我身上，若是天魔反复，我又能如何？”
没有得到预想的回答，花王只好将自己心中最深的痛楚揭开，离二世花王诞生也不过只有几年光景了。圣女司并没有明白花王的意思，她是一个忠诚又有能力的女人，却不能够明白花王的伤痛。或许将自己的痛苦剖出，要求他人理解是过分的行为，花王自嘲笑了声。
“世上岂有圆满，又岂有无限，若是后来魔界有难，天魔自顾不暇时，我所赐予你的，你总能用得上，无论是伤人、诛心，总该让他吃些苦头。”花王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表情还是温和的，却笼罩着一层擦不掉的阴霾，他说出伤心与诛心一词时，圣女司捕捉到花王脸上一闪而逝的感伤与不忍，很快又换做毫无情绪的笑容，尊贵如花王，也有什么不可言说的念想与不甘。
那个人的影子出现在圣女司的身边，只有一瞬，但却让花王心中的恨与悲一同生长，他来不及了，他还是在只有一人的战场输得彻底，可他还没有完全输，还有机会，哪怕只有一个可笑的机会，只是寄希望于此就已经是最后的底牌。花王扶起圣女司时，轻轻在她耳边说：你所做的一切都好，至于族内的流言，也该停了。
“请您——一定不要忘了啊。”眼看圣女司即将离开，花王对着自己的下属说出敬词，权当作最后的请求。而圣女司不知听了多少，没有任何迟疑地离开花王殿。
等到圣女司回来，侍女早已经憋了一肚子的话。“说来也是奇怪，您听说了吗，在是非河边开满了蒹葭呢。这事情是河边浣纱的女人们说的，传得神乎其神，虽也是到了蒹葭的季节，可前些时候蒹葭才刚刚干枯，花王下旨命人去清除那些蒹葭，免得让魔族的人看了笑话去。”略带传闻性质的小道消息是传得最广的，从浣纱女人们口中流出来的传言借着联姻的事情隐秘发酵，真的要去考究也难以找到源头，像是人真的亲眼见到，又有些是人云亦云。
圣女司对这些事情没有兴趣，她卸下今日的妆容，偶尔分些心思听着侍女的话。
“您要不要去见见？正好我陪您走走，听说那些蒹葭长势极好，有些人见着欢喜，又有些人看不着，我也有些好奇……”说到这里，侍女忽然笑了起来，心中也带着不可说的愉悦，“多奇妙的事情，如果真的是开了那么多蒹葭，大概是很美的吧？前些日子清除掉的蒹葭多是干枯的，新长出来的蒹葭就连穗子都是羽毛一样柔软的。”
“不见。”圣女司平静地说着，仿佛在说一件小事，对于带着传说色彩的故事毫无兴趣，她的眼神是冷的，比起是非河可能还会更冷一些。
“您不喜欢吗？抱歉。”侍女听到圣女司发话赶忙道歉，她没想到自己一时的想法竟然会惹得圣女司如此情绪。
“也不是不喜欢，只是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生了蒹葭见了又会如何？何况花王下令了，过去若是让清除蒹葭的人碍手碍脚的，那倒是我的不是了。”
圣女司将自己身上多余的饰品一件件脱下丢进空匣子里，从珠钗、耳环、戒指甚至是项链统统都摘了下来，匣子很快就被装满了，被圣女司不耐烦地盖上，一把丢给侍女命令她将这个匣子烧掉。
侍女碰着匣子问圣女司这些新做的首饰是否哪里不符合圣女司的心意，但圣女司托着下巴就坐在镜子前不知道在发呆还是思索，那张不施粉黛的脸依旧称得上绝美。镜子外的圣女司纯洁如玉，而镜子中的女人在想什么呢？
“那些首饰沾灰便不想要了，丢了难免被人捡去空留把柄，不如一把火烧了干净。”说罢，圣女司又从怀中卸下匕首，纯金的匕首看起来没有任何污渍，圣女司还是特意叮嘱侍女将这把匕首好好清洗。侍女认出这是花王赠送的匕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保养，只是用丝绸将匕首包好。
在即将出嫁的前夜，圣女司伏在案上睡着了。她一向无梦，却在今夜罕见地梦到了是非河，过去她也去过是非河，只是一条不宽不窄的河流，到了发大水时才会变成稍微湍急的模样，但此刻的是非河不是如此，它既不湍急也不平静，缓缓流淌，却如一道贯穿地脉的伤痕，谁也跨不过去。
在是非河对岸，有一个看不清脸的人，圣女司甚至分不清楚是男是女，是何模样，只感觉到那个人和她一样朝对岸看了一眼。只是一眼，只有一眼，时间被延长，天地间所有的落叶都停止了，风也停止，只剩下是非河潺潺流过。整片天地只有是非河是流动的，他们之间横亘巨大的缝隙，缝隙里的水疯涨，弥漫上来，可圣女司却生不起要离开的心思，对面的人也是如此，他们凝视着彼此。
是非河边的蒹葭忽然长了起来，枯黄与水绿的蒹葭交织着，嫩白的花穗雪花一样飘飘扬扬，它们织出薄薄的霜，轻盈地覆盖在河面上，圣女司思索片刻踩上轻薄的桥面，却又在摇摇欲坠中退了下来，她又一次回到岸边，往河对岸看，河对岸的人消失不见，只剩下寂寞的蒹葭，丛生的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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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非河畔开满繁花，风吹过香气袭人，河畔边开的花也是些形状优美、色彩艳丽的，看得出花王为了今日下不少功夫。至于前些日子里有人说的蒹葭，花王是从来没有见到的，但奇怪的是他派出的下人带回来的口信也不一致，有些同样说了没有见过，有些却言之凿凿并且还找了几个人作证，更有甚者直接折了几只献到花王面前。但无论如何，花王还是让人将这些蒹葭都铲除，一支都不能留下。对此，花王告诉旁人是为了做足花凋族的面子，蒹葭这种杂草上不得台面。
这事就连金叶一品都对花王劝到：花王不必如此在意，此等细枝末节上浪费人力物力，得不偿失。花王却只用一句圣女司或许也希望有个干净的婚礼就直接将他搪塞得哑口无言，看到这位首相一副欲言又止、暗中隐忍的模样，花王似乎找到了发泄的对象，又似无意地提了一句圣女司前些日子连夜宴会，不知首相是否有与圣女司好好告别。在看到首相的表情微微一颤时，花王又用他一贯温良的语气劝慰道：不过是圣女司心系花凋，首相定然也会成全圣女司对花凋族的情谊，本王也会成全首相对花凋族之情。
首相对于花王暗藏深意的话似乎并不理解，反而又用族中失踪的人口一事去分散花王的注意力，花王也随他，只是看着首相的表情，花王不禁期待自己的死亡了，他为自己的好首相准备了一个足够诛心的礼物，要等到多久之后才能看到这张脸上出现自己最眼熟的悲伤。
“这些事本该由圣女司负责，只是圣女司大婚在即，不便参与……”
花王听着无聊，他心中自然懂得这些失踪的人去了哪里，他也很大方地把那些人最后的一点痕迹都抹杀得干净，但他面上还是一副专注的神情，像是沉思许久，方才开口道：虽然此事重大，但暂且搁置几日，过些日子贼人掉以轻心时，更好收网。
“此皆人命，请花王勿要有拖延之心。”
“是本王失职了。”花王顺势握住首相的手，语气中端着是满满的不舍与感伤，仿佛他自己陷入更大的灾难中无法自拔，“首相与本王相识一场，本王也不隐藏，过些时日二世花王就要诞生了。”说到这里，花王的神情更加温柔，仿佛深秋的蒹葭，金发也显得萧索，他有一个几乎完美的借口。“最后的时间里，本王也只有一个愿想，至于族人失踪一事，便托付首相好生调查。”
这些话动之以情，首相也只叹息一声作罢，他领旨暗中调查，而花王也没有给予他太多明面上的帮助，说是担心打草惊蛇，又赠与首相金匣，说是里面是花王重视失踪族人而特意赐予首相的象征物，见此物如见王。
见到首相匆匆离开，花王身边的暗卫问花王是否需要什么帮忙，免得首相查出些不该查出的真相，但花王收起那张温柔的笑脸，看似放松，眼中却还是冷的。首相能调查到什么呢，本王可没有什么破绽留给他，除非他活到头了。
“不过，是非河畔当真有许多蒹葭么？”花王突然问道。
暗卫如实回答：“我去的时候没见到，但昨日我曾经见过圣女司贴身侍女，她跑去是非河边采蒹葭了，说是要给圣女司看，还说明日要早些起来为圣女司采些新的蒹葭，做个小篮。”
“这样……那也罢了。”花王正要将暗卫遣退，不知为何心中忽然生出不合时宜的情绪，“那你今日可曾见过那侍女？圣女司今日又在何处？”
“不曾见过，可能是时间错开了吧。”暗卫回答。“昨日晚上听一个船夫说有在河畔看到一个身形类似圣女司的人，不过也可能是处理蒹葭的人？说是烧了一晚上的蒹葭，火也不大，又是深夜的，今日我是没有见到圣女司的，似乎还在圣女司的庭院内。”
“你退下吧。”花王得了回答也没有执着，他隐约感觉自己规划好的未来中有什么东西暗中被摧毁，他却没有时间可以做出反制的选择。或许他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选择。想到这里，花王攥拳狠狠击向神花座，那是曾经他与天魔同席畅谈时，天魔落座的地方。近乎于无能的怒火与微弱的恐慌只能通过这种无关痛痒的办法宣泄，花王捂着脸低声笑了起来，最后变成尖锐的笑声，像是一把匕首，却不知道最后会刺进谁的心口。

与此同时，圣女司还坐在化妆镜前为自己的妆容画上最后一笔。为她化妆的女人们急匆匆地告诉圣女司最常服侍她的侍女下落不明，而婚纱也不见了。这事情在别人身上都是大事，唯独圣女司轻轻放过了。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人失踪了也罢，婚纱既然找不见，就换一条别的，想来天魔既然坐拥魔界，也不会在这繁文缛节上为难她。
圣女司坐在镜前，化好妆后穿上自己最常穿的裙子，洁白如雪，但不知因为何种想法，圣女司最后还是伸手将花王赠送的匕首藏在裙摆之下，做完这一切她变成了最温顺的新娘，任凭其他人为她整理衣裙。
一个为她染指甲的侍女挑选了个浅淡柔和的颜色，那侍女一边帮忙调颜色染在指甲上，一边又无心地问道之前最经常帮圣女司染指甲的侍女去了哪里。染指甲的空隙里，侍女叹了口气抱怨：也不知道那人跑哪里去了，之前给您选择的颜色太浓烈了，真的是没眼力劲的，而且她那么一偷跑，害得我们这些人也跟着忙，好多东西归她收拾，也不知道被放在哪里了。
不过这些小小插曲在大婚面前不值一提，圣女司与花王、花凋族告别后就往魔界走去，一步一步地走向对岸未曾谋面的新郎。是非河今日格外温柔，圣女司轻松捏出法决构建花桥，她走过去，行至一半时就看到自己的新郎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对她伸出了手。
这是圣女司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新郎、魔界的君主，天魔。天魔有着和花王一样的粉色，却又截然不同，他牵着圣女司的手离开，竟然没再看花凋族一眼。是非河安静地流淌，阳光如同止不住的大水倾泻而下，天魔的影子就如同河中陡然生出的精魄，仿佛能够透过这个影子去习惯，没有多少遮掩，一眼就能看到底。圣女司将目光放在天魔的身上，她认真地看着自己的丈夫，这个粉发的人面对自己的新娘没有什么拘谨，就像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命中注定的必然如同一声启示落在圣女司的心头，她不明白这种情绪，却下意识地将这种情绪当作最大的敌人，她不可能对不了解的人产生任何感情，但天魔似乎不介意，只是牵着她的手一直往魔界的宫殿走去，他们走在一条宽敞的路上，旁边站满庆祝的子民，他们距离这些人太远了，阳光没有任何阻碍地刺穿他们，背后蔓开未来的血，一定如此，圣女司笃定，她不喜欢天魔，否则她绝不会在婚礼这样喜庆的时候想到悲哀的意象与死亡。
即使是晴朗的天，圣女司也会认为太阳是未来刺向她们的匕首，而天魔是一个她不应该靠近的对象，要远离，不能靠近，否则她也会变成开世花王的样子，仿佛是心中有一处地方被天魔刺伤，圣女司坚信被天魔刺伤的地方永不愈合，她将以此铭记天魔，或爱或憎。
现在的情绪都是任性的妄想，圣女司还不曾真正开启属于她的人生，她的过去只是在王之下微微闪光的影子，但到了魔界后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自由与死亡。但距离真正的终点还有漫长的时间，距离爱却越来越近，天魔牵着圣女司的手，圣女司将自己的影子投在天魔的身体上，他们初相见又如再重逢，他们进入新房，像彼此行礼，圣女司有些糊涂地想着魔界的礼节，却没想到自己的脑海中空无一物，曾经侍女唠叨的礼仪全被抛掷脑后，她像个被抓到偷懒的孩子手足无措，而天魔却让她坐在床上，就像在自己的地方一样。
“这怎么能行，我是花凋族送来联姻的……”
圣女司的话还没有说完，天魔不在乎地打断：“你不再是花凋族的人了，你是魔界的圣母，是我的妻子。”
距离黑夜还有一段时间，天魔没有让圣女司太过于拘束，他的房间里有大量的书籍，他和圣女司就坐在床上各自挑了几本阅读，一旁的窗户半遮着，却不妨碍阳光，也亏这锋利如刀的阳光，圣女司偶尔借着看书的空隙偷看天魔，她也好奇天魔带着黑纱是如何看书的。
“我的脸上有什么好看的吗？”天魔突然问道。
圣女司摇了摇头：“我只是有些好奇你是怎么看书的。”真是奇怪，天魔是怎么知道她在看他的？
而天魔又如预言到了圣女司的心思：“等你愿意时，我会揭下面罩。”
这又是怎么知道的？！圣女司无声地质问，不过她没有回答，本来天魔长什么样也和她没什么关系，于是她专心地看书，那是一本精怪小说，也有些意思，看得稍微困倦了圣女司就真的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直接趴在书上睡着了，梦里她又一次见到了蒹葭，轻飘飘落在自己的身上，温暖得像是柔和的阳光。

[ 此帖被透明怪物在2022-11-07 16:39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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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婚后，天魔并没有碰她，反而与她相敬如宾，就在圣女司思考该如何与天魔相处时，天魔索性就不怎么出现在宫殿里了，可作为魔界之主，他不住在宫殿里又该在哪里。圣女司短暂思考，又觉得天魔想要去哪她是没什么资格插手的，既然是魔界之主，他自然是想去哪里都可以。
在物质上，天魔从来没有亏待圣女司，宫殿、财宝甚至是别的东西都摆在圣女司的面前，只要她想，唾手可得。但这位魔界的主人却只在那一日与圣女司靠近，那一日两人成婚与寻常的婚礼都不相同，那看书不语的魔界之主才像是一个虚拟出来的意象，或许她从未有一刻真正认识过天魔，也从未接近过自己的丈夫。
想到这里，圣女司像被针刺到，从一开始她就应该明白，她与天魔没有任何感情，在大婚之前甚至没有见过面，怎么会奢望了解这位魔界的君主？花王选择她联姻，也不正是因为笃定她不会爱上这位素昧平生的君主，更有甚者，也相信她的残酷，才将最后的、唯一的嫁妆给她吗。
花凋族重视这场婚礼，送的东西可不少，派来服侍的人也多，只是圣女司临行前遣散了不少，少数几个发誓要一直跟随她的也被圣女司抛下，最执着的那一个侍女长着她熟悉的样子，抱着她的嫁妆匣子狂奔，跑到她面前时把匣子珍重地放在圣女司的手中，那匣子里放着一朵花，纯白色的、散发着异香的花朵，侍女哭得梨花带雨，却不提怨恨圣女司的抛弃，只是哀哀地喊着别忘了花凋族，圣女司。这话说得莫名其妙，但圣女司不想要带这些人也不是为了忘却故族，只是没有必要，何况去了魔界要熟悉魔界的新身份，拖着过去的影子会影响到她，至于那朵白花圣女司看了一眼就失去兴趣，随手抛在是非河里转身离开，见圣女司离开，那侍女仿佛发了狂，也跳进水里了。
身后为她提着裙摆的人小声告诉圣女司那侍女没上来，圣女司只是回了句又是个蠢笨的就揭过话题，这个侍女想来也是花王送来的，却是最愚笨的，花王大抵是没有和这些侍女透露任何消息，她不需要其他花凋族的礼物，圣女司已经有了最重要的嫁妆了。
那把纯金的匕首就藏在圣女司的裙摆下，紧紧地贴着肌肤，匕首是冷的，像一片芦花，它还没有染血，只是变成圣女司的一层皮肤。还没有派上用场，但最后总会用到的，就像她之前毫无犹豫地掐断过去一样，这把匕首也会刺穿天魔的胸膛，敲响她的死讯。
花王的期待是这样的，圣女司心中叹了口气，否则又为何要包庇她，又为什么要在大婚的时候送上不详的武器。
不过这些思绪很快就被侍女打断了，魔界的女人们似乎天生就有着一股骄蛮的性子，却总会踩着不会逾越的点，不让人觉得厌烦，反而有些趣味。天魔的宫殿中侍奉的人虽少，但为了这次大婚也招了不少新的人进来，无论男女。圣女司对于魔界的好奇也能通过这些侍女们得到答案。
侍女们送来一个精致的花篮，与花凋族内的花并不类似，魔界的花与花篮样式都更加狂放些，花是大朵的，花篮也编织更大，里面装着匠人新打造的首饰。侍女们说着这些样式还只是其中一部分，后面还有更多可供选择。
“怎么做了这许多，我能戴多少的簪子钗子啊。”圣女司轻轻叹了口气，“这也太多了。”
侍女们闻言又笑了起来：“这才到哪，后面还有十几个篮子呢！”看得出圣女司的无奈，侍女们又安慰起圣女司来：“这些东西您有喜欢的就留下，没有喜欢的就丢了，反正天魔下令做的东西，只要是您喜欢，这不就是他的想法吗？”
满目的珠宝玉器，盛放它们的篮子也特意编织，与精致小巧是沾不上边的，魔界的首饰多数也是全不介意材料的损耗，随便挑了几个都眼花缭乱，实在是太贵重了，圣女司想到自己没让带来的嫁妆不由庆幸，否则她至少得再拿一个宫殿专门去放置这些东西。
侍女们将圣女司随意挑选的几个首饰特意摆在梳妆台上，专门负责女红的侍女又抱着新制作出来的衣裙来让圣女司选择，流水一样的礼物从外头一件件送进来，饶是圣女司见多识广也不由得感慨魔界的作风，比起赏赐更像是随意，而身边的侍女们见怪不怪，有个多嘴的侍女看到圣女司的表情捂嘴偷笑：“这才到哪呀，圣母，这魔界都是天魔的，不也是您的吗，这些珠宝华服比起魔界又算什么呢？”
说到这里，旁边的侍女们也不由得偷偷笑了，到后面笑声越来越大，还有几个也说着大婚，说那日百花齐放，就连魔界各个地方都能闻到香味，说天魔迎娶圣女司的规格前所未有，更有的在圣女司的身边悄悄问她与天魔大婚那日是否难忘。圣女司面对这些问题，脑海中却一片空白，她并没有在乎那日大婚是否有香气，也对于规格全不在意，但她的确难忘大婚那日，从窗外进来的光由明到暗，她和天魔就坐在床上看书，最后天魔点了灯，灯光摇晃，红烛弥漫出油脂特殊的香气，她看向天魔时却被他发觉，那时候好像到了夏天，心口跳动都加速了片刻。
“大婚那日您是没见到，魔界入秋也有些时日，和花凋族比魔界的季节都显得更早些，当时我跟着人群想要见见大世面，结果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您与天魔，却是被一群破白花遮了眼……”这侍女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其他人打趣嘲笑。一个侍女笑着：“怎么说还是要看点书，那是蒹葭，中原人那边的诗歌都说了‘蒹葭苍苍’，怎么到你嘴里就成破白花了，浪费这好彩头。”又是一团活泼热闹的调笑，圣女司被侍女们围在中间，偶尔也会附和几句，但她大婚那日是没见到所谓蒹葭的，而诗歌中那些绮念也与她不沾边，蒹葭是雪白还是枯黄也无所谓，圣女司将手压着自己的裙裾，那层坚硬冰冷的纯金匕首还沉默着，即使真有蒹葭，在这匕首上轻轻擦过也不会留下什么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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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婚后，圣女司得到了除了爱之外的一切，这与她预料的吻合，却没能让她满足。她渐渐习惯了魔界的生活，不需要有任何顾忌，只是放松地享受着魔界的供养，她不必为魔族担忧什么，每日可以出去游玩，也能够花一整天的时间窝在宫殿的书房里，那储存着各式各类的书籍，过去圣女司为了花凋族从未看过对治理等能力毫无提升的书籍，现在终于有闲情逸致去看那些杜撰小说。
此时，圣女司还没能摸清楚天魔的脾气，只隐约觉得天魔是一个很任性的人，但又不让人讨厌，似乎在她接受天魔的任性后，天魔又给予了她太多补偿。圣女司慵懒地躺在榻上，翻阅着小说，她眯着眼睛，偶尔从侍女的手中端过几杯饮品。最后一杯的滋味颇为特殊，圣女司询问这杯是什么。
侍女小声回答：这是魔界的酒，有些年头了。
圣女司回应一句，也没说这酒好坏，她饮酒从来没有醉过，魔界的酒却让她有几分微醺的快感，但也只有淡淡的醉意涌来。这样的醉意，圣女司不打算浪费在书籍里，召来了几个侍女，吩咐她们为自己绘制新的甲面。
要绘制什么样式的呢？侍女问道，她拿出工具卸掉圣女司指甲上的颜色，最外层浅淡的色彩被洗去，留下的还有一层赤色，侍女花了好一阵功夫，最后用上锉刀才将那层清除。下一步就是上色，可圣女司一时半会也没想到要画什么样式，便让侍女们自由发挥。
要画什么图案，在这个问题上侍女们反而吵了起来，有的侍女说要绘制些色彩艳丽的花叶图纹，正好圣母就是花凋族出身，想来也会喜欢。一旁稍微年长些的提议用凤凰或者天魔的象征物，这样保险，总不会出错。这些侍女们分成两派吵了起来，而圣女司就看着这些女人们吵架，争吵中好像有什么尖叫着发出让人不悦的声音，质问圣女司是选择故族还是选择现在的魔界。最后侍女们将这个选项抛给圣女司时，圣女司还在那尖锐的质问中没回过神。
最后，一个看起来文静的侍女提议不如就画些这个季节的东西，这句话像是台阶，没有紧逼圣女司做出选择，她暗自松了口气，不知为何脱口道：“那便画些蒹葭吧。”
圣女司接受了，她让那侍女走上前为她绘制蒹葭，侍女恭敬地走到她面前，屈膝跪下，侍女的手很稳，在小小的指面上也能够绘制得栩栩如生，有新生雪白的蒹葭，也有枯黄到即将断裂的模样，还有一支蒹葭被涂成粉色，侍女解释是沐浴霞光中的色调。圣女司安静地等着侍女完成，等到侍女做完最后一根指甲时，圣女司又从身边的首饰盒中随手抓了一把送出去，侍女得了赏赐，脸上喜色藏不住，圣女司也没想要继续叫人在眼前待着，便打发她们走了，等到这群侍女们都离开后，死一样的寂静从宫殿深处蔓延而出。
金碧辉煌的宫殿中，任何装饰都被擦拭得能够倒映出影子，远离花草这类天生柔软的东西，整个宫殿就如同它的主人那般不近人情。但天魔给予圣女司十足的自由，或是尊重：从圣女司进入宫殿起，天魔就没有阻止圣女司改造这个宫殿，在服侍人员的挑选中更是随了圣女司的心意，只要她愿意，从花凋族挑来喜欢用的人也不必特意告知。想来也是，圣女司自嘲，她与天魔除却大婚那日外，能见到的时候也是短暂的，天魔真正靠近这个宫殿的时间又能有多久。不过圣女司似乎当真对花凋族没有多少眷恋，完婚后也没有与花凋族再有对话，新挑选的侍女也都是魔族人。
天魔也会回来，有时是早晨，有时是傍晚，他从来不会因为自己打扰了圣女司休息而愧疚，不过他也会尽量地避免打扰到圣女司，除却有重大的宴会，必须要两人出席。若是天冷，天魔也不吝啬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为圣女司披上，他的话是少的，圣女司也不知道该如何与自己的丈夫对话，好在天魔这个人是很好相处的，只要不与他争执，天魔也给她了十足的自由。
如果只是这样，花王又为什么非要她来？圣女司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端是一副堪称绝美的容颜，可天魔却从来没有看过她，仿佛她的美丽不值一提。或许是感受到圣女司心中的愤恨，天魔握着圣母的手微微收紧，他问圣女司发生了什么，怎么心神不宁。圣女司只好搪塞是因为天魔昨夜回来时打扰了她的梦。
这样……天魔轻声说道，手放开了些，却还是牵着圣女司，我以后会轻一些。得到天魔的回答，圣女司忍俊不禁，也没有继续乘胜追击，只是转头贴在天魔的怀里，问他怎么一点都不生气，天魔见到自己妻子的亲近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低下头对她说：我也不喜欢这样的聚会，你不喜欢也很正常。
“其实我很喜欢宴会。”圣女司同样小声地回答，她看着天魔的脸，那张由黑纱遮住的脸看不出神情，被长发遮住的耳朵也看不出颜色，只有那双手还握着没有放开，那是温暖的，温暖到让圣女司生出了肆无忌惮。“我只是不喜欢这样的宴会……也可能是因为我不喜欢你？”说到末尾，圣女司突然意识到这句话大逆不道，可天魔却像是全然不在意，那双手的力度都没有改变过，像是石沉大海，圣女司却觉得几分委屈。
“你为什么不问我说这些话的原因……”圣女司在天魔的耳边说，在旁人看来他们是一对让人艳羡的眷侣，只有圣女司知道天魔从来没有碰过她，天魔甚至没有让她见过脸，说是夫妻，不如说是一个配合良好的朋友。“你是完全不介意吗？”说到这里，天魔终于有了回应，他抱着自己的妻子，像是亲昵，只是说话的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这位难以接近的魔界之王对自己的联姻妻子说抱歉。
只有抱歉。
在这一刻，圣女司感受到了极端尖锐的情绪，有什么冷硬的东西刺穿心口，她想要说什么，但还是缄默，温顺地站在天魔的身侧，做一对别人眼中的恩爱夫妻。宴会上的魔族比起花凋族人更加狂放，他们饮酒作乐，说着祝福语，天魔与圣母坐在高位，理所当然地接受群臣的祝福。天魔是一个很好的联姻对象，圣女司却希望从天魔身上得到别的东西，她得不到，所以并不满足，却又没有任何借口去主动索取。
“我知道你在花凋族的职位是女司，但你现在不再是了。”天魔告诉圣母，“从今往后，不会有人再称呼你为圣女司，你是我的妻子，魔界的圣母。”
“只是圣母？”圣女司重复了一句。
“只是圣母。”天魔说道，这个时候，圣女司才从天魔的话语里感受到了温和的笑意，如果能够揭开天魔的面具，或许能看到一张微笑着的脸，想到这里，圣女司的指尖轻轻发颤，她用了好大的力气才止住自己的疯狂。她方才差点不管不顾地想要解开天魔的面罩。
比起圣女司，很显然魔界圣母这个名号更加响亮，圣女司还在思考自己是否要接受这一称呼时，她听到身边的侍女们正用活泼轻快的声音呼唤她。圣母、圣母，这声声呼唤就如同从未来传来的声音，圣女司微微一笑，回答却比理智更快。她回应了这个称呼，并且决定用这个称呼来成为她新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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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群魔散去，天魔与圣女司一同回到宫殿，他们虽是夫妻，行动上却颇为自在，天魔询问圣女司在魔界是否住得习惯，还有什么要求。圣女司沉思片刻，回答天魔对她很好，魔界也很好，她一时半会想不到有什么需要的。说到这里，圣女司将自己的手藏在身后，这是她紧张的时候下意识的反应，连同将她指甲上新绘制的图纹一同藏起来，仿佛把这些东西暴露在天魔面前让她心虚。天魔却不知圣女司心中所想，还颇为惬意地坐在榻上，随手就抽出几本书，翻到之前阅读到的那一页。
“怎么了？我之前见你时，还不曾见过你这般如履薄冰的样子。”天魔突然道。
“您什么时候见过我？在花凋族吗？”圣女司问道。
“准确来说，在花凋族我见过你三次。”天魔不紧不慢地说着，他似乎把这些事情当作平常的故事，丝毫不在意圣女司忽然收紧的心跳。好在天魔没有戏弄他人的恶趣味，也没有让圣女司担心太久。
“哪三次……是花王带您来看我的吗？那时候我尚不知道您与花王来看过我，怕是平日里懒散惯了，让您见笑。”圣女司强行带出笑容，即使她心中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
“第一次是花王带我见你，那时候你在批改公文，我没有去打扰，第二次我坐在宴会里与你共饮一杯，不过我坐得偏远，大概你也不曾见到我，”天魔的语气似乎在笑，倒像是浑然不在意那场宴会中形形色色的人，他又说，“第三次我站在岸边，你站在火焰旁，百花散乱，蔓草干枯，除了火焰外，只有你。也可能是那日你只想着早点处理掉痕迹，也没看到我。”
如果是花王带天魔来，不管哪一次圣女司都能保证自己是没有任何缺陷的，但天魔说到第二次时，圣女司的心几乎被揪住，如果是宴会就只是杀戮的前奏，她邀请了那么多花凋族男子，居然没注意到天魔也混在其中，为什么没有发现，天魔又是混在哪一日的宴会里？至于最后那一次，圣女司知道天魔指的是什么，那一日她将跟了她最久的侍女杀死了，那个傻姑娘还以为自己能够完成花王的嘱托，变着花样想要随她去魔界，还以为自己能够成为斥候，被杀死的时候那姑娘还不知道躲闪，圣女司只是用出来看看蒹葭的理由就将她无声无息地杀死在是非河里。
天魔那么说也没错，圣女司将那侍女杀死后放了一把火，正好是夜深时分，圣女司专门挑了个没什么人的时候下手，是非河畔常年盛开百花，加之那时又刚好是夏末秋初，河畔开满蒹葭，嫩白与干枯的蒹葭将她的视线遮挡不少，她还怀疑过花王派人清除蒹葭的力度，只是那把火烧得太旺了，竟只一夜的功夫就将蒹葭烧得半点不剩。那一日，她为何也没有看到天魔呢？
所以，她自以为自己将过去都烧毁时，天魔都是知道的，他就站在不近不远的地方看着她，看着她这样徒劳无益的努力。圣女司摁住天魔翻书的手，她的表情是冷的，语气却意外的炽热。“你在逃避，逃避我吗？”没有给天魔任何机会闪躲，圣女司直言：“从大婚那日起，你没有碰过我，也没有对我提出任何要求，这样不对。”
“有什么不对？”天魔反问，“那你希望我给你什么？”
“把尊重给我，无论出于什么目的，我都是你的妻子，你不触碰我，不对我有要求，你是为了两族名义上的结盟而迎娶我，那你应该明白，哪怕是出于尊重，你都不应该忽视我。”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天魔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他是生气还是真的有所反思，圣女司看不到他的表情，不能揣度，而天魔对于这些指控并不在意，倒像是真正想要解决问题，诚恳地问圣女司下一步想要什么。“你说的没错，实际上我并不了解大婚后应该如何与你相处，所以我把自由交给你，没想到你不喜欢这样。”
“那不是自由。”圣女司反驳，她忽然明白自己对于天魔莫名的厌恶从何而来。从联姻对象的角度来看，天魔从来没有亏欠过她，甚至对她很好，但这不是出于真正的尊重做出的行为，那是为了天魔自身的自由才下意识做出的反应。“你没有亲自给我自由，你给我的自由只是拒绝我干涉你，你甚至不愿意仔细看我。”
“我哪里没看你？”天魔默认了圣女司其他的指控，却对这一项提出质疑，“你之前看书的时候目光看向我时、在宴会上你主动靠近我时，我哪一次没有好好看着你？”
圣女司顿了片刻，她其实不太记得清除自己为什么大婚那日频频借着翻动书页的空隙去看天魔是因为什么，也不太记得宴会时她对于群魔的陌生导致不得不依靠在自己丈夫身边的情况，可能是有看向天魔的，但这些事情就连她自己都记不清楚了，天魔怎么知道的。于是她又说：“那我却没有看到自己丈夫的真容，这对我不公平。”
“之后也能看到的，”天魔小声地补充一句，“我也有隐私，我从来没有问过你的事情。不过我之后总有一次会让你看到的。除此之外，你还需要什么？”
这句话问得圣女司一时语塞，她还能要什么？天魔的确给了她很多东西，这些东西无疑都是好的，但她真的有喜欢吗？和过去在花凋族时那般，说不上喜欢，也不会厌恶，得到的时候不会觉得太珍贵，失去了也不会更惋惜，她不明白自己胸中翻涌上的感情是什么，只是思考着自己向天魔索取的东西是否超过了界限。
只有那把贴身的匕首带来的凉意，圣女司稍微清醒了一些，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唆使她开口，向天魔提出新的要求。她在笑，眼中有着流水般柔软的笑意，手轻轻地摩擦过天魔的手腕，慢慢地勾住他的手指。那双苍白的手被圣女司柔嫩如新生芦花般的手笼着，而圣女司的指甲上还有着新绘制的蒹葭。
“大婚那日我们看了一整夜的书，这样不对。”圣女司忽然笑了，笑得有几分诡异，有什么魅惑人心的精魄附在圣女司的躯体里，她的话语足够迷惑任何一个男子，“我们应该做完婚礼的最后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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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64)

9樓發表於: 2022-11-05 2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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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天魔主动地回握住圣女司的手，他问圣女司是否要去洗一个澡，这样宴会带来的疲倦感会减轻很多。圣女司对于天魔的话没有认同，她知道自己越过了联姻妻子这一身份太多，但现在她却迫切地希望得到一个回答。
“那一夜，你唱了一首歌，我很喜欢。”天魔突兀地抛出这个话题，“当时我坐在离你很远的地方，那是我第一次用其他的身份去见你，那会儿宴会上的酒已经摆好了，我坐在那边听着别人夸赞你，你没有回应他们，只是唱了一首歌，那首歌很好听。”
提到那首歌，圣女司想到那是最后一场宴会的时候，前面该除掉的人已经差不多了，最后来的那些人似乎全然不在乎族内的警告，还是来参加了。当时她用第一次举办宴会时候的规格，酒杯是普通木器，酒也不算多好，只是足够烈。烈到能烧到心口，零星的火苗就能带起好一阵的狂欢。
“那首歌是悼亡曲。”圣女司回答，她还记得当时自己唱着这首不属于花凋族的歌曲，这是一曲从梦中习得的曲子，由一个不知名的朋友在她的身边吟唱，那场宴会的氛围很好，酒是烈酒，人是最后一次见面，除了这首悼亡曲外，她想不到第二首如此合适的歌。
酒足，参加宴会的男人们还在酒精的作用下说着疯话，他们的脸上洋溢着笑容，全然不知道死亡已经降临，在之前，他们还在继续饮酒，直到醉倒，还有一些抱着酒杯流泪，哭诉着天道不公，竟然要圣女司这样的人远嫁他乡，后面说的话就越来越可笑，不过圣女司也没有仔细听，她看到纯黑的天幕，手中的匕首像是一轮金色的弦月，还没给其他人反应的机会，那些人就死在这把刀下。
最早被杀死的人还沉醉在梦里，抱着酒杯痴痴笑着，后来有些没有完全醉倒的人察觉到了恐怖，终于拼了命想要逃跑，圣女司同样没有给他们机会，一人一刀，一刀毙命。她杀得干脆，更像是处理些不该长出的杂草，圣女司的表情是冷的，即使有血落在她的脸上，玉一样的面容也不会有任何情绪，最后一个被杀死的人不同，他在死亡前完全清醒了，看着圣女司一步步逼近，他自知无路可退。
那人举着圣女司亲自为他斟的酒，当着圣女司的面一饮而尽，眼中的泪水却倏然落下，他声音嘶哑，喉咙都被烈酒烧得发不出平滑的音节：“我一定要死吗？一定要为了魔界而死吗，为了那一场你根本没有见过丈夫的联姻，难道我是为了掩盖你的过去而死吗？我是花凋族的人，花凋族的人怎么能为了魔界而死啊！”声泪俱下，却不能唤醒圣女司的仁慈，他也自知这是最后的遗言，只好擦干眼泪，站了起身。
那把匕首就抵在他的喉前。
但最后的这一位却不是死在圣女司的匕首下，他是一头撞死的。
“花凋族的人因为魔界而自相残杀实在太过残忍荒谬，如果我一定要去死，且让我自尽于此。”那男人的动作超出了圣女司的预料，她眼睁睁地看着男人推开匕首，转身直直地撞在墙上，头颅碎裂，脑浆迸溅，他选了这么个惨烈的死法，血肉模糊地倒在地上死去。
而圣女司只是擦了擦匕首，即使那把匕首没有再染血，等她收好匕首后，推倒宴会中的烛灯，火就从地上蔓延，将那些尸体、酒杯与宴会的痕迹都烧得一干二净。
那一夜的火烧得太狠了，就连天魔也觉得那火里有无辜死去的冤魂在助长汹涌的火势，圣女司就站在距离他远些的地方，沉默不语地看着那个痛哭流涕的男人自尽，那男人宁死都不愿意死在花凋族的阴谋里。当时的一切都太过于顺理成章，天魔看着火焰里的圣女司，第一次认识他的妻子，仿佛是一朵汲取着火与血生长出来的花，绽放出白色花瓣，在月光下流光溢彩。
“所以，您想指责我吗？”圣女司抬头，直面天魔。
“我并没有指责你的意思，我也没有生气或者别的情绪，之后见到你的时候，你要比起花王带我看到你时更加美丽鲜活。这不是错误。”天魔的回答让圣女司安心同时又给予她被轻视的不满，如果天魔多说几句可能会带出对圣女司的欣赏，但他还不知道是否要对自己的这位妻子说。
火焰燃烧，异香蔓开，有风吹过尘雾茫茫，整片天地是那样的寂静，天魔看着自己面前的酒杯，还有一些仓皇被杀的人倒在身旁，他们的酒杯撞在地上，木制器皿滚落，血与酒一齐涌出，圣女司在他的目光之中，杀人也如一曲哀绝的舞蹈，纯金的匕首刺进胸膛，就如划破一片秋叶。一场本该圆满落幕的宴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圣女司手中的匕首还未饮饱鲜血就已经结束，最后自戕的人用凄惨尖叫当最后的遗言，圣女司毫不在意地擦干净匕首上不存在的血，收刀入鞘，一把火结束这场宴会，天魔只觉得圣女司耀眼，不由在心中为她鼓掌，也算是主客尽欢。花凋族的人被烧尽后留下了细腻的白灰，散发着蚀骨的香气，这些香气几乎沁入圣女司的骨血，但她却对此十分满意。
“您知道这一切，却要我去洗掉，那可是他们最后的痕迹了。”圣女司笑了一声，“您真残忍。”
“无关紧要的人留下来的痕迹，你也不愿意留太久。”
“无关紧要。您吃醋了吗？”圣女司像是扳回一局，从天魔见过她这些行为后，她才第一次感觉自己在某个地方看穿了天魔，“花王告诉您他们都是我的情人，您恼怒了吗？”
“没有。”
“您撒谎。魔界的男人应该很介意自己伴侣的纯洁。”圣女司说，“我不会为过去而道歉。”
“但他们真的是你的情人吗。”天魔反问，纵然他们过去只有几次见面，婚后的相处也只有几日，但不妨碍他对于妻子的理解，“你唯一的情人只有你自己，那些人只不过是些乖顺幽灵归附在影子里，那些幽灵怎么能算做是你的情人。”
圣女司看着天魔，她知道天魔参与了原本想要毁掉的过去，但她不在意了，她只是问天魔最后一句。
“既然您不介意过去，现在应该完成我们未完成的大婚。”
只是这一眼，只有这一眼。圣女司突然怀疑自己看到了天魔面罩下的脸，那是一张她并不陌生的脸，不同于过去见过的任何一张面容，而是全新的、潜意识里就出现过的属于她丈夫的脸。这样说显得她多么天真多情，这位未曾露脸的男人曾经出现在就连记忆都无法追究的幻觉里，在她杀死冒犯花凋族的异族，被诅咒濒死之时，她就梦到有这样的男人在她的身边，轻轻地为她唱过一曲，旋律熟悉，词语却不是任何一族的语言，他轻轻地哼唱着，在她的身边不近不远，她挣扎着起身跑去找他，那个男人就这样消失在幻觉里，自此后再也不曾见过。
“好。”天魔说道。

[ 此帖被透明怪物在2022-11-09 21:39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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