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從門外湧入了兩列士兵,竟然硬生生地在人潮里排開了一條寬闊道路。這些兵卒個個背負槍械,神情冷漠,自有一身戰火淬鍊而出的肅殺之氣,很是駭人。一時之間,偌大的廳堂竟然鴉雀無聲,唯有戲台上還在咿咿呀呀地唱着,更顯出一種詭異的沉寂來。 H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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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霖鈴首度見到這樣的場面,不禁驚訝又好奇,說道:“來的是什麼人物,好大的排場!” rUvwpP"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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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待旁人解答,即見一雙人影,遙遙地穿過士兵排出的道路,踏進大廳里來。 t*rp3BI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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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左側的男子步伐不徐不疾,沉穩中又有些果決冷酷的意味。他走近幾步,微微昂起下巴,掃視一圈廳堂里的情形,這也讓樓上的觀眾看清了他的面目。此人容貌倒是俊秀疏朗得透出幾分書卷氣,僅一雙濃眉襯得他氣勢凌厲了許多。說來也奇怪,如今尚是仲秋,此人竟披着一襲銀裘,襯着他瘦削挺拔的身軀,彷彿是落進人群里的一隻白鶴。 SZI7M"g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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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名女士挽着此人的手臂,容貌與他有七八成相似,只是要稍微年輕些,想必兩人之間是有親緣關係。 u-1@~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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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雨霖鈴忖度間,那名男子視線一凝,筆直地射向縱橫子,繼而登上樓梯,往包廂這裡走來。 e)br`C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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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甫相會,縱橫子已迎上前去,笑道:“許久不曾會面,今日相見,你便迫不及待地要給我一個深刻的印象嗎?” (S3j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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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男子反問道:“嚇到你了?” uq]iM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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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霖鈴仔細地觀察此人,見他年紀介於青年與中年之間,言行中自有一派理所當然的傲慢,定是縱橫子先前提到的舊友擎海潮無疑。果然,簡短的寒暄過後,縱橫子各自替兩方介紹,印證了雨霖鈴的猜測。雨霖鈴目光一轉,落在靜立擎海潮身側的女士身上,疑道:“那這一位是?” r8<JX5zy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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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舍妹,稱她惜夫人就好。”擎海潮自尋了椅子坐下,又問:“怎麼不見墨傾池?” 9c:5t'Qt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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暢遺音道:“先生又在學校里忙碌,也不知何時可以脫身。” V~JBZ}`T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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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言語中不乏抱怨的意思,在場諸人明白的不便多言,不明白的也不好追問,於是各自尷尬地笑了一笑。縱然雨霖鈴性情開朗外向,但面對一屋子的男性,仍是有些靦腆之意,於是拉着惜夫人同坐。惜夫人容顏秀麗,神態溫柔,看上去是一位很可親的對象。兩人聊了幾句閑話後,雨霖鈴忍不住問:“夫人很愛聽戲嗎?” 0U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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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夫人微笑道:“閑暇的時候,會到這裡坐一坐。” M2a}x+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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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霖鈴偷偷看向擎海潮,見他也不與人攀談,獨自端着一杯茶,架起二郎腿,目光冷漠地落在戲台上,也分不清是全神貫注或心不在焉,便又道:“你來聽戲,令兄還特意相陪,想必你們二人,感情十分要好。” %~ ;nlD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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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夫人聽罷,捏着手絹摁住唇角,撲哧一下笑出聲來,答道:“小姐誤會了,哪裡是他來陪我,次次都是我去陪他呢。” ZyZl\\8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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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縱橫子先例在前,雨霖鈴很理解地點點頭,這時候戲台上恰好唱到:“細思往事心猶恨,生把鴛鴦兩下分。終朝如醉還如病,苦依熏籠坐到明。”應無騫本是闔目靜靜地傾聽,乍聞這幾句,長長的眼睫彷彿是被風掀動的蝶翼,輕顫幾下後又搭了下去。 -%saeX W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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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墨傾池站在房檐底下,抬頭望向灰濛濛的天空。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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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出門的時候,天氣便要比往常陰涼許多,有些要下雨的模樣。應無騫讓司機替墨傾池準備了一把雨傘,居然真的派上了用場。墨傾池遲疑片刻,將手伸進口袋裡,很快摸出了一隻懷錶。懷錶的鏈條顏色黯淡,邊角磨損得光滑圓潤,與墨傾池一身挺括嶄新的西裝很不相稱。看完時間,墨傾池卻很愛惜地將它收藏好,撐開傘走進了斜飛飄灑的雨幕里。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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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詣經緯是墨傾池一手創辦,他又是一個嚴謹仔細的人,學校里的許多事務,都要經由他的審核才能通過。今日公務繁重,處理時沒有發現,現在一看時間,才發現自己已經遲到十幾分鐘。 UU*0dSW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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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女學生用書本遮着腦袋,急匆匆地奔出教室。途徑墨傾池身邊時,她嚇了一跳,連忙停下腳步,低頭跟在墨傾池身後。 gCjH%=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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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傾池年輕有為,相貌英俊,學生中少有不認識他的人,但又礙於墨傾池的威嚴,從來不敢靠近。墨傾池見她淋得抱緊雙臂,於是回頭一瞥,把傘遞過去:“拿去吧。” ;D6x=v=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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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學生哪裡敢接,她連連擺手,訕笑着推辭:”先生不必在意我,我很愛淋雨呢。“ (D:KqGq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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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傾池不置可否,只是站在原地等待,女學生不好意思地摸摸頭髮,知道自己的謊話瞞不過對方,只好邁着碎步挪到墨傾池傘下來。兩人沉默地行了一段路,女學生畢竟年紀不大,很快就緩下情緒,小心翼翼地同墨傾池搭話。墨傾池的回答雖然簡短,卻也耐心十足,讓女學生鼓起勇氣道:“先生,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3!i@2d;3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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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傾池答道:“你既然開了口,話也沒有再收回去的道理,問吧。” -Pv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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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學生側着頭,指頭揪着齊耳的發梢纏來繞去,最後問道:“先生崇尚新文化,主張自由與平等,為什麼自己卻遵守着舊時代的規定,娶了兩房妻室?” ddGkk@C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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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料到她會這樣大膽,墨傾池一怔,繼而竟然有了一點笑意:“這是我的私事,恕我不能回答你。” ^xB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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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學生本是滿心忐忑,結果看見墨傾池的笑容,暗自鬆了一口氣,也不好意思再追問。 j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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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路過一片楓樹林,女學生正在琢磨自己該怎樣岔開話題,忽見墨傾池突兀地停下腳步,一動不動地立在原地,目光投向林中,竟像是凝固了一般。 W6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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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即她手裡多了一把傘,同時還有墨傾池拋過來的三個字:“回去吧。” ,C5@P+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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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傾池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了,女學生好奇地張望他離開的方向,除去高大的楓樹,她什麼也沒有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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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學生將傘在手裡旋了一圈,唯有離去。 L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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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雨傘的遮蔽,墨傾池的髮絲與肩頭很快就籠上一層水汽。他全然不顧,熟稔地在林中穿行,步伐中有掩飾不住的急切。他不確定自己方才看到的是不是那一個人,但有九成的把握自己不會認錯,對於此人,墨傾池從來都記得很清楚。 t!+%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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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林中木葉紛紛,秋天的雨落得很慢,楓葉落得比雨還要慢。墨傾池踏着沙沙作響的枯枝,終於在前方看見了一道背影。 ;jpw"-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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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的人也是學生裝束,墨黑色的制服外套搭在肘間,紫色長發在腦後綁成一束,柔順地垂在被雨水打濕的雪白襯衫上。紮緊的皮帶勾勒出他腰身細窄的線條,雙腿修長,比往年墨傾池見到他時彷彿高了一些。 _rWT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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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覺到墨傾池的靠近,前方的人回過頭來,面孔在濛濛雨幕中竟有些不真切的樣子。少頃,此人精緻俊麗的面龐迅速地浮上笑意,同樣是紫色的眼睛微微一轉,目光狡黠又無辜,盯着墨傾池道:“哎呀,竟然是墨先生,真是許久未見了。” .)oQM:F(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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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台上的王恢叫道:“娘子只管埋怨下官,你為何也不寄我一信?叫我天天的挂念,反來埋怨於我,真真豈有此理!” gwkZk-f\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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暢遺音往應無騫身邊挪近了些,說道:“都過去這樣久,先生還是沒有消息,這未免也略為失禮了。” OV0c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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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不會無緣無故地遲到,”應無騫頓了一頓,靜靜地思考一陣,又道:“要是他沒有來,我會替他向兩位客人陪個不是。” DU*Hn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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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墨傾池,對於應無騫來說,早已是司空見慣的事。剛成婚的時候,墨傾池便常常夜宿在外,暢遺音曾懷疑丈夫另有了心儀的對象,最後發現墨傾池不過是在畫室里獨自過夜。便也沒有再多說什麼。 dq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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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傾池縱然十分尊重應無騫,但應無騫很清楚,這份尊重僅是來自婚姻的約束,並沒有其他感情參與。他的丈夫是個信守承諾的人,所以才會遵從家中訂下的姻緣,與他成親。應無騫倒是沒有任何不滿,他有十足的把握,若是不出現意外,墨傾池定會安安穩穩地把這個承諾遵守到最後。 @i1.5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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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霖鈴坐回了縱橫子身邊,發覺對方只是看戲,不理會自己,於是扯了扯縱橫子的衣袖,埋怨道:“真是什麼樣的人,就愛交什麼樣的朋友。你們都這樣喜歡聽戲,何必與人約會,獨自待在一個小包廂里,沒有人相擾,不是更舒心嗎?”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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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是獨自聽戲,怎樣陪你呢?”縱橫子飲了口茶,輕輕笑道。 `s|\"@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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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霖鈴道:“我們相識許多年,這些話,你就不要拿出來哄我了。” L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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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張望一圈,目光再度落在一旁的擎海潮身上。從始至終,擎海潮只與縱橫子談過寥寥數語,寡言得驚人。雨霖鈴這個年紀的女子,好奇心總是比較重一些,越是沉默神秘的對象,越是能引起她的注意。在長久而仔細的觀察過後,雨霖鈴終於尋得了一絲端倪。 :W1tI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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擎海潮一身雪衣銀裘,卻在手腕上佩了一串精緻的佛珠。他的皮膚蒼白乾凈,使得這點鮮紅的顏色在他身上突兀而格格不入。雨霖鈴見擎海潮時不時以指尖撥弄佛珠,便悄聲向縱橫子問道:“你的這位朋友信佛嗎?” =-#iX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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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橫子略一思考,回答說:“大概是不信的。” x Ps&Cy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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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霖鈴聽得,更是滿腹疑問,不過她與擎海潮僅是初次相識,不想貿然地去打聽一名陌生男子的底細,就沒有再發問。 \)s 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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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場的時候,墨傾池仍然沒有到來。擎海潮與縱橫子均是來去如風的人,並沒有追究的意思,打過招呼後便各自離去。暢遺音偕同應無騫走齣戲園外。按照他們的計劃,聽完戲原本要去公園散一散步,但此時此刻,兩人皆沒了興緻,便默默地打道回府,準備等墨傾池歸家再來追究今日的問題。 [eTck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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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戏词引自《春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