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1.09[朱蒼|棄朱|棄蒼]像一場雨，序~31（完结），60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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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羊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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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9)

30樓發表於: 2015-12-25 19: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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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12.25 [朱蒼|棄朱|棄蒼]像一場雨，序~8，30F

容我复健一下

8.

朱武本已做好全然豁出去的准备。不是没有想过，他与苍继续这么交往下去，弃天帝迟早会知道他与苍的关系。区别只在于，他和苍主动坦白，亦或是他或苍谁露了马脚，被难堪地揭穿。

但，难堪也只是一时，从此之后，他们能拥有新的人生。他和弃天帝，他们将会逐渐习惯，他们的人生里不应只有彼此。

苍呢，苍在想些什么，苍是否愿意向弃天帝说明。这个问题朱武曾在开玩笑的场合旁敲侧击地问过，苍当时怎么答的——
“生了我俩抱怀里，齐刷刷跟你爸爸面前跪着……”

不，不是这句。

“我觉得你才想。”

苍说这句话的时候，将一只手搭在额头上，仰着脖子，半眯着眼睛，眼神虚浮着，望着半空中某个不实际存在的地方。

苍的表情很微妙，因为在情爱的环境中，他的表情便更微妙了，似乎转一个角度，便多出一种解读的可能。

那天，苍自睡欲与情欲之间打起了精神，勾着他的脖子，说：“我会陪着你的，真的。”

朱武忽就觉得心尖被溅了一层水，润泽而温暖，被一种诡异的温情包裹着。那个瞬间，朱武觉得苍那通常飘忽在半空的眼神是着地的，落在了朱武的心尖，然后朱武第一次明白了胃里飞蝴蝶的感受。

一个不会把任何人认真放在眼里的人，忽然眼睛里有了人，这是无论如何，也会使人心弦一紧的。弦紧而脆，怦地一声，回环入口，使人入迷。

朱武不去猜测，苍当初因何种原因想到与弃天帝在一起，后来又为什么会愿意接受自己的邀请，从而保持了双份关系。个人有个人的难言之隐，他既有他的动机，他又拿什么去要求苍毫无保留。

苍既说：“我想你的时候，一定比你以为的多。”

那么，他们或许可以选择从现在学会如何慢慢相爱，如果苍也愿意。

朱武等了片刻，以十二岁之前期待期末考试的心情等一场或将来到的暴风雨。

忽然苍笑了起来，捧着弃天帝给他拎来的那碗馄钝。

弃天帝带了碗鲜虾馄饨过来。本来见苍已经吃过，弃天帝是打算原样扔掉的，苍瞅着混沌飘出的腾腾热气好几秒，大约到底是舍不得，偏了头，语气近似找茬：“买来给病人吃的，总得等人喝过两口馄钝汤。”

弃天帝笑：“你右手边不是还有几样？是你爱吃的。”

弃天帝声音好听，语气里再带了笑，实在是醉人，用上怎样夸张的形容都不过分。

朱武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看错，苍有一会儿，短暂地闭上了眼，半仰着头，皱着眉，意味不明地，扬了下嘴角，似哭又似笑。

朱武怕苍为难，接过了弃天帝的问话：“你买来不就是给他吃的。”

弃天帝看朱武为着苍说话，倒是笑得更开心了些：“原本还怕你们处不好，看来是我多心了。小时候，类似的情况，你总是要闹上一闹的。”

闹上一闹，是这对父子惯常上演的戏码。苍不是朱武的母亲过世之后，弃天帝交往的第一个人，甚至不是弃天帝第一个带回家的人。在很早之间，弃天帝是正儿八经给朱武介绍过一位“阿姨”的。当时，三人跟起居室的餐桌上坐着，弃天帝跟陌生的女人坐在一边，而尚还年幼的朱武一人坐在对面。

朱武那天穿着背带裤，一边的肩带老往下滑，这让他觉得烦躁不堪，而比背带裤不听使唤更烦躁的是，女人给弃天帝挽了下头发。

朱武小时候最喜欢做的事情之一，就是拽他爹的头发，在弃天帝忙于工作，忘记带他去吃饭的时候，拽头发是屡试不爽的。弃天帝的头发黑而亮，抓起来手感很好，抓起来之后，弃天帝还会因为吃痛而转过头来，一边揉着头皮一边与他道歉：“是爸爸不对，现在去吃饭好吗？”

再长大一些，朱武读过一首诗，徐志摩写的，里面头一句写到：“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霎时间，朱武头脑里过电般地闪过了一个记忆中的画面，很快朱武感受到了肉麻和弔轨，于是他摇了摇头，把那些不着痕迹的东西摇了出去。

是说，朱武本能排斥这位“阿姨”给弃天帝撩头发，而朱武到底也没有机会证明他到底只是本能排斥这一位“阿姨”给他爹撩头发，还是所有的人，无论男女。

那天后来发生了一点事，弃天帝从此不把任何一任对象或说是情人往朱武面前带。

进入青春期，朱武开始有了撩骚人的心思，经历最初心动的片刻，他的手下意识地把对方把耳边落下的散发撩到了耳后。放下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做了一件唐突的事。

好在，对方没有介意，大概是因为他的柔情发自真心。

第一次跟苍搭上手的瞬间，他亦撩了苍的头发，浅棕色，在天光下泛着金灰的光泽。它们软得似乎稍微用上一点力气，就会被扯断。不留意，朱武的手便更轻了几分。

朱武偶尔也试图去辨别过，到底是他对撩头发有什么情结，还是但凡喜爱了一个人，触摸他的头发是一件极通常的事，无无数小说诗歌电影电视里充斥着这样着的细节来表示难以控制的迷恋。或许，触碰他们的头发，只是出自内心深处单纯的怜爱，毫无深究的意义。

弃天帝说，往常朱武遇到类似的情况，总要闹上一闹的。

朱武被戳到痛处，有点想问他爹：我与苍相处得好又怎样，难不成你还想我一三五，他二四六，周末三人一起和乐融融吃早餐吗？

还是说，你是想告诉我，你打算好好稳定下来，与这个即使他不告诉你他在哪里，你也可以花心思找到他的人，在一起。

但是，事情就是这么不凑巧，这个捧着你的馄钝的人，不久前与我分食了一碗粥，而更早半个钟头，他在电话里对我说：朱武，你快来。

朱武正胡思乱想，苍忽然就笑了起来，甚至因为忍笑而被馄钝汤汁些微呛到。

那不知什么频道重播的古装剧正发展到一个小高潮，男一号护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往后退，嘴里说着：“爹，我和平儿是真心相爱的，孩儿已然不孝，却是不能再做不义之事。若有来世，只望长长久久守在父亲身边……”

朱武怕苍手抖，清汤从碗里歪出来，便帮苍扶了下碗。

说来苍也是个极有意思的人，说是只喝馄钝汤，他便当真左手插着针头，右手捧着碗，只喝汤。弃天帝坐在苍的左边，倒也没问过苍，你要不要把碗给我帮你端着，只是看着苍一个人瞎折腾。

这让朱武又有些看不懂了，如果他的父亲有心思深夜驱车送来一碗馄钝，又为何要表现得如此冷漠。

苍因为电视剧笑得不可抑制，等苍差不多笑停下来，场景已经转到下一个。弃天帝问苍：“好笑？”

苍说：“这对儿结局我们看过的，办公室里我在弹幕网上看的，你路过我背后，蹭着看了好久，临走还说要扣我钱。你还记得不？”

弃天帝似乎终于想起了有这么件事：“哦，上月没扣，是我忘记了，留着这个月扣吧。”

苍讲：“你这人真小心眼。”

弃天帝挑眉：“我觉得你这个人才真小心眼。”

朱武方才没认真看这剧，以前更是没有看过，只知道之前有阵子挺红。究竟是什么戳到了苍的笑点，朱武无法得知。

朱武只知道这一刻，弃天帝和苍说着他不知道的事情，让他有些糟心。

TBC

[ 此帖被羊羊羊在2015-12-26 00:51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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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樓發表於: 2015-12-28 0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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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两瓶水吊完，护士给拔了针，苍用棉签压着出血点站起身来，由于姿势变动，早前披在身上的那件红白碎花外套便顺着肩膀溜了下来。

朱武想伸手想按住外套，再重新盖回苍的肩头，苍却在朱武的手堪堪要接住外套的时候躲了一下。外套落到椅子里，红色金属纽扣撞击到椅面上，发出闷响。

朱武低头看了会儿落椅子里的外套，又去看向苍的侧脸。朱武觉得自己有些明白了，其实他早该明白的。

弃天帝把苍的包拎在手里，问：“你们谁的外套，不捡？”

“我来吧。”朱武弯腰把衣服捡起来，在手里团了一会儿，又递给他爹：“外面冷。”

朱武一系列动作做得慢，像被什么旁的东西占据了心思，看起来心不在焉，弃天帝没催，只在把衣服接了过来时，说了一句：“还是穿着吧。”是对苍说的。

苍摁棉花签也有小一会儿，听到弃天帝的问话，移了棉签，等了几秒确定扎针处不再出血，便扔了棉签，接过碎花外套穿了进去。

之前只是披着，闻不太清楚，现在领口贴在脸颊不远处，便闻出了熟悉的淡香。朱武惯用的香水有三款，这件领口沾了甜椒和西洋杉的味道，是朱武最喜欢用的一款。苍对香水不怎么了解，朱武时尚触觉良好，这些方面讲究，苍跟朱武厮混了一段，多多少少能分辨一点。

最初认识的一段时间，苍闻着朱武身上的朦朦胧胧若有似无的香味，半打发时间半好奇地问过，你用的都是什么些香，挺好闻的。

朱武把手腕内侧贴到苍鼻子不远处：“今天是雪松。”朱武见苍茫然地浅吸了两下鼻子，又笑着蹲下来一些：“大概耳后的香味比较明显。”

这个人不是太暧昧，就是太没有防备。

看着弓着一点身子，把整个脖颈暴露在眼前的朱武，苍在心里下了个结论，然后，他凑过去，用鼻尖贴着朱武耳后的皮肤划了一下。温热的鼻息打在皮肤上，香气浓郁了一些，苍说：“嗯，不过我更喜欢上次那个。”

苍把朱武弄得有些痒，朱武摁住苍的脑袋：“哪个上次？我很少只带洗衣液和柔顺剂的味道出来。”

朱武按着脑袋的手势轻柔，苍左右没挣，又埋头闻了一下：“我们还有几个上次？”

朱武在短暂的怔住之后大笑起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以为你指的哪次见面。”又想了一会儿，手就搭在苍腰上，“上次也是柑橘调的，最主要的成分是西洋杉。你要是喜欢，我送你。”

苍摇头：“我就是闻闻，和你一样就没有新鲜感了。”

苍语气严肃，朱武听到这话，瘪了脸：“喂，能不能别这么认真地说这种话。”

苍从朱武肩头起来：“好，以后只在心里想。”

朱武便一把坐到床上，把还没来得及退远的苍也拖着坐下来：“我发现你以挤兑我为乐，那我也只好挤兑挤兑你了。”

接下来，当然是胡天胡地一场折腾。

苍穿着朱武的碎花外套，脸上没什么表情。该来的总是会来，谁要问，谁又要说，人管不住他人，却可以知道自己。苍清楚明白地知道自己这会儿想的什么，此时此刻，让他放弃绝无可能。他甚至模模糊糊地开始思考，是不是从来没有“认识”过朱武比较好。

他都来找他了，毕竟他来找他了，其他一些恨的、怨的、憎的，是不是应该放下。

人的一生不清不楚的事情那么多，是不是含混的事件再多一桩也实在无须在意，如果他不明白一些，他们或许还可以绵长很久。

他决定，如果他没发现，他就不说。他一向对他的细节不那么多想，那么这次他极有可能也根本不会想太多。如果今夜可以过去，他决定找时间和朱武谈谈，然后选择糊涂而心宽地做人。

至于朱武会不会说，朱武为什么要说，朱武说了又是因为什么，朱武说了他该如何应对，这都不是他此刻能思考的事。朱武爱或是恨他的父亲，朱武对他又是何种感情，或说他与朱武之间是否可以谈感情……这些又有什么意义，他已经决定了，就在刚才，他要做一个不那么明白的人。

苍穿着朱武的碎花外套，垂着眼，走到点滴室门外的走廊上，隔着走廊的玻璃看院子里树丛旁的白炽灯。

朱武摸了遍身上的钱包钥匙手机，随后走出来，发现弃天帝站在苍身后不远的门廊交界处等他。朱武从弃天帝身边走过，弃天帝问他：“你们一起回寝室？”语调随意得不行。

苍在生病，朱武觉得有别的选择更好。何况朱武开始明白苍，那么他更不确定苍此刻是否想要与他一起回去寝室或是别的一些地方。因为迟疑，倒是让苍先回了话。

苍半转过身来，看着朱武说：“不回去，今天不回去。你陪陪我吧，老师。”苍这两句话说得慢，头一句眼睛定定地看着朱武，再一句就转了眼，顺着转身的动作看向了弃天帝。

“哦。”弃天帝说，“明早第一节西教的课，你要是身体好了想去，正好我载你过去。”然后，弃天帝又问朱武：“要不要一起回去。”

朱武觉得苍有些陌生，或者说苍变得更熟悉了，更符合过去两年里朱武对苍遥远的认知。

朱武记得自己第一次跟苍亲近时，觉得苍实际上跟面上看起来的很不一样，过去的两个月里，他体会到了苍的随和和容易接近，这一刻，他又忽而明白，人的气质和性格一定是有关系的，或许他根本未曾接近过苍。

朱武试图从苍在昏暗的廊灯下色深而毫无内容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一两秒后，朱武放弃了，他把双手别进裤袋里，手指勾着钥匙扣转了个圈，等钥匙串再次落到手心里，他在口袋里握住它们，答到：“好。”

兜兜转转的也就一句话，早该明白的，他居然现在才明白。

朱武看着他父亲饱满白皙的脸庞，精致墨黑的眉眼。他的父亲似乎头发都比别人美上几分，这可真要命。

朱武笑：“爸，你长得真好看。”

大约是没想到朱武会忽然说这么一句，朱武已经很久没有正面对他说过任何一句肯定意味的话。弃天帝心下觉得年轻人也真是搞不懂，爱与不爱也能折腾出那么多种类型那么多种情况那么多出戏，但到底挡不住内心还是化开一丝欢喜：“嗯，回家吧。”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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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樓發表於: 2016-01-31 2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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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三室一厅的房子，拿了一室当书房，剩下两间弃天帝和朱武各一间，这会儿苍来了，尴尬了起来。

若是朱武不在，苍跟弃天帝进一间，不是问题。可一旦朱武也在，这事便变得奇怪起来，往朱武与苍的同学关系说，这可说是同学进了父亲的房，往弃朱的父子关系说，又仿似父亲当着儿子的面带了情人上床。虽说，朱苍搭上手的时机起源于朱武在自个家里撞破了弃天帝与苍的事，但意外撞到和当面做出来还是很不一样的。至今，弃苍两人都很注意，谁也没在朱武面前表现得太过亲密。

按理说，朱武和苍是同学，临时一间挤挤是再正常也不过的。但他俩的关系毕竟也不是普通同学了，若是没有今晚这遭，兴许年轻人怀着冒险的精神，可能在长辈眼皮子底下干点擦枪走火的事，这会儿且不说有没有担心被弃天帝盘问的忐忑心理，各自心情复杂难与他人说起就令朱苍两人不想单独面对彼此。

朱武进门后，从浴室里又摸了条皮筋，打算将马尾栓成结：“我今夜睡客厅吧，让苍睡我床上。”

朱武懂得心疼人是天生的，知道怎么让人下台阶也是天生的，弃天帝与苍谁也没有开口讨论过谁睡哪张床谁进哪家房的问题，但尴尬是显而易见地放在台面上的。朱武不用人说，主动提出了最好的解决方案。

可能是塑胶圈用得久了，接口竟然断了，朱武快要绑好的头发又散了下来，这让朱武恼了起来，他咋舌并发泄性质地把系马尾的鞋带也扯了下来。

朱武平日是用鞋带绑头发的，各色鞋带抽几根，绕着头发转几圈，再在头顶打个结，双耳朵的那种，如果愿意，也可以称作蝴蝶结。

鞋带没弹性，这会儿扯得暴力了，头发也拽下来几根，朱武自己不在意，他爹没看过眼。弃天帝说：“朱武，你要烦了长发，就去剪掉。”

朱武瞬间觉得一股气憋在了胸口，不上不下。也是想不通，跟其他人，朱武脾气都挺好的，弃天帝讲好话，朱武也觉得胸闷。若是苍不在，或许还能来来掀桌扔书这套，却因为苍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垂着眼，下颚却稍微抬起一些，也不知是若有所思还是神游天外，朱武便连撒泼都做不到，苍像一壶凉茶，让人冷静并心凉。

朱武忽然想起，早几个月之前，他甚至不曾想过他与苍会熟悉起来时，苍曾经帮弃天帝给他送过一次东西。朱武不太清楚那时苍与弃天帝已经是何种关系，那时，他确是没多想的，只以为是弃天帝让手下的学生顺手把他早前落在家里的东西从办公室带到教室来。

朱武那阵子在搞辩论赛，校辩论队的统一制服在家里熨过后，领带给落在了家里。回家拿一趟不是难事，但朱武逆反回家已经有几年。

那天，朱武在三号自习室打发时间。仲春转暖，午后外套已不太穿得住，朱武把外套顶在头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醒来时，隐约觉得身边坐了个人，阳光从西窗照进来，光线太强，逆着光看过去，人影反而是暗的，只是轮廓被金光勾勒得晃眼。

朱武揉揉眼睛，认出是苍，有些不太懂苍与他不太熟怎么想到与他挤一张桌，又觉得没什么好多想，或许人也只是随意落座。

苍看朱武醒了，推了一个手袋到朱武面前：“弃教授让我带给你的，领带还有领夹。领夹说是特意换了一个更合适的。”可能是因为自习室太安静，苍说话速度很慢，吐字轻但咬得格外清晰。

“哦。”朱武接过手袋，半打开看了两眼，“谢啦。其实你可以打醒我的，有没有等太久？”

苍没回朱武的话，朱武以为苍惯常冷淡。但苍又再推了一个纸盒过来，看起来是包点心。

苍甚至没看朱武，只是把装着点心的纸盒推过来：“吃不吃？”

朱武问：“女孩子给做的？人家送你的，给我吃不太好吧？”朱武天生多情，觉得心意都是应该珍重的。

苍说：“不是，我自己做的。”

朱武有些惊奇：“你还会做这些啊？”朱武把点心盒翻转了两下，正反面看了看，动作小心，生怕里面的甜饼撞碎了不好看，“包装得这么好，要送人的吧。是不是临到头，不好意思了？别呀。要给我，肯定高兴。”

“那就给你吧。”苍说得认真，“真没有人可以送了。”

朱武又看了苍几眼，想说可以拿给你的朋友们啊，又觉得苍的表情实在说不上好，或许人人都有一些反而不想与太亲近的人分担情绪的时候。苍端得很好，其实不太说得出来究竟是哪里让朱武觉出了他情绪不好，只是直觉性的，朱武敏感地觉得身边这个人经历了某种情感挫折，或许爱而不得，或许曾经以为自己得到过，又很快失去了。

朱武拆了点心盒，试着吃了一块，甜饼色泽不太均匀，但口感酥软甜香，反而有种手工制作的可爱之处。朱武轻笑：“可惜了。”然后，苍也开始伸手取甜饼。

他们两个分明不太熟的人，一人一块，从同一个点心盒里，沉默地分食了一盒手工点心。有一会儿，朱武觉得苍是不是会哭，这让他无端心动，他见不得人哭，但余光细细看去，苍的脸上又分明是干燥的，五官平展，连一丝蹙眉也没有。

苍将倒数第二颗甜饼塞进嘴里，站起身来：“我走了。”

朱武没忍住，还是说了句：“别放心上，会过去的。”

苍因为朱武的话，又转过身来，扶着椅背，站在朱武面前仔细思考了一下，也是稍微仰着下巴，垂着眼的神态：“可我不想让他过去。”

这句话，苍看着朱武说的。一个不长也不绝不算短的午后甜点时间，苍第一次直视朱武的眼睛。

而现在苍用了几近相同的神态，语气和缓，咬字清晰：“朱武，我有些事情想和弃教授谈，非是今天晚上不行。”

11.

朱武躺在床上，想起头发还没吹干，可枕头已经被濡湿了一块，索性就继续躺着吧。

隔壁寂静一片，听不出什么声响，不过也可能是说话的声音很低。

说实话，朱武觉得有些无趣，还有些委屈，弃天帝会同意苍的要求，这让他很意外，比苍忽然就变了一个人似的待他冷漠，更让他意外。

说好的，明明就说好的。

朱武还能记得在他第无数次中的某次与弃天帝无端怄气后，他有快一个月没回过家，终于在他送走了某位友人之后，他感到了绵长而迟缓的空虚。如果可以形容，这种感觉类似钝痛，但确是不痛的。他觉出了傻，这位友人的傻，又或者是他自己的傻，这一切的徒劳感，让他想随便走走，没有目的的，只是散步，什么都不要想。

等回过神来，已经走到了熟悉的地方，灯柱、花坛、木椅、拱桥、水潭、围成圈的公寓楼，和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窗口亮起的灯。

小时候朱武调皮，弃天帝就曾经牵着他的手，指着家的窗口对朱武说：“要是在家附近迷路了，看着灯也是可以回家的。”

“不能给爸爸打电话吗？”朱武拽他爹的手问。

“可以啊。”弃天帝笑了起来，“可是朱武不是要学着自己回家吗？”

啊，自己还有这般黏腻的时候啊。朱武感受出几分往事不堪回首，皱着眉试图把回忆赶出去的档口，居然就走到了家门口。

都走到家门口了，再离开，也太矫情了，便也就摸出钥匙开了门。家里的钥匙，竟原来是带在身上的。

朱武原本以为弃天帝醒着，或许在看书、写论文、或是随便干着什么，毕竟家里的灯是亮的。真正进了门，才发现弃天帝在房间里睡着，只是留了起居室的灯。

约是听到了声响，弃天帝在房间里不确定地轻喊了一声：“朱武？”

深夜总不能让人睡不安心，朱武便走过去，拧开了主卧的房门：“嗯，是我。”

朱武看见弃天帝半眯着眼睛，躲着从门缝里泄进去的灯光，惺忪地说：“那把灯关了吧，回来了就好。”说完，也就继续躺回被子里，还翻了个身，避开灯光。

朱武觉得这样的弃天帝有些可爱。

但可爱果然只是瞬间的，第二天早上，朱武因为起晚没胃口而拒绝掉老爹给他做的早餐时，他爹抓着他的手，吃掉了剩下的一大半三明治。

朱武还能记得弃天帝是一边舔着他的手指，一边说的接下来这段话：“朱武，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比父子亲情更重要的，只有我们彼此之间的纽带是割不断的，直到死亡将我们分离的那天。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你还需要我，我就在这里。”

骗子。

放任湿发把枕头弄得更潮的朱武想，我现在挺需要你赶紧从隔壁出来的，你怎么就不在我面前。男人说的话果然都不可信，哪怕那个男人是你爹。

朱武胡思乱想着，隔壁忽然就有了动静，似乎是有人稍稍起了身，又似乎是在床上打了个滚……朱武其实不想要听得很仔细的，听墙角这事儿太low，声音仿佛自己往脑子里跑，但又太不够真切，两人似乎在交谈，嗡嗡的，一个音都听不清楚。

到底说的什么，说了什么，在说什么……朱武觉得自己快被那些细碎而听不清内容的文字闹疯了，如果不能闭嘴，到底能不能干脆说大声一些！不是在说话吗，为什么又没声音了，这悉悉索索的声响是要干嘛，不是生病了吗，老混蛋，如果被传染了怎么办。

“嘭。”

感觉是人体撞到墙上的声音，还挺明显，朱武把被子拉到头上，天啦，饶了他吧，能不能不要这么激烈。朱武开了音乐播放器，把耳机塞进耳朵里，跟着音乐默唱起了听即解脱咒。

不知听了几首曲子，有一首特别醒神，听着就跟脑子要炸开了一样，还特别有节奏。朱武摸出手机，点亮看了眼屏幕，歌曲标题的地方写着：圣佛灭罪真言。

朱武晕了，想起这张佛教歌曲专辑是苍给灌到手机音乐专辑里的，还特别推荐了两首，说是朋友唱的。一想起，现在听着的东西，是苍传给他的，朱武就觉出了腻味，觉得过往和苍在一起做过的事，说过的话，都无趣透了。

而偏偏，他还是念想着他的好的。苍总是软得像一捧水一样，包容着他的，就好像在床上可以任由他把他摆着这样或是那样。

朱武干脆取了耳机，利落地下了床，这也是他的家，他为什么要在自己家里不敢动弹，睡不着起床喝水、晃悠，都是再正常也不过的吧。

但，隔壁似乎也没有动静了。

谢天谢地。朱武还是感到了自在。

可能是近来他在家里待的时间少，橱柜里居然没有什么零食，几袋独立包装的蔬菜饼，真让人寡味，朱武关上橱柜的门，又拉开了冰箱。

然而，冰箱再次让朱武感到了失望，熏火腿、培根、蔬菜……居然连罐可以即食的鱼罐头也没有……那就吃巧克力吧，家里是一定会有没有加工过的黑巧克力的，他爹爱吃那东西。朱武闭着眼，瘪着嘴，不情不愿地从冰箱里抱出了一罐黑丑丑。

这种苦苦的巧克力，朱武果然还是没有get到弃天帝所说的谜之魅力，连吃了三块，只想给自己倒杯水。可就在半起身，手还没摸到杯子的时候，主卧的门开了，朱武手一抖差点撩倒杯子。

朱武以为会是他爹的，没想到却是苍。

苍大概是没料想到门外的起居室有人，显然也惊了一下，带门的声音都重了几分。两人彼此有些吃惊地互看了几秒，平静下来，又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或者此刻、甚至以后还应不应该对彼此说话。

苍站在门口，隔着大半个起居室和开放式厨房的流理台看着朱武，一动不动的，眼神有些空乏，和早前当着弃天帝的面装作与他不熟的冷漠不一样，现在的空乏使他心疼，他不知道苍有没有想要跟他道歉的意思。他想，如果苍愿意跟他解释一下，他是不会怪他的。

苍两手自然垂在身侧，穿着弃天帝的家居服，裤脚有些长，垂坠在脚踝边，袖子是挽着的，折了两圈。看起来比平常还要瘦，整个人扁扁的，就那么静静的站在没开灯的起居室里，所有的亮光靠窗外的月亮和朱武没有关上门的冰箱。

朱武心软了，苍不用开口，朱武就心软了。其实很正常吧，像他们这样的关系，肯定会怕被人发现吧，更别说是被另一个当事人发现。拉开距离、装作不认识、哪怕是否认，都是正常的吧。

于是，朱武对苍招了招手，用嘴型说：“要不要吃巧克力？”

苍动了，走过去，像往常朱武最熟悉的样子，没有明显表情地走了过去，学着朱武，也蹲在了流理台后，冰箱的冷气就那么扑到身上。

朱武把一颗巧克力塞到苍嘴里：“吃得出味道吗？”大多数人感冒了，味觉会变得不太敏感。

苍皱着眉头仔细感觉了片刻，摇了摇头。

朱武把苍往自己怀里拉了一点：“要不要把冰箱关上，你都发烧了，不过那样，就没有灯了。”

没等苍回答，朱武又自己把冰箱关了：“没事，我眼睛可好了，没灯也看得到你。”

苍还是没说话。

“你干嘛不说话啊？”

“不舒服？”

“不然笑一个吧，实在不行哼一声？”

“苍，我问你件事吧，你能不能坦白告诉我……你当初为什么要和我搞在一起啊，既然你那么喜欢我爸爸？”朱武不自觉地在尾音带上了问号，朱武不清楚自己是不是潜意识希望苍说，你在想什么，我其实也并没有很喜欢他。

实在太安静了，以至于时钟的声音，冰箱运作的声音，全部都以慢速率清晰无比地播放。

“你不说话，我就当‘是’听了。”

朱武明白自己问的不仅仅是一个yes or no的问题，但只要答案是肯定的，那么剩下的那些显而易见得像一滩水，一滩从心头肺腔慢慢流向指尖发梢的冰水。

朱武问：“现在呢，现在你对我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有别于初衷吗？一点点都行。”

朱武又问：“以后呢，以后你打算怎么办？我和我爸爸的关系是无解的，所以你是不是会继续和我那样下去？”

就在朱武以为苍不会说话了的时候，苍毫无预兆地开口了，他说：“是。”

朱武忽然有些感谢，暗夜里他看不清苍的表情。

朱武还拉着苍的手：“你有没有后悔过？”

“后悔什么？”苍的声音凉透了，“什么，我都没有后悔过。”

于是，朱武笑了起来，声音圆润清转，在暗夜的浸透中，能让人联想起他的唇色。

朱武说：“你恨我。”

苍说：“是。”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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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

33樓發表於: 2016-02-21 21:4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樓主寫得真帶感!怎麼覺得我快愛上朱武了～～～

頂端

xiaox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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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

34樓發表於: 2016-03-14 00:5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这样的朱武简直可爱
不是可爱的可爱，就是
招人心疼的朱武

永远必须无法揣测美到不可言说的弃总

頂端

羊羊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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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9)

35樓發表於: 2016-12-18 20:5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12.
“如果我不愿意了呢？”
“你不会。”
朱武最后认真看了苍一眼，笑着闭上眼睛，逼近苍，直至完全贴上去，带着些揉搓的意味，力道是轻缓的，然后他单膝触地，跪起来一些，苍便只能顺着他的姿势，往后仰，朱武指尖点在地上，稍微歪过头，舔了苍一下，声色地、情趣地。这缓慢的前奏后，终于是舌尖间浅淡而蜻蜓点水的触碰，节奏在朱武手里。
除了唇舌，朱武的任何地方都没有与苍发生接触，但是压迫感是确实在的，不同于以往任何时候的轻松与闲适，然而分明是不紧迫的，甚至带着嬉戏的活泼。
苍想要伸手推朱武的脸，又不知因为何种原因，没用力气，堪堪触到朱武的脸，朱武就握住苍的手，看起来就好像苍的本意就是要触摸朱武的脸。
朱武的头发带着潮气，发丝间香波的味道潮闷地香着，纠缠在两人手指间。苍睁眼看朱武，朱武却闭着眼，仿若十分动情。
亲完，朱武退开一些，鼻尖依然几乎贴着苍的：“这么吃着味道也不错。”
黑丑丑的味道被亲吻搅得满嘴都是，苦涩甘醇，似乎确实能感受到一股压抑地流转着的谜之魅力。
黑夜里，朱武的眼睛依然是亮的，因为挨得太近，直视必不可免。苍暗暗揣测了片刻，像猫的眼睛，保持着距离地绞着你。
忽然，苍有些想要问朱武，你刚才说什么味道不错。
这个想法有些可怕，人最怕贪心，而追问或是愤怒都是贪心的表现，他不能想要熊掌还想要鱼……
主卧的门又被推开了。
苍下意识抖了一下，人太专注于一件事被打断的正常表现。
自某个时刻起，朱武一直是漫不经心的，苍的自然反应，让朱武哼笑了一声，于是朱武抚拍着苍，安慰得恰到好处。
然后，他居然又快速地啄了下苍的嘴唇，接吻中能听到弃天帝拖鞋发出的“嗒嗒”声。
“爸爸，你找我哦？”忽然，朱武推开了苍，从流理台下面站起来，头发散乱地披着，神色轻快得过分。
弃天帝停住脚步，他本不是出来找朱武，但两分钟说话也并耽误不了什么。何况朱武的眼角眉梢都在聊骚，弃天帝想看朱武打算做什么。这么想着，便觉得眼下的情况有意思起来，似乎其他的事情，也不怎么急。
朱武将抱在手里的巧克力罐塞到冰箱里，再从流理台走出去，走到弃天帝面前，手指插在裤子后面的口袋里：“以前觉得可难吃了，今天偷吃起来，居然还不错。”他背着手轻飘飘地指了下冰箱的方向。
然后踮起脚来，手指搭在他父亲的后颈上：“爸，你说是不是。”
之后是一个漫长的接吻。
弃天帝笑：“你在不高兴什么？”
朱武不笑：“我哪有不高兴，就是烦你，觉得你是个骗子。”
“我骗你什么了。”
朱武撇嘴：“你要娶后妈，改明天你带着我找我妈，我妈指定不要你了。”
朱武话说得奇奇怪怪，当不得真，但意思却是明白了。
在为今晚的事儿不高兴呢。
“你说不娶就不娶。”弃天帝说得挺认真。

弃天帝从朱武房间出来，看着苍一个人坐在客厅靠窗的小圆桌旁。双手交叠着，撑在桌子上，脸半侧着，在看窗外。
“刚出来找你。”
“嗯。”
“快去睡吧。”
“好。”
“若真觉得身旁的风景都看透了，腻味了……”弃天帝走到苍身边，顺了顺苍的头发，顺势用手心压住苍的后脑勺，将他的脑袋压到自己腹部，“走到下一个地方，看新的风景也未尝没什么不好。”
然后，弃天帝感受到腹部的衣料被温热的液体濡湿了一些，“再让我看看。不要让我走。”苍的声音是闷的，“让我自己走。”

13.
第二天一早，弃天帝开车载苍去了学校，离家出门时，朱武的房门关着，也不知是已经早早离去，亦或是还睡着。
苍不太想去管朱武的事，便连穿鞋时，也特意撤了视线不去看朱武的鞋还在不在。
现在只关心眼下的就好。
只关心眼下的就好。
弃天帝把车停在了离教学楼有一段距离的校园主干道旁，苍解了安全带，推门下车，走了几步，又忽然反身回来。
弃天帝正重新挂档，看到苍转身回来，又停下手下的动作。
早上温度不太高，苍又病着，车里空调没开，车窗半降着。苍急冲冲走回来，手指半扣着没完全降下去的车玻璃：“老师，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说。”弃天帝稍微扬起了下巴，因为侧头的动作，发尾从肩上滑到了背后。像一只骄傲的天鹅，苍想。弃天帝今天头发用一根红色的皮筋半绑着，样式有点像中国结，颜色稍暗的红色掐在黑亮顺滑得仿若能滴出水的发丝上……连头发丝都好看得不行的人，苍想，这样的人是真实存在的。
苍说：“我本来想问你一道题，它得尽量难，后来又觉得或许我应该和你讨论一下哲学或者心理，但其实，我现在只是看到了那栋楼，你还记得那栋楼吗？”苍指向隔着一整个草坪广场的一座教学楼。
弃天帝起先不明显地翘起嘴角，随后又干脆笑出来：“嗯，记得。”
“我问你，那天下午你真打算去？”
“不排斥。”
“你想过我会阻止你吗？”
“我觉得……”苍觉得弃天帝此刻看他的眼神有点像看弱智，“你速度不行，太慢。”
苍看着弃天帝的表情，沉默了两秒，随后有些咬牙切齿：“你是个混蛋。”
弃天帝笑着挑了挑眉：“但是我好看。”
苍看着弃天帝光洁如玉的脸想，大约确实是被这好看的皮相糊住了眼。然后，他说：“老师，你把车窗再降下去一点。”
然后，车窗就整个收进去了。
再然后，他撑在窗框上，脑袋和半个身子探进车里，闭着眼睛：“老师，亲我一下吧，你欠我的。”
弃天帝怔了一下，也就手撑到副驾驶上，探过身去，亲了他一下。

自那日夜里，苍与朱武在被抓包的危险中不欢而散，苍有几日没见着朱武。
平常多是朱武来找苍的，这里头也有苍发信息把朱武撩过来的因素。
这几日，两人跟说好了一般，谁也没主动和谁联系。
苍是校园弦乐团的成员，说是这日学校电台要带人来采访，没想到等人来了，竟是朱武带着的。
随行的女主持人挺漂亮，对乐器却是半点不通，看得出来也不怎么感兴趣，更多是完成任务。
女主持人说，朱武，你看，这个琴的形状是这样的。
女主持人又说，朱武，你看，那根弦的声音那样的。
女主持人再说，朱武，你真厉害，看不出来你对这方面也有了解。
朱武笑得风流倜傥：“你对我有误解，我本来就是一个有内涵的人。”
女主持人也笑：“哦，看来我要好好了解一下你了。”
朱武凑近一些说：“好啊，你来。”
“比如，我就没想到你原来会用摄像机，还用得如此熟练，再比如，我还没想到你会如此热爱校园活动，主动过来顶岗。原本的摄像忽然病了，要不是你，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朱武笑：“小心别迷上。”
女主持霎时笑得花枝乱颤，用没捏话筒的那只手轻飘飘地敲打朱武。
苍觉得他有必要修改一下朱武的设定，没想到朱武竟然是如此热爱校园活动的人。可真是热爱校园活动啊。
苍端了琴坐下，摄像机在不远处被朱武扛着。
苍觉得有点怪，朱武在摄像机后说：“一会儿我说开始，你就弹。”
拍过成员弹奏的过程，又做了些采访。
女主持人拿着话筒问苍：“你学了几年，才能弹奏出现在这样的水平？”
苍答：“天生的，一学就会。”
女主持问：“真的吗，既然这方面有天赋，有没有想过在音乐领域施展自己的才华呢？”
苍说：“如果业余兴趣不算施展才华，那么没有。”
女主持：“为什么呢？是出于现实的考虑吗？”
苍：“不是，只是因为我其他的才华也很好。”
朱武没忍住咳了一声。苍看过去，一时倒也没看出朱武这声咳嗽究竟是什么个意思。

苍收了琴，锁上社团教室的门，走了没几步，看到朱武在门廊边等他。
苍其实有点不确定朱武是不是在等他，但他强烈地这么觉得。
朱武说：“我其实就是想你了，找着机会来看你的，真的。”说着朱武不着痕迹在苍身上蹭了一下，“我不找你，你从来也不找我。”
苍没理朱武为了起腻说瞎话。
苍说：“你不生气？”问出这话，苍觉得自己挺没趣的，扫兴。
朱武说：“生气啊，气过了，我不能老气着吧。”
苍觉得朱武心挺大。心大成这种程度，也可称之为迷了。
朱武又说：“我们再去你社团教室坐坐呗，现在外面晒得荒。”
苍看了看外面白得晃眼的柏油路，没说话，朱武把手扣到了苍的手心里：“弹琴的时候，你老拿眼睛勾我，是不是想我了。”
苍有点不想跟朱武说话了。
后来两个人也确实没怎么说上话，钥匙重新插回锁孔里，门打开后又重新关上，朱武半压着苍说：“我跟你说，我情也谈得特别好。”

14.
谈过情后，苍与朱武又有几天没见到。
苍觉得自己不在意这件事。
自苍莫名其妙病了一场后，苍与弃天帝倒是久违地走得近了。这种接近，不在于有多少肉体接触，甚至与每日一起待的时间有多长也没有关系，他们阵日里，向来是不缺少相处时间的。这更像是一种微妙的化学反应，两人之间长久的对立与置之不理，在某个节点之后，变得更加难以捉摸起来。往日，苍要是摆起脸来，弃天帝多半是要当看不见的，如此一来，苍便连脸也不再摆，只是把彼此的距离再拉远些，看起来规规矩矩客客气气得荒唐。而自那夜起，不知与苍在弃天帝面前哭过是否有关系，苍不再故意跟弃天帝对呛，弃天帝看着苍的眼神也温柔了许多。
朱武不知道在外面搞些什么，没有跟苍约着，也很少回家。周末，弃天帝便于苍一起窝在露台上喝茶。阳伞、藤条桌椅、红茶要煮出泡，再对了奶，细细加入糖，也是一个很好的下午。
弃天帝作息不好，搞学术的没几个不晚睡晚起，苍有时都很担心，已经年过盛年的弃天帝会不会因为不良作息而容貌凋零。
弃天帝笑：“别闹，这东西看基因的，我基因好。”
但是，说完，他又细细摸了脸，指着大概是法令纹的地方说：“是不是有痕迹了？如果我真的不好看了，你还喜欢我吗？”
苍面无表情张嘴跑火车：“多少人爱你的美貌，以虚伪或真情，我爱的是你的灵魂。”
弃天帝听过居然点了点头。
苍对弃天帝的脸大表示习以为常，弃天帝却开口说：“你长得小眉小眼，还干扁，除了爱你的灵魂大概无法解释了。”
“哦，真抱歉让你只能爱我的灵魂。”
弃天帝哼笑出来，脸稍微侧倒一边，看起来很开心。苍本来以为这个话题算是过去了，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弃天帝再开口的时候，又补了一句：“真要说谁爱谁的容貌以真情或虚伪，我觉得你可疑多了。”
听起来像是孩子气在口角上定要争个输赢的话，表情却挺认真，语气并不严厉甚至嘴角还擒着笑的，苍只能判断最近弃天帝文艺伤痛作品看多了。
茶喝完，两人又在藤椅里摊了一会儿，渐渐觉得风有些凉了，秋天终于还是来了。弃天帝把扑在藤椅里的毯子往身上裹了裹：“进去吧。”
苍点头，跟着站起来，弃天帝又看了眼楼下的树，树木仿佛被变了魔法似的，分明近来是没有下过雨的，阵日地天晴着，但树叶还是在不知道的时候变黄了，等到注意过来，满街黄云，生活从不等人。
弃天帝说：“天气忽然就变冷了，不知道朱武衣服带够了没有。”过一会儿又自己笑起来：“他向来不亏待自己的，管不着他。”
“朱武这几天在干嘛？”在进到里间前，苍忽然问。
“听说是在和校花主持人谈恋爱？不太清楚，这些事情你们学生更感兴趣吧。”弃天帝回头看了苍一眼，“你想知道？”
苍一时没有答话。
弃天帝便笑了，也不知在笑什么。

回过头，苍才发现，朱武和校园采访见到的那个女主持的事，已经风风火火，成为校园风闻，一时热议度快赶上当初朱武跟箫中剑在朝露楼外打架斗殴。
苍觉得朱武很有本事，做什么事都能把自己做成焦点。
苍觉得他得找一个不会跟他讲朱武的人，每天一段风闻听个不小十次，这是要疯。”
活在自己世界里的蔺无双是好的选择。
苍找到蔺无双的时候，蔺无双正红着眼睛，抱着膝盖在沉思，苍觉得他头更疼了，他现在不想听人讲恋爱烦恼。
蔺无双瞅了瞅苍：“你走吧。”
苍想，难不成这年头连蔺无双都要作起来？
蔺无双说：“但下次你想到我，还可以来找我。只不过如果我还在失恋，怕你还白来，我看得出来你现在不想与失恋的人说话……要我帮你打他吗？”
“打谁？”
“你不是失恋了吗？”
“……只是有人在谈恋爱，可能。”
“哦。其实喜欢的人在和其他人谈恋爱和喜欢的人绝不谈恋爱也没什么差别，总之都是不和你谈恋爱。习惯了就好。恋爱不在于成败，在于自我修养。”蔺无双说到后面，句子和句子间的停顿越长，大概是想起了自己的心酸。
如果蔺无双不是在谈莫须有的事情，苍会很有些感动。实诚的蔺无双能说出这么冠冕堂皇的话，尽管感受来自无双真情顿悟，苍也有种看着女儿长大的感觉。要知道苍向来是“我的无双头发软衣服白性子傻，可千万别给人欺负去了啊！”的心态。
苍懒得与无双再解释他与朱武不是无双想的关系，反正无双也是不认识朱武。然后，又接着想了会儿弃天帝，琢磨着自己的自我修养果然很好，再然后不可避免地又想到了朱武，一时间觉得朱武怎么想怎么烦……自我修养这种事情，果然还是应该继续提高。
苍问蔺无双：“你就从来没有怨恨过？”
蔺无双说：“没有。喜欢她都是我自己的事。即使她弟弟来找我麻烦，也是因为我先要去喜欢她，否则她的事不关我的事，她的弟弟也不是来找我的麻烦，归根结底，是我自己想找来的麻烦。”
苍想，蔺无双的自我修养真的是很好啊：“那我问你，如果我认真地恨一个人，是不是就没可能是爱？”
“嗯……”蔺无双当真认真思考了几十秒，“我觉得吧，爱一个人可能是爱爱他的自己，恨一个人也可能是恨爱他的自己。”

苍觉得蔺无双该去学哲学，或者赚外快，写点什么心灵鸡汤。指不定成了鸡汤教主，攀登上人生高峰，就不再喜欢练峨眉了。蔺无双喜欢练峨眉的深层心理原因，苍总怀疑是慕强，当初蔺无双刚如痴如醉地迷上练峨眉，苍曾经想过，不就是跑步赢你武术赢你专业考试也赢你，要是我和你一个专业，说不定我考试也赢你。
当然苍没说出来，说出来就不符合苍看起来飘离沉稳的性格了。苍只约了蔺无双晚饭后去跑步，跑了几圈，两人一起摊在跑道上喘气。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胡乱地想着攀登上人生高峰的蔺无双或许就不喜欢练峨眉了的苍，没太注意他走的路，等发现前路被堵得水泄不通的时候，后退的路竟然也被人墙堵住了。
接下来就跟电视剧里演的一样。
苍的电话就在这不凑巧的时候，有了新来电。苍抽手去接，还没来得及看清是谁，手机就被撞了出去。
磕到地上，还往前滑了一段。
苍觉得心里被划了一道，疼疼的。
想弯腰去捡，居然又被踢了一脚，手机滑得更远了。
苍瞬间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一来二去，苍一路拨开人群钻过去，居然钻到了第一排。
苍把手机捡起来，抹了抹灰，磨痕不大。一路都没人一脚踩到，不知道该不该说幸运。
正想点开手机看看，刚才的电话是谁打的，还没来得及，被话筒和音箱的声音打断了。
有人说：“不要这么喜欢我，不用跪着听我唱歌的。”
苍听出是谁了，可惜条件反射快于思考。
抬头的时候，朱武抱着吉他，对他眨眼笑了一下，话筒里还依稀传来轻笑的哼声。
众人因为玩笑而善意地笑了，或许有女孩子是因为朱武的wink在花痴地傻笑，还有嘿嘿笑的男生……别问为什么还有嘿嘿笑的男生。
朱武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我反复思考了很久，想叫一个人来听我唱歌，但是我不联系他，他也不联系我，我有点儿生气，大概……也不，我想是很有些生气的。”朱武笑着抓了抓脑袋，“但是我现在看到他来了，就在人群里面。抓紧时间，最后一首歌想唱给他听。”
人群因为朱武的话一阵骚动，想看有没有谁特别可疑，像朱武嘴里的那个谁。
也有人八卦地喊了一句：“你不是在追主持人吗？”下巴还往主持的方向指了指。
朱武说：“你猜。”然后闭上眼睛一边弹吉他一边轻声说：“他要面子，别去找他。”语毕，前奏正好拨完。
苍想，朱武真的会弹琴的，还真的弹得不错。
有点糟糕。
世界上，第一讨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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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羊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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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9)

36樓發表於: 2016-12-18 2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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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琴真的弹得很好的朱武，歌也唱得不错。激动处，苍身边的女孩儿下意识抓住苍的衣袖说：“好像整个人在发光！”
苍问：“要吃药吗？”
女孩儿已经不看苍了，一手按住心脏，一手高举在空中打拍子：“不用。我拍拍胸口就顺过——气——了——”
苍有那么半秒，感受到了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苍和沉浸在朱武zone里的迷妹没什么共同语言，幸好女孩儿也无意与苍多交流。情绪太高，总得找人倾述表达，至于对方是什么想法，这是不重要的，人到激动处，大概连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
朱武在唱一支歌词乍听之下颇有些轻佻的歌，曲调倒是轻缓抒情的，听起来心里一轻，然后在轻柔的吉他声中，心就渐渐飘了起来，飞到看不见的地方去了。朱武本就音色流丽，哼唱起来声音里就带了笑，配着轻佻的歌词，就像跟全场调情一般，不一会儿少女们的心就全都飞走了。

我可爱的小美人
　　好过所有大美人
　　大美人虽然是灯灯灯
　　好多灯像星辰
　　能看不能去关灯
　　小美人你是那么真
　　让我好想疼
　　疼你疼到送急诊
　　小美人可爱的嘴唇
　　如果吻别人
　　我也让他送急诊
　　小美人我让你三分
　　你敬我三分
　　多的我们就平分
　　小美人只要你一声
　　我给你一生
　　声声深深生生生

天生会表现的人，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都正是时候，堪堪将自己魅力发挥到最大值，唱到末了，一个眼神飘来，当真像对着听众里的某个人许下了生生世世的诺言。像个，潇洒的、可爱的、有力量使人获得幸福的人。
“我觉得他在看我。”女孩儿捂着脸嘤嘤了两声，“好吧，别打醒我。你说，那个人是不是在我们这个方向？”女孩儿一本正经与苍八卦。
苍有一会儿没明白“那个人”是指的谁，很快想起来朱武在唱这支歌儿前讲的话，觉得自己这会儿脑子出奇地反应得有点慢。
苍摆出资深八卦研究会成员的态度，说得郑重其事：“大概吧。”

——心跳得有点快。
——但胸腔确实是空的。
——太轻盈了。
——大概是真的飞起来了。

朱武唱完，苍早扒开人群跑路了。
朱武把胡乱把话筒塞给了绯闻女友：“有点事，我先走了，我爸爸出差回家，没带钥匙。”
朱武追上苍的时候，早到了人少僻静的地儿：“你走得真快。”
苍说：“软玉温香的歌儿听完了，就走了呗。”
“干嘛不等我。”
“等你干嘛，你家大美人呢？”
朱武现在和苍熟得知根知底，苍动个眼神，朱武就能知道苍暗示什么。“你别污蔑我，我可没影射我爹的意思。”朱武摸了摸鼻子，却又忍不住继续顺着话题谈了下去，“欸，我要真影射我爹和谁，你怎么想？”
“谁？”
“你可烦。”朱武想气又气出来，最后倒是皱着眉笑了起来。
朱武说：“苍，我接下来说的话，你不要生气，我觉得不懂你，女孩子跟我说话，你会吃醋；你说你想我的时候比我以为的多，但是我想你的时候你总也不会想到我；你来找我，却不会等我。”
苍垂了眼想了一会儿，实话实说：“我没想着来找你的，今天见到你，是误打误撞。”
朱武捂着眉心笑了起来：“我很多时候，错觉你是不是爱我的，但更多时候，你毫不犹豫告诉我，那些都是错觉。你从来也不考虑我是否会觉得难堪。”
苍还是垂着眼的，语速更慢了些：“对不起，其他的那些也对不起。”
朱武说：“哦。好。没事。我一向看得开。”
苍说：“嗯，我知道。”

16.
看得开的朱武和看不开的苍，鬼使神差去了朱武家里。
起初，两人只是沉默地走路，后来，都走快了一些，再然后，越来越快，跟约好了，要赶去哪里，再晚些就来不及了一样。
在几乎要跑起来的瞬间，也不知是谁撞到了谁的手，于是，朱武拉起了苍，接着两人就一起跑了起来。
下午五六点，两人牵着手，越往住宅区走人越多，朱武把外套脱下来，搭在苍的脑袋上，分明松开手是更好的选择，苍却也没有反对。
乘电梯的时候，两人安静得厉害，错觉中似乎能听到电梯经过每一层楼发出的哐当声在电梯井里回荡。
楼层到了，电梯门打开，两人慢了下来，仿佛方才近乎静止的电梯时间让他们冷静下来，可是谁也不曾激动过。自始至终，两人内敛沉默着，连跑步的时候，呼吸都是克制的。
朱武是单手开门的，门打开之后，却松开了牵着苍的手。
朱武把手伸到苍背后，用一个拥抱的姿势，细细关上门，不像是关门，倒像是想要锁住什么东西。有那么一瞬间，朱武手摸到了门上的插销，随即，他又松开插销，只笑着拿金属链冰了冰苍的脸。
然后，他将下巴搁在苍的肩膀上：“在想什么呢。”
苍觉得朱武这句话不是对他说的，于是也没有回答。
随后两人开始接吻，从门厅开始接吻，衣服倒没有沿路乱扔。在更早一些，那些两人相处起来很轻快的日子，他们试过在某间和其他任何一家宾馆一样没什么辨识度的房间里，从关上门起，将衣服丢得便天便地，好玩的日子总是怎么有意思怎么来。
苍觉出朱武的路线不对时，已经和朱武靠在弃天帝的卧室门口，吻了好久。苍想说，朱武，我们别闹了。
朱武觉察出苍的停顿，鼻尖贴着苍的脖颈轻轻滑动：“至少这种事，别拒绝我。”
“什么恶趣味。”苍说。
于是，朱武闭着眼笑得更明显了一些，亲了下苍的额心。
两人终于还是倒在了主卧的那张大床上。
朱武把手伸到苍的毛线背心里解苍的短袖衬衣纽扣，并用脸颊在苍同样为他解扣子的手背上蹭了一下：“你速度太慢，直接从下面开始吧。”

现在也能记得，在炎热的天气里，打开家里的大门，看到一双陌生的鞋，随后生活变得偏离了既有的路线。
说不上之前和之后，哪个更好，更说不上，未来期待着怎样的生活。
谁是谁的泥沼，又怎样才能算是泥沼。
像一个看不见尽头的暖冬。
被厚重的云压着天空，有阳光穿透下来，昏暗地天晴着，坐在晃荡的电车里，一路经过纽约市内的哈德逊河边。
说不上心情好坏，只是觉得大概不会结束了。这样的一个冬天，永远也不会结束了。
但是我忘了，似乎哈德逊河边是没有电车的，那么，换一个地方吧。

发泄迟迟不来，不是到不了，而是朱武不想让它到来。
于是一切变成了一种悬而未决的不得解脱。攀不上去，滑不下来，兴奋着、颤栗着：“朱武……”
“嗯？”而红发的男孩，弯下线条流畅的背脊，再次吻了吻苍的眼睛，“总感觉你的眼睛是看不到东西的。平常看起来，也像现在一般飘忽。”
苍扯了扯朱武终于还是没脱下来的衬衣：“不要了……”
“换个说法。”顶动的动作并没有停下。
“朱武，我想要。”
于是朱武嗤嗤地闷笑起来：“乖。”

必须是一辆电车。其他的都不行。
怎么也忘不掉，沿着门厅一路走进去……
客厅没人，书房没人，茶室没人……屋子里安静得过分，一丝交谈的声音也没有……

那种持重的晃荡感，风平浪静地颠簸着，我只是竭尽所能地想要描摹那种感觉，而你究竟能不能明白。
躺在沙发上，心念一转千重，然而，记住的，却是坐起身来，看到的你的脸。慌乱的、镇定的、慌乱之后，瞬间镇定下来的脸。

朱武凑过去，两人亲热地接吻，他给他想要的，并熟稔地抚摸他想要释放的所在。
“舌头伸出来。”朱武说。
苍闭上眼睛，张开嘴，吸了口气，声音氤氲地请求着：“……快点。”
“好。”朱武回答，然后含住苍的嘴唇，“都给你。”

家里的灯竟然是亮的，弃天帝有些吃惊。从某个年龄点开始，朱武是一向不爱回家的。
这次回家，事发突然，本来维期一个月的学术访问，却因为落了资料在国内，不得不暂时中断。其实，传真或扫描也不是不行吧，大约还是年纪上去了，离开故土久了，会寂寞。
因为只能停留不到一天，明晚便要乘着飞机再度离开，心里想着，那就见见苍吧，随便一起吃吃饭，也是好的，便在落地那刻，给苍拨了电话。电话倒是接通了，可还没说上话，一阵翻天覆地的动静后，电话便断了。等了片刻，将手机拿出来握在手里，又等了片刻，电话还是没有回拨过来。大概是有什么事吧，这么想着，便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
那就，回家一个人躺躺吧。
不知道，朱武在家算不算惊喜。
大概也不能算，朱武一个人在家自在，忽然自在没了，准会跳脚。吵来吵去，头疼得厉害，人上了年纪，真是要命。
钥匙插进门锁里，轻轻一拧，锁盘转动。下次要提醒朱武，晚上回家不再出门了，要记得上插销啊，虽然明明从小就教过无数次。
“可是，上了插销，爸爸就进不来了啊，爸爸你不准在外面找阿姨过夜。”小时候是这么说的。
长大了就变成：“你真烦，要讲几百遍。”
朱武的叛逆期似乎比别的孩子长了些。人说七八九，嫌似狗，朱武怎么就没从这个时期出来。
还是我的错吧，弃天帝这么想着，便冲里间喊了声：“朱武，是你在家吗？”总是进门前先告知一声比较好。

不可避免地，朱武和苍都吓了一跳。
朱武想到了他第一次发现弃天帝和苍的关系，只不过现在里面和外面的人，掉了个。
有些好笑，朱武便笑了起来。笑过之后，他问：“被爸爸发现吧。”
苍惊异于朱武的奇思妙想，即使真要被知道，也不该是如此令人尬尴的时刻。
“不行，朱武。”
朱武又看了苍一眼，不疾不徐地说：“好。”
然后他从床上站到地板上，捡起苍的鞋——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应该感谢两人进门时，忙得谁也没想起脱鞋——再抱起床上苍的衣服和裤子，拉开房间的衣柜：“我爸爸换衣服习惯去衣帽间的。”
在关上柜门前，朱武只穿着一件开了两颗扣子的衬衣，衬衣的袖子挽着，是做到一半的样子，丝毫没有整理过。
“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对你好。”朱武说得很平静。
声音大概是凉的。

弃天帝走了一路，朱武不在他自己房间里，推开主卧的门，床上凌乱着，朱武的裤子被踢到了地上。
朱武没盖毯子，光着腿，在床上抚摸着自己，一只手动作着，一只手摊在一边。天气已经有些凉，夜里会觉得凉气浸人。朱武却丝毫没有察觉地，睁着眼，看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
是个疲倦无力的姿势。
这么精神而多情的人，也有对生活感到疲倦无力的时刻，大概生活真的是太令人无奈了。
弃天帝靠在门框旁没说话，也没进去。
倒是朱武先说话了：“爸，我觉得差劲透了。一切都差劲透了。”
弃天帝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走进房间里，单手撑在床上，俯下身去，亲了亲朱武的额头：“总会过去的。没有事情是过去不了的。”

没有事情是过去不了的。
这样的方式，那样的方式，都是过去。
生活总是向前。
所有的短暂的人和事，都会被抛到生活的后面。
不想参与进你的生活里的人，总会被你的生活抛弃。这么一想，生活是不是也非常不错。

17.
弃天帝捡起朱武落在地上的裤子，再将裤子旁边不远处的一根手绳一同捡了起来，放在床头柜上。
“对你讲个笑话。我性格不好，你知道的，我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和你妈妈怄气，那会儿年轻，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在你妈身边晃悠，但就是不跟她说话。“弃天帝在朱武身边坐着，用手指尖一下下地拍着朱武摊在床上的那只手的手心。
朱武不太有力气：“你现在也每天花枝招展的。”
“那会儿为了跟她怄气，我可以想出一百种作法，但一想到她恐怕连对我生气一下的心思都没有，又憋闷得想哭。别笑，我是说认真的。有一天，甚至拿了把剪刀想把自己头发剪掉，剪刀挨着头发了，才发觉比起剪自己头发，我大概更想去捅她一下。就是这么喜欢她，喜欢得整个人鼓胀起来，连个发泄口都找不到，全部堆在心里，那时候我几乎坚信着，我一定会早死，死于积郁，我心眼那么小，再多喜欢她一点，大概就死了，而她将长命百岁，在我死的时候，哭一会儿，然后过上有没我都一样的生活。事实是，她莫名其妙地死掉了，而我依然健康，我在她死的时候，哭了一会儿，然后过上了没有她也一样能继续下去的生活。我只是想跟你说，情爱这种事，做不得真，人是种寡淡的生物，不过父子亲情是不同，因为你的身体是我给的，我们之间存在一种自然延续关系。不要跟我说封建家长，是的，就是封建家长，也不要与我说逻辑，我从来不知道逻辑是什么。“
朱武听完弃天帝的长篇大论，一时满脑子除了一串省略号，竟然什么都说出来。张嘴了两三次，最后憋出一句：“你烦透了。”
弃天帝看朱武禁不住笑出来，便也笑了起来，嘴角抿着稍微翘起来一点：“烦也没办法，人总要有一个缺点。”
他又看了朱武一会儿，朱武皱着眉头，还在与自己的生理高潮奋斗：“那我走了，十天后回来，欢迎去机场接我。”
朱武反手抓住弃天帝的手：“干嘛？”
“落了东西。”
“我问你干嘛现在走。”
“凌晨的飞机。”
“哦。”
然后，朱武扣住弃天帝的手，再将它放到鼻尖：“死老头，你吸了多少根烟。”
“放心，我不会早死的，死了也把你一波带走，你看好不好。”
朱武觉得这个人简直无聊幼稚透了，亏得也是个中老年人了。想着这个念头，他终于得以能够松懈下来。
朱武在余韵里闭着眼，轻微地喘气，听见弃天帝说：“过一会儿记得盖毯子，不要着凉。”接着床上一轻，他爹站起身走出房门，并将房门带了起来。不多久，外间传来大门关上的声音。
“……苍，你出来吧。”朱武重新睁开眼。

苍其实不太清楚弃天帝在床前对朱武说了些什么，只觉得时间特别长又特别短，背脊酸痛着，手心盗汗，或许是因为太紧张，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比如，关上柜门时，朱武的眼神。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比这些实感都强烈的预感，他预感着外面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等着他。
预感的神奇往往在于此，苍从柜子里出来，看见床头柜放着一样东西。是一根手绳，浅紫和桃红交杂着，交扣的地方坠着一粒不知道什么来路的深紫色半透明的石头。
苍是不关心这些的。
他从来不关心从弃天帝手上能够得到什么物质的东西。
这根手绳是苍手腕上时常戴着的东西，而它原本是弃天帝送给苍的。

朱武说：“我觉得人有的时候，不能乱说话，我今天为了跑路跟人说，我爸出差要回家，结果我爸他就真的回来了。”
苍在朱武不注意的时候把手绳重新系到手上，心里土崩瓦解着，觉得他所做的一切都缺乏意义。
——我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和他怄气，然而一想到他恐怕连对我生气一下的心思都没有，我就觉得没意思透了。
心里空茫茫地，连难过的情绪也没有了。
只有一个念头，结束了。
他体贴而成熟地给了他们一个台阶。
但有时候还有什么比成熟和体贴更伤人的呢。
竟原来，他是连对他发火也不会的。

18.
苍和弃天帝勾搭上的时候，苍正在被奇怪的人追求，而苍最早没有意识到那就是追求了。
那会儿苍和蔺无双玩得好。这么讲，并不是说之后苍和蔺无双就不好了，但凡事有个对比，那会儿成天泡在一起，是之后不能比的。
事情必须从苍和蔺无双的关系讲起。
大一时，苍新入校，第一眼看到蔺无双，就觉得十分可爱，细密卷曲的头发、无辜幽怨的眼睛，看起来十分有想要欺负一下的欲望。在看到蔺无双的第一眼，苍心领神会了女孩子间经常说的一个词儿，戳到“萌点”。
然后，苍确实欺负蔺无双了，展现了非凡地灵机应变能力。
学院传统，军训是要拉到山里去的。头个白天的早上全耗在路上，半下午，苍莫名其妙被老师拉出来发物资，大约源于苍某种与生俱来看起来十分靠谱的气场。
苍坐在窗口里面，来一个人发两套夏季军服一条床单一床毯子一个枕头，发着发着就困了，十分羡慕那些啃着冰棍在荫凉处闲晃的人。
苍困了就眯着眼睛，眼睑垂着，坐得端正，看起来十分认真负责且高冷。这跟上班午睡刚醒来的几分钟里会为了装作清醒而装逼过头，或是喝酒喝得微醉偏要证明自己其实根本没醉，是十分类似的体验。
意识线上下沉浮之间，有人说：“是在这里领东西吗？”
苍垂着眼说：“嗯，是，你在这里登个记。”苍把本子和笔推出去。
窗口外站着的人弯下腰，半俯在桌子上，身上花露水和爽身粉的味道醒脑又柔软地好闻着，像是小孩子，那些容易长痱子的小孩子，总是会被母亲抹上些花露水或是爽身粉。
苍走神想着花露水或是爽身粉的事，面前的人三两下画完了自己的名字，把本子推了回来。苍把本子转过来，看了眼名字：蔺无双。
夏末的青山，绿得深沉，空气清新，间或翻滚着淡爽的香气。
苍抬起眼来，蔺无双背后是小操场，再远一些是篮球架，再再远一些是林荫道一路顺延下去，系着远处的青山。
报道那天，苍就觉得蔺无双十分可爱的头发，近看更加可爱些，盖着耳朵的两束头发尤其可爱，在脸颊边上软软地勾着，像两片云。
苍站起身来，摸出两套夏季军装一条床单一个枕头，在放毯子的地方摸了好一会儿，没有拿毯子出来。苍说：“没有毯子了。”
蔺无双说：“哦。”
苍说：“听说山里晚上挺冷的。”
蔺无双有点郁闷：”过会儿会有吗？“
“不知道，一会儿我帮你问问老师，你给个电话吧，或者告诉我你的床位。”苍说得面不改色。
蔺无双点头。
苍也点头。
蔺无双走了有一会儿，来了下一个新生，苍继续两件夏季军服一条床单一床毯子一个枕头地发，心里觉得蔺无双来得太是时候，前后一个人都没有。
发完最后一份，苍对了眼人数，拿起剩下的那床毯子，拨通了蔺无双的电话：“蔺无双吗？”
“嗯。”
“我是苍。后来老师又送了一批毯子来，这次我特地给你留了一床。”
“别人都有吗？”
苍说：“没事，别人都有。”
“你在哪儿，我过来拿吧。”
“你帮我打份饭吧，我去食堂找你。毯子又不重，我顺路帮你拿回去呗。”
就这样，蔺无双感念苍是大好人，两人玩在了一起。
大一全院上平台课，不用分专业，苍和蔺无双课都在一起。一转眼到了冬天，两人一同穿着羽绒服坐在自习教室里喝奶茶，听讲同年级有个风云人物正在猛追别院的汉子做朋友，还留下一句广为流传十分顺口的名言。
苍听过后对蔺无双说：“我当不了诗人，一定都是你的错。”
蔺无双理所当然听不懂，却也点点头：“哦。”
再几个月，夏天又到了。有学姐对苍说：“上了二年级，你会碰到一个长得特特特好看的教授，讲课漫不经心，考试特别难，不知是美梦还是恶梦。”有学长对蔺无双说：“上了二年级，可以自由选课，你可能会碰到一个特别厉害的学姐，长得漂亮可惜是冰山美人，关键是实在太优秀，优秀到会对男性尊严产生永久性伤害。”
蔺无双看起来十分兴奋，有些跃跃欲试，苍摸着蔺无双的头发：“无双啊，你果然喜欢被欺负，是不是。”
蔺无双转头，一口咬住苍的手。
“无双，你属小狗的吗。”
再又到了秋天，听说留下名言的那对友人在朝露楼外打了一架，然后其中的一个出国了，又几个星期，听说风云人物的表弟找到学校来，结果不知道怎么居然和苍的一个名叫赭杉军的青梅竹马也有纠葛。因着赭杉军的缘故，苍终于对上了号，知道了风云人物是哪一个。
苍远远看了一眼，确实挺抢眼的。
苍对赭杉军说：“我还以为是你喜欢黑色，原来还有如此壮烈的插曲，你居然没有与我说起。”
已经红回去的赭杉军红着苹果脸，不说话。
苍看赭杉军不想提起，便也没接着问下去，只说：“红回来就好。”
忽然下起了雨，苍想起小时候，赭杉军个子矮，他还曾经背着赭杉军趟过积水，赭杉就打着一把小红伞，把两人都罩在下面。
苍问：“你带伞没？”
赭杉摇头。
“碗碗，一起去买一把伞好不好。”
赭杉说：“不要叫那个名字，好。”
苍和赭杉军从便利店买了一把红伞出来，正打开，一对男女从街上冲到便利店雨凉棚下，男生把衣服顶在两人头顶挡雨。衣服拿下来，熟脸。
绵密细软的黑发，无辜惆怅的眼神，耳边两团云一般打着勾儿的头发这会儿湿潮着。
苍有一阵子没怎么见着蔺无双了：“你最近学业忙不忙？”
蔺无双觉得苍这个问话像回家见到了妈妈般的温暖，于是挺感动地说：“忙，但是挺开心的。”然后悄咪咪地瞥了旁边的女生一眼。
苍看出蔺无双是真的挺开心的：“开心就好。”
蔺无双说：“嗯，苍你也是。”
苍和赭杉军走远了，赭杉军犹犹豫豫地开口：“你跟蔺无双的对话怎么听起来有点怪……”
“怎么怪？”苍问。
赭杉军抠了抠脸颊：“听起来像在告别。”
苍想了一会儿：“你想太多。”说完，又笑了起来。
苍去隔壁学院找另一个好朋友说话。
“这里感觉堵着，你说怎么办？”
“你想怎么办？”
“你是我你会怎么办。”
“不怎么办。”
“你当真会不怎么办？”
苍这位自入校以来，各种容貌评选都不会漏掉的在榜人物好友，睁开眼睛，眼瞳里绿色的那圈盈盈地泛着亮光：“苍，你觉得我会怎么办？“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苍撇了视线，一步莲华便也重新垂下眼睛，整个人温和得仿似打了柔光，苍想果真顶顶好看的人都得了自然的偏袒，光照到他们身上都跟平常人不同一些。
一步莲华叹了口气：“吾知天命，更知你啊。”
苍有点想吐槽一步莲华的口头禅，随后又想到，神棍何苦为难神棍。
这场哲学的谈话过后没多久，一步莲华也忙了起来，具体在忙什么，苍不知道，却又大致清楚，心友之间的事情总是很奇妙的。总之，一步莲华身后跟着一个红头发的高马尾，乍眼看去，有点像“风云人物”，但表情不会错的，高马尾是个认真而思辨的人，“风云人物”就要恣意风韵许多。他们一个走到哪，另一个跟到哪，苍琢磨着有点像小鸭子找妈妈。而苍和一步莲华还有一位共同的好友，每次见到一步莲华带着高马尾到处走，都要闹一阵。这位好友容貌艳丽，闹起来怨中带怜，苍心里觉得造孽。
苍在这种说不清开心还是怅惘的心情中，因为一次小组作业，认识了一个人。
有一种人是不会主动去亲近人的。
但是对于主动亲近他们的人，却也是不会拒绝的。
苍和新认识的朋友熟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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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9)

37樓發表於: 2016-12-18 2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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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12.18 [朱蒼|棄朱|棄蒼]像一場雨，序~21，37F

19.
       苍和新朋友因着小组任务需经常碰头，开始约在图书馆讨论室，后来在学校茶吧，再之后哪里都没位置的时候，也会约在人少的回廊。事后想来，应该就是在回廊的某次，苍和新朋友之间有了一点误会。
       那天天气不错，没有太阳，但天色很亮，两人坐在回廊的座位上，前后都是成条的空位，拐角的地方还坐了一桌，偶尔有一两个学生经过。这座教学楼建在矮山的空隙之间，回廊下是一个小小的浅谷，绿的草地蜿蜒开去，学校还特意修剪了几颗小树，做成了小动物的形状，这会儿还不到掉叶子的时候，小动物们远远看去毛丛丛的可爱。
       觉得可爱，苍就笑了起来。
       苍的新朋友听到苍的笑声，抬起头来，看见苍望着山谷的侧脸，说：“你可好，把烦人的事情扔给我，自己走神。”
       苍说：“讲道理，当初分配任务的时候，你没意见的。”说完才慢吞吞收回眼神，面上还带着没收回来的笑容。
       新朋友撇了嘴，不看苍：“当时你一本正经讲方案和计划，我光顾着……”
       “嗯？”苍没听清楚后面，便凑过去俯下脸来，将耳朵贴到新朋友嘴边。
       新朋友不说话了。
       苍又等了一会儿，能感觉到脸颊边吐出的热气。
       “你是不是……”
       “嗯？”
       “没什么！”朋友捂住半张脸，自己靠到椅背里，看起来很头疼的样子。
       苍觉得自夏天结束之后，总算有点开心的事情，当新朋友再次坐直起来干活的时候，他感到朋友的腿贴住了他的腿，以前和蔺无双一起也会经常肢体碰触到，苍便没有躲。
       有一便有二，再而三便会成为习惯。
       即使一同相处着，人看待彼此之间的关系也是很不一样的。
       苍和新朋友热烈地处了一阵，颇有点当初和蔺无双玩在一起的意思。
       期间一步莲华被高马尾锤了一拳，在肚子上。一步莲华过来找苍，默不作声看了一段苍和新朋友的相处，等新朋友走了，一步莲华从苍手掌上拈了颗糖，是苍的朋友走前塞给苍的。
       拈糖时，一步莲华的无名指顺着苍半摊开的手心划了一下，苍觉得手心有点痒，便握住了一步莲华的拈着糖的指尖。
       片刻后，苍自然松开手，一步莲华索性又多抓了一颗糖，再温吞细致地一点点将糖纸搓开，把糖推到嘴里，口齿含糊地说：“苍，你这个习惯不好。”
       苍说：“你划我一下，习惯就好了吗。”
       一步莲华摇头：“有的地方看太透，有的地方看不透，我开始觉得你是不是装的了。”
       苍也搓了颗糖到嘴里：“我又不是你。”
       一步莲华吃了糖，不知是不是通过方才的试验得出了什么结论：“好友，你要小心。”
       苍看一步莲华珍重严肃，便也摆出珍重严肃的样子：“好友，你也小心。”
       然后，一步莲华就一点都不小心地回去继续造孽了。

       事后，苍觉得自己被一步莲华下了诅咒。
       作为神棍事业爱好者，苍也曾经当着蔺无双的面给蔺无双下过预言，在预言应验的那刻，蔺无双感念苍的好。可见，人与人之间，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某日，苍被新朋友叫出去吃晚饭，吃饭时，苍就觉得新朋友有些紧张，菜还没上来，新朋友已经喝了三杯茶水。苍问：“不然我们叫碗汤吧。”
       新朋友问：“你觉得我们什么关系？”
       苍看了新朋友一眼：“你说什么关系就什么关系。”
       饭后，两人为了回学校方便，从背街的巷子里走的，走到一半，新朋友勾苍的手，苍顿了一下，想了想就让他勾着了。再然后的发展就超出了想象。
       新朋友拽住苍，再顺势摁住苍的后脖颈，着着实实亲了苍一下。亲完，问苍：“我们交往吧。”
       苍眼睛本来是垂着的，这会儿慢慢抬起来，眼睛里空空的，似乎也不是特别震惊，更没有开心或是愤怒。他十分平静：“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新朋友怔住了，有些不可置信：“苍你什么意思。”
       苍觉得这该是他的台词，一时被抢了话，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朋友等了一阵，苍的无话可说，让他从激动渐渐冷静下来：“苍，我觉得你习惯不太好，你知道你看起来是那么地不容易亲近，实际相处下来却又不是如此，不仅如此……你还给了那么多暗示，凭谁都会觉得你有意思的。”
       苍有点想说：“难道不是你想太多。”但随后又想到一步莲华也说过他的习惯不太好，“你举个例子吧。”苍这话说得挺认真。
       朋友倒没举例子，他说：“苍，你看清楚你自己，别的不说，你对蔺无双当真心无杂念，情清似水？我觉得你不排斥的，和我试试。”说着，便把苍推到墙头，又昏天黑地地吻了苍一回。
       苍等朋友吻完，不意外朋友看到朋友愤恨的脸：“苍，你知不知道，就是你这种反应，可恶极了。”
       不推拒，不回应，不生气，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心灰至极。更令人难以自处的是，如今的冷处理便也是当初那些令人感到甜蜜和心动的信号了。
       朋友走了，苍竟然站在原地，冷静地思考起了朋友的话，觉得有些道理。
       就是在苍刚觉出朋友的话的道理时，弃天帝第一次同苍讲了话。
       弃天帝觉得眼前的孩子有些意思，刚才的那一出有些别样的趣味：“我本是想等你们先走的，一个走了，另一个却在这里罚站，我耐性不好啊。”
       苍的思考人生，被弃天帝说成了罚站，有点不好受，毕竟掉天掉地，是不能掉big的。苍往暗处看了一眼，吓了一跳。弃天帝不认识苍，但苍是认识弃天帝的。一个老师很难记住全班百来个学生，一个学生却很容易记住老师。但苍也毕竟是掉天掉地不能掉big的苍，苍说：“那你先走吧，我还想继续罚站一会儿。”
       苍没太怕，他看出弃天帝压根不认识他了。他当时想的是，赶紧让教授走了，下次上课坐在人堆里，估计也还是认不出来。大不了这学期上完，以后不选这个老师的课了。
       但苍犯了经验主义错误，弃天帝的眼神和记忆显然好极了。再次上课的时候，弃教授照常胡乱念着课本，再怎么消极怠工，念到一半，总要往教室里看几眼的，然后弃教授看到了有趣的东西，便醒了神。
       苍感觉到自己被眼风刮到，心下觉得自己有些倒霉，但神棍的好处之一便是能够格外坦然地面对人生，命运来了，既来之则安之。
       弃教授，拿起放在讲桌上的麦克风，推开按钮，半端着手，走下讲台，靠坐在讲桌上。坐在环形教室最上面一排的研究生助教，瞬间抖了一下，这是教授要认真起来的前兆，而弃教授认真起来，同时也意味着，他要开始折磨人了。
       弃教授生活比较原始，手机只会打电话，电脑只用作和工作相关，开个麦克风，能拉出忒刺耳的“噌”声，像对着全班学生拔剑出鞘。
学生们被又长又刺耳的“噌”声吓得魂都没有了。弃教授似乎愉悦了起来：“这一条。”弃教授指着某条座位，像在摊手赐福，“倒数第三排的同学起来回答我一个问题。”
全班同学“唰”地回头开始数人头，一下子全班注意力全集中到了一处。苍觉得凭着眼光，都不用回头数是不是自己，他直接站起来，望向弃天帝。
然后今年新上弃教授课的学生们，第一次领会到了弃教授的变态。早有高年级传言，这位长得特特特好看的教授，学术超级厉害，上课超级漫不经心，考试超级变态。曾经有人不服气找弃教授argue考试内容超纲，弃教授正无聊，又对学生的资质依然“很差”感到糟心，来个人撞到枪口，弃教授便找出期末考卷，一题题对着课本分析试卷是怎么地立足于课本，志在开发学生应用和科研能力。三个小时后，那个学生哭着出来。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之后三个月在路上看到弃教授对他点头，都心有余悸得能吓得哭出来。
这位漂亮的噩梦懒洋洋地苏醒过来，问了一个让教室里绝大部分学生怀疑自己根本没有上过这节课的问题。
一时教室里，安静得都没人敢动了。
苍站着，有一两分钟没说话。
弃天帝等着等着，不耐烦起来，他想说：“那这就是今天的作业吧，下个星期大家写好了交上来。”
苍却先开口了：“我试试，总是要试试的。”
接下来几分钟，弃天帝抱手听完苍的答复：“差强人意。”

然后感到差强人意的弃教授，便爱上了上课折磨同学们脑细胞的行为，每次下课都横尸遍野。
学生们很难受，弃教授很开心。
苍属于重点关照对象，显得很淡定，他对弃教授说：“教授，你是不是很寂寞？”
弃教授垂睫一笑，明眸皓齿，十分动人：“那你陪我不寂寞吧。”

20.
然后，苍过上了“为了守护弃教授的笑颜”的生活。
这天下课，弃教授让小助教自己先走了，捻着本教科书站在苍的位置旁边，看苍收拾双肩包。
苍没怎么为顶撞弃天帝后悔，只觉得这人真小心眼。
弃教授带苍吃午饭，去的教工食堂，弃天帝取了几盘菜，看苍亦步亦趋空着手站在身后：“你不吃？”
“没卡。”
弃教授终于想起来学生卡刷不了教工食堂：“记性越来越不好。”
苍想，你不是记性不好，你只是太多事情懒得记。
弃天帝等苍想完，说：“不要腹诽教授。”
苍说：“哦，好，下次我说出来。”
总之弃天帝做主，又多取了几盘菜，两人坐下时，桌面拥挤得有点摆不下。
苍吃饭不做声。弃天帝吃饭也不做声，并且吃一口，会用纸巾擦一下嘴角，筷子捏得很高，拿筷子的手势很标准，筷子不会敲到碗，用食礼仪很标准，像是受过专门的教养。
苍放下筷子的时候，弃天帝已经坐着等了有一会儿。
弃天帝问：“你不吃了？”
苍觉得弃天帝自己才是真的吃得少：“吃不了，你点太多。”
弃天帝点点头：“哦，我还以为青春期小孩都吃得比较多。”
苍想，弃天帝是在哪里拿了哪个极端人物做样本，是个正常人也不能吃下这么多。
“好，那走吧。”弃天帝光着手站起身，重新捻起他的课本。
“去哪？”苍问。
“坐牢。”弃天帝答。

下午苍在弃天帝办公室干起活儿的时候，深刻地感到了不划算，一顿饭根本换不回一下午的体力脑力活动。而且弃天帝这人没什么休息的概念，连天黑了要去吃晚饭也不知道。
苍摸着胃，想把下午整出来的东西放弃天帝桌子上，然后豪气地说：“我要去吃饭了，明天见。”
苍还没完全从沙发里站起来，弃天帝埋着头一边写字一边说：“宝贝，再一会儿就好。”说完，又写了两个字，觉出了不对，愣了一下，抬起头来：“抱歉哦，早几年我办公的时候，我儿子还经常在那边写作业。忙糊涂了。”
苍觉得自己被占了便宜，谁是你儿子。去吃晚饭的时候，脑子里又一直回荡着弃天帝解释时，异常温柔的语调，原来这个人有这么温柔的时候，然后他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那句“宝贝，再一会儿就好”……
苍意义不明地捂住了脸，心里吐槽：“你儿子没被你肉麻死吗？”

随后一阵子，苍的课余时间被弃教授霸占了。弃教授扔给苍一个工作牌：“岗位正在向学校申请，工作牌你先用着，进门贴卡方便。”顺手又摸出一串钥匙，“有开办公室门，有开柜子抽屉的，你自己一个个试。单独串在一个钥匙环上的是，隔壁休息室的。
苍问：“你助教都人手一套吗？”
弃天帝惊异于苍的奇思妙想：“我哪来那么多备用钥匙。”
苍想问，那为什么给我。又觉得这句话迷之羞耻，问不出口。
弃天帝大约是因为苍不说话，又认真了想了一会儿，不知道得出什么结论，笑着说：“又不是真坐牢。”
苍垂了眼，说：“哦。”过一会儿，倒是半指着弃天帝书桌上的照片问：“怎么没有您太太？”苍自己都觉得自己话题跳得有些大，说出口却也不方便收回去了。
弃天帝端起相框，指腹在相框的玻璃上摩挲了一下，然后从后面打开了相框。在弃天帝和一个红发男孩子的照片后面，还藏了一张照片——照片的成色有些年头了，一个年轻的红发女人，头发扎得凌乱，穿着牛仔裤和V领T，举着雪糕，半回过头来，冲着镜头笑得开心。
弃天帝说：“我拍的，我太太。死得早，还有一个孩子。”然后弃天帝将照片重看刊回去，“啊，早个十年，孩子还小，学校还经常派人慰问我来着。”弃天帝表情挺无奈的，“我儿子长得一点也不像我，是不是挺像妈妈的。”说到最后却是笑了起来。
       苍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点点头。
       苍觉得弃天帝应该挺爱他死去的太太。不忍心离她太远，却又怕自己日日见到她。
       苍还没能从伤情和另一股更微妙的堵塞情绪中出来，就听到弃天帝开始收拾东西。苍以为弃教授良心大发现：“今天我们不做了？”
       弃教授提着包，对着镜子整了整头发，说：“不是我们，是我。我有约会，你继续做完再走。记得锁门。”
       苍闭上眼睛，觉得自己有点想把弃天帝的头发一根根扯下来。
       弃天帝说：“你年纪还这么小，不要一脸平静地想可怕的事情。还有，你看看是不是朋友来找你了，你最好让他别砸我窗子，谁知道哪天变天。”弃天帝越过苍的肩膀，往窗台下面看。
       苍回过头去，看到赭杉军握着小石子，目光如炬，正想往窗台上扔。
       苍赶紧把窗户打开，探出头去。
       赭杉军看到苍，显然十分开心：“苍，我这段时间找你都找不到，听你们班同学说你被弃教授抓走了，你是不是做了什么让教授的不开心的事？但无论如何，我要先把你救出来。”
       弃天帝听到这里觉得好玩，便也俯身到窗台上，左手绕过苍的背脊撑着窗框：“我不会让苍走的。”
       赭杉军喊：“我可以上去。”
       弃天帝说：“哦？没人开门你上不来。”
       赭杉说：“别人进出的时候我跟着进去。”
       弃天帝说：“哦，现在天真晚了，不知道还有没有人，你慢慢等吧。”
       赭杉鼓红了脸，说：“好友，你等我。”
       弃天帝看起来开心极了，整个人笑得颤抖起来，苍感觉到身体和弃天帝挨着的地方微妙地痒，而且热。
       弃天帝从窗台上起身：“我真要走了，时间要来不及了。这算不算高塔公主和大魔王？”
       苍看了眼楼下的赭杉军，怎么看小苹果脸怎么可爱，眉目却是十分精致：“不算。”苍指着自己说：“高塔王子。”然后转头冲赭杉军喊：“好友，我也等你。”

       跟着弃天帝的时间久了，苍慢慢知道，弃教授说的约会，并不泛指和谁约着见面，而是指真的约会。
       苍曾经听见过弃天帝这么打电话和人分手：“何必见他。”然后弃天帝用修长的手指按住太阳穴，听着对面又说了几分钟，然后开口道：“好，那就分手吧。”
       苍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弃教授却自己说：“你的小脑袋又在想什么？”
       苍说：“分手太快，对象太多，薄情寡性，情感骗子。”
       “喂，她说要分手的。”
       “但你的语气根本没有想要好好谈。”
       “讲真的，她非要见我儿子，见了也是分手，何必多此一举。”
       苍不懂这个逻辑：“你的意思是，不见你儿子，你和她不必分手？”
       弃天帝理所当然点头：“和谁不是处，成天折腾我也挺累，年纪大了啊。”
       苍看着秋日里如初夏一般明艳的弃天帝，有点想把书扔到弃教授脸上。
       那阵子，天气好极了，阳光整天里晒得人懒洋洋的，天空清丽得不行。
       苍在忍住扔书的冲动后，摸着书角问：“可或许您儿子年纪大了，根本不在乎您谈对象了呢？”
       弃天帝笑，头发从脸颊边垂下去，再顺着肩膀蜿蜒下去，像绸缎一样：“不会。”
       苍觉得弃天帝固执，但也懒得指出这其中可能存在的一厢情愿：“那是不是说，不会再有人会让您想要带到他面前，得到承认了呢？”
       弃天帝放在手中的工作，双手交叠起来，托住下颌，看着苍思考了一会儿：“也许也不是。”

       然后，就是在天气好极了的某天里，弃教授又接到了一个介绍对象的电话。
       弃天帝挂了电话后，苍自言自语了一句：“怎么这么多人喜欢跟你扯皮条，明明你也不会跟人家正经处。”
       弃天帝摊手笑：“谁知道。”
       苍觉得这个笑容有些可恶，是赤裸裸的炫耀。
       “你要去？”
       “去吧。又没有人，现在。”
       “哟，挺有原则。”
       “那你说下班后干嘛？”
       “上班折磨我，下班出去浪。你日子过得真好。”
       弃天帝听着一点儿也不生气：“我觉得我是不是太宠你了，敢这么跟我说话。”
       苍不说话。
       弃教授又自己接着说：“听你话，你是想让我下班也折磨你，还是上班跟你浪。”
       苍说：“老师，请您注意言行。”
       斗完嘴，两个人又各自安静下去，干起了手上的工作。
       弃天帝下午三点四十有课。三点二十的时候，他开始收拾东西：“前期准备也做得差不多了，今天下课后我会直接出去。你也休息几天吧，进入下个阶段，我会通知你。”
       苍刚从资料中抬起头来，眼神还有些迷糊：“啊？”
       弃天帝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你是不是崩得太紧，明明还这么小，怎么总感觉少年老成。”说这话的时候，苍感到弃天帝的手在他头发上捋了一下，就像一个长辈摸小孩的头顶。
       苍闭上眼睛，觉得弃天帝衣袖间有淡淡的香气，他觉得他想要的不是这个，不是这样大人应付孩子一般的抚慰。
       两人一起锁了门，再离开办公楼，弃天帝因为要上课，所以两人一起走了一段路后，弃天帝拐弯去综合教学楼，苍则顺着直路继续往前。
       走到一半，苍忽然地停住脚步，又回头望向综合楼的旋转楼梯。
       然后，苍走回去，走得不快，站在旋转楼梯下面，思绪悬浮着。
       等到弃天帝终于出现在旋转楼梯上时，苍喊住了他：“老师！”
       弃天帝微微睁大眼睛，蹙着眉头，想听清楚苍说什么：“嗯？”
       “老师，我有题目想问您……您下课后，能不能不去？”
       弃天帝愣了一下，看着楼下少年老成的孩子在做完大胆的事情后，又端起了脸，可分明表情是有些惴惴不安的。
       弃天帝含着下颌，假装想了一会儿。
而正巧，一阵风吹过，绕得人心浮浮扬扬，弃天帝按着头发对苍说：“好啊。”
苍想到了一些诗句，比如，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然后打了寒颤，觉得自己怎么这么酸。
苍摸出自己手机，拨弃天帝的电话：“老师，那我等你。”

21.
许多事情都有一个制高点，制高点之前不断攀高，过了制高点，又会或急或徐地滑下来。从这个角度说，苍想，他和弃天帝的关系也没什么特别的，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不同，只是制高点来得太早，他又错将制高点当做了前往制高点路上的一段上升期。

弃天帝下课后，真没去约会。
周五傍晚吃饭的点，没什么人在自习室，苍一个人坐在临窗的座位上看书。
弃天帝走到苍身后，单手撑在桌面上，俯下身去看书的内容：
“你与我之间，爱情竟
如此单薄、冷静而又纯洁，
像透明的空气，
像清澈的流水，在那
天上月
和水中月之间奔涌。”
弃天帝念完，摇了摇头：“我果然还是不喜欢西洋诗……秋风清，秋风月，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亲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嗯……是不是更能道出心事一点？”
弃天帝随口捻了首中文古诗，背完，看向窗外。入秋有一段时间了，白天愈渐短暂起来，快六点，天色昏沉得厉害。苍三点多进的自习室，那会儿亮堂得厉害，便没开灯，现在室内没有没灯，夜晚的光景已经显现出几分。可巧，弃天帝背完诗，还就真有一片明黄的树叶被风送着落到自习室的窗台上。
弃天帝笑：“你看。”
弃天帝早在背诗的时候，便伸手合上苍的诗集，手指点摁在封面上。苍看着弃天帝白皙纤长却有些肉感的手，心想，人果然不能什么都好，总要有个缺点，再好看的人，也可能长一双肉乎乎的手，再好看的脸，也可能非常大。这么一想，苍把到嘴边的“汝之额大可跑马”憋了回去。
但稍后，两人在外面吃了饭，弃天帝送苍回学校时，变凉前的秋风从天窗窜进来撩着发丝，心里羞于启齿的高兴绵延成风一般的线条，又似乎不得不承认在下午翻诗集时想的确实是身边的人。

往后，在一起似乎是很自然的事，细细想来和之前也没什么不同，教室、办公室，争锋相对、试探撩骚，唯一的区别大约是在心里的。
弃天帝排场大，穿了黑风衣在学校里随便走个路都呼呼作响，看起来自带大boss气场，苍嫌弃弃天帝高调，故意落了一步，又走得开了些，强行假装两人不是一路的。
弃天帝也不试图让苍站过来，仿佛小助教只须记得带着书和练习册准点到达教室就行。
路上碰到另外的老师，跟弃教授打招呼，弃教授仰着下巴点头，看起来像接见臣下，苍在心里腹诽了一句zhuangbility，便垂眼顺眉站定在弃教授身后不远处。
另一位老师跟弃教授说了点什么，苍站得远了听得不真切。
弃教授听完静了片刻，说：“不需要了，我想，我有伴侣了。”
他们站在林荫道拐角的地方，光线从参天大树缺了角的地方落下来，已经是深秋的日子，可是今年的寒潮似乎来得特别晚，一切都太好。
弃天帝看起来在陈述一个经过本人反复琢磨的事实，绝大部分时候他看起来骄傲、漂亮、任性，与成熟毫不相干，可偶尔岁月感又会从他只言片语般稍纵即逝的言谈举止里透露，雍容、倦怠、奇怪的锵定与奇怪的质疑，像吃一块精雕细调的名贵糕点，复杂的口味，分着层次，一层层向你涌来。
苍觉得高兴，有点管不住上扬嘴角，可他想他垂眼顺目时，看起来就是有点像在微笑的，应该是不明显的。
两人先后拐进教学楼，苍一走进楼道发现弃天帝在转弯的地方等着他。
苍问他：“有事？”
弃天帝说：“我就是觉得，高兴你要说出来。我不喜欢你低眉顺目微笑的模样，那么倔的性子，与我说话哪次不是语带双关，明嘲暗讽。”
苍心里想，那是对你，但到底想听弃天帝要说什么。
“可偏就喜欢做出无大喜亦无大悲的样子，你是要修炼道法自然成仙归去？”弃天帝蹙起眉头，回想了一会儿，“凄婉哀然的淡泊与温情？校园偶像的词条是不是这么描述你的？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大好。”
苍觉得弃天帝能提出这么羞耻的一桩，果然是恨他，一时话都不想说了。
“面相不好，影响福与命的。你要做出清汤寡水、形单福薄的模样，起码也得是暮年以后的事。跟你说，你首先应该爱惜你自己。”
苍心想，你真能发散与跑题，嘴里说：“谢谢教做人。”
弃天帝也不生气：“抬起头来。”
苍觉得此刻还差一个小随从喊：“平身。”
弃天帝伸手曲指端住苍的下巴：“还挺尖。”
苍说：“教授，您光天化日之下调戏学生被人看到不太好。”
弃天帝说：“人在哪儿？”然后便倾下身去，几乎贴着苍的嘴唇说：“张嘴。”
亲上的时候，苍想，这是我初吻呢，早知道之前有机会强吻一次蔺无双了。至于暗巷里那次，苍默默按下了delete.
到底止不住高兴，闭上眼跳跃的光斑都能印出一个暖光天清的世界。

弃天帝从此从良做人，没了意味不明的约会，有时间跟苍坐在一起吵嘴。
弃天帝说：“我觉得我和你在一起生活品质明显下降了。”
苍问：“你要如何提高。”
弃天帝用眼角看他：“与你无解。”
苍笑：“呵呵。”
有一会儿两人没说话。
弃天帝十分想不通的样子，又说：“你讲我究竟为什么要和你在一起。”看起来很是拿苍没有办法。
于是，苍真的笑起来：“你让我陪你不寂寞，我有什么办法。”
弃天帝抿着嘴看起来也是想笑的样子：“过来。”
苍说：“干嘛。”脸还是凑了过去。
亲一亲嘛，家常便饭。

苍其实是想过会不会哪天就要滚上床的，对于滚上床的事情，他说不清什么态度，排除别的不说，学生老师真的滚上床果然还是有点暗度陈仓的意味。
于是弃天帝不提，苍也不提。但若是长久相处，迟早要考虑的。
苍心里明镜似的一个人，究竟想不想，他是知道的。
可时间还长，两人相处起来，追根究底皆是强硬的性子。
就看谁先熬不住吧，这么想想似乎也挺有意思的。
反正时间还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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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inal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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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0)

38樓發表於: 2016-12-19 12:2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超喜欢楼主的这篇文，看到更新超开心！好心疼文中苍苍，对老弃求之不得，对朱武又不忍拒绝,好希望楼楼能给弃苍一个好结局，不要虐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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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羊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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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9)

39樓發表於: 2016-12-21 09:5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22.
入冬的时候，弃教授有阵子心情不太好，整日板着脸，嘴角又似拎着笑，看什么都不顺眼。
苍问：“你是傲娇小公主吗？”
弃教授只当没听到苍的嘲讽，可过了一会儿又软下来：“人老了，害怕阴雨天。”室内温控开着，空气干燥，舒服说不上，却足够暖和，窗外凄风惨雨，梧桐明黄的树叶打落了一地，枝桠一夜间全秃了。“晚上我们吃火锅吧。”
当晚火锅没吃成，苍下课收拾包的时候，接到弃天帝发来的消息：“我儿子跟家里闹脾气，出不来。”
苍知道朱武，风云人物嘛，想起朱武跟学校里风流倜傥、威武霸气的样子，觉得有点好笑。苍按了几下手指，回了个：好。
晚饭苍跟一步莲华吃的，没在外面，锅底是一步莲华调的。他束了个半低的马尾，坐得端正地盛汤，看起来贤惠圣洁得在放光。
两人吃得开心，开了一瓶清酒，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一顿火锅吃了三个半小时。其间，一步莲华手机响了一次，他翻过手机屏幕看了一眼，按了静音，又翻过去将屏幕盖在桌面上。
又吃了个鱼丸，苍问：“不接？”
一步莲华说：“不是我的，强求不来，是我的，走不了。”
一步莲华跟学校外面租的房子，晚些时候送苍回宿舍，两人只打了一把伞。结果，刚只下了楼，连院子还没出，就看到一个穿着红白相间的人撑着把浅色的伞站在雨里，伞压得很低，面容看不太清，嘴角往下撇着，唇线抿得很紧。
苍很是佩服好友的能耐。
回到宿舍，苍想起了弃教授父子闹脾气的事，关爱了一条消息过去：和好没？
躺床上快晕着时，收到了回复：总是这样了。
苍把手机扔到一边想，当爹也是挺无奈的。
第二天苍去到弃天帝办公室，没见着人，吃了早点茶都喝了两杯，弃天帝姗姗来迟。进门时，大衣领口的皮毛圈着脸，头发也一同扎在皮毛里，脸看起来水灵白净得厉害，可脱了大衣完全不是那回事了。好看的脸被人打了，小半边脸肿着，一边嘴角还破了。
苍幸灾乐祸：“幸好你脸胖。”
弃天帝挂好衣服，捂着嘴角往里走：“张嘴疼，今天休课。你帮我打个假条交上去，再去教务处打声招呼。”
苍想你脸肿了，又不是手脚断了。可转念一想，话说打人不打脸，这么水灵的脸，打下手算暴殄天物吧，真想哪天也试试。
校园晃了一圈回去，办公室锁了门，掏出手机才看到有条消息：回去休息几天。
再见到弃天帝是三天后，脸消肿了，嘴角好了大半，看起来像上火了，苍还是很乐，但心里又挺记恨：“你这休假来得也太容易了，这样就能有三天。”
弃天帝托着脸，眨了眨他的异色眸：“苍我问你。”
苍说：“嗯？”
弃天帝说：“你有没有想过想要和我怎样？”
苍说：“自然而然，强求不得。”
弃天帝说：“挺好的，比我看得开。”
这天中午，苍约了赭杉军吃午饭，弃天帝决定在脸好全以前减少一切尽可能的外出。
赭杉军一手扶碗，一手拿筷子，姿势标准、埋头苦吃：“好友，我新认识了朱武，有没有跟你说过。”
苍挑着饭吃，等赭杉军讲下句。
“朱武跟我抱怨弃天帝丧心病狂半夜让他跪地板，他要找弃天帝算账。”
苍想，前几天不是刚打过一次，嘴角现在都是破的，真是不作不活啊。
回去看到办公室们锁着的，是午休时间，苍有钥匙，拿出开了门，人却愣在了门口。
弃天帝坐在沙发上，朱武枕着他的腿睡着了，弃天帝一手拿着本学术期刊，另一只手的手指插在朱武头发里。
虽然对于成年父子来说，太亲昵了些，但或许对于单亲父子，也说得过去。虽然这么想，但总觉得哪里有些怪异。
弃天帝听到声音回过头来，见着是苍，他竖起十指，比了个“嘘”。
苍被怪异的气氛蛊惑着，下意识做出了退到门外，关上门的举动。
再过两天，冬雨又淅淅沥沥洒了一天，苍窝在宿舍懒得出门。
天压得太低，冬雨下出了夏季暴雨的气氛，却没有那般肆意，只是绵密地绸缪着。
一个西洋节，学生们全跑出去了，楼道里安静得走个路都能带出脚步声，苍站在窗边端着茶杯喝茶。
正想续水，一辆熟悉的车滑进视野，停在楼前。
副驾驶的门开了，朱武下车来，撑了把黑伞，他围着车头转了半圈，走到驾驶座那边，对着车里勾了勾手。然后，弃天帝从车里伸出手来，抚在窗弦上。
详细的看不真切，但有那么一会儿，朱武确实半蹲下去，将伞撑得很低，分开时，朱武先站直身体，手指再与弃天帝搭在窗弦上的手分开。
感觉是交往了一个亲吻。
苍觉得他有点懵，有一会儿脑子里一片空白。
回想起又觉得恍然大悟，比如办公桌上无微不至的课表和过于亲密的父子合照。
有些可怕，可比起惊世骇俗要更可怕的是，苍想起弃天帝在天气好的时候，坐在办公司的木窗边对他说：“我想父子之间，即便亲情淡薄，也是分不开的。”
当时，他当他在述说家庭苦恼，回头想那般恬静安淡，又怎像是述说家庭苦恼。
苍给弃天帝发了条消息，然后就一直站在窗边，也不知道具体是在等什么，是不是在等到回信。
消息说：你刚才在哪？我在宿舍里，好像看到了你的车。
苍觉得比起惊世骇俗还要更可怕的是，他此刻第一反应居然是想要问那个好看雍容的人，我们之间是不是随便玩玩。
这太可怕了。

无捉虫
TBC

再打个广告
《像雨》想出个本，感兴趣点→http://little-beauty.lofter.com/post/1d440cac_d5d4551

[ 此帖被羊羊羊在2016-12-23 10:10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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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Re:12.25 [朱蒼|棄朱|棄蒼]像一場雨，序~8，30F

Re:12.18 [朱蒼|棄朱|棄蒼]像一場雨，序~21，37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