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17 【遠滄溟中心】破曉（架空設定，35F完結）| 琅琊文庫| 布布文學 - 三十六雨布袋戲同人論壇

三十六雨布布文學琅琊文庫 07.17 【遠滄溟中心】破曉（架空設定，35F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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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衣紅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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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8)

30樓發表於: 2020-07-17 19:0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三十、

夜色深沉，長風浩蕩，斷崖臨淵，一道身影默然獨立，似是不聞自遠山而來的呼嘯聲。他只是抬著頭，如墨天幕上星子閃爍，正觀望著東南方。

順著視線看去，就會發現那裡竟有三顆最閃耀的星辰，以連線方式並列，在看清的一瞬間，他的眼中似有茫然，好似沒想到會變成這樣。

不知凝望多久，他確認這並非幻覺，那張俊秀的面孔上開始浮現遲疑。他握緊手中的拂塵，眼神越發閃爍，心內顯然在糾結什麼。

片刻後，他像是下定決心，就在要有動作時，忽有個溫和的聲音自背後傳來。

“涉足。”

卻塵思微微一怔，回頭看去，便見紫衣雍容的人站在身後不遠處。下意識鬆手，卻塵思喚了句玉主事。

玉離經走到卻塵思身邊，他先是看看卻塵思，再順著卻塵思的視線看向東南方。在看清星相時，唇角始終掛著的微笑漸漸隱去，卻塵思聽見他歎了聲：“熒惑守心啊。”

再不通星象者，也明白此四字為何意。只是當前戰火剛平，怎又會有戰事將起？

卻塵思沉默半響，還是道：“首席所言的妖星，從始至終都沒有消失過。”

這話像是觸到玉離經什麼思緒，他看向卻塵思。那張臉自是俊秀斯文的，但那份隱藏著的焦慮不安在這一刻終於爆發出來。

“涉足，你不安了。”

見卻塵思一怔，還未等他開口玉離經便笑道：“不過不安也是正常，未絕七情六欲，心系家人卻難前往，若沒有不安倒是奇怪了。”

“我……”

“不用叫我主事，直喚姓名便可。我雖是儒門代表，但你如今也是雲川主事，你我地位相同的。”

話雖這麼說，但要卻塵思真叫名字還是沒法出口，便換了個稱呼：“玉先生說的不錯，我的確在不安。”話至此處，他垂下眼：“我也在思考，這麼做究竟是對是錯。”

卻塵思沒有再回城外農莊，非是因他未曾尋到辦法，而是他接到諦佛主之令：承接一際雲川主事之位，帶領雲川眾人再次參與三教聯軍。卻塵思還在疑惑為何又有聯軍，見到了玄真君所率領的弓弧名家，什麼都明白了。

如同天際不曾消失的妖星，遠滄溟身上的魔必然會引發又一波大戰。眾軍集結卻沒有前往義城或是去京師捉拿遠滄溟，他們在這座山峰上靜候著，等待著時機。

這段時間消息幾乎完全被隔斷，卻塵思不知外界情況，外界也不知卻塵思在哪，可遠滄溟……

想到這裡，他只覺得思緒越發混亂。

對錯之說入了耳，玉離經沒有半分驚訝。他負手看著眼前的人，暗想果如聖司所言，卻塵思若不知情必然思緒混亂，好在他敢在鎮壓三教不同意見的人後再次脫身，至少唇槍舌劍還沒荒廢。

“你該慶倖此次未有玄宗門人參與。”玉離經說：“如果他們也插手此事，那遠滄溟才是真正的麻煩了。”

卻塵思微微一怔，終於想起什麼：確如玉離經所言，玄宗門人參與第一次義城戰役後便抽身而退，如今第二次戰亂將起，怎不見他們的人了？

他浮沉紅塵多年，定力自有，但首接大任又心掛遠滄溟之事，因此心思雜亂。慢慢地，他似乎想起什麼，看向玉離經，便聽他淡然道：“上古七劫的傳說隨三教誕生而映生，如波旬之亂為佛門鎮壓，如七星降臨真龍現世，每一次伴隨殺戮與毀滅出現的，總是大批犧牲。”

卻塵思沉思許久，忽道：“如前朝覆滅時的古原爭霸麼？”

“不錯。”玉離經輕輕頜首：“連當年的「南停雲」、「北隱秋」都覆滅其中，可以想像當真正到窮途末路時，會是怎樣的絕望。”

玉離經縱然廢言也不會向他這第一次才見過的人多說，可他為什麼要說這麼多？卻塵思思索來去，總覺得像是忽略什麼。就在他的視線看向斷崖下時，腦海中如電光火石一閃而過，他脫口而出：“神柱？！”

古老的傳說告訴人們，若四根神柱齊齊倒塌，大地崩毀，天河倒傾，神臨末世，再無生機。

卻塵思未曾將此事掛在心上，不只是因為唯有玄宗門人知曉神柱位置，更因為‘神臨末世’這一句壓迫太大，讓他下意識想忽略。而這塵世之中，縱見妖魔鬼怪，但‘神’真正存在嗎？

卻塵思看著玉離經，話至此處，他已明白了玉離經的意思。

“未至絕路，何必庸人自擾。”

見他明白，玉離經這才笑著頜首：“就是，天都還沒塌，著急什麼。何況我這次來就是告訴你遠滄溟有人負責，他絕對會安全的。”

果不其然，他看到了卻塵思驚詫的眼神。

※※※

月文心話雖簡單，但這是什麼意思，獨孤客瞬間明白了。

如果說魔是在“保護”遠滄溟，那當遠滄溟受到危險時，他就會蘇醒，並對傷害這具肉身的人進行反擊，如同歎希奇對遠滄溟所做那樣。

歎希奇是先天，而遠滄溟又虛弱，魔自然無法奈何歎希奇。可那群凡人不同……哪怕在魔的威壓下，他們都能輕而易舉的死去。

也就是說，就算沒有月文心添亂子，這件事若讓皇帝知道，也足夠讓遠滄溟死的不能再死了。

獨孤客毫不懷疑皇帝會沒有這樣的手段，他不擔心自己，反正跑回酒池劍泉又能逍遙自在，可遠滄溟不同，他花費了快十年光陰去維護的忘府名聲，他從不殺人的手，在魔蘇醒後都保不住了。

至於找人頂罪？獨孤客壓根沒想過，可到必要時，他會好好想想這件事的。

察覺到獨孤客殺氣漸漸收斂，被嚇到但是絕不承認的月文心悄悄鬆口氣。她現在只有一縷魂識，若獨孤客暴起這魂識和肉身只怕死的不能再死了。

可是兄長……她小心翼翼看向後院方向，突然瞪大眼。察覺到月文心的情緒，獨孤客一回頭，當看清情況時也愣了下。

因為墨傾池和遠滄溟並肩走出來了，獨孤客對上遠滄溟視線就明白這不是附身的魔，真的是他。

發生了什麼？獨孤客起身過去，來到遠滄溟的面前。比起以往他的臉色可說是慘白如紙，但神情異常平靜，平靜到……像是死去。

“你……”

“我沒事了，他這段時間不會出來，你可以安心。”

是遠滄溟的聲音，只是中氣不足，獨孤客又放下三分戒心。身後的月文心聽見這話啊了一聲，臉色有點白。遠滄溟察覺到這份驚愕，眼神淡淡看過去：“安心吧，他也沒事，只是太過虛弱。”

不管信不信，月文心只能接受這個答案。

見他們都平靜下來，遠滄溟撫摸了下胸口，輕聲道：“我是來和你們說我沒事的，現在有些撐不住，就先回房休息去了。”說完這話，他便轉身回後院。

從剛才覺得有點不對的獨孤客在遠滄溟轉身那一瞬突然明白哪裡不對了：他從始至終都沒有看身側墨傾池一眼，也沒有和他說一個字，仿佛墨傾池不存在。

這什麼情況？！

墨傾池沒有被遠滄溟的反應干擾，他看看莊外的歎希奇，便邁步過去，徒留獨孤客和月文心兩個面面相覷。

這什麼情況？！

讀出獨孤客眼神中的情緒，月文心喃喃自語：“他們到底談了什麼啊……”

※※※

遠滄溟坐在桌前，呆呆看著窗外。

他說要休息，眼前的桌上卻已擺好筆墨，儼然一副要寫什麼的模樣。

遠滄溟的確沒事了，因為魔將失去的五感一一送回，所以他才能想起部分事情然後坐在這裡。

之所以是部分，是因為魔寄附在身上太久，力量又強過他。所以，就算魔沒有舉動，在時間的流逝下魔也能佔據這具身體。

遠滄溟的視線漸漸朝下移，停在素紙上。

素紙如雪，只待主人提筆點墨染上痕跡。那人生是否也如這素紙，一步踏錯再沒有回頭的機會？

這一刻遠滄溟想起很多，他想起了初見歎希奇時那抹夕陽，想起童年時一家歡樂，想起母親遇難時與大哥三弟擠在桌下瑟瑟發抖，想起努力讀書進入國子監，想起與玄淩蒼等一干好友相識，想起瞻王之亂，想起很多很多。散亂的記憶最後凝聚成一幕畫面，燃燒的國子監中有人在絕路上越走越遠。當那人與火焰融為一體時，一個平靜到近乎冷酷的聲音在腦海突然響起。

“是我燒了國子監。”

遠滄溟沒有大吼大叫，也沒有痛哭流涕去問他為什麼。只是沉默拭去淚水，又抬起頭看著窗外清爽的天空。

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不管他是為什麼，遠滄溟終要有所決斷。

親朋本是世外人，因己入紅塵。既然此事是因自己發生，那就該讓他處理。生不累他人，死……

遠滄溟拿起擱在硯臺上的筆，看著素紙，仿佛定下心神。

死也不累他人。

“臣遠滄溟啟：臣以險釁，夙遭閔凶。逮奉聖朝，沐浴清化。詔書特下，拜臣侍郎。然……”注② Wvcj\2'y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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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②：改自西晉李密《陳情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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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樓發表於: 2020-07-17 19:0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三十一、

五天后。

亮光破暗氛，隨著轟隆巨響，雨珠砸落在殿頂，清脆響亮。

殿堂中朝臣並列，議論紛紛，沒有因忽來的暴雨面色遲疑。夏季本就多雨，此狀再平常不過。何況皇宮外還有馬車等候，他們壓根沒擔心淋濕這種問題。

朝臣議論，高座在上的皇帝繼續沉默。十二垂旒下神情看不分明，可立身在皇帝身側不遠處的太監還是能感覺到陛下沒看下面的朝臣，而是看著殿外風雨如晦。

掌事太監不由暗想，陛下莫不是還在為梁州一帶頻現山火而憂慮？不過有火就有雨，等下要想好寬慰陛下的話，掌事太監如此想著，未曾出聲。

討論的聲音隨著皇帝的沉默漸漸平息，所有人都注意到至高無上的君王沒有說話。他們看了彼此一眼，有個模樣稍顯年輕點的大臣走出來，笏板隨著身體前傾：“陛下。”他聽到皇帝嗯一聲，才繼續道：“臣等愚昧，還請聖裁。”

聽到這話，皇帝垂下眼，看著站在殿中的人。下面的人沒有因皇帝的沉默有所懼怕，皇帝的開明是出了名，他當年能為平定瞻王之亂不惜顏面去請一個折辱過他的教書先生為軍師，如今又廣納青年俊才，聽取意見，自不會為這點事動怒。

片刻後，大臣聽到皇帝淡淡的聲音：“黎愛卿也是兩朝元老，如今年歲大了，朕自要准他還鄉養老，頤養天年。”

“可大食……”

此話一出，皇帝便打斷了大臣的話茬：“有朋自遠方來自要以禮相待，可你等要記住，禮部非是只有黎愛卿一人，若非黎愛卿離了禮部便不能運行下去？那朕這些年所提拔的官員又讓朕的顏面置於何地？！”

大臣本是想著禮部尚書黎大人告老還鄉，又有大食外客將至中原。國邦外交最需慎重，可現在尚書替補陛下不曾提，本該管事的侍郎也不去哪了。他這麼想，結果聽著聽著，聽出皇帝後半句的嚴厲，這禮部大臣是嚇得手腳發軟，冷汗漣漣，直接跪倒在地上磕頭認罪。

刹那間這殿堂中所有臣子一個兩個都開始認罪，此起彼伏，映著窗外雨聲好生吵鬧。皇帝也有點不耐煩，呵斥了聲。

一瞬寂靜。

等到皇帝再進禦書房時，窗外的雨依舊在下。他除去了冕冠換上輕便些的衣服，有些疲憊般揉揉額角。

遠處的掌事太監見皇帝這般疲憊，悄悄摒退左右。再為皇帝燃了安神香，便退出殿外等候傳喚。

皇帝不是個蠢人，對於那大臣的心思，自不會看不出，所以他點了老臣代行此事。至於朝臣的疑問，皇帝沒有回答。疑問為何？不過是遠滄溟去哪了。念及此處，皇帝放下按著額角的手指，看向窗外。

天色晦暗，暴雨砸在窗扉上傳來悶響。禦書房內除了皇帝再無他人，因此在皇帝耳中這悶響聲聽久了，就像是一曲樂章。皇帝突然道：“時機可至？”

聲音落地，唯有窗外雨聲綿延。皇帝靜靜等候著，不知多久，暴雨聲中傳來一縷淺淡到幾不可聞的琴音，但皇帝聽到了，也聽懂了。

那人在說：時機將至。

不虧是玄宗門人，哪怕彼此相隔千里也能輕鬆傳訊，只可惜他們不願入朝，不然將是一大助力。皇帝如此想著，不過此事若非他為玄宗遮掩，只要他們一有動靜必然會引起三教注意，自然也會引起那一方的注意。這一點，他相信紫衣道者會明白。

聽到答案後皇帝抽出一本摺子，這封五天前送上來的密折皇帝沒有批復，他只是看著素紙上的清俊字跡，眉頭微蹙。

這小子，就這麼想死？

※※※

墨傾池醒過來時，腦袋還有些混沌。他愣愣看著房頂，在風雨聲中慢慢清醒。墨傾池下意識起身，發現自己躺在榻上蓋著被褥，而身上的衣物……倒是沒換，看來對方沒什麼耐心。

他扶住額頭，努力回憶著昏倒前的記憶，可腦海中只有農莊外那片青山綠水，和……天可明鑒？！

明知在農莊內天可明鑒不太可能丟失，墨傾池心下還是一緊，想起身時，恰好看到推門而入的歎希奇，他手中正拿著天可明鑒。

墨傾池怔了下，而歎希奇看著他醒過來倒是不稀奇，進來將劍放在桌上，然後關門。

“你……”

“你身上的傷為什麼會有魔氣？”

一聽傷勢，墨傾池下意識運勁，果不自然。內力像是憑空消失了。看來，他壓制這麼久的傷又爆發了。墨傾池沒有回答歎希奇，只是問：“發生什麼了？”

“你不記得了？”歎希奇看他一眼，紫眸帶上一抹淡淡的嘲諷：“那幽都血族有多強大，竟讓聖司不止受傷，記性也壞了不少？”

墨傾池自不會接他這話，歎希奇也沒糾纏，話鋒一轉，又道：“五天前你與幽界無限交易，隨後滄溟恢復，你來尋我似是想談事，結果話還沒出口就一口血噴在地上倒下去了。”

墨傾池的重點自不會是他吐血，而是——“我昏了五天？”

見墨傾池訝然，歎希奇淡淡道：“所以我借你的天可明鑒去鎮著無限了，既然醒了，聖司能否說一說這舊傷是怎麼回事了？”

歎希奇話語雖淡，可他想知道答案就會想方設法去知道。墨傾池與他相交多年，不會不知道這點。這話一出，墨傾池沉默須臾，才道：“沒必要知道。”

的確沒有必要。

墨傾池極少在意某些事，哪怕是失去名利富貴，哪怕清名不復。他對所求所需清楚到可怕，極度的理智本是好事，可這份理智沒辦法幫他改變已走過的路。

彌補沒用，卻是錯無可錯的情況下唯一能做的事情。所以這跟隨了他數載的傷勢的確沒什麼好提的。

真要說，不過是去了一趟意城，見證了一場正魔之戰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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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樓發表於: 2020-07-17 19:0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三十二、

如果要說一切的起因是什麼，墨傾池覺得，應該是他與應無騫的合作。

墨傾池是個極其淡泊的人，有人曾笑言祭酒是眼高於天，因此對功名富貴不過浮雲眨眼，何論美色高權？其實這麼說也沒問題，他鑽研儒學不成酸儒，修習劍道也能海納百川，這一切都是因為墨傾池行事時的心無二念。

但和應無騫的合作，是個意外。

與應無騫合作是為了什麼？錢？還是權？還是所謂的獨尊儒門？墨傾池早記不清了，他只知道應無騫要的東西，是連他這樣的高位都得不到的東西。應無騫是一隻虎，而這只老虎要的東西是什麼？墨傾池在慢慢的行動中發現了點端倪。

應無騫想要權，也想要錢。可他最想要的，是只有那個王座才能承載的尊榮。

他要顛覆這個王朝。

“因為我的祖輩，便是玄朝後裔啊。”應無騫對墨傾池微微笑著，笑容如蛇，冰冷濕滑。

世人眼中的玄朝之所以終結，是因為末代皇帝荒淫無度被盛朝太祖起兵討伐。可三教舊典清楚記載，玄朝之所以覆滅是因為在那一年出現一場極其可怕的搏殺，甚至將當年最出名的隱秋書院、停雲山莊牽扯其中，導致兩地徹底覆滅，那場搏殺叫——古原爭霸。

墨傾池知道，與應無騫這樣的老虎謀劃權力，只會讓他的野心越來越膨脹。墨傾池覺得，如果無法奪得絕對的勝利，麻煩就大了。所以他同意應無騫的計畫，可墨傾池幹了一件錯事。

——他把遠滄溟牽扯進來了。

墨傾池在國子監這麼多年，見過驚才絕豔的，見過庸俗不堪的，見過普普通通的，見過各種各樣的。他們就像是一粒飄入國子監的塵埃，下一秒又被風帶離這片天地。看得久了，墨傾池也不掛心了。可遠滄溟的突然闖入對墨傾池來說是個意外。

說遠滄溟聰慧，其實也沒聰慧到極致。說遠滄溟貼心，有時候又愛搗亂。墨傾池為什麼對他青睞，也許是他身上有種很特別的東西。那樣東西，叫初心。

無論是什麼時候，遠滄溟都是一個能保持初心不泯的人。可墨傾池將他牽扯進這件事了，哪怕是故意讓他去調開玄淩蒼。

玄淩蒼是先帝直屬的羿師部隊首領，可以說是這隊弓者的精神領袖。如果要暗殺先帝，調走玄淩蒼是必然的。然而玄淩蒼除了約見親朋時極少離開先帝身邊，墨傾池知曉能讓他離開的只有遠滄溟。

可墨傾池低估玄淩蒼了，先帝死時正在和遠滄溟喝茶的玄淩蒼察覺到什麼，直接扔了茶盞解釋都沒有一句便趕回皇宮，只留遠滄溟坐在桌前滿面茫然。

站在三樓看著這一幕的墨傾池不由想道：如果你什麼都不知道，也許是一件好事。

他抬起頭，暮時風卷酒旗，吹的獵獵作響，也鼓動墨傾池的衣袍。殘留在天幕上的火燒雲讓遠處宮城像是披上一層朦朧的紗。而下方，小販們一個個收攤回家，再過片刻就要天黑了。

是啊，天黑了。天黑之時，王朝將響起喪鐘。

墨傾池輕輕闔目，如此想著。

再來的變故，應是在瞻王之亂第二年，也就是天啟十五年。

墨傾池一路追蹤尋到了逸王陣營，這才發現遠滄溟已與忘瀟然見面並一起鑽研機關術。他看著仿佛一夕長大的少年，一時無言。

他不愛笑了，也不像以前一樣天真無邪。這應是好事，在戰爭中遠滄溟能活下去的機會更高了。只要他乖乖待在忘瀟然的身邊，只要停下這一步。

墨傾池再去見應無騫時，他說，你不動遠滄溟，我不助逸王。

那時應無騫已極少尋他相助，因為他好像找到了一股新助力。墨傾池沒去問，應無騫也沒說，親姐都能設套的人，墨傾池能指望什麼？

但忘瀟然失蹤了，連帶著遠滄溟一起。

墨傾池好不容易尋到遠滄溟時，他就知道自己錯了。從他將遠滄溟牽扯進這件事裡，應無騫就沒打算放過遠滄溟這顆有極大利用價值的棋子。他利用了應無騫的同時，應無騫也利用了他。

可是遠滄溟長大了，在失去唯一的親人後，他像是沒有淚，一夕雷厲風行，殺伐果決。如同有另一個魂靈住進了他的身體，所以墨傾池接到誤導的消息趕往意城時他沒有猶豫，無論從佈局還是從他的性子來說，遠滄溟連死都不怕了，他又懼怕什麼？

可來到意城時，他恰好見到幽都血陣的開啟。那一刻，無數魂靈直入天際，雲層染血，哀嚎不絕。眨眼又是腥雨驟落，墨傾池極力隱忍，卻擋不住湧出喉頭的血。

他受了傷，很重很重的傷，這傷勢足以讓他三年無法提劍。但他看了已成鬼城的城池一眼，將地上昏死過去的人帶走，為此人醫治。

如今想來，那當是一股執念。執念促使墨傾池前往意城，執念促使他在這幾年中調查著應無騫的事蹟，執念讓他能提劍再戰。可墨傾池終究是人，人力有限。

歎希奇看著墨傾池始終淡然的神情，知他性子一起，說了不開口就是不開口。坐在榻上的墨傾池下榻，淡淡道：“應是天可明鑒劍氣難扼，讓傷勢爆發了。”

歎希奇看著他，沒有說話。

墨傾池整理好著裝，他一向都是嚴格自律的人，哪怕受傷也不會有損形容。他正準備去取天可明鑒時，歎希奇突然開口：“你還能撐多久？”

墨傾池一頓。

“我本來覺得，你就算要去尋死至少也有一兩分機會活下來。現在，你還真是去尋死了。”

墨傾池將天可明鑒再負背上，轉過頭。

身後的人比起初見時的少了幾分青澀，多了些許沉穩，墨傾池發現，遠滄溟是初心不泯，歎希奇也是，他眼中對劍的執念是這段漫長的光陰都無法磨滅的。

也許，軒邈快尋到他那把獨一無二的劍了。

“未知生，焉知死？”

墨傾池只說六字，便打開房門出去。剛走幾步，便停下來。不止是因為風雨漸停，更因為……

眼前是三個人，兩個小的像是受了打擊一般蹲在牆邊不知在嘀咕什麼。而另一個，身量比起在場眾人皆清臒些，應該是這段日子傷病不斷的原因。但他負手而立的淡然模樣，讓墨傾池心下一緊。

那人像是察覺到什麼，回過頭恰好對上墨傾池的雙眼。那一刻，墨傾池似是在他眼中見到了星辰的隕落。下一秒，那人勾起唇角，露出個笑容。

“等你許久了。”

聽到這聲音，墨傾池心下一沉。

是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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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樓發表於: 2020-07-17 1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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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吾會將遠滄溟失去的東西一一還回，無論是五感還是肉身，這是吾對於你之允諾所贈回報。

話語猶在耳側，可真正見到對方面上那抹陰冷的笑容，墨傾池才明白譏諷是什麼意思。

與魔交易本就是極大的冒險，魔說交付肉身自行沉眠。只要他想，隨時都能奪取遠滄溟的肉身。

墨傾池心下一緊也不過須臾，之所以沒有拔劍，是因為從獨孤客至歎希奇的身上，他未曾感受到半分殺氣。既如此……墨傾池一步上前，對著“遠滄溟”道：“你突然出現，是有事尋我？”

“遠滄溟”看了他一會兒，才點點頭，答的不是墨傾池的問題：“吾還以為見吾出現，聖司會立刻拔劍相向。如今看來，是吾小覷聖司的冷靜了。”

聽得這句誇獎，墨傾池連眉毛都沒動一下，用以往的冷淡回答：“與魔交易本就是刀鋒行走，代價如何我自清楚，所以你還未回答我的問題。”

“吾只是來告知聖司一件事：時間不夠了。”

墨傾池先是一怔，隨後想起什麼，臉色微微一變：“難道……”

“梁州一帶頻發山火，本以為是夏季炎熱所至，但與梁州臨近的青州也開始出現山火了。”身後傳來個平淡的聲音，墨傾池回過頭，就見歎希奇緩步走出房間。一身劍氣收斂，不似往日桀驁。紫眸淡看眼前兩人，或者說是看著“遠滄溟”，聲輕如風：“我若未記錯，昔年有「北海玉京」之稱的意城，便是在梁青交接處。”

墨傾池沉默不語。

話至此處，自然明白魔與歎希奇之言是何意思。旁人眼中的山火是山火，可他們眼中，應是義城封印出現了變化，潛藏在最深處的魔只憑己身力量便可動搖到封印外的世界。

墨傾池不言，他只是看著順著房檐緩緩滑過的水滴。它慢慢凝聚在簷角上，不知何處的風讓那滴晶瑩的水珠搖搖欲墜。墨傾池緩緩閉上眼，在心中將前因後果默默梳理。

應無騫、魔族插手、瞻王之亂、血祭意城、玄淩蒼、遠滄溟、魔、山火……一條條資訊快速閃過腦海，一張張面容從腦海中消失。到最終，墨傾池似乎看到一片火海。火海中玉京傾頹，妖魔亂世，世間萬物盡數在這場大火中焚燒殆盡，那是……天火！

此念驟起，如有所感，被魔之力量壓制的風雨忽來，劈頭蓋面砸了一身，但在場眾人無暇顧忌，注視著天際。

烏雲翻滾，醞釀著毀滅一擊。可墨傾池看到了，所有人也看到了。在黑暗的最深處，有一隻展翅的飛蛾。那飛蛾由火焰凝成，看似虛幻。但在場眾人被那雙圓眼注視著時，心底不由自主泛起寒意，如同面對生死攸關，連墨傾池也不例外。

像是察覺到墨傾池心神不定，背後天可明鑒驟放光明。冷然劍意四散，驚醒眾人。回過神的眾人便見劍氣凝聚，化飛劍入天，直達九霄——竟是天可明鑒自行發動攻擊！

風雨之中，便見飛蛾圓眼微收，如有意識。天可明鑒一劍出時，它撲扇翅膀，噴出一口火焰，直沖劍氣而來。

天可明鑒塵封多時，縱是神兵有感，這一主動攻擊也只能險險化為被動，兩股力量衝擊爆發出燦爛的光芒。墨傾池再觀天可明鑒，它已沉寂。而上方，飛蛾依舊存在，用那雙冷漠的圓眼凝視著下方的眾人，口器一動，便是另一股力量的爆發。

就在飛蛾有所動作時，忽聞龍吟震九霄，眾人心神一震。再見南方，一條肉眼可見的金龍沖上天極，翻雲卷浪，那是……

“荒神？！”

除了兩個魔族，在場三人非是見識淺薄之輩，一眼便認出了這條出自玄宗的神龍。玄宗雖被稱為第一道門，但與三教其他門派一樣，極少在世俗中展現非常手段。義城戰事後，玄宗門人不再露面。墨傾池以為他們不會插手此事，但看眼下，他們只是在選擇一個最恰當的時機出手罷了！

荒神入天，那只徘徊在烏雲中的飛蛾眼瞳猛地一收，似是察覺到極大危險。不待反應，狂風大作，連墨傾池都難以穩住身形。不知過去多久，充斥著嘈雜聲響的耳朵裡傳來一聲如同野獸受傷時的哀嚎，那聲音像細線一樣鑽進墨傾池的耳中引得心血翻湧，他微微皺眉，心有念，翻袖召出天可明鑒。

神兵出鞘，借墨傾池之力寒意飛布庭院。一旁歎希奇注意到他之舉動，紫眸微眯，劍指再起，納八方劍氣化作劍陣落四周，終於壓下冷寒。

壓力甫松，從飛蛾出現至現在一直未曾說話的“遠滄溟”身影忽有些搖曳，一旁月文心起身驚呼兄長！聲落之時，“遠滄溟”俯首一口鮮血噴灑，也讓獨孤客下意識上前：“你！”

墨傾池與歎希奇倒是冷靜，墨傾池注視著那道不願倒下的身影，他抬手拭去嘴角血跡，再抬頭時，面色比起之前更加蒼白，語氣也更加凝重。

“十日之內，必須趕到封印入口。”

“十日？！”一旁的獨孤客下意識道：“可從這裡到義城，走水路也得三個月，十天內怎麼趕得到？！”

“如果趕不到，那我也無能為力了。”“遠滄溟”沒有看獨孤客，他看著墨傾池：“你也看到了，封印未曾破裂，他也能來到京師。比起他，萬魔驚座只是個馬前卒罷了。”

風雨如晦，雞鳴不已。如何決斷，全在墨傾池一念之間。墨傾池在他的眼中讀出了這樣的意思。可不等墨傾池開口，“遠滄溟”忽一閉眼，仰頭倒下去。

※※※

“大哥！大哥！”

他抱著一摞書冊快步走著，四處找著人。清脆的腳步聲伴隨著廊外落入的陽光，像是在追逐時光。

避開講經博士，穿過講堂，再穿過百泉軒。眼前豁然開朗，是一片湖光山色。他看看左，看看右，終於在前方延伸至湖上的小亭中，見到那個人。

“大哥！”

他快步跑過去，讓立身亭中遙望著山水一色的人回過頭，就見他沖進亭內把懷中的書冊放下，抬頭一張笑臉。

“大哥，我找你好久了！”

看著他冒冒失失的模樣，對方只是眉頭微皺。見對方如此，他才發覺自己剛剛是不是太沒大沒小了點，縮縮脖子，可口中還是爭辯：“你……你神龍見首不見尾，我四處找你都沒找到……”

“下次再這麼冒失，將《禮記》錄一遍。”那人落座桌前，全然無視他的苦瓜臉。

“來尋我何事？”

說是這麼說，也幸虧是下次。他揉揉臉頰，努力讓自己正經起來：“你要的書我全部過完了，只是有些問題想不明白，所以想和你討論討論。”

對方又不是傻瓜，自然聽得出語氣中一絲絲哀怨和不滿。他拿起書冊看著上面的小記，心底也多絲安慰——是下了功夫的。

於是那人將書冊放回原處，抬目道：“怎麼不坐？是怨我批了你一次？”

聽著哼哼唧唧的聲音，再見乖乖落座的人。對方還是壓下了勾起的唇角，聽著他的問題。

時間慢慢過去，風吹過湖面，讓人覺得清爽愜意。他看著端茶慢飲的人，忽然問：“大哥，我的生辰快到了，你有禮物送我嗎？”

果不其然，對方端著茶的手微微一頓。又見那雙素日清冷淡漠的眼眸，在山水中帶上難得的柔和：“你想要什麼？”

有戲！

他一臉這可是你讓我選的表情，果斷說：“我想要一件……有大哥風格，又獨一無二的禮物，有難度嗎？”

這句話‘有難度嗎’倒是讓對方沉吟起來，隨後搖頭。

一見對方搖頭，他的好奇心倒起來了：“那我回去等大哥的禮物？”

“現在就能給你。”

他就見對方起身，看向亭外。縱不通武藝，也能感覺到對方周身氣場一變。一瞬間，平靜的湖面忽然現漣漪，驚散下面的遊魚。再見那人一招手，湖水瞬起，在半空中凝聚成兩字。

“……滄溟？”他起身來到對方身側，看著那湖水凝聚的兩字，在山中，在水中，在天地中默然。

身側的人波瀾不驚：“按理說至你及冠方能取字，可如今你要獨一無二，那我也送件獨一無二的禮物。”他聽著那人說：“滄溟是天地大海，霄冥亦是。我希望你無論何時，無論何地，莫讓世俗染你本質，莫要忘記你之初心。”

莫染本質，莫忘初心。

他念著這八字，忽覺得它們沉甸甸的，沉到何時流淚，何時掙脫夢境他都不知。

躺在榻上的遠滄溟任由淚水順著眼角滑落，軟枕浸濕時，終於轉過頭，看著不遠處的人。

他只知道，一切將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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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8)

34樓發表於: 2020-07-17 1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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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坐在不遠處閉目養神的人臉色比起前段時間差了不少，像是受了傷。可他依舊背脊挺直，坐的端正，如他隨時間更迭也不曾消失的傲然風骨。在遠滄溟視線看過來時，他似有所覺，睜開眼看過來。

頃刻間，遠滄溟有很多話想要說，可看著他沉靜如淵的模樣，一句都說不出。

“感覺如何？”

聽到這話遠滄溟摸摸胸口，如他被魔佔據心神後又得解脫時，胸口淤塞難耐。察覺到遠滄溟的情況，墨傾池起身來到榻前，伸手想替遠滄溟把脈。

遠滄溟沒有掙脫，他看著墨傾池垂首搭脈的模樣，起先還有點渾渾噩噩的腦海忽地清醒了不少。

應是十五歲那年的上元，他顧守經樓，準備把手中書冊整理好便回家過節。哪裡想得到才摞好，就眼前一黑暈過去了。等到再醒過來時，已置身尚書府，那時，墨傾池也是這樣照顧他。

遠滄溟看著墨傾池，墨傾池恍如不知，在他收手欲言，遠滄溟輕聲開口：“真的是你？”

墨傾池頓了下，抬眼看遠滄溟。

遠滄溟沒有閃避，他臉色蒼白身體虛弱，眼中卻像是燃起星火，帶著墨傾池無法回避的拗直“燒了國子監的人，真的是你？”

墨傾池記得已經回答過這個問題了，看著這樣的遠滄溟，他也沒有回避。

看出墨傾池的意思，遠滄溟放在榻上的手指慢慢收緊，似是在穩住自己的情緒。

“……為什麼？”

為什麼？理由很簡單，要保下遠滄溟只能他親自動手。要掉包該死的人，也只能他親自動手。這個過程中，不會有任何的明示和暗示。但對遠滄溟來說，一命換一命的生機太自私了。墨傾池知道，遠滄溟既然再問，就是有足夠的心理準備。

“唯有如此，你才能活下去。”他只說這一句，就見遠滄溟臉色一變。

遠滄溟早非初生稚子，墨傾池此言一出，再聯繫前因後果，他自然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可他寧願不明白。

遠滄溟一直覺得自己是墨傾池的學生，無論他是否入仕，無論他是不是禮部侍郎。在墨傾池的面前他要學習的還有很多，可當遠滄溟有足夠的心理準備時，這個薄涼到近乎無情的答案還是讓他腦海一陣空白。

墨傾池只是以情感為博弈，賭遠滄溟必有人救，無論那個人是忘瀟然還是縹緲月。只要有這個人出現，遠滄溟必不會死，死的人只會是援救他的來者。

可是……可那是縹緲月啊！

那是縹緲月，那是盛朝連奪三界的女冠，那是京中女子皆崇拜的物件。那是有清冷容顏的月姑娘，那是……他曾偷偷喜歡過的人啊……

那麼多年了，他都沒有忘記那個人在烈火中的含淚笑顏。她告訴自己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所以他活下去了。

然後見到更深更漫長的黑暗。

墨傾池就看著那個人眼中淚水慢慢滴落，沒有憤怒，沒有哀嚎，像是習慣了。墨傾池很想摸摸他的頭，想如以往一般安慰他。可墨傾池的手，抬不起來。

這樣才是最好的吧，跌倒之後自己爬起。

遠滄溟也沒有給他安撫的機會，他擦去眼角的淚痕。再抬頭時恢復成平時的模樣，只是容顏中的疲倦任誰都看得出。

“是他又出現了？”

墨傾池見他如此，也不再停留這個問題：“他讓我們前往義城。”

“義城？”遠滄溟微微一怔：“為什麼？”

“讓你去見卻塵思，他在那裡。”

大哥在義城戰場？遠滄溟更不明白了，如果他沒記錯，大哥應是回一際雲川，怎麼去了義城戰場，難道……遠滄溟陡然抬首，愣愣看著墨傾池：“是封印？”

墨傾池沒有瞞著他，點頭。

遠滄溟嘴唇囁喏一陣，義城封印又出現了問題？那前次正魔大戰，豈非是無用功？大哥……大哥會不會遇到危險？遠滄溟表情的每一個變化都入了墨傾池的眼中。不知怎地，他有些安慰。

“滄溟。”

遠滄溟看著墨傾池。

“……十日之內，必須趕到義城，抓緊時間，好好休息吧。”

說完這句話，墨傾池沒看遠滄溟便轉身朝房門外走去。他的腳步依舊堅定，堅定到不會回頭，也不會問出那個問題。

如果你我不曾相識，對你來說是否會更好？

可是，沒有如果，他也不需要如果。

※※※

如魔所言，五人一行趕往義城。他們不走水路也不走陸路，以耗費元功的化光前行。畢竟墨傾池是儒門中人，但此行本就瞞著儒門進行，因此不方便用門中傳送陣法。而歎希奇，多年前在儒門進修，可他那個離經叛道的性子早讓儒門把他除名了。

至於獨孤客，他執意前來，不只是因為遠滄溟，他也知道卻塵思又前往義城戰場。這一次，無論如何都要跟上。至於其他兩個，一個緊隨遠滄溟身上的魔，另一個……

這幾天裡，遠滄溟只覺得要死了。

新傷舊傷，魔氣附體，未曾好好療養，吐出來的血比他參與瞻王之亂那三年還要多。如果不是心口還有一團微暖的氣流，遠滄溟都覺得自己閉上眼就再也睜不開了。

或許，這樣也好。遠滄溟時常會這麼想，然後看著自己越來越蒼白的指尖。

他那麼努力的活下去，最終還是對不起為他付出的父親與月姑娘。他的手上也不再乾淨，等到義城戰事結束，就該償還了。

是該償還了。

到達義城時，是他們從京師離開後的第八天。歎希奇甫一落地，身形有些搖曳。不眠不休的趕路與耗費元功，縱如他封劍主也難以支撐。獨孤客欲上前，被歎希奇制止了。

再三調整後，歎希奇抬起頭，看著眼前一切。

風沙漫天，但比起三四月前荒涼無盡的義城，這裡顯然因三教駐守多了絲生機。可比起他處，這裡屬於魔的力量，也更加龐大了。

“我……我能感覺到……”

不知從何處而來的細微聲音讓眾人看過去，站立在一旁的月文心不再是以往的活潑開朗，她雙眼呆滯，看著遠方。

順著她視線看去，破舊的城池上殃雲正在緩緩聚攏。狂風忽起，捲動沙塵，駐守封印之前的三教人馬似有所感，紛紛抬首望天。

“他的力量……他的力量……”

月文心低喃著這四字，忽地一陣白光破空，雷鳴震耳，掀起的氣浪差點將在場所有人掀翻！

亦是刹那，烏雲開裂，火光入眼——整個天空出現了數不清的火焰飛蛾！

不比京師中那只單獨的飛蛾，這無數隻飛蛾入眼，除了讓人心頭發麻，更是一股強大的毀滅力量。

“以天可明鑒，為吾獻命！” _<%YL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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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說出話時，墨傾池眉頭都沒動一下，他看著面前的“遠滄溟”反問：“我出一命，你制天火？” 9]vy#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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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魔微微一笑：“吾無興趣知曉你從何得知幽界消息，但與魔交易，便要有付出一切的覺悟。”他話音方落，卻不想墨傾池毫不猶豫回答：“可以，我該如何做？” q 7-ZP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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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份果斷，倒讓魔怔愣一下。而墨傾池仍是雲淡風輕的模樣，仿佛剛剛所說不過一句戲言，聽過便好。 E[Q2Zqhgb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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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懼生死？” eD|"?@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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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話，墨傾池淡淡看他：“我只是不信有人能將所有寄託放在天可明鑒上，若他不出手掌控局面，才是愚不可及。” f#McTC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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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笑了一聲，這冷笑聲伴隨著他那張俊秀的面孔有種詭異的和諧。他懶支額頭，看著面前的墨傾池：“吾會將遠滄溟失去的東西一一還回，無論是五感還是肉身，這是吾對於你之允諾所贈回報。你也沒說錯，當吾回歸幽界的那一刻，吾要你與吾一同回歸，用天可明鑒斬殺天魔。他死，天火自會消散。” o@L2c3?c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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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我死呢？”墨傾池問。 g:s|D 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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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死……？”魔放下手臂，笑容更冷：“吾會助你與他同歸於盡。”

明知在戰場上生死不過眨眼，墨傾池還是不由想起這些。因為，他明白魔的沉默。

你，可曾後悔？

若自從頭起，這一生浮沉糾葛，都是他親手所擇。而從始至終，他都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又何來什麼後悔不後悔？

墨傾池抬起眼，聽著風聲中漸帶上的狂笑聲，看著妖魔鬼怪亂世間，看著神仙真佛護紅塵。

不曾後悔與應無騫交易，亂世間平和也換不來儒耀天下。

不曾後悔讓縹緲月前往國子監，用她之性命換遠滄溟安寧。

不曾後悔中了陷阱換來一身舊傷。

不曾後悔再見遠滄溟，也不曾後悔來到義城前。

儒門光耀是他之夢想，可為聖司也不曾做到。墨傾池之初心早已染塵，好在後來者初心不泯。如意軒邈，如玉離經、如……滄溟。

墨傾池一招手，天可明鑒瞬間出鞘。劍柄入掌，緊握在手。撲面而來的朔風如刀一般割著面孔，墨傾池沒有遲疑，運轉真元，一步上前。

刹那間，身處義城的所有人都見到一道耀眼且巨大的清光騰空而起，帶著一往無悔的堅定沖入天際。

是勝？是敗？無人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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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樓發表於: 2020-07-17 1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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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結局）

天啟十九年十一月初三，元帝以為官無績、難掌其位為由，貶禮部侍郎遠滄溟為梁州刺史，未得帝詔，終生不得入京。 }D`ZWTjD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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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啟十九年十二月，元帝下旨修葺國子監。 /reGT!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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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啟二十年二月，春闈啟。 :;TF_S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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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啟二十年三月二十七，會元玉徽清入翰林院。 #f;6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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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啟二十年八月，國子監修葺完畢。 j?T>S]xO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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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啟二十年十月十七，原屬京城一景的天工樓遺址建立起一座樣貌奇異的木質機關，有人言此為前任禮部侍郎遠滄溟所制防汛水車，而遠侍郎便是前任工部尚書忘瀟然之次子。 c<~DY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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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啟二十一年正月，南疆有流匪作亂。 MxUQF?@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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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啟二十二年…… ;8f)p9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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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啟二十三年…… b|G~0[g

眨眼，便是十年。

今天天氣不錯。

卻塵思站在庭院中看著晴朗無雲的天空，感受著拂面而來的暖風，愜意地眯起眼。

來此十載，多半是見風沙漫天。難得有個好天氣，這花都精神不少了。卻塵思俯下身，看著眼前的花叢，露出一絲微笑。

正當他準備去取木桶過來澆水時，耳尖微動，忽一閃身，便見一道破空而至的劍氣直直擦側身邊，正入遠處的樹幹上。

卻塵思看著那個窟窿，身後也傳來一陣細碎腳步聲，還未等那人上前，卻塵思淡淡開口：“你知道這裡一花一草我花了多少心思嗎？”

獨孤客本想來個飛撲聽到這話腳下一停，他哪知道卻塵思回來後啥都不幹反而侍弄起花花草草來，還對這些普通的花草偏愛的很。

眼見卻塵思半分笑容都沒有，獨孤客只好俯首認栽：“大哥我錯了，從明天開始我給你挑水施肥澆花修枝買種子……”

眼見他越說越過頭，卻塵思再有脾氣也只能笑出聲：“好了好了，我又沒說什麼，你也別用這種差點磕頭的語氣了。下次別用劍氣打招呼，傷到人怎麼辦？”

“是是是。”

恩威並施，才能讓深微這個小混帳乖乖聽話。所以對他客氣什麼？

卻塵思看著乖乖聽話的獨孤客，不由想起五叔的話。對於五叔的意思卻塵思只能搖頭，好歹是兄弟，怎能用對待下屬的方式對待兄弟？

所以卻塵思全然不知獨孤客之所以乖乖聽話，是因為他上次對著那名稱號“閻王”的人露出這種表情，之後的事情讓觀戰的獨孤客簡直不忍心回想。

慘痛，太慘痛了！沒想到大哥一個出家人打起人都這麼暴力！這麼兇殘！

獨孤客心有餘悸，卻塵思沒有注意，他拎來木桶準備給花草澆水時，忽地一頓：“快午間了吧？”

“啊？”獨孤客回過神，抬頭看看天：“快了。”

“滄溟要是不回來吃，你就給他送去吧，裴叔應該做好了。”

裴叔，便是當初那個因傷了遠滄溟最後入府的瘋癲菜販。也不知是不是魔亂平定，這十年光陰他竟慢慢恢復過來。雖然記憶還是不太好，但做飯洗菜這種小事倒是能做。

一聽這話，獨孤客指著自己鼻子本想說什麼，卻見卻塵思笑容如沐春風，他那句又是我在嘴裡打了個轉，默默咽下去。

“好吧好吧，我去給他送飯，順道幫他收攤。”獨孤客轉過身，一邊朝廚房走去一邊嘟囔著什麼。

“堂堂一個大官，處理完他的政事就去街角擺畫攤……他這是準備幹個名垂千古好讓人收藏畫作嗎？”

看著他不耐煩還是乖乖離開的背影，卻塵思繼續侍弄著花草。

嘴硬心軟。

不過，遠離京師，也就不會有那麼多風波吧？

城南有條專門買賣的街，據說是玄朝之時就保留下來的。時如逝水，百年光陰也只讓這片地方愈發熱鬧。從塞北而來賣羊皮的，自江南而至賣胭脂的。時不時還有前朝遺物拍賣，再加之十年前那場魔亂，偶爾還有兩個玄宗門人現身販賣符籙保佑平安。

因此，在這種地方出現個畫攤就有點奇怪。

畫攤的攤主是個年輕人，他自稱將至不惑之年。然而那張臉頂多二十開頭。他出攤的事情不確定，有時候早晨有時候下午，反正以出來，他就坐在角落裡默不作聲揮灑筆墨。有好奇心重的人過去看他畫了什麼，結果只看到一片青山。

有人曾想買他的畫作，他搖搖頭，說幫忙畫些福祿壽可以，自己畫的不買。人們問他為何只畫青山，年輕人說，那是江山。

那是江山，話音落時，他抬起頭，用一種迷茫的眼神看著遠方。

無人知曉他在看什麼。

人們笑他是不是想弄個怪誕的清名讓刺史來請他入仕，他也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不得不說，他脾氣倒是不錯，隔壁當鋪掌櫃的女兒上次不小心打翻硯臺染了畫，他也沒生氣。但那顆芳心年輕人有沒有看到，就不知道了。

這一畫，就是五年。五年足以讓人們從取笑漸漸變得習慣，人們都知道那個坐在角落裡的年輕人，他的畫作只畫不賣。

陽春三月，草長鶯飛。天南海北的商人讓慣稱南街的街道上再次熱鬧起來。坐在角落裡的年輕人沒有抬頭看眼前熱鬧的場景，他執了毫筆，筆尖在宣紙上快速遊走著。

慢慢地，一隻家禽出現在畫紙上——他沒有再畫青山。

心中有了底稿，可繪畫的速度漸漸慢了。恍如沉吟，他停下筆，看著眼前畫紙上的家禽。

也不是什麼稀罕家禽，一隻鵝罷了。可這只鵝身體腦袋都有，唯獨眼睛處沒有眼珠。

面對這只半成的鵝，他像是陷入了什麼難以抉擇的問題，面色凝重起來。好似眼前讓他點睛的不是鵝，是條龍。

這時候，有陰影落入視線。他沒注意是誰，只道了聲粗畫不賣，免作笑談，其他您隨意便再次沉思起來。

那人沒開口，便站在攤位邊看著他掛在四處的畫作。而他像是下定了決心，提腕準備點睛。

同時，有道聲音入了耳：“這白鵝童趣盎然，攤主可願割愛？”

他本想說不賣，可聽清那個聲音時。手腕一抖，墨汁險些滴在紙上。

那人似是注意到他的舉動，聲音中帶上一絲難得的笑意：“願出千金，攤主可願割愛？”

他沉默半響，終是放下筆。閉閉眼，好似給自己心理準備，然後抬起頭。

那人依舊是衣冠端正、肅穆清冷的模樣，背後背負著一卷畫軸。站在這裡，好似一個與攤主交流繪畫的路人。

可他知道的，這應是十年前那人離去時，隨他離開的魔送給他的禮物。

他被帶入幽界時，是這個人尋到自己才能讓自己等到玄淩蒼的救援，後來搏命一戰，再到以命換命。記憶的最深處還殘留著荒原之上天光破火雲，朗日晴空普照大地，宛如新生。

魔回歸他之所在，該回來的人沒有回來。

至一切塵埃落定，他忽然很想弄明白這個人在想什麼。可用了五年他都沒明白，便開始臨摹這個人畫過的江山，一畫便是五年。

這也是他來到戰場之外的第十年，他明白皇帝將他貶謫在此，是讓他看顧封印。可他等了很久，也沒有見到那個身影。

遠方再無歸來的身影時，他想著這樣也好。無論是償還還是怎樣，到百年之後便能說一句名聲我不顧，但畫作好歹替你留下來了。

這可能，是他這十年來一直想著的私心吧。願拋頭顱為家國，願灑熱血落黃土。他能付出一切，就只有這麼一點點私心，哪怕另一個人在這個世間是錯的。

現在，他站在另一片天空下，看著這個重新歸來的人，看著他不曾更改的神情，慢慢笑起來。深藏了十年的千言萬語，到最後也只化作兩個字。

“不賣。”

-全文完- t@3y9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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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