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13 【无衣师尹/凯旋侯/枫岫主人x湘灵】鸟笼| 布布文學 - 三十六雨布袋戲同人論壇

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8.13 【无衣师尹/凯旋侯/枫岫主人x湘灵】鸟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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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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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5)

10樓發表於: 2022-08-13 19:4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十一）

　　草屋看起来不算太远，但实际的距离要比目测的更加漫长，也不知走了多久，湘灵精疲力竭，双脚宛如灌铅一般，才终于走到了草屋门前。

　　这间草屋没有人住，所以门也只是虚掩着，大约是给路人一个偶尔落脚休息的地方，只有一间屋子，连床都没有，只在墙根处铺有一大堆稻草。

　　湘灵看着空旷的屋内，湛蓝色的眼睛犹豫着，最后还是选择将身后的男子小心翼翼的放在干燥的草堆上。昏暗的光线下，他的脸色一片惨白，似乎受了很严重的内伤，即使在昏迷的情况下，仍不住的咳嗽，嘴角不断溢出猩红的血液。

　　少女跪坐在他身旁，不断用手帕擦拭着男子嘴角的鲜血，她的心，带着愧疚与无措，拧成了一团。

　　“受了这么重的伤为什么还要救我？”湘灵喃喃问道，眼泪不受控制地淌了下来。“你是傻子么？”

　　男子双目紧闭，他的嘴角，轻微的抽动了一下，他的声音虚弱的让人几乎听不见。“冷……”

　　少女急忙用手指触碰男子的肌肤，随即像受到惊吓一样缩回了手。“怎么这么凉……”她站起身在草屋内四处寻找可以取暖的物品，却只在墙角找到些许木柴。正当她打算将木柴抱到男子附近时，她的眼睛无意中瞄到门口那凌乱却又清晰的泥水脚印。

　　湘灵一把扔下木柴，慌乱的向门口跑去，雨水虽然会冲刷掉一些脚印，但对于杀手来说，一点点痕迹，也足够让他们找到这间草屋！现在跑怕是来不及了，她只能在杀手找到他们之前把路上的脚印抹平！

　　当她刚跑到门口时，那扇简陋残破的木门，被冷不防撞开。脸上满是戾气的杀手，像乌黑的潮水一般，涌了进来。

　　湘灵什么都没有想，立刻转身往躺在地上的男子方向跑去，跪在地上将他抱在怀里，转过头看着走进草屋的四名杀手。

　　“我是碎岛的王女。”她竭力的压制住内心的恐惧，不让自己的声音里带着颤抖。“如果我死了，雅狄王不会让你们活下去。”

　　杀手们没有理会少女的威胁，也没有理会的必要。他们的任务只是假扮碎岛之人“追杀”公主，然后再由首辅的侍卫将人“救”走，至于首辅的意图他们不敢妄测。而这个节外生枝的神秘男子，他们必须将其击杀，只为替那位被掏出心脏的同僚报仇。

　　他们慢慢的走近，少女发现自己威胁的话语对他们完全无用，她的身体不住的发抖，但她所能做的，只有抱着男子，紧紧地将他抱在怀中。

　　然后，湘灵的手臂一紧，接着，便身不由主地被其中一名杀手强行拉到旁边。同时，躺在她怀中的男子就这么摔在了地上，发出轻微而沉闷的声响。另一名杀手拔出了腰间的长剑，视线落在了昏迷的男子身上。

　　“求你……求你放过他……”少女的腿一软，她想要跪下来，舍弃自己那无用的公主的尊严，她想求那几名杀手放过他，可是她动弹不得。

　　那名杀手举起了剑，向着男子举起了剑。然后落下，刺入了他的腹部。

　　“咳咳！”地上的男子被腹部的痛楚从昏迷中激醒，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一口浓稠的鲜血随之从嘴角溢出。

　　湘灵看着杀手把剑抽出，大量的血，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地上流淌着。随即，她发出尖厉的叫声，那声音，传出草屋，伴随着雨声在树林中盘旋。

　　杀手再一次举起剑，他的同僚被男子以残忍的手段杀害，他同样也不会让男子痛快的死去。锋利的剑，再一次向男子受伤的腹部捅去。

　　“不要！不要杀他！”少女奋力地挣扎着，但身后杀手死死的将她拉住，动不了分毫。她只能看着那把剑，一下下地刺入男子的腹部，一剑一剑，那是报复。整个草屋，都被一种窒闷的血腥之气给笼罩着。

　　男子意识模糊的躺在地上，耳边朦胧的传来少女的尖叫和哭泣的哀求声。他感觉到体内的血液在争先恐后的向外流淌，他感觉到身体很冷，就像是即将死去那般的冷。

　　他明明知道自己的伤势是多么严重，带着重伤去救一个相处时间并不多的少女，自己生还的几率微乎其微。

　　但是，他还是去救了。

　　“我除了父王，什么都没有。”

　　“我连父母都没有。”

　　少女这样的不知足，一度让他有种毁灭的欲望。想要毁灭她的贪心，想要毁灭自己的嫉妒，想要毁灭她。

　　他成功了，他做到了。

　　男子笑了起来，他的声音，因为虚弱，变了调子，像是笑，又像是哭泣。苍白到极致的脸庞，有一种疯狂的妖冶。

　　她什么都没有了，和他一样，什么都没有了。

　　他睁开眼睛，看着杀手将手中的长剑高高的举起，向他的胸腔刺去。剑锋上，有着泛蓝的光，好似那无数被他杀死的人的幽灵，附着在这把剑上。它们叫嚣着，要夺了他的命。

　　报应来的还真快。他想，这次，他是难逃一劫了。

　　然而就在杀手抬手的瞬间，湘灵忽然转过身张口，狠狠咬住了抓住她的手指。身后的杀手吃痛，下意识的放松了力度，她像是一只失去了理智的小兽挣脱了束缚，向着男子冲去。

　　就在那剑尖要刺入男子的胸腔之际，少女的双手，生生的握住了锋利的剑身。

　　她的胸膛急剧起伏着，拼命地呼吸，拼命地聚集手中的力量，让剑尖无法再落下分毫。猩红的鲜血从她的手中流出，顺着剑身滴落下来，溅在了男子的衣襟之上。

　　杀手的眼睛里带着浓重的红丝，仿佛是被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之气所浸染，杀戮的欲望让他忘记了不得伤害公主的命令，手腕一翻，在湘灵的痛呼声中，修长的剑身倏地被挑出，在她的手掌上，留了深深的伤口。

　　他一脚踹开了碍事的少女，继续拿着那把剑，向着男子的胸膛刺去。刹那间，湘灵爆发了身体最快的反应速度，扑在了男子的身上。一旁的杀手见状连忙上前欲夺下同僚手中的武器，但一切都在瞬间发生，锐利的长剑，从湘灵的背后，刺入了她的身体。

　　兵器刺入皮肉的声音很小，但听着令人毛骨悚然。一股钻心的剧痛从右胸处传来，湘灵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开始流出了冷汗。那细致金色的发，被黏在额上，黏在腮边，更显得她的脆弱。

　　湘灵看着身下的男子，他的脸庞，如同苍白的琉璃，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成灰。他的眼睛，幽紫的颜色，已经开始涣散。

　　“对不起……对不起……”少女的左手，颤粟着，捂住了他的眼睛。她的手心，有着很深的伤痕，皮开肉绽，血肉模糊。映在男子的眼前，一片混沌的红色。

　　男子仿佛回到了那一天，受伤的他躺在了地上，看着血，一股股的血，从他爹娘的脖颈中喷薄而出，洒在墙上，划出凄厉而诡异的弧度。他们的生命，永远被定格在这一刻。他的娘亲，匍匐在地上，费力的爬到他的身边，用自己的身体，遮挡住了强盗的视线，和刺入身体的凶器。

　　娘亲用染着自己鲜血的手，遮住了他的眼睛。将他眼前的人间炼狱，阻隔开来。“好好活下去。”她的声音，那么的温柔，她的心愿，简单到透明。

　　当时年幼的他，无法理解这句简单的话语所代表的含义，他睁着眼睛，看着娘亲手中流淌出来的液体，滴落在他的眼里，随即他的视野里，只有一片猩红。

　　这是他爹娘，留给他的唯一的记忆片段。

　　他的眼睛，透过她的指缝，看见杀手将长剑从湘灵的后背拔出，少女痛苦的咬住下唇，却加大了拥抱他的力气。

　　“我连累了你。”湘灵喃喃道。“下辈子我再还你。”

　　她知道，自己的力量太过于渺小，对付这四名杀手，不过是蚍蜉撼树。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将男子抱在怀里，她陪他一起走。

　　那柄长剑，流溢着他们两人的鲜血。幽冷的光，照亮了男子艳丽却又苍白的面容。他慢慢的抬起手掌，透支了体内的最后一丝功力，将其凝聚在一起。

　　“邪元爆。”

　　一股带着邪厉之气的光晕亮起，那光，像是有知觉一般，自动缠上了那几名杀手的身体，他们睁大了眼睛，尚未反应过来，随即，整个身体突然炸开，化为一摊碎肉，灰飞烟灭。

　　透支功力即代表着死亡，他眼前的世界，开始无声地旋转，手指，鲜血，湘灵，全都在不停地旋转着。他慢慢的阖上了眼睛，染血的嘴角，露出一抹淡到透明q的笑意。

　　“好好活下去。”然后，他陷入了黑暗之中。

　　屋外的世界，依旧是漫天的雨，天色，就像少女那绝望的心一样，晦暗不明。

頂端

月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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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5)

11樓發表於: 2022-08-13 1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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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

　　沉重的雨滴，打在庭院的青石砖上，打在书房的屋檐上，打在屋内的每个人的心中。

　　紫檀木案桌上放着一杯新上的茶，坐在案桌后的紫衣男子，一双瑞凤眼透过茶水氤氲的热气，看着不远处地上那具失去心脏的尸体，听着侍卫的汇报，渐渐皱起了眉。

　　左眼下有着墨色花纹的男子，每次关于湘灵的事情上，都有他的身影。

　　“太息公。”无衣师尹的声音缓慢，像飞扬的沙尘一般，安静地覆盖在屋内的每个人身上。“吾真是想不到，佛狱之人也会见义勇为了。”

　　一名容颜妖冶的女子斜坐在窗边的楠木椅上，低低的衣襟露出雪白饱满的前胸。狭长的媚眼里，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试探。

　　“吾也没有想到，师尹居然开始对女人动情了。”

　　“哈。”无衣师尹笑着摇摇头，只是那笑意，延伸不到眼里。“吾也是正常的男人啊。”

　　太息公也笑了起来，她的声音低沉妩媚。“不知道那名少女是什么样的身份，能让师尹如此上心？”

　　“只是一个普通女子罢了。”

　　太息公鲜红的指甲轻刮着嘴角，无衣师尹的侍卫很是机敏，看见有外人在场，他的汇报虚虚掩掩，只说少女被一名左眼下有墨色花纹的男子劫走，并杀死了他们的一名同僚，只字不提少女的任何信息。可越是遮掩，她越是好奇。无衣师尹出身高贵，有着贵族的自矜，不可能对一个普通人动心，那个少女，只怕没那么简单。

　　她的目光，转移到地上的尸体，尸体流出的鲜血早已干涸，将衣袍染成一篇黑红。太息公的瞳孔微缩，慈光的侍卫，穿着碎岛的服饰，还有他们口中的少女，几条信息，被她串联在一起，无衣师尹所谓的“普通女子”，在她的脑海里渐渐成型。

　　“师尹，你把她留在身边太过危险。”太息公看着紫衣男子。“不要忘了，她还有个王兄。”

　　无衣师尹丝毫没有诧异太息公这么快就猜出少女的身份。他的眼睛，对视着那个女人，嘴角噙着一丝闲适的笑。

　　“她的王兄，现在恐怕自身都难保了。”

　　雅狄王失踪的消息已经传回了杀戮碎岛，无衣师尹派去使者，机敏诡辩舌战群臣，外加首席长老一唱一和，将慈光之塔的责任撇了个干净。百岛流言四起，纷纷说雅狄王已死，而王子槐生淇奥是一名年仅十六岁的少年，能力不堪继承王位。已经有不少岛主联合王室贵族，在暗中观看着。长老院再一次和摄论太宫代表的王权进入僵持的局面，毕竟摄论太宫手中的兵权不可小觑。倘若他铁了心辅佐年轻的王子继位，谁是赢者，还未一定。

　　至于和雅狄王一起失踪的碎岛公主，已经没人在意了。

　　“现在的碎岛内乱四起，是你们强攻的最好时机。”

　　“所以，佛狱需要他。”太息公嫣红的嘴唇勾起个锐利的弧度，“那名少女的身份，吾不会对外泄露，而那个后生，吾希望师尹能派人尽快将他带回。”

　　“吾允诺你。”

　　太息公得到了男子的承诺，转身欲离开书房，身后，再一次响起了他的声音。

　　“火宅佛狱已经很久没有实行三公共议了。”

　　太息公转过身，疑惑的看着无衣师尹。侯之爵位自从上一任死亡之后，就一直空悬，没有侯，仅剩王和公，自然无法继续佛狱千年来的三公共议传统。

　　男子的嘴角的弧度，上扬了几分。“那个后生，就是下一任侯。”

　　“不可能。”太息公立即否定。“想得到侯的爵位，除了要有强悍的实力之外，必须循序渐进的任职册封，他现在的身份，还只是普通的武者而已。”

　　“可这次擒获雅狄王，他立下了最大的战功。”

　　女人顿了顿心神，脸上的笑意却开始摇摇欲坠。“战功卓越又如何，难道狱主会无视佛狱千百年来的传统，把侯之爵位空降给一名普通人么？”

　　“咒世主让你留在慈光之塔负责寻回那名失踪的后生，足可以看出，他很重视。”无衣师尹叹息着。“你可是太息公，佛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息公。”

　　女人那张精致妩媚的脸，扭曲了一瞬。

　　她知道那个后生的可怕实力，也知道他的野心，但她低估了狱主对他的看重，如果这次，狱主真的力排众议将侯之爵位赐予他，那这名年轻的武者，将成为她最大的威胁。

　　“多谢师尹提醒。”她的声音，不再华丽低沉，反而带了一丝沙哑。

　　看着太息公化光离去，无衣师尹将目光，锁定在那名汇报的侍卫脸上，淡淡的问道。“剩下的四人呢？”

　　“还在追踪，却一直没有回报信息。”

　　无衣师尹那狭长的瑞凤眼，慢慢眯缝起来，眼角的弧度，仿佛直入紫色的发鬓。

　　“恐怕已经死了。”

　　书房内的空气有些闷窒，侍卫的皮肤上渗出一层汗，黏湿了衣衫。

　　“撒儿。”无衣师尹脸色沉静，看不出任何情绪。“你亲自去将人带回。”

　　撒手慈悲领命。“那个男子怎么处理？”

　　“他见过你，知道你是我的学生。”无衣师尹端起茶杯，用杯盖慢慢拨弄着茶叶，热气上升，氤氲了他的脸。

　　“权力和女人，由他自己选择。”

頂端

月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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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5)

12樓發表於: 2022-08-13 1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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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

　　狭小的草屋，被一种窒闷的血腥之气包围着，破碎的血肉侵染着地面，带着一种令人恶心的滑腻，肮脏的不堪入目。

　　“你死了吗？”少女跪坐在他身边，颤抖着探出手试探他的鼻息，阴凉的冷风，夹带着雨水从敞开的门口袭入，吹拂着两人。湘灵浑身颤抖着，不知是因为痛，还是因为冷。男子苍白的肌肤上，都是鲜血，像是血染成的裂缝。那些被利剑穿透的伤口，那些浓稠的血，全堆积在他的身上，一片狼藉。

　　少女将头枕在男子的胸膛处，她静静地听着，试图听见心脏跳动的声音。但是，男子的胸腔中，只有无边无际地空寂，没有一点生命的迹象。湘灵的眼睛，渐渐地晦暗下去。

　　是她害死了这个男子。

　　如果不是她执意要来慈光，也许，就不会遇见他。如果不是她坚持要步行回宫。也许，就不会让他撑着重伤的身体豁命救人。

　　一切都是因为她。

　　碎岛的异数，灾难的祸胎，王宫里的人都这么叫她。厌恶的眼神，轻蔑的话语，从来不加任何掩饰的在她面前表现出来。年幼时的湘灵，哭哭啼啼的躲在王兄身后，看着和她一样大的少年责罚那些越矩的侍从，然后将她抱在怀里，用锦帕轻柔的替自己拭去泪水，用他单薄的身躯替王妹撑起一片天。

　　但随着年龄的增长，身为王位继承人的王兄陪伴她的时间越来越少，没有王兄的庇护，那些伤害与侮辱，再一次施加在她的身上，让她遍体鳞伤。可时间久了，伤口处就会自动起一层厚茧，即使是拿刀子去割，那种疼，也是麻木的，不再鲜明了。

　　但此时，湘灵的心，痛得像是被硬生生揭开那陈旧的疤痕。她趴在男子的身上，任由他的鲜血沾染了她的身体。她的鼻尖，萦绕着冰冷的死亡气息。这种气息，她曾经闻过一次。

　　上一个气息的主人是她的老师，碎岛的大祭司。当初众长老和雅狄王因湘灵的去留问题争执不休之时，是她感知到了这个女婴体内那充沛的灵疗之力，便用自己的性命做担保，最终帮助雅狄王保住了湘灵。

　　祭司教她识字，教她医理，当湘灵长大一些之后，又开始教她术法。可无论湘灵如何努力，她体内所谓的灵疗之力，却从未出现过。这样的结果自然引发了长老院的不满，高贵的神权无法忍受最卑贱的女人的欺骗。于是一杯毒酒，是他们愤怒的惩罚。而一具全尸，则是他们虚伪的怜悯。

　　年幼的湘灵，亲眼看着这桩死亡的发生。看见她的老师痛苦的跌落在地上，温柔的面孔因为剧痛而扭曲变形，嘴角流出漆黑的鲜血。她稚嫩的手紧紧的握住祭司渐渐冰冷的手，她依稀的开始明白，老师的死，和自己的无能有关。

　　那一天下午，她抱着老师，不断的尝试着将自己的灵疗之力输送到她的体内，却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天色渐渐由血红，变成幽蓝，最终变成漆黑。空旷寂静的屋子里，只剩一个幼小的女童坐在已经僵硬的尸体旁边，嚎啕大哭。

　　现在，这种无力的绝望，正在第二次上演。

　　湘灵抬起头，仔细的看着这个男子。他的鼻，有着优美的弧度。他的唇，因死亡而泛着冰冷。他的脸，像冰雪一般苍白剔透。还有那双眼，那双睁开时泛着桃花，染着风流的眼，能轻易任何女人都沦陷其中。

　　包括她自己。

　　“在我第一眼看见你时，我就在想，世上原来还有这么好看的男人。我问你是不是我的侍卫，你回答是，当时我好开心。”

　　少女的手，轻轻的盖到男子腹部那骇人的刀口，鲜血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从她的手心伤口处流出，滴落在男人的血肉中，两个人的血液，融汇到了一起。

　　“你很轻浮，像一只张扬的花孔雀一样，无时无刻的施展自己的魅力。”湘灵笑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只可惜我在你的眼里只是一个小丫头，算不上雌孔雀。”

　　“那天回去之后，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脑子里总是有你的影子。每次一想起来，我的心情都会很好。我被留在流光水榭的时候，四处探听你的信息，可惜一无所获。这样过了几天，我依旧没能将你忘掉，我总是在想着你。”

　　血液在不知不觉中加速了流动，越来越多的鲜血，带着难以察觉的白色荧光，通过两个人的伤口，流入了男子的体内，湘灵感觉有些冷，那是一种连火焰也无法缓解的冷。

　　“今天被追杀的时候，我第一反应便是想起了那天晚上。我和你坐在小舟上，看着远处的夜景。船夫在后面安静地划着桨，在湖水中泛起一股股的波纹，我看了很久，居然觉得最普通的水波也会很美。也许是因为有你在身边，我看什么都会心下欢喜。我问你以后还会继续保护我么，只可惜还未听见你的回答，我便睡着了。”

　　“当时，我真的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我好害怕，但在害怕之余，还能感觉到凄凉，命如草芥的公主，就连侍卫都不愿意去保护。”少女的声音轻轻的，听起来像是要睡着了一样。“就在我最绝望的时候。你把我抱在怀里，那一刻，我想，我知道了你的回答。”

　　湘灵将自己的身体紧紧的贴着男子，她好冷，每一寸肌肤都仿佛沾染上了冰。她想要在他的身上寻找温暖，即使是一点点温暖的假象，也能让她感到好过些。

　　“我和你一起走好不好？”湘灵将耳朵靠在男子冰冷的胸膛之上，以一种依偎的姿势。“不要嫌弃我，稍稍等我一下可以么？我不知道你的名字，我好怕找不到你。”

　　湘灵闭上眼睛，泪水顺着眼角流淌，滴落在鲜血之中。那只盖在伤口上的手心里，之前那淡淡的荧光突然亮闪起来，像一条细细的银河，有着柔和的白光，源源不断的流入男子体内，在他的经脉里游走，修复着受损的内脏，他腹中的伤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

　　扑通。

　　一声极其微弱的心跳，在湘灵的耳边响起，她的世界，因为这一个声音突然变得寂静。少女一动也不敢动，保持着之前的姿势，慢慢屏住了呼吸。

　　“扑通。”缓慢的间隔过后，男子那本已死寂的胸腔，再一次传来微弱的声音。

　　湘灵睁开双眼，愕然的看见自己的手中那闪耀的银光，那种柔白的颜色，温暖的仿佛能将人融化。她忍着右胸的剧痛坐起身来，查看男子那已经愈合的差不多的伤口，她的身子，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

　　随后，她猛的将双手放在男子胸口，拼命地将那股银白色灵力灌输进他的体内，那本来如烛光一样的亮度突然迸发出极其耀眼的光芒，将整个草屋映的如白日一般。男子的胸膛开始有了微弱的起伏，少女体内的灵力也在自动修复着自己右胸那被贯穿的剑伤。灵力快速的消耗，让湘灵的额头被汗水打湿，但她却不管不顾，直到将体内的灵力消耗干净，才无力的收回了双手。

　　她看着男子的胸膛缓慢的起伏，听着男子绵长的呼吸声音。在这静谧的时刻，她双手捂住面孔，肆意的痛哭起来。抽抽噎噎的哭声，在屋中缓缓飘荡。

　　她终于有了灵疗之力，她救回了自己在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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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樓發表於: 2022-08-13 1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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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

　　屋外的雨一直没有停，灰暗的天空渐渐转为墨黑，闪电时不时的划破天际，紧接着的就是似乎要把人的耳膜震破的雷声。

　　湘灵双手抱膝坐在草堆上，猫眼一样的湛蓝色眼睛疑惑的看着昏迷的男子，她明明已经用灵疗之力治愈了男子身上所有的损伤，却迟迟不见他醒来，这让她不禁开始质疑自己的灵力。

　　“会不会是灵力治疗不够？”少女喃喃自语着，回忆着自己以前学过的医理，检查男子身体的状况。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冰凉的肌肤，最后艰难的诊断出他的身体是由于淋雨外加受伤导致的虚弱，她的灵疗之力只能治疗肉体的损伤，这种身体的虚弱，只能依靠其他方式医治。

　　说是医治，其实只需吃饱和穿暖就能缓解过来。但现在湘灵最缺的就是这两种东西。地上的柴火因为之前的那阵慌乱，已被雨水打湿无法点燃。为了救活男子，湘灵也没了顾忌，搜遍了他全身，却没有搜到任何食物。而她的东西一直是侍女携带，只有一小包前几天在夜市卖糖老妇送她的樱花酥糖，被她放在精致的荷包里挂在腰间。

　　少女跑出屋外，摘了一片较大的植物叶子，接满了雨水捧回屋内，把男子的头颅微微抬起，笨手笨脚的将叶子凑到他的唇边，奈何男子的昏迷状态，连下意识的吞咽都做不到，细细的水流从嘴边溢出，打湿了衣领。她一趟又一趟的跑到屋外接雨水，一遍又一遍的用各种方式尝试着让他吞咽下去，结果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在黑暗的草屋中，少女忧心地看着男子，用自己的衣袖帮他擦拭嘴角溢出的液体，她的动作轻柔，但男子肌肤的冰冷，却仍清晰地透过布料传递到她的手上。他紧闭着双眼，墨黑色的长发凌乱地散落在草堆上，如同湘灵凌乱的心。

　　她慢慢的低下头，拆开酥糖的纸包，捻起一块放入口中，随后捧起放在一旁的叶子凑到嘴边，一仰头，喝了下去。

　　冰凉的雨水，混合着口中的酥软的花糖，化成了糊状。湘灵低垂着眼睛，浓密的睫毛轻轻的颤抖着，她扶住男子的脸颊，将自己的唇，缓缓的贴在他的薄唇上，那小而薄的舌，生涩的撬开男人的牙关，将口中那已经略有些温热的糖水，喂入男子的嘴中。

　　时间仿佛停止了下来，幽闭的屋内，一切都那么的静谧，但湘灵的心，却剧烈地跳动着，心跳的声音震得她耳膜发痛。在她看不见的角度，男子的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

　　少女紧紧地抱着男子，将整个身子贴在他的身上，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他，听着男子逐渐有力的心跳，她疲惫的闭上眼睛。

　　第二天的雨后阳光是明亮的，射入草屋内，在两人的身上留下一片温暖。男子缓缓的睁开了眼睛，隔了很久，才看清眼前的事物，空气中带着许多的微尘，被阳光一照，就这么扑扑索索地落了下来。男子刹那间有些恍惚，但只一会，昨日发生的那些事就如同这强烈的日光，肆意地涌入了他的记忆里。

　　雅狄王愤怒的咆哮，重伤的胸膛，寒冷的剑锋，哭泣的少女。

　　还有，口中残留的那淡淡的甜香气息。

　　他尝试着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是活着的，还有着感觉。男子的视线转移到趴在他胸口尚在沉睡的少女，她闭着眼睛，纤长的睫毛，在阳光下微微颤动。他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抚摸，那睫毛，顺滑的在他的指腹间摩挲着。睫毛的主人慢慢的睁开了眸子，眨了几下，像扑闪的蝴蝶翅膀，随后惊喜的睁大眼睛看着他。

　　“你醒了！”虽然竭力保持着平静，但少女的声音还是透露出不可避免的激动。她伸出双臂搂住男子的脖颈，柔软的身躯半压在他的身上，将小脸埋在他的颈窝。

　　“我好高兴，我真的好高兴。”她激动的语无伦次。“我好担心你，我不想失去你。”

　　少女身体的温热，温暖着他，他仿佛感觉到身体里的每一根血管，都鼓满了暖意。这种温暖，很久很久都没有接触到了，这种温暖，让他心生恋念。

　　他看着少女那如流动的金沙一般的头发，突然有种渴望。在他还没有回过神的时候，他的双手已经抬起，轻轻将湘灵圈在怀里。

　　“你压的我喘不过气了。”男子的嘴角，微微的上扬起来。

　　“还有，你好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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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樓發表於: 2022-08-13 1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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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

　　慈光之塔下午的阳光是炽热的，即使树叶隔绝了大部分光线，但空气仍是窒闷的。

　　如果有经过树林的路人，就会看见一副奇异的景象，一名全身狼狈的金发少女，背着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步履蹒跚的向前走着，男子修长的四肢像八爪章鱼一般缠住少女娇小的身躯，一脸惬意的趴在她瘦弱的后背上。

　　“你的身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湘灵累的小脸通红，喘着气问他。

　　“尚早，大病初愈的人亦要躺在床上养一个月呢。”男子的声音懒洋洋的。“我现在没有气力无法走路，只能麻烦你了。”

　　“你一定……要找到能洗澡的地方……才肯下来么？”湘灵感受着男子紧紧缠住她的双臂，勒得她呼吸都困难，怎么看也不像四肢无力的样子。“对了，你不是会净化诀么，怎么不用！”

　　“我为了救你，将功力全部透支干净，现在还没有恢复，怎么用？”男子动了动身子，更加用力的缠住少女，差点把她勒吐血。“你现在的样子比我狼狈许多，难道你不想清理一下么？”

　　湘灵没有被勒吐血，但却被他的话险些气吐血，她开始后悔当初在他提出离开草屋的时候主动要求背负他走，本来只是打算架着他的胳膊半背半扶，谁知男子当真不客气，直接整个身子压了上来，双腿顺势夹住她的身子，然后就赖着不下来了。

　　少女欲哭无泪，只能背着沉重的负担继续慢慢前进，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远，直到寒凉的晚风吹拂起两人的衣衫，她才惊觉夜色已然降临。正当她打算甩掉背上的男子原地耍赖时，脚步声却渐渐被水流声取代，她艰难的抬头望去，一条小溪倒映着粼粼波光的月色，像是破碎的镜面，出现在她的眼前。

　　湘灵一步一步挪蹭到水边，报复一般的想把男子丢进溪流里，却被他反手一扯，两个人一起落入了水中。溪水不深，只没过了男子的小腹，堪堪没过了少女的腰身，打湿了两人的衣衫。

　　湘灵觉得后背一热，男子紧紧地贴近了她，他的双手牢牢的圈住了她的腰肢，少女的衣襟在刚才的拉扯中已然松开，露出了细腻白皙的肩膀。他垂下头，目光不由自主的在松垮的领口处游弋，那娇小的乳，隐隐约约的出现在他的视野里，雪白，圆润，带着少女特有的稚嫩。他的呼吸，喷在她耳后那块敏感的肌肤上，让她全身有一种悸动的颤栗。

　　“要不要一起洗？”他问道。

　　男子的手，就像要嵌入湘灵的肌肤，就算隔着湿冷的衣服，她依旧感受得到他掌心的温热，不断注入她的体内，让她产生一种软绵的无力感。少女无措的不断摇着头，努力挣脱了男子，手忙脚乱的爬到了岸边，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

　　“你早就恢复了。”少女愤愤的看着他。

　　“只恢复了些许体力而已。”男子的嘴角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他毫不忌讳的当着湘灵的面解开了衣带，一件一件脱下身上的衣物，就在他即将裸露出上身的时候，少女猛的挪动小屁股，把后背对着他。

　　冰凉的溪水，仿佛是一块丝绸，缓缓滑过男子的皮肤，他惬意的泡在水中。“不许偷看喔。”

　　“自恋！”少女声音中带着嫌弃。

　　男子笑了一声，不一会儿，隐隐的水声便传入湘灵的耳中，她静下心神，抬起头看着夜空中的明月，仿佛被昨夜的雨水洗刷过，发出柔和的光。那种光芒，让她有些恍惚。

　　过了良久，她忽然开口问道。“火宅佛狱有月亮么？”

　　身后的水声蓦然消失，男子的声音响起。“为何要问我这个问题？”

　　“你在杀人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你身上有一种嗜杀的气息。”湘灵眯起眼睛，在她的视线里，月光瞬间朦胧起来，化为了白色的光晕。好像在草屋内，缠上那几名杀手，将之绞碎的诡异光芒。“怜应曾经说过，那是佛狱之人才有的邪厉之气。”

　　“你是唯一那名佛狱派来参加武评大会的后生，是么？”

　　“你还真不是没心没肺的小公主。”男子的声音，带着点点飘忽。“我不是你的侍卫，失望了？”

　　“有什么区别呢？”湘灵睁开眼睛，她的眼中盛满了星辰。“是或不是，你都选择了保护我，所以，有什么区别呢？”

　　“你不好奇我为何救你么？”男子轻声问道。“也许，我心怀不轨呢？”

　　少女轻笑，“你的不轨念头，可险些把命都丢了。”晚风在她耳边轻轻地吹着，一缕金发飘散在她脸侧，如柳絮一般，痒痒的。“你救了我，这样，就足够了。”

　　男子看着少女单薄的背影，他的眼底如平静的湖水一般，但细细看来，却是有着微动的涟漪。“……湘灵。”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嗯？”湘灵身子猛的一怔，下意识的扭过头向男子的方向看去，男子的健硕的上身和紧实的瘦腰就这样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她的灵疗之力愈合了他的伤口，也完美的抹去了愈合后的疤痕，那赤裸的肌肤上，像是光滑的绒面，银色的月光在上面流溢而过，带着柔和的光晕。几绺被水打湿的长发，落在了胸前，紧紧贴在线条优美的肌肉上，瓷白的肌肤，黑色的发，妖魅的仿佛不该存在于人世间。

　　“好看么？”男子调笑的声音让湘灵猛的清醒过来，她迅速转回头去，慌乱的小脸染上了绯红。身后的水声越来越近，男子随意的穿上湿淋淋的绸裤和里衣便走上了岸，揉了揉少女的金发头顶。“脏丫头，该你洗了。”

　　湘灵通红的脸颊有些火辣，她抬起胳膊闻了闻衣袖，雨水残留的土腥气和血液干涸后的腥臭味让她的小脸顿时皱了起来，少女犹豫着，抬起头看着不远处背对着小溪的男子。“那你不许转过头偷看！”

　　男子轻笑一声，“干瘪的小胸脯，有什么可看的。”

　　少女的脸更红了，不过这次是气的。她小心翼翼的脱下破碎脏乱的衣裙，双手伸到背后费力的解开束胸的绳带，然后快速的走进小溪中，将整个身子躲进了水里，只露出小脑袋瓜来。

　　“不许偷看！”

　　“好吧，我走远一点。”男子在小溪附近漫步，意外发现一处浅浅的山洞，被昨日的暴雨洗刷干净。他经过整整一天的休息，虚弱的身体已然恢复，但湘灵体质孱弱，穿着湿透的衣服入睡只怕会寒气入体，这个山洞勉强可以遮挡住逐渐寒凉的夜风。

　　明月映在水中，朦胧的，皱皱的。湘灵背对着男子，手掌按在了自己的右胸，被长剑贯穿的地方，一片光滑细腻，却在手心抚摸的时候，有着微微的刺痛。她抬起双手，两道深深的疤痕赫然出现在眼前，狰狞的记载着那场血腥的杀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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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樓發表於: 2022-08-13 19: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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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樓發表於: 2022-08-13 19: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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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樓發表於: 2022-08-13 19: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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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八）

　　当撒手慈悲找到这处山洞之时，残月才刚西沉，夜晚之后，黎明之前，世间万物都进入了无声的静谧。

　　他用夜能视物的双眼扫了一眼洞内，只有金发少女侧躺在熄灭不久的篝火附近，沉沉的睡了过去。周围却没有发现那名男子的踪迹。他轻哼一声，毫无顾忌的向少女方向走去，然而就在离湘灵一步之遥时，他感觉到自己的手忽然碰触到一面无形的墙壁。随即身后一道杀气袭来，撒手慈悲面色一沉，却没有动作，那股掌气击在他的后背，却马上消逝不见了。

　　“思维缜密，行动谨慎。”男子寒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不愧是无衣师尹最得意的学生。”

　　“哈，彼此彼此。”撒手慈悲转过身，看见男子身着简便黑衣靠在洞口，高挺笔直的身影几乎和幽暗的夜色融成了一片。“在我经过洞口时，却没有发现一丝气息，你的隐蔽能力也着实让人吃惊。”

　　“找我？还是寻她？”

　　“两者皆有。”撒手慈悲打量着男子，语气带着疑惑。“据太息公所述，你承受了雅狄王的一掌，应该重伤才对。可现在看你的状态，却恢复的差不多了。”

　　“重伤也只是你们的推测而已。”男子的眼睛，晶亮中带着浓浓的寒意。“你要带走她？”

　　“雅狄王失踪的消息已传回碎岛，他们的长老不想留下任何活口，便派人追杀她。”撒手慈悲笑了笑，狭长的双眼像一只狐狸。“师尹可怜这个已经失去身份的碎岛公主，故令我将她寻回，给予她必要的保护。”

　　“哦？慈光首辅真是菩萨心肠。”男子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派人追杀，再将其保护，如此大费周折，恐怕不只是可怜她那么简单吧。”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杀手虽然穿着碎岛服饰，但手中武器却是镔铁所铸，而镔铁，是慈光独有之物。”男子想起那把插入自己体内的长剑，深蓝的剑身反射出妖异的寒光。“你们到底图谋她什么？”

　　黎明前的夜晚，有一种透骨的凉意，隔绝了一切声音的结界中，少女翻了个身，即使身上披盖着男子宽大的外袍，却仍蜷缩在一起。他皱了皱眉，轻挥一下手臂，结界内的寒气顿时驱散，少女缓缓舒展开身体，继续沉睡着。

　　“师尹要她。”撒手慈悲缓缓说道。“杀手是假，但碎岛抛弃她却是真。没有师尹的庇佑，面对她的只有死亡。”

　　“如果我说我也可以保护她呢？”

　　山洞里，非常安静，只有寒风吹过岩石缝隙时，发出冷冽的声响。

　　“那你就是与师尹为敌。”撒手慈悲一字一句道。“也是与我为敌。”

　　“你不是我的对手。”

　　“之前不是，但现在是。”撒手慈悲的右手暗暗扣在腰间的去杀弯刀刀柄。“你的额玉暗淡，只怕功体恢复不到六成。杀了你，伪装成死于雅狄王重伤之下，我一样可以复命。”

　　“你可以试试。”男子的身影渐渐暗淡仿佛即将透明，一股浓重的邪厉之气从他身上不断涌出，封住了洞口，像有生命一样在岩壁上蜿蜒，将洞内之人包围。

　　“同归于尽么？”撒手慈悲眼里笑意不减，却全力戒备着，鼻尖渗出了一层薄汗。“我死了不可惜，你死了，恐怕要遂了某些人的意了。”

　　“什么意思？”墨黑的邪气微微停滞。

　　“碎岛现在群岛无首内乱四起，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佛狱怎可能错过。咒世主爱惜人才，亦正是用人之时，特命太息公留在慈光将你寻回。”撒手慈悲见有效果，眼中的笑更加深邃。“不过，相对于活人，太息公只怕更想看见你的尸体。”

　　“我与太息公并无仇怨。”一种迟疑，在男子脸上蔓延，映在撒手慈悲夜视的双眼里。

　　“以前没有，但以后就有了。”撒手慈悲慢慢地瓦解着男子的杀意。“围剿雅狄王的计策由你所献，克制雅狄王功体的毒酒也由你所制。这次行动，你的功劳最大。佛狱的下一任侯爵之位，咒世主属意于你。你的存在，已经对太息公造成了威胁。”

　　“碎岛公主我必须带走，你若仍要与我死战，必然两败俱伤。火宅佛狱崇尚实力为尊，一个残废之人，只怕连咒世主都会将你放弃。反之，你若能安然无恙返回佛狱，必将列三公之位，享受至高无上的尊荣。”撒手慈悲轻声叹息着。

　　“为了一个女人，不值得。”

　　男子微微垂着头，那微弱的晨光，将他的轮廓增添了一层冰冷。许久之后，他收起了身上的邪厉之气，抬起那双寒意侵肌的眼睛，看着撒手慈悲。

　　“天亮之后，我给你答复。”

　　“好。”撒手慈悲的嘴角扬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很不明显。他识趣的走出山洞，身影渐渐消失在树林之中。

　　男子收掉了结界，轻轻的侧躺在湘灵身边，只手撑着头，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少女就那么沉沉的睡着，小巧挺翘的鼻梁，鲜艳红润的嘴唇，浓密纤长的睫毛，像柔软的刷子。他仔细地看着这张脸，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够一般。

　　从在夜市那无意中的一瞥，到今日的肌肤之亲，两个人相处的时间加在一起不过短短两日，不到二十四个时辰。

　　所以说感情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两天的时间够做什么呢？寻常百姓的两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习武之人的两天，也只不过是普通的修炼日常。而两个陌生人，却可以在两天的时间里，经历了生死，私定了终身。

　　他俯下身，墨色的长发散落在湘灵的身上，少女在睡梦中感觉到熟悉的气息，呓语着扭过身子，像一只小猫一样，缩到他的怀中。看着她这样主动寻求自己的怀抱，男子的眼中，闪过一丝柔情。他缓缓低下头，那张蜜色的唇，慢慢接近少女的樱红。就在两片柔软即将相触时，湘灵再一次呓语。

　　“父王……抱……”

　　少女的声音，很模糊，很轻微，但却在男子的脑海中爆炸开来。他抱住湘灵的双臂，逐渐僵硬。

　　“我除了父王，什么都没有了。”

　　“我连父母都没有。”

　　失去父母后的他，成了一根在风雨中飘摇的野草，他之所以要这么艰难地活过那些岁月，只是为了得到权力。那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如同树木需要提供养料的土壤，没有了它，只会落得枯寂的死亡。

　　为了这些，他让很多人失去了生命。那一具具仇人和竞争对手的尸体，堆砌成台阶，他一步步的攀登，而那被他踩踏过的台阶，又在一阶一阶的消失，让他没有转身的余地。曾经的受害者，双手渐渐染满了鲜血，最终变成了施害者。拥有一些东西，自然就会失去一些东西，无可避免，这是他早已认清的事实。

　　雅狄王虽已被擒，佛狱和慈光的合作却仍未终结。弭界主体弱无法亲政，慈光早就在首辅一人的掌控下，他本想将湘灵悄悄带走，只要回到了佛狱，无衣师尹便无计可施，怎奈被他的学生提前找到。为了一个少女破坏合作的关系，对佛狱来说显然是不能承受的损失。

　　说到底，还是因为实力不够，不得不受制于人。

　　他回想起在流光晚榭的书房内，无衣师尹看向他的眼神，平静中却带着一丝极难察觉的不悦。现在他全然明了，那丝深藏的敌意，源头便来自于怀中的少女。

　　湘灵是一颗青涩的果子，一个天真娇憨的公主，她喜爱甜食，喜爱热闹。只要用心的去哄她，便可以将她采摘于手中，任意的把玩。

　　“无衣师尹，同为男人，你心里的想法可真是昭然若揭。”男子低声自语着，山洞外，一抹晨光已然出现在天际，却被他的身体遮挡，在湘灵的全身投上了一层重重的阴影。

　　“你想为她编织虚幻的美梦，但这美梦中，时刻都会有我的影子。”

　　男子修长的手指在空气中滑动，缓缓描绘出一朵粉色樱花印记，这印记在空气中像柳絮一般飘浮，缓缓落到少女白皙的锁骨上，随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的印记，将刺激到无衣师尹身为男人的底线，若要拔出，湘灵必要忍受深入骨髓的剧痛。痛楚之下，一切美梦将不再存在。

　　无衣师尹，你舍得么？

　　男子闭上双眼，良久之后再次睁开时，他的眼中，已经换了另一种神色。他将头往上抬了抬，将他的薄唇，印在了湘灵的额头上。

　　少女肌肤的暖热，男子嘴唇的冰凉，从这一刻起，再也没有属于他俩共同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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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樓發表於: 2022-08-13 19: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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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九）

　　湘灵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身处一场宏大繁华的宴会，穿着舞女的盛装衣饰，不停地旋转舞跃。无数的花灯彩锻，满天的绚烂烟火，在她的眼前不停的转动。靡靡的管箫妙音，清脆的步摇玉坠，在她的耳边不断的回旋。紧接着，她在旋转中看见有几个人影，她竭力向他们望去，企图能找到熟悉的面孔，却看见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片模糊，如同鬼魅，让她心下惶惶。

　　她想逃跑，想远离这处极盛却又诡异的繁华，可是她的四肢，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动，像一个人偶一样，身不由己的继续旋转，华丽的裙裾，飘荡于空中，转成一个柔靡的圈。

　　随后，她被距离最近的一个男人猛的拉入怀中，手臂紧紧的将她的腰肢箍住，让她动弹不得。她想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任由男人抱着她一同旋转。但很快，她便被甩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再一次不受控制的随之转动。她一次又一次的落入不同的男人怀里，一次又一次的被他们甩出。一切的一切都在旋转，都不是真实的，湘灵甚至知道，她自己也不是真实的。她想苏醒过来，却没有任何办法，歌舞仍然在继续着，仿佛将永远延续下去。

　　就当她落入下一个男人的怀里时，音乐戛然而止。突然的沉寂，让湘灵有种不适应的窒闷。那个男人箍住她的纤腰，紧紧地，不留一点空隙，迫使她只能将身子贴紧他。她的脸也自然地仰起，面对着他。然而在近乎脸贴着脸的距离，湘灵依旧看不清男人的脸庞，仿佛带着一张如雾一般的面具，她看不透，穿不透那层雾，只能感觉到冷，一种深入骨髓的冷。

　　男人抬起手，抚摸着湘灵的脸颊，他的指尖有薄薄的茧，摩擦着她细嫩的肌肤，带着一丝丝的刺痛。他抬起头，慢慢贴近她的额前，湘灵感到一种冰凉的触感，来自于这个男人的双唇。一股若有若无的甜香气息，萦绕在她的鼻端。那香气有着奇异的力量，瞬间让她安宁了下来，仿佛就连那噩梦，都要渐渐远去。

　　“原谅我。”男人的声音传入湘灵的脑海，模糊，空旷，让她无法分辨。

　　未等湘灵做出反应，她的身体便被男人一把推开，失去了平衡向后跌倒，而脚下不知何时竟变成了一处悬崖，她快速的向下摔落，双手在空中向上伸举，企图想抓住什么，那令人窒息的恐惧，让她终于尖叫出声。

　　这时，男子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做噩梦了？”

　　然后，一只手轻抚着湘灵的额头。那手仿佛带着冰，让她身子一颤，猛地清醒了过来。

　　睁开眼，便看见男子侧卧在她身边，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却有些雾蒙蒙的，像一层沾满灰尘的薄纱，遮住了她的眼睛。

　　“梦见什么了？”男子轻柔的将她脸旁的碎发勾到耳后，他那修长白净的手，在天光之下，仿佛是透明的，模糊了少女的视线。

　　湘灵紧紧的抱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的胸膛。男子轻轻的拍着她的脊背，耐心的安抚着她。隔了好久，少女的声音才闷闷的响起。

　　“我梦见自己从悬崖上掉了下去。”她的嘴唇有些微颤。“那里好黑，我努力的去看，什么也看不见，我试图去攀爬，什么也摸不到。”回忆仿佛再一次将她拉回梦境，她全身颤抖着。“我爬不出去……我爬不出去……”

　　“别怕，那只是梦。”男子的手，一下下地抚摸着她的金发。“梦醒了，一切就消散了。”

　　“如果我醒不来呢？”湘灵的眼中满是迷茫。“如果我一直被困在梦里呢？”

　　“那么，下一次做梦时，记得带上我。”他的声音，很轻很柔，像是一层薄雾笼罩在湘灵耳边。“我会拉住你的手，不让你掉下去。”

　　“如果你也要掉下去了呢？”少女喃喃道。“你会松手么？你会抛下我么？”

　　在说完这句话后，湘灵感觉男人在她后背安抚的手不再动作，空气忽然安静了下来。死水一般的安静。她抬起小脸和他对视，男子眼中的紫色幽芒，绵长深邃。

　　“如果我松手了，那你会怨我么？”

　　湘灵垂下眼帘，紧紧咬着下唇，在红唇上刻下了了深深的印记。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沉默之下，是波涛汹涌。男子修长的手指轻触她的樱唇，将她紧咬的贝齿启开。冰凉的指尖，抚弄着那险些被咬破的唇瓣。

　　“你会恨我么？”

　　“不会。”湘灵再一次将头靠在他的胸膛上，男子的心跳声，振动着她的耳膜。“那是我的命。”

　　男子的眉梢挑动了下，就像一阵风吹过湖面，漾起丝丝涟漪，但只有那么一瞬就消失了。他的手紧紧抱住怀中的少女，仿佛想将她融入自己的身体里，再也无法分开。

　　在这一刻，他想起了在夜市游玩时，湘灵那纯真欢欣的脸。他喜欢这个柔弱却带着无限活力的少女，他喜欢和这个少女在一起时的那种轻松的氛围，能让他的心不再那么空寂。

　　可是注定，少女不属于他。

　　这是她的命，是他一手造成的命。

　　他宁愿湘灵恨他，这样，那如山一般沉重的愧疚，也不会压迫的他无法呼吸。

　　“小丫头。”男子看着她，那双紫色的柳叶眼，含着隐隐的痛。“对不起，我要食言了。”

　　湘灵倏地抬起头看着他。“你不带我走了么？”

　　“我会带你走，但不是现在。”男子的手，罩住了少女的眼睛，那纯净如蓝宝石一般的双眼，他不忍去看。“慈光的首辅派人来接你回去，在那里，他会给你最安全的保护。”

　　“那你呢？”

　　“佛狱传来消息，让我速速赶回。”男子顿了顿。“我想，如果我有了一定的地位，再去碎岛求亲，你就不会有那么多的顾虑了。”

　　“父王会答应么？”少女乖乖的任由他遮住双眼，纤长的睫毛在他的手心颤抖，像扑朔的蝶翼。许久之后，湘灵才听见他的回答。

　　“他一定会同意的。”

　　少女轻轻拽开男子遮挡的手再一次看着他。她的眼神，干净，清澈。全心信任的干净，满心期待的清澈。

　　“我等你。”

　　撒手慈悲再一次回到山洞时，天已大亮。湘灵衣饰整齐的站在外面等待。撒手慈悲微微躬身行礼，即便他对这个失去地位的公主不甚重视，表面上的礼仪还是要做的。

　　“让公主连日受惊，是侍卫们的失职。师尹担心公主安危，还望公主随我速回。”撒手慈悲抬臂轻挥，一辆马车化光而现。“请。”

　　湘灵认得这辆马车，四匹毛色一致的赤色高头大马，繁复华丽的车厢，就连车轮上也全是鎏金花纹，处处都能彰显慈光首辅的地位尊贵。当初，她就是坐着这辆马车离开了王宫，现在，她却只能坐着同一辆马车，再一次回到那没有自由的禁锢。

　　少女慢慢的踏上马车，却迟迟不肯进入，她看着山洞的方向，看着站在远处的男子，她的眼中，是一种眷恋，是一种不舍。那白纱嵌金的衣衫，在风中飘扬着，像是要迫不及待的将她带走。男子看见湘灵的嘴唇动了动，粉色唇瓣闭合微张，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他听见了。

　　“我等你。”

　　少女的金发在日光下温暖耀眼，模糊了男子的眼睛。他冲着湘灵点了点头，随后，那道金色的光芒便消失在车厢之中。被施了术法的赤色大马自动向流光晚榭奔跑，车轮的辘辘声在树林中盘旋，继而远去，最终消失。

　　感情的美好，最终不能跨过一切。她是唯一的，却不是最重要的。

　　他的手上，沾着湘灵亲人的血，那混沌的液体，一辈子也洗不干净。而此时，他的耳边，似乎又隐隐约约的传来雅狄王受伤怒吼时的声音。

　　鲜明如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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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樓發表於: 2022-08-13 1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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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

　　马车匀速的前进着，阳光偶尔透过窗帘投射在车厢内，斑驳的光影，映在少女的脸上，让她的眼睛有些晦暗。

　　忽然，马车停止了。湘灵钻出车厢，看着那郁郁葱葱的竹林，她的内心，也忽然多了几分没有源头的不安。

　　“为什么是这里？不是应该送我回王宫么？”

　　前来迎接的侍从没有回答，一直保持着恭请的卑微姿势，湘灵只好下车，跟随着进入流光晚榭。一路上遇见的几个侍从侍童向她行礼，虽然态度依旧如以往那般尊敬，但看向她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太一样了。

　　“你要带我去哪？”

　　侍从没有回答，依旧徐徐的向前走着，湘灵感到身上有阵阵的凉意，即使是在阳光下，也无法驱散的那种冷。她转身想回去，却发现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两名侍卫，堵住了她来时的路。

　　“公主，请。”侍卫动作恭敬，却不容她拒绝。只得继续向前走着。直到走进一处幽静的院落，石子路的两旁，不再是满目的竹子青色，而是栽种着许多桃树，柔嫩娇艳的桃花尽情绽放着。微风拂过，满天的桃花瓣，就这么袅袅飘散下来。

　　“你们带我到这里做什么？”带着花香的凉风，却没有吹散湘灵的恐慌，她的声音，有些发颤。

　　“这是首辅特意为公主准备的住处。”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湘灵的小脸有些苍白，她强作镇定的命令。“我的父王还在王宫做客，我要回去。”

　　侍从低着头没有回答，少女忽然感觉到一种愤怒，她猛的将侍从推开，埋头向庭院门口跑去，却被那两名侍卫拦住。

　　“让开！”湘灵又惊又怒，她不断的踢打着，侍卫高大的身影像两座山一样，纹丝不动。正在吵闹时，身后传来怜瑶的哭声。

　　“公主！”粉衣侍女从屋内跑出，跪在湘灵身边紧紧的抓住她的衣裙，几天前被刀刃砍伤的右手绷着厚厚的纱布，此时因力度太大而伤口崩裂，渗出了红色的鲜血。

　　“怜瑶？你怎么在这里？怜应呢？你们不是被送回王宫了么？”湘灵抓着她的手连声询问着，怜瑶满脸泪水，一个劲的摇着头，只是摇着头，什么也说不出来。

　　“公主？”另一个白衣侍女听到声音后也迅速从屋内跑了出来，当她看见站在庭院当中的金发少女时，失控一般的冲了过去，疯了似的不停的检查着湘灵衣裙上有没有血迹。直到确认没有伤痕之后，才失魂落魄的跪坐在她的脚边。“没受伤就好，公主没受伤就好。”她喃喃自语着，湘灵看见她的脸色暗淡，双眼黑青浓重，显然已经有几日没有入睡休息了。

　　一旁的侍从侍卫们见少女们乱成一团，便趁机无声的退了出去，等湘灵回过神来时，庭院的门口已被一面结界墙牢牢封死，以她们那微弱到接近于无的功体，根本无法打开。

　　“到底发生了什么？”湘灵俯下身，不断的摇晃着怜应，直到她空洞的双眼终于有了聚焦。她看着公主惊惶的小脸，突然叩首，一向最为稳重的她，终于压制不住自己多日来的恐慌情绪，彻底爆发开来。

　　“公主……”怜应额头触地，她的声音沙哑，带着难抑的哭泣声。“我们……被碎岛抛弃了！”

　　“抛弃……是什么意思……”湘灵怔住，她有些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前几日追杀公主的那五名杀手，是长老院派来的。我们被首辅的侍卫所救，这几天，首辅一直在不断派人寻找公主的下落，幸好公主毫发无损的回来了。但碎岛，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父王呢？他们怎么敢在父王的眼皮底下做出这种事？”少女心下惶惶不安，突然间，想起男子昨夜对她说过的话。

　　“你的父王，保护不了你一辈子。”

　　一阵凉风吹过，湘灵双手颤抖着抚上前胸，很冷，分不清是风的寒意，还是她的手的冰凉。

　　“公主……”怜瑶的声音里，只有无尽的绝望。“王……失踪了！”

　　王，失踪了。

　　那个世间最疼爱她的亲人，那个从来没有嫌弃过她的女儿身份的亲人，失踪了。

　　少女的眼神，忽然涣散，就像是灵魂也随之散落。她感觉身体更冷了，不同于凉风吹过肌肤的冷，那是一种彻彻底底的冷，从前胸，散发到四肢百骸的冷。

　　她眼前的一切事物，开始旋转，渐渐地模糊。她的身子软了下来，被刚刚赶过来的男人一把接住。鼻尖传来熏香的气息，她看不清那人的脸，但那抹华丽的紫色，是她昏迷前最后的记忆。

　　湘灵又回到了那个梦。繁华的宴会，旋转的身体，永远看不清面容的男人。

　　她的身体依旧不受控制，但不再像上次一样连声音都无法发出。她不断的询问着，哭喊着，却仍旧无济于事。

　　没有人理会她哭喊，没有人回答她询问，她还是那个人偶，被无形的丝线拉扯住的人偶。湘灵越是拼命地挣扎，那丝线就越是扯得更紧。

　　直到最后，湘灵再一次被推落悬崖，她尖叫着，努力的睁大眼睛，想看清那个男子的脸。那张如雾一般的面具之下，她恍惚看见了一抹紫色。

　　随后，湘灵便被身边的对话声扯回了现实。当她醒来时，第一个感觉，便是喉咙痛。无边无际地痛，像潮水一般向着她涌来。每一次喘息，都像是一把海底的沙石，磨砺着她的咽喉。

　　“你醒了。”一只温热的大手放在她的额头，测量着她肌肤的温度。少女睁开眼睛，便看见无衣师尹坐在床边，那双永远温和的凤眸，正关切的看着她。

　　“你得了风寒，烧的厉害，睡了整整一天才退热。”他吩咐人下去将熬好的药再次煨热送来，随后拿起丝帕轻柔的擦拭着少女额头的湿汗。“感觉好些了么？”

　　多谢首辅。

　　湘灵张嘴想回答，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声带的每一次振动，都会引起巨大的疼痛。突然的失声让她惊惶失措，她用力抓住男人的手腕，力度之大，在他玉白的肌肤上留下了一个红印。

　　“怎么了？”无衣师尹很快便发现了湘灵的异样，他反手抓起少女的手腕，双指放在她的经脉之上，闭上眼睛慢慢将自己的灵识导入，检查着她体内的咽喉部位，良久之后才睁开双眼。他叹了口气，非常轻微，没有在空气中留下任何的痕迹。

　　“公主，不要害怕。”他的手一下一下的抚摸着少女金色的头顶，安抚着她燥乱的心。“只是突然受到刺激意识受损，造成了短暂的失声，几天之后就会恢复了。”

　　原来自己的灵疗之力，只能治愈肉体的损伤，而这种意识的受损，却无能为力。但湘灵现在已经无暇去在意这些，她坐起身来，羊脂玉一般的小手紧紧抓住无衣师尹的衣袖，眼睛里带着晶亮的看着他。她想知道她父王的行踪，她能感觉得到，这个男人身上，有她想要的答案。

　　“你想要问吾雅狄王的行踪么？”

　　湘灵拼命地点头，散落的金色长发也随之摆动，无衣师尹低下头，轻轻接住了她的一缕金发，让那缕发自然地落在自己的掌心中。

　　“吾会倾慈光之塔全境之力去找寻雅狄王的行踪，请公主放下心来，安心养病。”他用拇指轻轻抚摸着那柔顺亮丽的发丝，长而浓的睫毛内，紫罗兰色的眼睛中，盛满了温柔。“至于碎岛，想必公主也知道，长老院已经容不下你，那里，回不去了。”

　　“公主愿意留在这里么？”他的声音里，也满载着无尽的柔情。“无衣会保护你，不会让你再受到任何伤害。”

　　湘灵抬起头，屋内灯火的暖光照在她细致的睫毛上，将那唯一的黑色也染成了金黄。她看着面前的男人，眼中渐渐起了一层雾，缓缓化为泪，打湿了金色的睫毛。一滴滴的泪，无声地从脸颊上滑落。

　　无衣师尹用绢帕轻轻拂去她的泪水，耐心的等待着她的回答。

　　终于，少女慢慢点了点头。

　　怜瑶端着药碗走了进来，那苦涩的药香，代替了屋中原有的熏香气息，弥漫在屋子的每个角落中。湘灵欲伸手接过，却被男人轻轻拦下。

　　“让吾来吧。”无衣师尹接过侍女茶盘中的药碗，玉透的碗中，盛着褐色的药汁，随着玉勺的搅动，蒸腾着氤氲的热气。

　　“来。”待药汁稍凉一点之后，无衣师尹将玉勺递到少女面前，湘灵的身子不自觉的缩了缩，她的眼神闪躲，两个人的互动似乎过于亲密，这种亲密让她有些无法适应。

　　“不喜欢苦么？”她的身边，传来了男人的询问。她慌乱的摇头想否认，却突然想到自己寄人篱下的处境，只好微微点头掩饰过去。

　　“良药苦口，乖孩子，忍一忍就过去了。”

　　乖孩子。乖孩子。湘灵将这三个字放在心里反复咀嚼着。无衣师尹的如同长辈哄劝小孩子一样的语气让她放下了心防。她看着他，男人眼底是化不开的温柔，如同一池春水，让她冰冷的四肢有了几分暖意。

　　少女轻启樱唇，就着他的手将药汁一勺一勺的饮下，那乖顺的模样，让无衣师尹的心不由得软了一处。

　　他很享受这个过程，即鹿幼时不爱吃饭，任谁哄劝都不听，只有被他这个兄长抱在怀里，才肯张开嘴，让他一勺一勺的喂。而当时的他，也只是一个比即鹿大三岁的男童而已，抱着活泼乱动的女娃娃，手中的碗都拿不稳，每次喂完即鹿，兄妹两人的衣上都是撒出来的食物一片狼藉。但他喜欢这种感觉，喜欢被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深深依赖的感觉。

　　他在这个少女的身上，依稀看见了即鹿的影子。顽劣的表面之下，都是柔弱的，依赖人去呵护。

　　那种被依赖的感觉，失而复得之后，就再也不想放弃。

　　不知不觉中，那小小的一碗药，就被湘灵全部喝了下去。她感觉嘴里弥漫着淡淡的苦涩，随即，一颗蜜饯就被轻轻塞入口中。

　　“这样就不苦了。”男人微笑着，指尖微触她的唇瓣，仔细的注视着这个少女。湛蓝的双眸，透粉的樱唇，细巧的鼻尖，雪白的脸颊，那精致小巧的下巴，格外让人怜惜。纤细的玉臂，玲珑的身躯，在薄被下隐隐约约地展现着。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少女的稚气。

　　绝美的，不似真人。而像是一个娃娃，一个不会说话的瓷娃娃。

　　现在，这个瓷娃娃，属于他了。

　　“公主继续休息吧，无衣明日再来探望。”他将湘灵平放在床上，动作轻柔的仿佛这个少女一触即碎。药汁带着镇静的功效，让湘灵的如一团乱麻的心舒缓下来，她的眼皮渐渐沉重，很快便睡着了。

　　无衣师尹将一块凤髓香放入桌上的香炉之中，一股带着甜味的异香慢慢取代了屋中苦涩的药味。他轻声嘱咐着侍女此香要及时填充不可熄灭，最后看了一眼沉睡着的湘灵，才放下心来安然离去。

　　凤髓香静静地燃烧着，亘古燃烧下去，郁蜜的甜味充盈在少女的鼻翼，她蜷缩起身子，发出无声的梦呓，仿佛那个身上有着甜香气息的男子就在她的身边，轻轻的将她抱入怀里。

　　与此同时的火宅佛狱，森森威严的王殿之中，斜坐在王座之上的咒世主，注视着台阶之下的男子。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永远都能射出阴冷的光。

　　男子已然换上华丽的衣饰，身着墨绿为底的外袍，上头密密匝匝铺满了繁复缛丽的暗纹，锁边的金线在火光下染出金色的光晕。高扎的马尾发饰镶嵌漆黑的细长狐毛，那风流艳丽的眉眼间多了几分阴沉的桀骜。

　　“此次能成功围剿雅狄王凯旋归来，你居功甚伟。”

　　男子单膝跪地，整个王殿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佛狱之主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吾，咒世主，吾，代表火宅佛狱。”咒世主的声音雄浑，王殿中的火光似乎都随着声音颤抖着。站在一旁的太息公垂下眼帘，藏在衣袖里的手暗暗的握紧，长而尖的指甲深深地陷在手心之中。

　　“吾，赐予你，凯旋侯。”

　　王殿众人顿时惊呼声四起，却在佛狱之主无声的威压之下，很快各人都压制住内心的震惊再一次恢复了安静。太息公嫣红的指甲终于刺破了皮肉，丝丝鲜血渗了出来。但她马上便掩饰好情绪，带着笑意向男子微微颔首。“恭喜凯旋侯，如今你已身居佛狱三公之一，就不能再没有名字了。”

　　太息公的话语绵里藏针，暗讽着凯旋侯卑微的出身，男子却没有在意，他慢慢的站起身，手指无意间碰到挂在腰间的那个小小的香囊，那纵横交错的丝线，在他的脑中，慢慢钩织出少女的身影。

　　山洞里，湘灵摘下身上的金色香囊，将剩余的樱花酥糖全部放了进去，然后轻轻的放入他的手中。

　　“袭人拂袖一缕香，认取山樱为念侬。”

　　少女的脸颊微红，她的声音，轻轻的，仿佛在空中吹拂的羽毛。

　　“当你闻到樱花的香气时，那是我正在思念你。”

　　他紧紧攥住了香囊，没有说话，而是用轻吻代替了回答。少女的嘴唇，是温热的，融化了他的全身。他的动作，是温柔的，带着晦暗的不舍。两个人就这么拥吻着，仿佛要到时间的尽头。

　　他抬起头，注视着王座之上的咒世主，他的声音缓慢，却又清晰，每一个字，都传入了王殿众人的耳中。

　　“吾名，拂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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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