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琅琊文庫 07.01起、承 5F、轉 8F、合12F(白狐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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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帝

保育赭杉木推進委員長(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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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925)

樓主發表於: 2008-01-08 23:26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7.01起、承 5F、轉 8F、合12F(白狐兄弟)

　　據說，他出生的那天晚上，是個很大很大的滿月。

　　大的讓人有些心慌，又有些心涼。

　　像那天晚上的明月一般，又亮又涼。

　　據說，他出生的那一刻，父王在外征戰勝利的消息也同時傳了回來。

　　據說，那天全宮的人都為此歡喜不已，說是雙喜臨門。

　　所以，為此紀念，他有了一個名字。

　　一個要讓全天下人都記得他的名字。

　　※

　　白狐國雖然地處東瀛南方，但緯度仍算高的位置讓即使冬天依然會飄下綿綿細雪。

　　搓了搓微紅的掌心，他墊起腳尖，身子貼上牆壁，雙手便要往上抓。

　　「二少主，請別跑得遠了！」

　　本來要抓上牆壁的他，聽到這話，只得怏怏地滑了下來。

　　從他有記憶時就是這樣了，身為白狐少主，他幾乎擁有任何的權力，除了一面牆。

　　他的世界，從出生開始，就被一面牆給限制成一個圈。

　　望著眼前一片雪色理石牆，他抬起頭，只要抓了兩塊池邊的大石頭堆高，憑他的靈巧動作，輕易地就可以爬了過去。

　　可是為什麼，每次光是想抓住那牆頭，卻是如此的遙遠？

　　「二少主，您怎麼跑到這裡來了？天氣稍涼，請快進屋吧！」

　　一位年僅十二歲的少女急急走來道，並為他披上了一件純白狐裘。

　　負責照顧他生活起居的，是僅大他兩歲的湘荷。圓圓的臉蛋兒像白淨淨的滿月，讓他想起他出生那一天；長長的烏溜黑髮梳成一條整齊的辮子擱放胸前，淡粉色點綴紅櫻的和服襯托出湘荷恬淡的氣質。

　　母親在生下他後就因身子微恙而必須長期休養，湘荷是父王怕他無聊而特地找來的伴。

　　至少，他人都是這樣說的。

　　「湘荷，為什麼我不能爬過去這面牆呢？」

　　他抬起頭來，但此時的目光是放在那高他半個頭的少女身上。

　　「我也不知道呢，二少主。這是君宇的命令，二少主可以到這圍牆內的任何一個地方，卻不能超過這面牆。」

　　「這面牆的後面，是有什麼東西嗎？」

　　「很抱歉，我也不知道，二少主。」湘荷欠了欠聲道。

　　他又看了一看那雪白色的圍牆，上面什麼都沒有。白的讓人感覺平靜，卻又有一種說不出的生氣。

　　「湘荷，我是不是還有別的兄弟姐妹？」

　　「二少主怎麼突然這樣問？」

　　「因為妳都叫我＂二＂少主，是不是代表我不是唯一的孩子？」

　　「這…是的，二少主確實不是唯一的孩子。」

　　「那我上面還有誰？為什麼我從沒看過他們？」他固執問道。

　　湘荷想了一想，表情顯現有些為難，似乎在考慮該不該說好。但她後來還是道：

　　「二少主，您上頭確實還有一位大您三歲的手足，但我也從來沒見過他。」

　　「也就是說，妳也不知道是兄長還是姐姐了？」

　　「是的。」

　　他聽了，眼神再度飄向那面牆…或許更正確的，是那面牆的上頭。

　　雪白的牆與白茫茫的天空，卻依然好清楚的就分出它們之間的界線。或許是因為，牆是又冷又硬的，天空卻是又空又遠的。

　　正想時，他覺得臉上一陣冷，抹去一看，原來是已經融化的雪。

　　「哎呀，雪逐漸下大了，二少主請快隨湘荷進屋吧。」湘荷驚呼，便握起了他的手說道。

　　他沒說話，任由湘荷把他牽進了屋子遮雪。只是那雙金澄澄的眼眸，仍目不轉睛地望著那道雪白色的牆。

　　不知是否他的錯覺，他竟覺得那道牆也生出了一雙眼睛，冷冷地瞪視著他。似乎在笑他的無能為力。

　　他的心底突然冒出一股憤怒，可是只是瞪視著，也沒掙脫。

　　同時，在他的心裡，也慢慢生長出一種不明情緒。尤其是聽到他上頭尚有一位他從沒見過的手足後，更為強烈。

　　一直到過了很久，他才知道，那種情緒，叫做『征服』。

　　※

　　「你第一個想征服的是道牆？」聽話的人抿了抿唇，小心別笑了出來。

　　「別吵，喝你的茶。」他突然有種想把整壺茶灌進那傢伙嘴裡的衝動。

　　※

　　冬過春來，雖然樹梢仍有些殘薄霜雪，但有些櫻花樹的末梢，卻已長出一顆顆小花苞。

　　粉粉白白的，看起來小巧可愛。

　　他這天醒得特別早，也不知道為什麼，以前他都不會這樣的。

　　或許說，他是被夢給嚇醒的。

　　他夢到了一個人…不過奇怪的是，他從來沒有見過那個人。

　　雖然只有背影，但從深褐色的長髮和亞麻色繡小麥穗的單服看來，他確實不認識她。

　　那為什麼會夢到呢？

　　因為比平常醒得早，所以當他醒來時，湘荷也還蜷在一旁小憩著。

　　他望了望四周，沒有任何下人的蹤影。外面雪也退的差不多了，不會留下印子。

　　他想這是個機會，所以他墊起了腳尖，小心套上了木屐，再緩緩走向白牆前。

　　他抬起頭來，卻覺得牆似乎有比之前矮了個幾吋。

　　他不知道過了一個冬天，他自己也長高了幾吋。

　　他試著伸出了雙手，搆到了牆頭，卻只到手指的一個關節。

　　他望了望周圍，看到身邊的一顆大石頭，他小心地踩在石頭上，確認雙掌都壓上牆頭後，右腳順勢一蹬──蹬翻了石頭，卻也蹬過了人。

　　老實說，他落地時，是用滾的。

　　所以滾了一身的細草粉土。

　　兩手支撐地上，他搖了搖頭以恢復清醒。聽到周圍寂靜的似乎沒有人聲，他好奇地抬起了頭。

　　與他所住地方幾乎相差無幾的房子，只是庭院種了許多青翠柳樹…奇怪，怎麼之前他都沒有發現到？

　　此外，牆邊也規規矩矩地擺了好幾盆盆栽，種的花花草草有些他還沒看過。

　　就在這時，他聽見前方原本緊掩的紙門，有即將拉開的細微聲響。他心頭一驚，趕緊隨便拍了拍身上的粉土，並溜到另一邊躲了起來。

　　「──公主的身體還是沒改善？」一低沉聲音道，他卻微一驚──是父王的聲音！

　　「可能因為之前的雪下得特別大吧，有請御醫看過了。」紙門拉開，一位身穿深藍和服的婢女說道。

　　「嗯，等公主醒來後，如藥冷了記得重新熬過。」

　　「是。」

　　語畢，一陣窸窣腳步聲逐漸走遠，他沒見到父王的身影，卻見那位婢女站了起來，手裡端著一碗藥。

　　公主？他想起方才那兩人的對話。

　　這麼說，他上頭是個姐姐了？

　　「不用麻煩了。」

　　忽爾，另一道陌生的嗓音輕輕傳來，婢女聽了頓時嚇了一跳：

　　「公主殿下，您醒了？」

　　公主？！

　　他一聽，下意識地就站了起來，想看一眼公主的容貌，膝蓋卻撞到了走道。

　　咚。

　　「──是誰？」婢女一聽有其他聲音，擔心是刺客闖入，趕緊放了藥，搭搭步到走廊上觀看。

　　被嚇壞了的他只敢把身子縮進了木板底下，連口大氣都不敢呼一下。

　　「怎麼了？」

　　「啟秉公主殿下，我好像聽到有聲音…」

　　「只是無意間闖進來的小動物吧，沒關係的。」公主的聲音輕緩悠遠，似乎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

　　他想再往前爬幾公分，以聽清楚公主的聲音。但就在此時，一陣緊急的草鞋聲卻搭搭搭的逐漸靠近。

　　「少──公主殿下，大事不好了！」

　　「錦三郎你大聲什麼？公主殿下身體不好你不知道嗎？」婢女訴以責備的語氣。

　　「是，我實在罪該萬死──但現在有更要緊的，二少主不見了！」

　　頓時，他聽見了上頭有衣物摩擦的聲音，但他不確定是不是公主的衣服。

　　「二少主不見了？這人是怎麼顧的？」

　　「聽負責看顧二少主的小女孩哭著道，二少主很早以前就想爬過那道牆過來看看了。所以才想問問公主是否有看見二少主？」

　　「我連我弟弟的容顏從來沒有見過，怎麼知道誰是二少主？」公主的聲音依然輕緩，只是他聽出了其中的嘲諷。

　　「喔…是，真的非常抱歉，那請問有他人來過嗎？」

　　「就只有君宇來過，除此之外，沒有別人了。」婢女道。

　　「唉，那麼又會跑那去呢？這是若讓君宇知道了，又該怎麼交代…」

　　「放心吧，他一個孩子，走不遠的。」

　　「也對，很抱歉打擾到您，公主殿下。」

　　「不會。」

　　接著，他聽到了草鞋聲又逐漸走遠的聲音。

　　「這二少主會去哪裡呢？真是令人擔憂…」

　　「如果會擔心的話，何不親自去找？」

　　「公主殿下請別笑話奴婢了，奴婢侍奉的是公主殿下您呢。」

　　隱約中，他似乎覺得公主的唇角有微微上揚，但看不見的他也無法做個肯定。

　　「出去吧，我累了。」

　　「那藥……」

　　「嗯。」

　　他聽到了湯匙與瓷碗互相碰撞所發出的輕微聲響，接著他聽到有腳步聲跺出房間的聲音，最後逐漸消失在另一邊的走廊上。

　　確定周圍無任何聲響後，他才站了起來。心中驚魂尚未安定下來。

　　雖然他還沒看到公主的真面目，但聽了方才那婢女和武士的對話後，知道自己今天是無法再待下去了，不然不僅是自己，也會給湘荷帶來很大的麻煩。

　　他只好默默地再度走到那雪白牆前，轉頭望了那緊掩的紙門最後一眼後，才轉回來準備爬回去。

　　「──小心別再摔到了。」

　　突然，一聲幽幽話語讓他身子渾然一顫。他迅速轉了過去，卻見紙門仍是緊掩的。

　　那麼，方才的聲音，卻又是誰發出來的呢？

　　不敢再多想，他小心翼翼地搆上牆頭，然後慢慢地爬了過去。

　　這次他沒有再滾到地上。

　　當他拉開自己房間的紙門時，卻見湘荷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死死抱緊了他。

　　「二少主，拜託您下次別再擅自離開了啊……若是您不見了，湘荷該怎麼向君宇交代呢？」

　　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對湘荷有些內疚，卻又有些厭煩。

　　或許是因為，此時他所想的，仍是放在那對他來說充滿神秘與安靜的另一個世界。

　　公主，他的姐姐，到底會是個怎麼樣的人？

　　她又是否知道自己的存在？

　　※

　　此時另一同樣形式的房間前，一位年似十三四歲的孩子坐在走廊上，肩頭披以一件亞麻色單衣，柔滑細長的褐髮隨著輕風而不時吹起。

　　「弟弟嗎…？」他喃喃道。

　　望著眼前那堵不高、卻封閉了他的世界的牆，淡淡唇角淺淺一揚。

　　他們，何嘗不是一樣的呢？

　　只是弟弟終究是比較勇敢，至少他願意去實踐他心中所想；不像他，即使再怎麼望穿秋水，卻只能拖著這身孱弱身軀，也無法去打破那道藩籬。

　　我的弟弟啊，我會再期待你下次的到來。

　　希望，下一次，他們能真正面對面的相見……

　　（完）
　　其實只是想寫寫看這對兄弟小時後被強迫分開下，犬若丸弟弟對姐姐（？）想見面的心情而已（被毆）
　　被獠娜那一戰萌到他們之間的默契ＸＤ是說為什麼目前除了白衣哥哥外，我筆下都是兄友弟攻…？
　　既然有起，就會有接下來的承、轉、合，下一集就會說到，為什麼應該是少主的伯藏主，卻成了美麗溫柔的姐姐…（被白狐太刀秒殺）

[ 此貼被希帝在2008-07-01 17:48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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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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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8)

1樓發表於: 2008-01-08 23:4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若丸子看起來就是一個活潑好動的孩子

是說小小的若丸子就會想要征服果然是很明顯的攻方特徵

看起來像是若丸子在說故事

不知在聽故事的又是誰~

← 兔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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鴆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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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723)

2樓發表於: 2008-01-09 00:0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哎

驚到了

你會寫這兩只，真的是讓我驚到了(笑)
很可愛呀，小小的丸子，得人疼的犬犬，一開始就有征服感(笑)
快去征服你家哥哥吧(喂)

不過看到公主殿下時驚了一下
難不成因為身體太虛弱君與太迷信說要把人當女生養？(喂)
這樣子只會讓我沒辦法忽視藏主越來越像女生的事實耶(爆)

總之，謝謝文章~^^~看的很開心ˇ*

當你的右手牽著我的左手，就注定我們在同一個世界裡，一起度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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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ngch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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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

3樓發表於: 2008-01-09 01:5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呵、呵呵，征服一面牆，這有笑點...
對於兄友弟攻這回事我已經麻痺了...
只是，
犬丸子呀！爬牆是不對的行為唷！
嘖嘖嘖，這對兄弟真的是前途無限吶...
耶耶~期待後續發展>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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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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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925)

4樓發表於: 2008-01-15 21:2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感謝萱寶貝、烒月尋、唯陵和凝的鮮花~^////////^

萱寶貝~
其實看劇中的小犬小時候應該是很可愛活潑的小孩啊~聽他說話的跩樣(？)就知道了~(被打飛)
是說君主在希帝筆下是天生的攻命啊...(遠目)
說故事的確實是小犬~聽故事的人其實在回憶裡已經出來囉~^^
謝謝汝的小花和觀文~^////////^

烒月尋~
驚到了嗎驚到了嗎？咳，老實說我也驚到了~bb(喂)
本來對這兄弟不萌啊~果然聯手武戲是好物啊=W=
小犬是天生適合征服的攻君啊！(握拳)認定的就不會放手~這點和哥哥說不定有異曲同工之妙？(笑)
公主殿下是很好發揮的題材...(被踹飛)
當然虛弱是有，但不是全部，一切大概下下集才會知道...(想混啊？)
連沒看過霹靂的友人都這麼說了...我已經認了QQ
看得開心就好啦~^///////^
謝謝汝的小花和觀文~^///////////^

kngching~
因為那面牆把小犬給束縛住了，所以他才會升起想征服的想法~畢竟還是小孩子嘛XD
唉，其實這對兄弟大可以手牽手一起治理國家說，何必定要爭個正統君宇呢...(嘆)
謝謝汝的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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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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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08-01-15 21:2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承

　　他還記得，那天晚上的月亮，非常大又明亮。

　　卻又冰冷的十分心痛。

　　他還記得，那天晚上的柳樹，隨風依依，清香優雅，令人為之動容。

　　卻蕭瑟的感覺冷顫。

　　他很想問那個人，睡在柳樹上的感覺是怎樣的？會不會冷？

　　只是他什麼都還來不及問。

　　因為那個人已經先對他微微一笑。

　　※

　　轉眼間又是一年過去，一輪四季轉一圈，最後又轉回了原點。

　　這一年裡，他已經有足夠的經驗和技術，足以駕馭馬匹和射箭。

　　這一年裡，他跟著父王所請的先生學習歷史文學，寫得一手好字。

　　這一年裡，他開始實習政治事務，被強迫收起本心，以冷漠待人。

　　這一年裡，湘荷照顧他是盡心盡力，圓圓的臉兒也逐漸尖了下巴，修了身段。

　　可是，他還是完全得不到有關於姐姐的任何消息。

　　一年，既長又短的一年，卻也讓他想了一年。

　　他沒有為任何事物掛心的習慣，除非是在他身邊久了，不然對他來說，一切只是東赴流水如夢一場。

　　緬懷過往只是虛幻，掌握現在與未來才是真實。

　　可是，若是如此，為何那某一天裡偶然做的夢中的那身亞麻色單衣的背影，仍是如此揮之不去？

　　為何，那僅僅提醒他一句如風飄邈的幽幽聲音，卻是難以忘卻？

　　他從沒見過的唯一手足、唯一的姐姐、公主──…

　　還記得一年前父王說過，姐姐的身體因虛弱而不得擅自行動。

　　那麼，現在呢？

　　一年過後又是春來花暖，姐姐的身體調養的怎麼樣了？

　　不知道她可以走動了嗎？

　　自從那天沒見到本人卻只聽到聲音後，他才突然想到，會不會，那天偶然出現在他夢裡的，就是姐姐呢？

　　可是他從來沒有見過姐姐啊，又為什麼會夢到？

　　又是為何，而夢到了呢？

　　十一年過去，他卻連姐姐的名字都不知道…

　　穩當當地騎於馬背上，金色瞳眸專注於眼前的目標，有力手臂輕而易舉地拉開弓弦，然後，一箭放出。

　　──咻。

　　正中靶心。

　　他拉過轡繩，掉頭回去時，一張醒目的紅旗映入眼底。

　　瞇起一雙銳利，藏起一份情緒，表現於外的是一片平靜無波。

　　或許，時機又到了？

　　※

　　「二少主，辛苦您了。」

　　遠遠就看見湘荷一身粉紅繡白花的典雅和服，他一腳躍下了馬，把轡繩交到湘荷手上。

　　「湘荷，我要去拜見父王。」

　　「嗯？君宇回來了嗎？」

　　正說時，一道人影已朝他們急急奔來，看見他時趕緊跪下道：

　　「二少主，君宇勝利回歸，希望您去見一面。」

　　「我就知道…」唇角一抿笑意，他接著問道：

　　「父王只說希望我一人過去嗎？」

　　「呃…這屬下不甚清楚，還請二少主再問君宇。」

　　「知道了，我隨後就到。」他說道。

　　轉過頭去望著一臉擔憂的湘荷，他清楚她在想什麼。在她尚未開口前截道：

　　「我一人去就行了。」

　　「可是，二少主…」

　　「無妨，我自會處理。」

　　他知道她擔心的是什麼事，正好用這次晉見父王的機會來一次問清楚。

　　「既是這樣…還請二少主小心。」

　　見主子語氣堅定，湘荷只好躬了躬身，目送離去。

　　※

　　「好久沒來這裡了…」

　　酉時，春風輕輕拂過自己的臉頰，溫柔的涼意也順勢拂過。

　　身著一套紅底鑲金邊的狩衣，他走在通往君宇會議室的走廊上。望著記憶裡如一不變的宮殿和右手邊庭院的景色，他也未多放心思。

　　可是當走至轉角時，一個又大又圓的明月，卻登時閃進了他的眼底。

　　他猛然停了下來，可能是因為那月亮雖然又大又亮，可是感覺卻冰冰冷冷，彷彿一碰，就是受傷。

　　正如他出生那天，一樣的明月。

　　可在明月下方，與一片櫻海成明顯對比的，卻有一點青綠。

　　他定眼一看，原來在眼前一片櫻花樹海後，卻隱約可見一點清嫩小葉飄盪著。在一片粉色中特別明顯。

　　可讓他更在意的，是那形狀和顏色。在記憶裡，見到的唯一一次似乎是在──

　　他站在走廊上，躊躇了好一會兒，最後決定一咬牙根，迅速步下走廊，朝青綠晃影的方向前進。

　　※

　　他不知道心中那猛然升起的情緒是什麼，或許只是同樣的植物罷了，如此也沒什麼。

　　可是，柳樹在皇宮中很少見……

　　搖了搖頭，他想把自己心中這種思緒甩掉。

　　他知道自己現在在做一件蠢事，一件他自己都不願意說出口的蠢事。

　　只是為了那一點情緒而衝動行事，根本就不是他的作風。

　　只為了心中那一點讓自己特別在意的記憶而循著心意做事，一向是他嗤之以鼻的。

　　……那麼，他現在又在做什麼呢？

　　心頭猛然閃過一抹明亮，他倏忽停下了腳步。

　　此時他才發現天已暗，站在櫻花樹林裡的自己，若不是有明月照明，定會迷失在這片林子中。又倘若不是他今天親自走來，也不會知道原來這櫻花林是如此廣大。

　　那麼，方才他看見的那一點新綠又是…？

　　抬頭望去，那新綠依然悠閒晃著，尤其是在夜晚中，更是顯眼。他想了一想，還是決定朝目標走了過去。

　　※

　　當他終於走出櫻花林時，撞進眼底的一切，卻讓他霎時停下了腳步。

　　原來他方才所見的青綠真是一株柳樹，只是這柳樹卻不像他之前所見的是細細柳枝一根根站好。反而比那些粗了兩倍，分枝似乎也協調好了的空出一凹處，似乎可以一躺就睡。

　　此時映入他眼前的柳樹上，也確實有人正休憩於上。

　　金黃色的瞳孔睜了又睜，彷彿在眼中不住跳動。他卻忘了下一步該做什麼。

　　那側臥休憩於柳樹上的人，散著一頭深褐長髮掛於樹枝上，不細分還要以為是柳樹的細葉；他身穿一件亞麻色繡小麥穗單衣，與裡面純白襯衣映襯成一幅和協景色；那張略顯蒼白的清秀容顏雖是閉著雙目，但眼角微揚卻似飛鳳，臉頰的微紅渲染出一分生機。

　　單衣雖然寬大，但整個人臥於柳樹上，卻使身子更顯單薄纖細，衣擺下不經意露出的雪白色腳趾，更是毫無血色。

　　他愣愣望著這幅悠閒又安靜的景象似乎好久好久，後來當他意識到此地是宮殿裡時，他開口說道：

　　「你是誰？怎麼會在這裡？」

　　那憩於柳樹上的人似乎聞聲而眨了眨眼睛，表情仍有些困倦，但他還是睜開眼，緩緩坐了起來。

　　當他與那個人的眼睛四目相交時，他的眼底不禁閃過一絲訝異。

　　──一模一樣，金澄澄的眼睛。

　　再看看那人身上所穿的衣服，此時他才意識到眼前之人的身份。

　　雖然他曾經想過無數次，如果真與姐姐見到面了，會是什麼樣的場景？卻沒想到是這樣毫無預警地令人猝不及防，他感覺自己的胸口頓時噗通的厲害。

　　他開口，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對於眼前出現的他，那人的眼底雖閃過一絲驚訝，但馬上就收了回去。

　　他很想開口問那個人，身體不好為什麼要睡在樹上？睡在樹上又是什麼感覺？會不會覺得冷？

　　但他什麼都還來不及問，因為眼前的那個人，已經先對他微微一笑。

　　一瞬間，他竟覺得那好像是一幅畫一樣，清新優雅。

　　※

　　「你怎麼會走到這裡呢？」沒回答他的問題，那人開口問了。

　　「我看到柳樹。」他直接回答。

　　「原來如此。」

　　「你…是不是…？」他開口問道，卻有些無措。

　　「嗯？」

　　「你…是不是…公主？」

　　那人凝視著他，微笑始終不變：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他一下子被這問題給問得楞住了，可是當下他不加思索道：

　　「如果你是公主，那你就是我姐姐了。」他希望眼前這個人是。

　　「你沒見過你姐姐嗎？」

　　他搖了搖頭，但表情又些猶疑：

　　「我…有去找過她一次，可是沒能見到她…」他對姐姐的印象，只有聲音。

　　「你很想見到你姐姐嗎？」

　　聞此話，他立刻用力地點了點頭：

　　「想，我很想見到姐姐。」

　　「為什麼？」

　　「因為……」

　　一時間，他突然有些語塞。

　　他為什麼想見到姐姐？

　　知道姐姐的存在，其實也只是一年前的某一天裡。

　　在那之前，他一直認為自己只有一個人。

　　無意間知道自己還有另一個同樣血緣牽絆的手足，即使是從未謀面的公主，他的姐姐。

　　他與父王一年內見面的次數不多，與病重的母親更不用說，對他來講，知道姐姐的存在，無疑是在乾涸土地上流出一道新的清泉。
　　
　　他不否認，當下的欣喜與好奇，其實是心底的一份不再孤單的渴望。

　　「因為，姐姐是我在這世上最重要的牽絆。」唯一的血緣、唯一的聯繫、唯一的…

　　他望著坐在那柳樹凹洞裡的人，一雙金澄澄的眼眸，毫不掩飾地直直望著擁有同樣眼睛的人。那始終帶著恬淡神情的人。

　　一陣清風徐徐吹來，吹落了那人掛於柳枝上的長髮，在風中劃出一道溫婉弧線，彷彿一吹就散。亞麻色的單衣也隨著風列列響著，他見那人雪白色的腳登時瑟縮了一下。

　　望見樹下米黃色的鞋子，他當下不加思索地拾起套上。

　　當他抬起頭來時，他看到那人眼中訝異的神情。

　　他不禁有些窘，因為自己的動作確實是太莽撞了些，縱使是自己的手足，但他們今天才見到彼此，這樣的舉動或許仍有些突兀了。

　　那人凝視著他，久久都沒開口。他想她是需要一點時間來衡量、來思考。

　　此時明月已升至高空，又圓又亮的讓人幾乎以為是白天，正面映照讓他看不清那人臉上的表情。

　　最後，風停了，他聽到那個人的聲音，輕柔彷彿微風飄杳：

　　「…雖然我不是你的姐姐，但如果你願意，我願意成為你的姐姐。」

　　一瞬間，他覺得心中有份東西破碎，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份更溫暖的東西充盈缺口。

　　「真的嗎？！」他衝動問道。

　　即使那人沒有給他正面的回答，但他已經在心底認定她，那這份關係就算是間接承認。

　　「嗯。」那人點了點頭道。

　　「姐姐…為什麼你從不來見我呢？難道你不想見我嗎？」

　　他見那人的表情似乎帶了些苦笑：

　　「你是我唯一的弟弟，我怎麼會不想見你？只是…」話一頓，表情似乎有些猶豫。

　　「是不是因為你身體不好，所以不能來見我？」他突然想到之前父親與婢女的談話。

　　「…是的。」細長的眼睫毛同時輕輕一顫。

　　「那你身體現在好多了嗎？怎麼會睡在這裡？」這時他才問得出來他最初的問題。

　　那人的頭歪了一歪…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好像在那人的眼神之間看到一抹頑皮的興致。

　　「因為比起櫻花，我較為喜好柳樹，你也看過我居處了，偏偏王宮附近的柳樹卻只有這麼一株。」

　　聽此話，他卻忍不住開始測度這其中懸疑，在一片櫻花樹中，卻獨獨圍了一棵柳樹？這不管怎麼想都奇怪。

　　「你的身體呢？不要緊了嗎？」

　　「好多了，不然我也不會趁著空隙出外走走了。」

　　「呃？」

　　他覺得那句話好像有一點不對，可是看那人微笑十足誠懇的容顏，卻又好像什麼都沒有。

　　「喂。」

　　「姐姐？」聽到那人的叫喚，他抬頭應道。

　　「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隻手撐起下顎，那人微笑道。

　　他先是一愣，這才想到打從他們開始對話以來，還沒有報上自己的名字過一次。

　　「我叫…犬若丸。」聽說這名字是他出生那天父親爲慶祝戰勝而取。

　　「你呢？」

　　那人的眼神似乎有些游離，後來眼神放在某一定點，隨後她轉回臉來望著他微笑道：

　　「我叫藏。」

　　「藏？」他不禁愣了又愣，怎麼會有女孩子取這樣的名字？

　　他本來以為，公主的名字應該也是要像湘荷一般秀氣可愛，不然就是優雅高貴。

　　沒想到是如此簡潔又無趣味。

　　「抱歉讓你失望了。」

　　他猛然一抬頭，卻見那人仍是淡淡微笑著，似乎除此之外找不到其他表情和情緒。

　　他不禁為自己過於膚淺的想法感到慚愧，卻又為姐姐輕易就能讀到他的想法而感到有些怪異。

　　「關於這個，你不用想太多，我並非有偷窺你心思之意。」

　　他心頭一驚，卻聽那人又說：

　　「你現在年紀尚幼，還不知如何隱藏自己的感情，等你大了以後慢慢會知曉的。」

　　是這樣嗎…？

　　至此，他才驀然想到今天他來王宮最主要的用意。

　　「糟糕，我今天來此是為了見父王的！」沒想到卻會耽擱這麼久。

　　「嗯？」

　　他望著那人，表情有些猶豫，但最後還是問道：

　　「…我們以後，還能見面嗎？」

　　那人的眼神似乎閃過一絲怔愣，但他隨後微笑道：

　　「可以。」

　　似乎是被那微笑給感染，他也不禁微揚唇角，隨後他有些依依不捨的轉身，準備離去。

　　正當他轉身時，那人卻忽然抓住了他的衣袖，他轉過頭去，那人說道：

　　「別讓任何人知道我們見過面的事，好嗎？」

　　「可是為什麼…？」他欲問，那人卻已經先搖了搖頭，不作解釋。

　　「…我知道了。」

　　真正的時機…還是沒來臨嗎？

　　※

　　「父王。」

　　面對眼前表情沉靜無波、存在卻無比壓迫的第六十四代白狐國君宇，他恭敬地叩首道。

　　「犬若丸，遲到一向不是你的個性，怎麼這次如此姍姍來遲？」

　　「請父王息怒，因為今天晚上月亮實在明亮，孩兒一時看呆，才會延誤了時間。」

　　「只有如此？你…沒遇上什麼人嗎？」

　　雖然低頭不見其面容，但他知道父王此時是瞇起了一對銳利眼眸。

　　「父王，請恕孩兒不解，但聽聞父王之意，似乎王宮內除了下人外，還有他人？」

　　「…沒有就算了，吾只是隨口說說。」

　　他心底頓時放下了重擔，他知道他瞞過父王了。

　　可是，此次見面雖讓他得以見到一直期盼的手足，卻也讓他心中存有更多的迷惑。

　　為什麼姐姐要他別讓任何人知道他們見面之事？為什麼父王會擔心他遇上了姐姐？又為什麼……

　　打從他出生起，他們就從來沒有見過面一次？甚至是知道對方的存在？

　　想起之前湘荷的反應，似乎也是隱瞞了一些事情不讓他知道，可是為什麼？他為什麼不能知道？

　　但他也知道自己現在的年紀和權力還是無法知道這些，如果想知道、想了解，就必須讓自己繼續往上攀。讓自己更獨立、更有能力，等到時機真正成熟的那一刻。

　　或許也唯有這樣，他才能夠保護姐姐。

　　（完）
　　某天有段有意思的對話：
　　正當我把２００８的月曆翻給從沒看過霹靂的友人看時，翻到白狐兄弟那頁，友人突然說：
　　友（指著伯藏主）：他是女的嗎？
　　希：囧……他是男的，是哥哥，叫伯藏主……
　　所以，藏主難道就這麼像女生嗎？！

墨：赭杉，我......
赭(嘆)：好友，我懂的...但赭杉軍這輩子沒辦法給你任何承諾。
─《望幽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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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ngch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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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

6樓發表於: 2008-01-16 01:0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噗喵！
孩子啊！那是哥哥...是說伯哥哥汝也太縱容了吧
竟然自願當姐姐，真是順了犬丸子那小惡魔的心=W=
看到伯哥哥白慘慘的腳那段，就很想衝上去說：寶貝會冷嗎？娘親幫你搓暖(喂)
到底啥時伯哥哥才能順利性別回歸啊啊啊！！
期待後續 ~w~

頂端

希帝

保育赭杉木推進委員長(喂)

級別: 天使

鮮花(925)

7樓發表於: 2008-02-13 02:0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引用
下面是引用kngching於2008-01-15 17:05發表的: .-ABo]hf
噗喵！ 7a<qP=J
孩子啊！那是哥哥...是說伯哥哥汝也太縱容了吧 :qp"Ao{M
竟然自願當姐姐，真是順了犬丸子那小惡魔的心=W= p o`$^TB^+
看到伯哥哥白慘慘的腳那段，就很想衝上去說：寶貝會冷嗎？娘親幫你搓暖(喂) yBj)#m5!
到底啥時伯哥哥才能順利性別回歸啊啊啊！！ QBy*y $
.......

感謝水織和烒月尋的鮮花~^///////^

kngching~
藏主是很疼弟弟的~只能說藏主修養真好啊(嘆)(喂)
下一集就性別回歸啦~畢竟這只有四集bb
謝謝汝的觀文~^/////////^

墨：赭杉，我......
赭(嘆)：好友，我懂的...但赭杉軍這輩子沒辦法給你任何承諾。
─《望幽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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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帝

保育赭杉木推進委員長(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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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925)

8樓發表於: 2008-02-13 02:0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轉

　　『你現在年紀尚幼，還不知如何隱藏自己的感情，等你大了以後慢慢會知曉的。』

　　這句話，他卻以後才慢慢體會出其中的苦澀味。

　　※

　　「二少主，今天的課程就到這裡。」雙手置膝，教授的先生嚴謹說道。

　　「嗯，辛苦先生了。」面無波瀾起伏，犬若丸只是制式的點了點頭。

　　起身目送先生的離去，他見湘荷踱步送茶過來，揮了揮手道：

　　「我還不累，放著就好了。」

　　湘荷聽了，心裡雖有些難過，但也只是唯首。

　　二少主在近幾年越來越常要求一個人獨處，雖然可能是因為個性隨著教育和環境而隨之轉變，但二少主待人卻也越來越漠然，即使是面對她，臉上的微笑也不復存在。

　　隨著二少主的年紀和知識的增長，君宇來看二少主的次數也愈漸頻繁。可是每次卻是為了帶他前往參加諸侯們或地方上有名望人士的聚會，當時天皇勢力未定，君宇與岩堂將軍又有嫌隙而多次發生摩擦，甚至導致戰爭。故君宇帶著二少主參加聚會目的，除了帶二少主見識和學習以外，便是為了外交一事。

　　每次看二少主回來時帶著一身酒氣，表情卻是充滿不快與壓抑時，她除了奉上一杯茶，就只能讓二少主一個人靜靜獨處。

　　雖然她知道這是每位身在帝王家的少主都必定經歷的成長和改變，可是從小就待在二少主身邊看著他長大的她，該是與二少主最親近的她，該是最了解二少主的個性和想法的她，近年來卻愈來愈無法了解二少主的心裡到底是想什麼？

　　偶爾與那雙似乎不帶感情的金眸接觸到時，再想到二少主以前小時候活潑常笑的雙眼，她的心底頓時湧起一陣苦澀。

　　她沒有忘記在兩年前的某天夜裡，二少主見過君宇從宮殿回來後，眼底散發的一股光彩，是長伴二少主身邊的她從來沒有看過的。

　　可是她也沒有開口問是為了什麼，因為從二少主的眼神和光彩中，她知道，那個人絕對不是她。

　　她比二少主大上兩歲，對二少主的感情亦姐亦友，至於是否有情……她不敢再多想下去。

　　二少主，湘荷不期望您的心底有湘荷，可是卻希望您能像以前一樣無憂無慮，這樣的想法是否過於不智又奢望？

　　「二少主……」

　　「妳先下去吧。」犬若丸截斷道。

　　湘荷抿了抿唇，最後緩緩離去。

　　聽著湘荷緩慢的腳步聲愈漸遠去，犬若丸眼神一掃桌上的軍事分配圖和甫溫的茶。

　　他沒有忽略湘荷聞言後眼中的失望，可是他也不會為此表示什麼。

　　與湘荷相處時間愈久，和隨著年紀增長，他愈能了解父王當時派湘荷照顧他的原因。

　　也因為如此，所以即使是照顧他多年的湘荷，他也照樣把她畫出界線外。

　　他對湘荷有的僅是她照顧他的感謝，除此之外不會再多。

　　這時他就感謝父王帶他出席多次令他厭惡至極的宴會，至少，讓他愈能掩藏自己的情緒。

　　也讓他愈能了解，當年姐姐的那番話，到底代表了什麼意思？

　　兩年過去，此時想來卻讓他覺得真是韶光匆匆一現不復返。

　　可是，儘管如此，那個人卻依然沒有變，依然如他記憶那般，清新秀雅。

　　一想至此，他的心中就忍不住冒出一抹喜悅。

　　套上鞋子，年方十三的他，趁湘荷不在時，手往下一壓，輕易跨過自己從小就視為敵人的白牆。當他身置空中時，他心中突然有股輕鬆和勝利感。

　　他輕輕落下，這次不再翻滾一身草，見四下無人，知道定是姐姐遣去了所有下人，心中一歡喜，他卸下鞋子，拉開紙門直接朝裡頭喚道：

　　「姐姐！」

　　出乎他預料的，回應他的卻是一片空蕩蕩。

　　「…姐姐？」

　　他愣了一愣，打從他開始來找姐姐後，姐姐每次定是坐在這房裡，穿著他所熟悉的小麥穗單衣，溫和笑著等候他的到來。

　　撲了個空，卻是首次。

　　「姐姐？姐姐？姐姐你在哪裡？！」

　　望著四處尋不到的人影，他首次慌了，平時思慮縝密的頭腦，在此時卻完全不管用。

　　一陣清脆鈴聲，在此時劃破了一片緊張。

　　──咦……？

　　鈴聲清脆，其中卻蘊藏著一份細柔婉約的雅致，彷彿那個人溫婉的手撫平了他的情緒。

　　他心神一盪，循著鈴聲，拉開了房間後面的紙門，看見後面原來還有個後院，不同前院的窄小，大了兩倍面積的半圓讓後院看來遼闊得多，一樣的地方大概就是後院也種了一排柳樹，初春的空氣矇矓冷冷，讓柳樹彷彿也蒙上一層霧氣。

　　他看見柳樹旁有抹淺褐色的長挑身影，襲一頭深褐長髮漫揚於微瑟風中，著一身熟悉的小麥穗單衣，優雅清新，手持一摺扇，扇尾繫了個金製的小巧鈴鐺，藏輕敲帶霜的柳枝，霜花震落樹枝，飛舞空中不露一點痕跡。

　　他見姐姐抬頭望著柳樹，側臉的微笑淡淡的，彷彿墨梅最輕的筆觸，從唇角輕輕地渲染了開來，雖然不是畫中最醒目的，卻最能點綴出其仙骨所在。

　　對於如此簡單卻又充滿詩情畫意的景象，他不禁看了呆，忘了開口。

　　或許感覺風向的改變和聽到他人的走動，藏轉頭朝犬若丸的方向看去，看到犬若丸時，他微微一笑，喚道：

　　「犬若丸。」

　　僅此一聲，卻讓他的心頭怦然跳動，忘了一切世俗。

　　只要看到那個人的微笑，他彷彿就可以拋棄所有，不再擁有。

　　「姐姐──！」

　　他飛奔而去，不顧所有禮節的衝進藏的懷裡，藏也未有拒絕，只是輕輕收起了雙手，輕輕拍了偎進他懷裡的弟弟的背，一下又一下，似安撫，又似憐惜。

　　「怎麼了？遇到什麼不開心的事情了嗎？」藏輕聲問道。

　　他搖了搖頭，只是雙手緊緊抱著姐姐的腰，只是讓身子盡量地偎進姐姐懷裡，只是……想要能再親近姐姐。

　　姐姐、姐姐。

　　姐姐還是一樣，不管過了多久，姐姐對他也依然不會變；不管過了多久，姐姐也依然會如此溫柔的對著他，望著他笑。

　　唯有姐姐，才能讓他放下他心中所有戒備，用最自然的他，來面對姐姐。

　　只有姐姐。

　　※

　　「…所以啊，我趁他不注意的時候，把他的酒杯偷偷藏了起來，姐姐你真該看看他當時發現酒杯不見時的表情！」

　　藏無奈地笑了笑，「都這麼大了還貪玩。」柔軟如霜的雪荑卻溫柔撫著他的頭。

　　「因為真的太無聊了，如果不自己找些樂子做，一定會把自己給逼死的。」犬若丸的雙手還是放在藏的腰上，頭大剌剌地枕在藏的大腿上，一副舒適怡然的表情。完全不覺得他這樣的舉動在外人、在他們兩人眼裡有多奇怪。

　　兩年前在柳樹一別後，隔天他便特地支開了湘荷，翻過牆去找姐姐。

　　看見姐姐已坐在屋裡等候他的一瞬間，他下意識地便是衝上前去，緊緊地抱著那分明比自己高上一個頭的姐姐。

　　姐姐也未有推拒，只是輕輕搖了搖頭，無奈輕笑，並伸手摸了摸他的頭，似是安撫。

　　兩年來，他們都是這樣的相處模式。

　　「……姐姐，」

　　「嗯？」

　　「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我們不能見面呢？」

　　「這……」藏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該不該說出來。

　　其實他也只是大概推測，並不是十分肯定。且當年父王也未提過他們要幾歲時才能見面，所以他也不知道，他們這樣偷偷摸摸見面，到底是對還是不對？

　　可是，既是如此，又為何緣份要讓他們在王宮裡的柳樹一見？

　　與犬若丸不同的是，他知道有這個弟弟的存在，可除了出生的那一天後，他卻再也見不到他。

　　他凡事不會加以強求，既來之，則安之。他曾想過，倘若他們真是無緣，那強求見面也是惘然。

　　所以，當那天他知道犬若丸偷偷繞過圍牆來找他，卻不見其面時，他只是淡淡地提醒了他。

　　如果緣分真要讓他們見面，那不管什麼外力都是阻擋不了的。

　　所以，當犬若丸提出要再見時，他答應了。

　　對這個唯一的弟弟，他心中其實未有太多複雜的情緒。

　　犬若丸的個性很可愛，單純直接，對任何事都很容易就表達出他的內心情緒，身為白狐國二少主，卻沒有那身驕氣。該是那照顧他的人教育的好吧？

　　可是，這樣的個性，在這樣的環境裡卻是不受用，很容易在以後給他帶來劇烈的挫折和衝擊。

　　兩年來，他看著犬若丸的成長，從一開始對環境的懵懂無知，到在外交裡跌跌撞撞。

　　他知道犬若丸對自己的依賴和完全放下的戒備，也知道唯有在他面前，犬若丸才是以前那個犬若丸，而不是被全副武裝的『二少主』。

　　唯有在他面前，才是真實。所以對犬若丸一切的親暱行為，他沒有阻止，反而逆來順受。

　　犬若丸對他的諸多特例，他沒有戳破，只是依然放任自己的心意，寵溺著犬若丸所有的言語行為，也讓自己沉浸在被犬若丸特別保有的呵護中。

　　兩年來，他們一直是如此。

　　或許，只是因為兩個人都太寂寞了，所以想在互相空虛的心靈上尋找安慰和溫暖，所以才會卸下所有禮節防衛。

　　所以，當某天裡犬若丸忽然握住他的手，承諾會永遠照顧他一生時，他還以為只是因為犬若丸被環境壓得受不了了，想找個安靜的地方能讓他休息一下而已。

　　所以，他答應了。

　　※

　　聽說當一個人對另一個人承諾會永遠照顧他一生時，就和『求婚』是一樣的意思。

　　當父王帶他第一次參加宴會時，他才見識到出現在他現在生命裡，湘荷和姐姐以外的『女性』。

　　似乎一開始就經過了篩選，貴族小姐總是女性中的最高標準。矜持、優雅、高貴、有氣質，無一不完美。

　　完美到不像活人該有的生氣勃勃。

　　「犬若丸，這位是小野大臣的獨生女，小野菊小姐。」

　　冷冷望著眼前一秉規矩、對自己笑得既淺又羞的千金小姐，不只是笑容，連那一舉一動，彷彿都是事先訂作好了一般。

　　望著小野菊的淺淺微笑，他腦中下意識想起的，竟是那每每望著他時，永遠不變的溫柔淺哂。

　　望著小野菊小心倒茶的動作，他竟想起了那人隻手撐起身子，小口啜飲杯中飲的悠然畫面。

　　是如此的自然悠閒又不做作。

　　望著其他千金小姐的眼，他想到的卻是姐姐那與他一樣、淡然中帶著笑的金眸。

　　望著舞妓們為娛樂眾大臣而跳的翩翩舞蹈，他想到的卻是姐姐在後院，手中轉著青柳白鶴的摺扇，轉身微笑望著他的畫面。

　　簡單的微妙，卻讓他心口是熾燙的渾身發顫。

　　不管眼中見到的女性是誰，他總會在那些女性身上發現姐姐的影子。

　　為什麼？

　　他為此思考了很長一段時間，甚至曾經在一次嘗試的心情下，輕輕摟住了其中一位清秀與姐姐有幾分相似的歌妓。

　　歌妓頓時紅了臉，軟了腰，連呵出的氣頓時都成了一股誘人曖昧。

　　他的身體瞬間因為這些反應，而起了一種異樣的感覺。

　　可是起了感覺同時，他腦中第一想到的，卻讓他當場害怕的縮回了手。

　　他想到的，竟是姐姐紅著臉軟在他懷裡的樣子。

　　姐姐。

　　姐姐、姐姐、姐姐……

　　當天夜裡，他被自己做的夢猛然驚醒。

　　當他醒來時，一身的熱汗和棉被某處的濕灘讓他驚駭的不能自己。

　　他陡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情。

　　也明白，原來他對姐姐所做的種種親密舉止，並不單只是為了寂寞的慰藉和溫柔。

　　原來，他對姐姐除了手足上的歡喜，竟也抱持著那樣的心思嗎？

　　那也是他第一次，既歡喜、也煩惱他與姐姐之間的血緣。

　　曾為此痛斥自己的禽獸心態，不住地問著自己，為什麼是姐姐？為什麼是姐姐？

　　是因為他的世界太小，所以感情連帶也被侷限住了嗎？

　　可是他只有姐姐啊，在他的生命裡、在他的心靈中，印象最深、感情最深的，就只有姐姐了啊。

　　除了姐姐，他還能有什麼呢？

　　所以，當他真的開口提出想永遠照顧姐姐一生時，其實是抱著戰戰兢兢的心情。

　　當姐姐微笑的點點頭時，猛然間他覺得胸口有什麼爆炸了

　　※

　　一步錯，步步錯。

　　記得中國有句話是這樣說吧？

　　他當初不了解，現在卻懂了。

　　那天下午秋高氣爽，雖然柳樹隨著季節而陷入沉眠，但前院所種植的菊花香卻散溢在金風中，高貴的香透著傲氣的冷，卻感覺有些孤單。

　　吹來舒服的金風，讓他也不禁有些昏昏欲睡。望了望前院那堵雪牆，聽說犬若丸今天有刀術的測驗，前天他就說過會晚些過來。如此，暫時閉上眼睛小憩一下該是無妨。

　　他做了，可是後來他後悔了。

　　他起先只感覺到黑暗中似乎有股溫暖的氣息緩緩靠近了他的臉孔，還來不及睜開雙眼，唇邊猛然接觸到的一陣濕軟，讓他渾身猛然一顫，大腦還來不及思考，身體卻已經直接做出反應。

　　他倏忽睜開雙眼，充滿訝異的雙眼瞪視著被他推開的犬若丸，犬若丸不知是被自己、還是被他的動作嚇到，表情也尚在震驚中。

　　即將成人的犬若丸，身體比之前更修長結實，氣勢也更加英氣勃勃，即使顏面冷淡無波，那總是熱切望著他的眼神卻從未變過。

　　從未變過。

　　他做了什麼？

　　「姐、藏──」

　　聽他出口卻不再稱呼他為姐姐，反叫他的名字，他感覺身子一冷。

　　「你回去吧。」他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藏──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有意無意已不重要，錯誤已讓他們竟造成今天這樣局面，才是他始料未及的。

　　猛然間，他陡然知道，原來打從他們見面開始，就是一個錯誤。

　　可是他當下卻沒有彌補那個錯誤，反而讓它越錯越大。

　　是他的不是，讓犬若丸竟對他有了那份意思、也放錯了心。

　　犬若丸的世界過於狹隘，讓他的感情無所寄託，才會試圖在他身上尋找慰藉。

　　只是他把這份慰藉錯當成了愛情。

　　快速進入裡面房間，並迅速拉起了紙門，阻擋了欲追上來的犬若丸。

　　「……姐姐。」聽到身後門外的人嘆了一口氣，接著改回了姐姐的叫法。

　　「如果我稱呼你姐姐，你願意理我嗎？」

　　他沒有作聲。

　　「姐姐，雖然我做了如此不可饒恕的事情，可是連我都訝異的是，我並不感到後悔。」

　　「我喜歡你，姐姐。」

　　「之前你曾提到你也許不是我的姐姐，我之前也一直希望，你就是我的姐姐。」

　　「可是現在，我卻希望你說的是真的。」

　　「姐姐，我這樣說，很過分吧？」

　　轉過身來，一手按上紙門。

　　他、可以看到，那個人笑的無奈的表情。

　　錯了、錯了，打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既是錯誤，最好修正的辦法就是當下快刀斬亂麻。

　　快刀斬亂麻……

　　「姐姐…求求你，理理我好嗎……？」語調逐漸模糊不清。

　　他可以看到，那個人把臉埋進手臂裡的樣子。

　　一切都錯了啊。

　　錯在他不是他心中仰慕的姐姐；錯在他沒及早認清這其中的依賴已不單純；錯在他們之間的關係…本來就不允許這樣的失序…！

　　不行、不行，不能再因為心軟而順著那個人的意，不能再因為心中的不捨而讓原先的堅持化為烏有。

　　不行……

　　「……錯了啊。」他幽幽地嘆了口氣。

　　「對，是錯了。」門外的犬若丸接著道。

　　「可是，雖然是個錯誤，我們也因此才能見面，不是嗎？」以為藏所指是他們之間的見面，犬若丸說道。

　　錯了、錯了。

　　一切都錯了。

　　「犬若丸，你年齡未到，感情還不夠成熟，才會讓你把對我的孺慕，錯以為愛情。」

　　「不是的──」

　　「我與你既為手足，我又怎麼可能有這樣的心思？」

　　「是我的錯，讓你有了那份心思。」

　　「回去吧，你十六歲的成人禮不是快到了？不快些準備好嗎？」嘴巴彷彿不是自己的，一連串說著無波動的句子，下逐客令的意味不言而喻。

　　至此，他才猛然發覺到，他們之間的相處，已快五年。

　　五年、五年，聽起來很長的五年，卻也讓他錯了五年。

　　錯了、錯了，全錯了啊。

　　「…姐姐，不論以後會發生什麼事，我只喜歡妳。」

　　「只喜歡妳一個，即使…未來我們必須分開、必須分隔兩地，我…依然……」

　　最後的話，犬若丸沒有說出口。見緊閉的紙門依然不開，他一抿唇，只好轉身離去。

　　聽到門外離去的腳步聲，藏靠著紙門緩緩坐了下來。

　　錯了、錯了，都錯了啊。

　　錯在他本來就不是他的姐姐；錯在他們之間平衡的關係，在他沒察覺到的時候逐漸失衡；錯在他沒及早發現犬若丸對他不同的心思；錯在……

　　「錯了啊……」隻手遮掩上方視線，藏喃喃說道。卻怎麼也不知道，真正錯的，到底是什麼？

　　※

　　十六歲的成人禮到來的那一天，父王說要介紹一個人給他認識。

　　他以為是與大臣女兒的訂婚，故也不甚在意。

　　姐姐不知道怎麼樣了……自從那天過後，他再去找她時，卻再也見不𤥢姐姐的身影。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派人找了其他有可能在的地方，甚至是那棵柳樹。姐姐卻彷彿化為風似的，不見任何消息。

　　姐姐，那天是我突兀了，我不再說會讓妳感覺困擾的話了，請妳快點出現啊……

　　或許因為他太依戀於那記憶中似乎永遠不變的身影，所以，當父王口中所說的人到來時，當那人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底時……

　　他才猛然發覺，或許，真正被蒙在鼓裡的，從頭到尾，只有他一人。

　　※

　　從來沒想到，原來那人成人禮的當天，也是改變所有事情的命運之日。

　　一直到那一天，他才從父王口中得知，為何他們從小便被強迫分開，以及為何他從小就必須委身於公主身分。

　　當年在月圓下誕生的一個生命，卻讓另一個生命險些遭遇死亡。

　　不能有兩位同時存活，這是宮廷陰陽師當然定下的結論。

　　所以，身體虛弱的他，理所當然的被強迫當成犧牲的那一個。

　　直到犬若丸十六歲成人禮那一天為止。

　　可是他從沒去想過，如果在之前他們就先見面，與原先到底會有什麼不同？

　　或許，不過就是兩兄弟各過各的，平淡無奇，直到那天，一切才揭曉。

　　沒想到在一次陰錯陽差的相遇之下，兄弟成了姐弟；原本相剋的生命體，卻成為最依賴的存在。

　　卸下單衣，穿上茶褐色作底、錦繡交織的直垂，從此他不再是公主，而是王儲。

　　拿起純白髮帶，束起了那人每次枕在他大腿上時，最喜歡繞指玩弄的長髮，最後戴上頭冠。

　　以後不再有『藏』，出現在眾人面前的，只有『伯藏主』。

　　從頭到尾，這不過是一齣鬧劇。

　　由兩個渾然不知卻又心甘情願的傻子，演出的一段收不了尾的鬧劇。

　　或許，真正看不清真相的人，從頭到尾，只有他一人。

　　（待續）
　　直垂是日本武士的衣服，其實依藏主身分的話，應該是穿『束帶』。可是看劇中藏主的衣服卻似乎比較接近直垂，故取之。

墨：赭杉，我......
赭(嘆)：好友，我懂的...但赭杉軍這輩子沒辦法給你任何承諾。
─《望幽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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