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12.31（劍冰）宿命（ABO）1~15，82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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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攸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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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樓發表於: 2019-12-06 1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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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很多年後，劍布衣開玩笑地對旁人說：“對付冰無漪，我是專門的。”

欺騙水之厲咎殃有多難？
厲族天性狡詐，功體特殊的水之厲，騙人騙得最是信手拈來。曾經他小小一個反間計，便使古武族與魔城反目，厲族漁翁得利。在這樣的人面前使詐，無疑是布鼓雷門，班門弄斧。山之厲對劫塵所為的謊言，圓了千年，水之厲何曾信過一句。
但劍布衣一句話就做到了。
“越姑娘捎來訊息，計畫近日內，將至秋鳴山居拜訪。寒舍簡陋，難以招待貴客，不如好友先前往，待吾買來佳餚美酒，再與你會合。”
劍布衣說這話時，冰無漪已經有些醉眼朦朧。今晚他終於問出了那個忐忑已久的問題：“平常時，我口口聲聲愛之厲，但厲這個字，身為十擘中人，你當真不知代表什麼嗎？”劍布衣道：“那又如何？厲與非厲，不在劍布衣的交友準則之中。”
這一句話，讓冰無漪心花怒放，酒興一起，將劍布衣帶來的一壇酒咕咚咚幾乎飲盡。此時聽說越姑娘要來，越發欣喜，嘿嘿笑道：“求之不得，越姑娘要來，替你顧家我也甘願。”起身欲走，見劍布衣一直凝視著他，冰無漪此夜胸中塊壘盡消，此時看著劍布衣俊秀的面龐，心中柔情湧起，忽然過去，湊在他唇上一吻。
這一吻很輕，卻叫兩人都吃了一驚。冰無漪很快跳開，紅著臉結結巴巴道：“我喝醉了……我……你此前占了我許多便宜，不許我討回來麼？”劍布衣撫上自己的嘴唇，垂下眼簾，露出一個奇怪的笑容：“自然該討。”抬眼時，冰無漪卻已飛也似地逃去了。
時值深秋，冰無漪向來嫌秋鳴山居的風景過於淒清，此時卻只覺賞心悅目。他一個人托腮醉醺醺地坐在石桌旁，左等劍布衣不至，右等越織女不來，漸覺無聊，伸出左手，凝出一塊冰塊，右手凝出一把冰刀，起落翻飛間，便雕出一個栩栩如生的小人，定睛一看，卻是劍布衣。冰無漪臉一紅，皺眉道：“喂，怎麼又是你！”轉念道：“既有劍布衣，怎能沒有冰無漪。”又凝出一塊冰塊，幾下間，便雕出一個惟妙惟肖的自己。
他嘿嘿一笑，將兩個小人放在一起，看著卻也登對。又看了幾眼，冰無漪皺著眉拿起劍布衣的小人，氣道：“劍布衣哪有這般英俊，倒要蓋過我的風頭。”拿過冰刀，將劍布衣的腿削去幾分，又在他臉上略施幾刀，改得他眼斜嘴歪。冰無漪這才滿意，將兩個小人放在一起，越發顯得自己英俊非凡，風華絕代。他心道：一會兒給越姑娘看，定說我巧奪天工。
但越織女和劍布衣始終沒來。等得久了，冰無漪昏昏睡去，不知過了多久，卻被一陣心痛從夢中驚醒，睜開雙眼，茫然四顧，秋鳴山居依舊只有他一人，桌上的冰人也早化成了一灘水。
頭暈心痛，心跳如雷，冰無漪暗叫不好，忽然一身冷汗。厲族恐怕出事了。可自己為何毫無感應？他掙扎著起身，要回七行宮一探，正遇劍布衣緩步而來。躥進冰無漪腦中的第一個想法是：劍布衣果然英俊得讓人討厭，可惜那個小人沒來得及被他看見。劍布衣卻已開口。
他淡淡地說：“若你要去七行宮，那大可不必。七行宮已被毀，而我，正是參與其中的一員。”

平息禍隨劍殃的怒火有多難？
元種八厲之中，水之厲脾氣最好，亦最不喜爭鬥，但卻無人敢輕易招惹。冰面無漪，冰層下卻有暗湧，一旦涉及厲族存亡，同伴安危，劍殃一怒，禍隨無生。
但劍布衣一句話就做到了。
“若因立場而生芥蒂，那我們相識偌久，自始至終，豈非虛假？再說，若交情是因立場而來，那你不必視我為友，否則立場相對與否，與你我交情又有何干？”
摘下帽子的劍布衣顯得越發溫柔，甚至年青得像個少年。冰無漪忽然想起自己從未問過他年紀。
他沒問過劍布衣的事有很多。他家在何處，師承何方，劍載何志，一生何求。
起初是不想問，交淺何必言深，後來是不敢問。所謂“厲禍”，江湖人人得而誅之，何況是十擘中人。一語問出，難以轉圜，將如何自處。所以帳中私語，樽前閒談，都只是嬉笑打鬧，玩笑而過，唯恐觸及真心。
前日一杯酒，引出劍布衣至誠至信的交友原則，是他這許多年來第一次忐忑的試探。他以為得到了最好的答案，原來卻是自己會錯了意，原來立場與交情可以分得如此清楚。眼前這人，為了“公義”，毀了他的家，傷了他的族人，陷他於未能與同伴共苦的愧悔之中，卻又霽月光風地站在那裏，向他表明自己的真情。
——然而，這又何須意外？早在相識之初，他就該做好這個覺悟。他與劍布衣那點交情，無非是苟且之私，論劍之誼。是他放任自己擅動了心，會錯了意，苦果理應自嘗。怨天尤人未免太過難看，厲族可是最懂喬莊掩飾之族，水之厲何嘗不能光風霽月一回？
冰無漪咬了咬牙，道：“滿口胡言，全是詭辯。——不過，我接受。立場與否，與交情無涉。將來若有必要，我會殺你，哪怕你是我的朋友。”
——如何算“有必要”？冰無漪暗自捏緊了拳頭。天之厲若死，他與此人便是不共戴天——但天之厲生機未滅，眼前之人，似乎就還沒到非殺不可的地步。
劍布衣微笑道：“劍布衣同樣。”轉身又攔住了他：“去哪里？”
“找方法救天之厲。”
劍布衣的回答卻出乎他的意料。“方法何須外求，此地便有。”
“哦？”冰無漪不解，他冷笑道，“身為正派的你，剛剛費盡周折才重傷於他，轉頭卻要為我提示他的生機所在。劍布衣，你又在打什麼算盤？”
劍布衣笑道：“你曾說過，世上哪有所謂正派，正派是因為受到的引誘不夠。”他轉頭看著冰無漪，“為破七行宮，劍布衣有愧好友。現在告之解法，釋此私憾，以為補償。當下對我而言，好友的諒解，比公義的引誘更大。”
冰無漪明知他言不可輕信，胸中那團餘燼卻還是重燃起來：“你真心想要補償？”
劍布衣那雙要命的眼睛又看了過來。“相信與否，取決於你。”

讓冰無漪椎心泣血肝腸寸斷有多難？
諸厲說起咎殃，無不歎一聲“率性”；世人談及冰無漪，無不贊一句“風趣”。他穿最華麗的衣服，吃最精緻的肴饌，追逐最傾城的美人，風流自賞，遊戲人間，詼諧開朗，從不自苦。
這樣的人，怎麼會椎心泣血、肝腸寸斷？
背叛他的信任，殺死他的親人，毀滅他的愛情。
劍布衣又做到了。
冰無漪在劫塵屍體面前，想起的卻是好多好多年前的舊事。
剛剛分化成地坤的他，不堪諸人嘲弄議論，躲到不見五指的山洞中，自怨自艾。地坤總是意味著臣服，虛弱，失控，他向來曠達，此時也不免灰心。正傷心間，一道劍意倏至，洞口石岩忽然坍落，萬束陽光忽然照入，幾乎刺傷他的眼睛，而那個紮著高馬尾，一身颯利的女戰士，就站在洞口的陽光裏，對他厲聲喊：“出來！”
後來劫塵最愛對他說的話是“別靠近我！”“別跟上來！”“讓開！”，但冰無漪永遠記得，那時候劫塵用她能做到的最溫柔的聲音對他說：“有我陪你。”
後來劫塵很沒義氣地失蹤了，冰無漪只能陪著一盞未滅的命燈。現在劫塵又沒義氣地死掉了，留給冰無漪的，好像只有眼前這具叫做劍通慧的肉身。
他伸出手，卻顫抖著不敢放上去：“怎會……怎會如此？”
劍布衣垂眸，歎道：“這是意外。”
“意外，哈，劍布衣，你會有意外？我以為你一向算無遺策。”冰無漪一聲輕笑，“這數百年來，我當你是天涯遊子，離群索居，原來你與天佛原鄉，清香白蓮，個個交情匪淺，身居五劍之一，響噹噹的正道棟樑。厲族之事，七行宮，無盡天峰，天之厲救治之法，天佛元力，蘊天之饗，百氣流根，你哪個不了如指掌？”
他轉向劍布衣，聲音顫抖：“一杯酒哄倒了我，轉身就滅了七行宮；聲稱補償於我，指點天之厲生機，我四處奔忙之時，你卻將半截王跡一劍斃命。還有劫塵……劫塵……劍布衣，我是你股掌之間的玩物，還是籌謀天下的棋子？從一開始，你出現在我面前，是為了什麼？”
劍布衣心中大慟，尚未出言分辨之時，胸口掌風已至。他不閃不避，生生受下三掌，跪落塵埃，吐血不止，冷汗立刻濕了全身，他卻感覺不到疼痛，心中想道：“這三掌究竟太輕。我這肉身之痛，怎抵得過他心中煎熬之萬一？”
冰無漪握緊了雙拳，冷聲道：“方才三掌，一是為天厲，二是為劫塵，三是為你我之間恩斷義絕。”
劍布衣低頭沉聲道：“確實，該然。”
“從今以後，友情不存，你我之間只餘立場。劍布衣，別再讓我再看見你。否則，我一定取你性命！”

冰無漪抱著劫塵的屍身，走得踉蹌。眼前人影變幻，站在洞口陽光裏的劫塵，浮雲崖上拒人千里的劍通慧，跪落塵埃吐血的劍布衣。前日警告，言猶在耳：“我對你的私人感情沒興趣，只是提醒你，你沾染氣味的那個人，我曾與他會過面。他多次出現在無盡天峰，對厲族和天之厲都頗為關注。”
若我當時聽你的話，殺了他，你便不會死；若我在七行宮破，天厲重傷時殺了他，你便不會死；方才他已無還手之力，殺了他，你便大仇得報。可我卻下不去手。當初如此，現在也如此。你生前我不肯為你除去威脅，你死後我不願為你報仇。是他殺了你，我何嘗不是幫兇？

劍布衣跪在地上看冰無漪走遠。他已很久沒跪過小師父了。小時候他烏鴉嘴乍現神通，無意之間，把小師父咒得遍體鱗傷，臥床難起，聲聲恨他：“小布衣，你真是我此生的剋星。”他心中惶恐，跪在小師父門前，直到小師父傷好出門，看見他嚇了一跳。
“我咧，小布衣，你這是在演什麼戲碼？要程門立雪，也還不到季節啊。”
劍布衣低頭道：“布衣冒犯了小師父，請小師父恕罪。”
冰無漪道：“喂，在你心裏，為師竟是如此心胸狹隘之人？”他低頭看著小徒兒猶自沉重的神情，歎了口氣，摸摸他的頭，“安心，我永遠不會怪你。”
劍布衣苦笑，或許從那時起，他就開始有恃無恐，直到把那個人的心生生撕碎。

冰無漪現身，諸厲再聚時，已是大戰前夕。天之厲到底體貼，避過眾人，向冰無漪道：“咎殃，你與那劍布衣的關係，可已處理清楚？”
劫塵能發現的，自然也瞞不過天之厲的眼睛。冰無漪微微一笑，解開頸上領巾，露出頸後一個偌大的血窟窿，竟是已將腺體整個挖出。
饒是天之厲都駭了一驚，歎道：“咎殃，何必行此極端？”冰無漪淡淡道：“這是最簡便的方法。此生，我再不會受他挾制，你可放心。”天之厲道：“但此舉大損功體，終身難逆！要洗去印記，也還有許多方法。”冰無漪道：“功體之損，日後方會逐漸顯露，對眼前的大戰無甚影響。若戰後我還有命，再來細嘗這苦果吧。”
此前天之厲與劍布衣一談，已知劍布衣多半是友非敵，現下卻不好講出。他向來愛護同族，此時看咎殃決絕如此，也不由痛惜，只道：“你和劫塵的委屈，我會替你們一併討回。”
“不必，”冰無漪轉身道，“我自己的恩怨，自會料理。此戰，我會連同劫塵的那一份心，奉獻厲族。”

秋鳴山居，紅葉瀟瀟，劍布衣站在庭中，最後一次舞劍。
碧血丹心千古照，夢說一劍應長風。半世種種，如在夢中。
千名大祭司的推算，讓他的童年到六歲便截然而止。
義父叮囑他，天命在你，自應當仁不讓。
大師父道，吾輩大好男兒，瀝血捨命千載，才令天下共用升平，碧血長風在手，望你不忘前賢艱難，力挽狂瀾。
二師父道，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你肩上之任重逾千鈞，腳下之路橫絕千古，更要時刻砥礪，不可鬆懈。
三師父道，男子漢大丈夫，再艱難困苦，都要一肩擔起，一往無悔。
四師父道，橫渠四句，你已刻在心間，尤其是為萬世開太平一句，當時時自警。
五師父道，天下萬民，皆知你將行之壯舉，匡正天下，舍你其誰？小子勉乎哉！
小師父……小師父道，小布衣，你若不願意，有小師父在，絕不會讓任何人勉強於你。
他不覺勉強。這是他的天命。為了太平，為了未來，為了蒼生，為了自己一生篤信追求的真理，為了那片滋養他的土地和土地上的人。
碧血禦長風舞罷，掠起落葉紛飛，劍布衣收劍入鞘，口中喃喃道：“弟子死不敢忘。”
他沒有忘。這些日子以來，他慘澹經營，取信素還真，保全天厲命燈，提示厲族尋找復原天厲之物，誤導佛鄉拔劍，殺半截王跡，成就天厲完全形態。唯一在他意料之外，一是太極之氣，二是劫塵之死。天意難問，但他已盡人事。明朝決戰，有他突然反水，局勢必然分明，聖王死境可破，天下太平可期，他的使命也便完成了。
到時殺業也好，情債也罷，他自會一一償還。

神花郡中，混戰已起。劍布衣看準時機，與鶴舟雙雙參戰，直襲天之厲。擋住碧血長風劍的是禍水，劍布衣不敢去看冰無漪，只微微一瞥，卻看他頸間圍著一條領巾，後頸處隱隱透出血來。劍布衣心頭劇震，險些被剡冥擊中。他慌忙穩住心神，只覺嘴裏都是苦的。
戰局瞬息萬變，葉小釵入局，天佛現身，黑色十九參戰。冰無漪被多九望纏住，劍布衣則在戰局中心，五劍對天厲，劍布衣一面出劍，一面覷定天之佛破綻，逆轉戰局之劍，一觸即發。

然而此時，在他們未知的地方，止戰之印刹那蓋下。天地停滯。
一切計畫，一切陰謀，一切犧牲，一切決意，一切立場、責任、使命、夢想，一切愛與恨，情與仇，怨與憎，一切歸為虛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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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攸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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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樓發表於: 2019-12-06 18: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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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为原剧中剑布衣这个时候确实是站在厉族一边的，他的立场和做法，正如剧中他对天之厉所言，除了太极之气和劫尘之死在他意料之外，天之厉的复活是一步步按照他的计划进行的，在最后的大战中，他应该也会及时反水，破解天之厉的死境。在此过程中，他对冰无漪有欺骗，有利用，也有保护。但是冰无漪不知道。从他的角度看，只有剑布衣自始至终的欺骗和伤害。
不知道大家对这段剧情有什么理解？（如果有人在看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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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san1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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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樓發表於: 2019-12-07 1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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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我對小師父對布衣的感情想哭，愛之厲是愛太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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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攸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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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樓發表於: 2019-12-07 1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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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 32樓(susan1313) 的帖子

爱之厉就是爱得毫无保留啊。剧中着重表现的是他对劫尘的情意，但是没有盖章是什么感情，我的私设是这是一种掺杂着亲情友情和无关风月的柏拉图式的感情。爱之厉本性澄净深情，他对劫尘的感情是不图回报的，对剑布衣的爱和信任也是毫无保留的，所以才那么容易被他欺骗，那么容易被他哄好，即使以为他杀了劫尘，以为他一直对自己只有欺骗和利用，也还是下不了杀手。剧里冰冰在劫尘尸首前感慨“情之难能，久种心田。明知无果，欲回头却是根深”。戴上滤镜，我觉得这几句也可以是在说他对剑布衣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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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樓發表於: 2019-12-10 18: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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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又名《五次冰無漪在劍布衣面前尊嚴掃地，一次他們成了鄰居》

雖然那個登徒子油嘴滑舌，舉止輕浮，白白浪費了一張清秀俊雅的臉，但畢竟是見義勇為，劍布衣開口時，抱著真心實意的關心。
“小心頭。”
“我的頭！”
“小心手。”
“哎呀，我的手！”
“小心腳。”
“痛，我的腳！”
到了這個地步，任誰都覺察到不對頭了。劍布衣暗自吃驚，他不動聲色，決心再做一次實驗。
“小心脖子。”
下一秒，那個動如脫兔的姑娘就喊著“大俠，不要離開我”摟上了登徒子的脖子，登徒子搖搖晃晃倒在地上，扒著她的手臂，啞聲道：“姑娘，放手，我快不能喘息了。”
眼見兩個凶徒就要趁勢下手，劍布衣身形不動，震出兩根木筷直擊二人眉心。塵埃落定。
推開撲上來的幾個流鶯，劍布衣繼續飲茶，卻見那登徒子從地上爬起，氣勢洶洶走來，一掌拍在他的桌上。
劍布衣並不抬眼，淡淡道：“旁邊還有空座，公子一定要與我同桌？”
“可惡！還敢裝瘋賣傻，剛才就是你！”
劍布衣抬頭，平心而論，登徒子長得著實俊俏，此時雙目圓瞪，咬牙切齒的樣子，看著也頗為可愛。劍布衣欣賞了一會兒，道：“舉手之勞，不必客氣。”
登徒子果然大怒：“放肆！我一世英名，都被你這個小子的烏鴉嘴給毀了。你說，這筆賬怎麼算？”
劍布衣搖頭道：“好言提醒在前，出手相助在後，卻落得公子遷怒。這樣是非不分，恩將仇報之人，有何英名可毀？”
旁邊已有人在指指點點，登徒子越發被他激怒：“一派胡言！”手一揚，一支冰劍已握在手中，直指劍布衣，“拔劍吧，本公子要讓你長長教訓！”
劍布衣不願輕動碧血長風，他壓下眼前的劍鋒，道：“何必動武。公子若一定以為在下之言如此靈驗，我若說一句……說一句小心暈倒，公子豈不就要立時倒下？”他雖覺巧合，仍把所謂“烏鴉嘴”當做無稽之談，本想說“我若說一句小心你的性命，公子豈不就要立斃當場？”但不知怎的，這話卻說不出口，竟似是心底冥冥之力在阻止。
登徒子怒道：“還敢亂說？看劍！”一劍向劍布衣刺去，劍布衣不願沾惹麻煩，一掌將木桌拍出格擋，兔起鶻落間，已不見蹤影。
人影已遠，冰無漪不甘心地收起劍，口中恨道：“下次別讓我再看到他，否則……”話音未落，忽然從天而降不知何物，將他立時砸倒在地。
在場眾人一片譁然，待看清落下之物，茶鋪老闆驚呼道：“天哪，這樣大的蘋果，老身我還是頭一回見。無漪公子，你能被它砸中，也是天選之人啊。”
冰無漪倒在地上，口中猶自恨道：“烏鴉嘴……等我……給你好看……”暈了過去。

但是下次再見時，還是烏鴉嘴給了冰無漪好看。
經歷了裝跌倒、扮女聲、喊救命等一系列毫無尊嚴的操作後，鼻青臉腫的冰無漪面對烏鴉嘴，連上回的賬都沒有底氣算了。他只是委委屈屈地說：“呸！本公子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烏鴉嘴看了看桌上的皮鞭和蠟燭，冷笑道：“看現場的佈置與物品，很難相信你的話。”
冰無漪脫口而出：“哼，這些才不是我買的，我的東西藏在我家……”一語未盡，冰無漪自己倒愣了，心道：咦，我怎會說這樣的話？他一個清清白白老處男，家中何曾有過這種東西？未及深思，他忙道：“啊不對，跟你說這些廢話做什麼。”
但烏鴉嘴看他的眼神已變得意味深長，明晃晃的兩個字“淫賊”呼之欲出。
老古板的烏鴉嘴，不管他怎樣辯白，都要押著他去金四爺家對質。結果只是見證了一場鬧劇，險些把冰無漪氣破了肚皮。那個烏鴉嘴只涼涼留下一句“小心血光臨身”便轉身離去。但他的烏鴉嘴對金四爺夫妻兩個顯然沒有什麼效果，他們依然活蹦亂跳地在冰無漪面前上演活春宮。
於是冰無漪親自幫烏鴉嘴的烏鴉嘴再靈驗了一回。
大仇得報，冰無漪身上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心情卻暢快了不少。他翻出了金家大院，正要離開，卻聽見黑暗中一聲輕笑：“哈，夤夜深入人家內室，淫賊本性不改。”
“嗯？”冰無漪回身，看見金家院牆上立著一個人影，遠遠地他只看清了那頂奇怪的帽子和張揚的披風。“烏鴉嘴！你怎會在這裏？”
烏鴉嘴從牆上跳了下來，走到他面前，道：“我瞧你鬼鬼祟祟地進了人家院子，以為你又要擄走金四娘，便在此守株待兔。卻不想你在裏面待了那麼久，想來是看人家夫妻閨房嬉戲，看得樂不思蜀。”
“喂！別胡說八道！”月光下小淫賊居然臉紅了，倒教劍布衣始料未及。“我只是來看你這個烏鴉嘴今天下的小心咒有沒有應驗。哼，那個金四爺果然血光臨身，報應不爽——你還敢說你不是烏鴉嘴？”
劍布衣歎了口氣：“是是是，有你在，不是也得是了。”說著從懷中取出一物，拋到冰無漪手中。
“這是什麼？”
“今日一場誤會，累你受傷，這是上好的金瘡藥，算是在下的賠禮。”
“賠禮不用，補償不必。”冰無漪把藥拋回去，“出來江湖走跳，就是要願賭服輸。技不如人，受傷活該，不用你賠禮補償。”
“哦？”劍布衣笑道，“苦境千人斬一張俊臉被毀，也不要緊麼？”
“這……”冰無漪向他伸過手去，“為了苦境的萬千少女，本公子妥協一次也無妨。”
劍布衣忍俊不禁。

兩人入住了同一間客棧，第二天一同遇見了月藏鋒，並聽說了鴻蒙。總之，冰無漪又一次鼻青臉腫了。
不問位置就急匆匆朝反方向而去、不知進退地要與鴻蒙纏鬥到底、塞了個冰塊就臨陣脫逃還口口聲聲“這口劍就代表我的命”，經此一役，劍布衣發現無漪公子比他想像得更傻、更莽撞、更不要臉。
還膽小。
居然怕鬼。
幾天後劍布衣和月藏鋒從無向經緯無功而返。在秋鳴山居一番長談，劍布衣方知武林此時面對的危機之重。漸漸擴散的鴻蒙、毫無記憶的留招、鋪天蓋地的紅潮、莫名出現的魂光，都讓他心事重重。不過在送月藏鋒回推松岩的路上，又遇那位無漪公子之時，月藏鋒只覺身邊友人的心情仿佛陡然好了起來。
無漪公子頂著被兩個天涯姑娘打出來的兩個烏青的眼眶，對他們道：“回來就好。看來你們與我那生死之交，相與得還不錯。”
劍布衣問：“你的眼睛？”
“很時尚，怎樣？”
“沒什麼。”劍布衣道，“看來我們不在的這段期間，公子依舊英勇非凡。”
“那是自然，血刹如來差一點就成了我的獵物。不過，我悄悄地問你們，”冰無漪走上前來，小心翼翼地低聲問道，“你們這一回去無向經緯，可進入了中陰界？可看到什麼鬼魂，幽靈……”
月藏鋒正要說話，劍布衣先歎了口氣，道：“我正要提醒公子。實不相瞞，我們此去無向經緯，所見實在驚人。”
冰無漪緊張地問：“怎麼說？”
“我們剛至無向經緯，便覺寒風倏起，忽聞鬼哭神號，從天際湧出道道陰魂，鋪天蓋地，漫卷苦境而來。幸而有一道長牆將其擋住。鬼哭之聲，至今仍在我耳中盤桓，實在令人不寒而慄。”
冰無漪聽得寒毛豎起：“幸好！幸好！好一道神牆！”
“不過，”劍布衣話鋒一轉，“冤魂四溢，雖遇牆而止，只怕也有漏網之魚，已經在苦境之間盤桓了。”
“什麼？那可怎麼辦！”
劍布衣若有所思：“遇見公子，正教我想起一事。公子總說在下是烏鴉嘴。但除在公子身上之外，並未見其靈驗過。在下有一個猜想。”他看著冰無漪，欲言又止，冰無漪催促道：“有何猜想，快說！”
劍布衣正色道：“在下自小略有通靈之能。莫非公子已然被鬼纏身，種種際遇，皆有惡鬼暗中操縱。而在下冥冥之中有所感應，順口說了出來。”
冰無漪一張臉本就白得過分，此時更是嚇得煞白，顫聲道：“不會吧……”
“公子自己想想，這幾日運氣如何？”
運氣簡直不能再差了。遇見這個烏鴉嘴不說，血刹如來竟然在他眼前溜走，還有那兩個女子，竟然忍心對他這張俊臉下毒手。不可能發生的事情，竟然一再發生在他的身上。小沙彌說他自身網破，難道真是惡鬼纏身的緣故？冰無漪心內惴惴，忐忑問道：“有……有沒有解法？”
劍布衣思忖片刻，道：“我倒知道一個解法。公子由此向東行二裏半，能見一老槐樹，從老槐樹處，向東七步，再向南七步。先正翻十個跟鬥，再反翻十個跟鬥，雙手合十，大喊一聲：‘冰無漪恭送鬼靈！’如此反復三次。”
月藏鋒心中沿劍布衣所說路線走了一遍，終點赫然是苦境最熱鬧之地——公開亭。
冰無漪將劍布衣所說默默記在心裏，問道：“如此便可解了麼？”
劍布衣道：“這只是初步的解法。若要一世杜絕，還須在此之後，十年之內，不近女色。”
冰無漪跳了起來：“十年！未免太狠了些。”他看著一臉正色的劍布衣，懷疑道：“劍布衣，你不會是在耍我吧？”
劍布衣淡淡地說：“相信與否，取決於你。不過，再不儘快決斷，小心……”
一語未落，冰無漪已飛身而去。月藏鋒看他不見了蹤影，心道：劍布衣先生方才所說無向經緯之見，自是玩笑，這惡鬼纏身的解法，我雖是中陰界之人，聽來也覺匪夷所思。不過我向來對通靈術不甚瞭解，難道真有此解法？轉身想問劍布衣是否真有通靈之能，卻見劍布衣低著頭，正笑個不停。
月藏鋒：……

劍布衣對鴻蒙與紅潮之事甚是關切，這幾日常與月藏鋒相約，互通見聞，商議對策。這天他從推松岩回來，走過鬧市，忽見前方茶鋪裏坐著一個熟悉的背影——紅披風，誠武冠，碧血長風劍。這世上怎會有兩個自己？
劍布衣不動聲色，繞至那人前方，回頭暗覷。果然，連相貌都一模一樣。
不過這眼神，這氣質，倒讓他想起另一個人。
那個“劍布衣”正被一群女子簇擁，爭相要喂他飲茶吃酒，“劍布衣”卻臭著一張臉，粗聲粗氣地說：“滾開！本人劍布衣非是善類，乃是天字第一號惡霸流氓，卑鄙無恥，偷拐搶騙無惡不作。”
旁邊一個紅衣姑娘嬌滴滴地說：“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布衣公子身上這股黑暗的氣息，真是讓人著迷。”
“劍布衣”愣了一下，又惡狠狠地說：“我劍布衣還最是貪慕女色，荒淫不堪。”
旁邊一個藍衣姑娘把葡萄塞到他嘴裏，笑道：“貪慕女色，那不是更好？公子看我，我最愛荒淫之人。”
“劍布衣”又怔了半晌，隨即咬牙切齒地說：“我生性暴戾，對於女子，慣會辣手摧花，非打即罵。”
旁邊一個黃衣姑娘滾到他懷裏，扭來扭去：“公子快來打我！打我！”
“劍布衣”內心已有些崩潰。天哪，為何現在的姑娘，都是這般口味？難道真的都被鬼上身了嗎？他一拍桌子，大聲說道：“本公子不舉！”
誰知就在他開口之時，耳邊傳來涼涼的一聲：“沐猴而冠，小心原形畢露。”
水銀功體雖能直接偽裝他人，功效卻難以持久。於是一片水霧中，茶鋪中所坐之人已變成苦境千人斬、獵豔無數的無漪公子，大聲喊著：“本公子不舉！”
旁邊一片鶯鶯燕燕霎時面面相覷，轟然作鳥獸散。
冰無漪回過神來，目瞪口呆，他忙忙擺手：“啊不對！我說的是劍布衣！喂，聽我解釋！冰冰！涼涼！”
但為時已晚，姑娘們投來的目光，或憐憫，或嫌棄，有的還一臉恍然大悟。
冰無漪悲憤至極，此時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轉過身去，果然看見了罪魁禍首，烏鴉嘴劍布衣。
劍布衣一臉同情地看著他，道：“公子放心，在下絕不會因此對公子有何歧視。人皆有難言之隱，公子敢於自曝其短，勇氣可嘉，在下佩服。”
“劍布衣！”冰無漪咬碎鋼牙，氣破胸脯，禍水在手，殺氣騰騰，“今天我要和你決一死戰！”

打是打不過的，但打不過也要死纏爛打，劍布衣也就只好陪著他打。
冰無漪一邊打，一邊一樁樁數落劍布衣的罪狀：“還有上回耍我，什麼惡鬼纏身的解法，全無用處，還害我在眾人面前丟盡了顏面。”
劍布衣道：“你怎知我是耍你？我分明囑咐你，十年之內不許再近女色，你幾天便破了戒。這回什麼解法都不靈了。”
“呸，”冰無漪啐道，“我依照你的法子做了，前幾日也都未近女色，還不是倒了黴，剛回家就遇到一個瘋瘋癲癲的老頭子，還說什麼是我兄弟。害得我有家不敢回，新住所又沒有著落。自從遇到了你，我的生活全是事故。什麼惡鬼纏身，我瞧你就是那個惡鬼！”
劍布衣不由莞爾，冰無漪怒氣更盛，殺得冰雪交加，電閃雷鳴。
兩人越打越遠，不知不覺已到無向經緯附近。劍布衣忽覺寒風陣陣，眼看天色已晚，他心中暗叫不妙，架住禍水，道：“別打了，我認輸。此地不可久留。”
冰無漪道：“不就是無向經緯，還要拿什麼冤魂四溢來嚇我？我才不上你的當！”依舊不依不饒。劍布衣再度架住禍水，道：“小心紅潮……”
一語未落，天際已經染紅，千濤萬湧，鋪天蓋地而來。冰無漪愕然道：“這是何物？”劍布衣收劍拉他便走：“一言難盡，先走再說！”
然而時機已晚，兩人匆匆奔逃，長牆已在眼前，紅潮卻已趕到。劍布衣心中一涼：難道真是我一張烏鴉嘴累他至此？眼看躲避不及，劍布衣下意識將冰無漪撲倒護在身下，隨即感到肩上腳上被紅潮啃噬得一陣劇痛，他閉上眼睛，心道：今日命喪此地，可惜連累了他。
但他沒死。身上再無被啃噬之痛，只覺寒冷刺骨。他睜開雙眼，冰無漪右手凝出一層冰罩，將他二人護在其下。紅潮密密麻麻，在冰罩外繞行而過，映得冰罩內一片紅光泛漾。
鬼師緝仲多年研究，方得抵禦紅潮之法：趴在地上，將身體降至冰點，紅潮便不能察覺。他二人不知此法，劍布衣將冰無漪護在身下，冰無漪使出自身護命絕招，皆是電光火石之間下意識的行為，卻是歪打正著，逃過一命。
紅潮在無向經緯與長牆之間折返盤桓，兩人擠在小小的冰罩裏，不敢輕易活動。他們湊得很近，呼吸相聞，劍布衣忽然發現了冰無漪的秘密。
他初時還不相信，低頭向冰無漪湊得更近幾分，氣味依然幽微，他卻已然確定。想到這個人往日偽裝天乾，聲稱自己獵豔無數的樣子，劍布衣不由微微一笑。
冰無漪被這一笑弄得心中發毛，凶巴巴地說：“笑什麼？似這般被困在這裏，很好笑麼？”
劍布衣笑道：“這番死裏逃生，不值得一笑麼？”
冰無漪不知怎麼，被他笑得臉紅，道：“再笑，我就收了冰罩，任你被這群蟲子吃個乾淨。”
但劍布衣還是在笑。冰無漪當然也沒有真的把他丟給那群蟲子。
紅潮要在無向經緯和長牆之間肆虐一夜。他們並不知道這個事實。冰罩外漫漫紅潮，無邊無際，遮天蔽日，天地間仿佛只剩了他們兩個人，曖昧地疊在一起。冰無漪只盼著早點結束，劍布衣倒希望能持續更久一些，因為他覺得身下之人實在有趣。他饒有興致地研究著冰無漪的雙眉，雙眼，鼻子，嘴唇。冰無漪不敢與他四目相對，眼神只好滴溜溜亂跑，雙頰卻不由自主地開始泛紅。劍布衣笑意更深，他心想，之前認他是登徒子，小淫賊，實在是錯怪了他。
最後還是冰無漪先忍不住了。他說：“這群鬼蟲子不知還要亂飛多久。這個冰罩我也支撐不了幾時，到時候冰罩一破，咱們還是要死在這裏。”
劍布衣歎了口氣，道：“沒想到能與公子同年同月同日死。劍布衣深感有幸。”
冰無漪道：“喂！你死在這裏便罷了，別拉上我。”
劍布衣一笑，旋即正色道：“這冰罩能否隨身而動？若能再擴大些，容我們站起行動，過了前面那道牆，便可得救。”
冰無漪沒好氣道：“我累死累活，你上下嘴唇一碰，說得卻輕巧。這紅潮之力煞是邪門，我勉力支持，也只能維持這個大小。隨身而動倒是不難。”
劍布衣沉思道：“若冰罩不能擴大，那我們便滾過去。”
“呸，這什麼餿主意。”冰無漪道：“我堂堂無漪公子，怎能在地上滾來滾去。”何況這樣一來，勢必要和劍布衣相擁相抱。冰無漪老大不願意。
劍布衣歎道：“那就只好死在這裏。幾日後若有人來收屍，只見兩具骸骨，難分難解，定會以為是一對愛侶。倒也不錯。”
冰無漪氣道：“哪里不錯？快滾快滾。”又恨道，“若今日和冰無漪困在此處的是位淑女，將是何等美事。可惜是你這個烏鴉嘴。又是一場事故。”
劍布衣笑道：“劍布衣亦有此憾——你可還支持得住？不如我向你渡些真氣過去。”
冰無漪道：“算你還有良心。”劍布衣伸出手，卻不知該放到冰無漪身上何處，猶豫再三，握住他的左手，冰無漪微微一顫，也只得隨他，十指交叉，真氣慢慢渡了過去。
兩人之力相加，冰罩更添厚度，卻仍是緊緊罩著二人身軀，難以擴大。劍布衣道：“現在開始吧。雖看不到長牆，我大致還記得方向與距離。大約滾個七八次便到了。”
為免冰罩在滾動之間露出破綻，兩人只好慢慢翻滾，身體相貼，十指相扣，滾得磕磕絆絆。好歹到了牆邊，脫了險境，冰無漪解了冰罩，一躍而起，口中啐道：“晦氣！晦氣！”卻已是面紅耳赤。
劍布衣慢條斯理地清理著身上的塵土，道：“今日多蒙公子出力。聽你說新住處尚未有定，不如先到寒舍休息。”
冰無漪扶額道：“免了！我現在只求離你這個烏鴉嘴越遠越好。大路朝天各走一邊，我先從這一邊走了，你不許跟上來。”轉身便走。劍布衣笑意盈盈，目送他走遠，才動身回秋鳴山居。
回到秋鳴山居，劍布衣毫無睡意，便在庭院中自飲自酌。秋風瑟瑟，楓葉蕭蕭，他恍然記得有人說過，秋鳴山居景色雖美，但身在其中，總令人不禁感到孤絕淒清。究竟是誰說的，他卻記不起來。只是他環顧庭院，忽然覺得秋鳴山居的確太大，也太寂寞了。

多日以來，冰無漪總算有了一件順心的事。
他拜託的牙保終於替他找到一處合意的新居。新居地處秋鳴山，環境幽美，庭院屋設也頗雅致，只是旁邊有戶緊鄰，與他的新居只有薄薄的一牆之隔。冰無漪去看房時，鄰居並不在家，房子的舊主也未露面，只是牙保再三保證，鄰居是個溫文爾雅，極好相處之人。冰無漪也便痛快地銀契兩訖，歡天喜地地搬進了新家，並把它題名為“春歸何處”。
喬遷之喜自然要好好慶祝，順便一洗這些日子的晦氣。冰無漪無甚親友，月藏鋒一時沒找到，劍布衣倒是又遇見了幾回，冰無漪才不要請他，便只請來平日相識的一些老闆和粉味，雇了一群樂工舞伎，吹吹打打，要歡飲達旦地熱鬧一番。
然而宴至深夜，忽從隔壁傳來一陣琴聲。琴聲鏗然，旋律優美，卻教在場眾人頭暈不止，紛紛告辭，宴會風流雲散。冰無漪聽得琴聲中分明蘊有真氣，若無根底之人便難以承受。沒想到隔壁竟住了個高人，還上來便是個下馬威。冰無漪氣勢洶洶，跑到隔壁要討個說法。誰知——
“烏鴉嘴！怎麼又是你，你怎會在此？”
劍布衣暫停琴聲，道：“不速之客，倒來盤問主人？”
“什麼？”冰無漪大驚，“別告訴我這是你家。”
“然也。”
青天霹靂，冰無漪一陣頭暈，扶住旁邊的樹站穩：“罷了，算我倒楣。你為什麼又半夜發瘋，趕走我的客人？”
劍布衣道：“我何曾發瘋？許你們深夜喧鬧，擾人清夢，不許我自彈自奏，自娛自樂麼？”
冰無漪氣得跳腳，語帶委屈：“烏鴉嘴！你怎麼這般不近人情。我喬遷新居，你都不許我盡興一晚！”
“哦，原來是你喬遷新居之日？”劍布衣語帶驚奇，“你怎麼沒告訴我？倒是我唐突了。”他走到石桌前，斟上兩杯酒，一杯遞與冰無漪：“來來來，一杯清酒，算是劍布衣賠禮。”
冰無漪氣呼呼，還是接過喝了。
劍布衣又斟上一杯，笑道：“再喝一杯，算是賀喜。”
冰無漪沒好氣：“鄰居是你，哪還有什麼喜。”還是接過喝了。
劍布衣再斟上一杯，招呼他坐下，笑道：“良辰美景，公子何妨坐下小酌一番？遠親不如近鄰，以後天長日久，還需你我彼此扶持。”
冰無漪想想回去也是冷冷清清，不情不願地坐了。月光如水，晚風如訴，兩人做鄰居的第一晚，就這麼在秋鳴山居中對酌著度過了。

（我一直想不通春歸何處是怎麼冒出來的，一下子建好不太可能，一直在秋鳴山居隔壁空著也不太可能，重要的是劍布衣這個離群索居淡泊隱世生怕和外界有太多往來的人怎麼會容忍自己有個一牆之隔的鄰居。所以乾脆設定為春歸何處就是從秋鳴山居裏隔出去的。）
（以及上一章冰無漪把自己的腺體給挖了，但厲族再生能力強悍，所以又長出來了，只是沒有了標記，而且大傷功體導致冰冰蓋印後武力值下線。）（原諒我胡亂設定）（智商下線就實在不知作何解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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