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琅琊文庫 02.04【流風雅賦】全／神醉夢迷1-7(當歸／完)，72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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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神夜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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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

40樓發表於: 2006-04-13 01:3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這……看得人正感動時~~
劍子對龍宿的思念，少艾極力想忘記的過去，真的為這種複雜的心情而替他們擔心。
但是…………後面的這一章……氣氛全被破壞了~~~~
黑白大人汝好狠~~~~~~

頂端

斐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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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44)

41樓發表於: 2006-05-19 10:3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慕少艾。
　　頭一回見到他時，那抹暖黃色的身影，就烙在心底了。
　　如他一般，那是抹很溫暖的顏色。

　　看到療愁時，就像有某種積壓已久的情緒，突然一次全都襲上心來。

　　原來，幸福也是可以堆疊起來的，一幕一幕一幕，怎麼看就怎麼討喜，縈繞在心頭的，是闊別已久的溫馨。
　　那場靜謐的幸福，就像短暫的夢，鏤在記憶裏，卻不知藥師的心是否又暗陷了過去難言的悲涼。

　　直到貓兒眼睛，就像看透了一場戲。

　　『原來，他們都在別人的眼睛裏，看見了自己的罪。』
　　羽人非獍，他看見了藥師的溫柔，看見了他的好，卻看見了從前自己的污穢，他自卑。
　　慕少艾，他看見了阿九的純真，看見了他的夢魘，也看見了從前自己的殘忍，他虧欠。

　　就像是場算計好的戲，是場名喚人生，早已注定的一場戲。

　　愁腸百結。假如，藥師曾未覆滅翳流，也曾未認養阿九，更曾未遇見孤傲的羽人，那麼，藥師的人生，是不是就會好過一點？
　　想到這裏，我笑了笑。
　　應該不會。
　　這，才是藥師本色。

　　不過，看到鉤吻時，忍不住輕嘲。

　　在我看來，羽人根本就像是在暗戀少艾。（不懷好意，暈）
　　那種感覺，對我而言，可不陌生。
　　那很苦的。
　　就像一帖苦藥，在心底細細煎熬。

　　曾有人說，那名被孤獨缺揍得死去活來的破半仙說的那句『三大劫、七大限』，便足以讓羽人隱晦的愛，裹足不前。
　　所以，無論是藥師，或孤獨缺，西風、無艷，任何他重視的人，他只能默默的守護，用那道沉默的牆，去隔開對他們的愛，無聲展開羽翼，在他的庇護之下。

　　我說，他只是個孩子。
　　無論心智變得如何早熟，如何堅強頑固，他仍舊只是孤獨而渴愛孩子。

　　而藥師予他的溫暖，卻是那樣的不遺餘力。
　　無論是為了什麼，我相信，少艾為的不只是想要『贖罪』而已，一定不僅止於如此而已。
　　又或許，他更像烙下毒吻的人，為了愛，是苦是毒，皆一嚥而下，再如流螢，狠狠地燃燒自己，追尋他人生不具名的意義……

　　續斷，就像看到了兩個分裂的人格。

　　神醉夢迷，曾有人說，他喜歡它的名字。
　　不過我想，少艾大概不怎麼喜歡。
　　原來蒼蒼白髮，諸源於此。
　　就像傳說。
　　一夜白髮，或許有另一層意義。
　　是否在親手替他覆上雙眼的那一刻，少艾正被背叛的道德所折磨？倘若竊衣子是真，是否也正為那永不復存的嬰孩弔咽？而在認養阿九的那一刻，是否不為從前，亦不為虧欠，只代表著此後不是萍生，而是少艾？

　　對少艾而言，南宮神翳，就像是場曾深深陷溺過的惡夢。
　　再醒過來，恍如隔世。
　　一個人能背負多少前塵往事？就像背著一個看似輕簡卻繁重的行囊，在笑靨履綻的同時，朝最脆弱的一角襲來，直到頹靡……

　　他也許脆弱，也許逃避，也許惶恐。
　　他輕易治癒了他人的傷，也輕易讀懂了他人的心，卻似乎從沒正視過自己，某處漸漸潰爛的瘡。

　　或許，人在面對自己的脆弱時，總特別迷惘。
　　而他，醫天下，難醫己傷。

　　看完了黑白劍妖大大的文，才發現原來我所看的少艾，只是他的一部份而已。
　　總算潛上來好好的回覆，妖大的文筆俐落扣人，也讓我看見了慕少艾的每一面。
　　每次看到阿九和少艾倆人鬥嘴，心底老是暖洋洋的。或許是羨慕吧，家裏一個人也沒有，就算被感動得痛哭流涕也沒人看，只好一個人搥胸頓足。（倒）
　　雖然看似雲淡風輕，但那些塵埃總會積沙成塔，等到哪天怨念積蓄得差不多了，會不會淹死一堆人也不知道……（好像是威脅，再暈）

　　其實，還有很多感覺沒有整理出來，只是未經修飾不敢斷言。
　　在這裏偷偷替妖大加油，期待下一篇的流風雅賦。（笑）

[ 此貼被斐修在2006-05-19 17:07重新編輯 ]

本帖最近評分記錄︰

財富:50 (by 芳容) | 理由: 回覆真摯，可見觀文用心。

活在這世上，沒有人是真正的清醒。

頂端

126084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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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3)

42樓發表於: 2006-07-16 13:4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忽然心里发堵……
居然不素为药师，不素为南宫
只为了乌骨鸡夜里的那两声：“龙宿……龙宿……”
叹………

如若那些罪恶并非注定，如果黑暗不曾对立于光明。你是否亦肯牵过我的手，漫步在天与海的边际。

頂端

蝴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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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

43樓發表於: 2006-07-17 03:2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大人的文還是一如既往的充滿叻少艾的味道（淚）
最早看到的是竊衣子
現在看又有一番不同的感觸
大人寫得文始終是最像原來的少艾
現在萍生已化為過往雲煙
少艾也隨水而去而不可得
看大人的文耳邊就會想起熟悉的呼呼聲甚是真切
就想那個人其實沒有離開依然在那個美麗山谷裏種着草藥調侃阿九
讀者大人的文
漫漫自己也會相信藥師始終還是在原處並沒有走
雖然從此不見但他卻可以在那個地方過着世外桃源得日子
遠離江湖恩怨放開刀光劒影藥師終于可以做一個單純醫者

[ 此貼被蝴蝶不知在2006-07-16 19:30重新編輯 ]

頂端

黑白劍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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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樓發表於: 2006-11-03 04: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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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龍膽

◎幾百年前的前情提要：某隻白色烏骨雞掉到山崖下了....（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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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十一、龍膽

　　「少艾，少艾，谷口的黃石陣動了，有人來了！」阿九一大清早衝進屋內嚷嚷，手揮鍋鏟，顯然未起鍋的早飯還在灶上燒著，興奮的小臉在瞧見少艾掩不住一絲憔悴時，轉為疑惑與擔憂。「你怎麼了？兩圈眼窩窩又黑又泡，活像隻狸貓。」

　　「沒什麼，老人家偶爾會多夢失眠，待會吃飽補一覺便好。」眨眨酸澀泛紅的眼，站起來伸伸懶腰，拉展僵硬的四肢，忽嗅到一股熟悉的焦味。「九大廚，你有沒有聞到某種怪味似乎愈來愈濃哩？」
　　「啊，我的早飯！」慌慌一呼，飛奔而去。

　　呵，看來又免不了一餐阿九獨家焦糊了。輕輕搖了搖頭，無奈又寵溺的笑，習慣就好，習慣就好。
　　理好衣襟走出屋外，天空仍飄著霧般毛毛細雨，像塊半透明的紗蒙天蒙地，將迷谷蒙成白茫茫的晚秋深景。

　　柳花輕薄不解傷春，梧桐淚煞秋愁，草長鶯飛，穀雨白露，總是特別銷魂。
　　今日這銷魂的疏雲微雨裡，緩緩隱現一襲紫光粲粲，姿影綽綽，珠玉琮琤細響。

　　少艾未近前迎接，微瞇惺忪的眸翹腿在廊上候著，瞧著，炫紫流銀穿過雨幕，悠然踱進他的視線，任憑再濃厚的霰霧都不能遮蔽奪世光采，來者發著光，耀人眼目，那麼美麗而驕傲的光芒萬丈。

　　想必，金光閃閃瑞氣千條的訪客帶來了一帖強心劑──
　　「龍膽」，味苦澀，主治驚癇邪氣，續絕傷，定五臟，殺蠱毒。久服益智不忘，輕身耐老。一名觀音草，生山谷。

　　哪有不苦的膽，越苦，療效越強。

　　這遲來的救命觀音草來自一條華麗無雙的驕龍，更是苦中之苦，極苦忒苦，苦得天下無雙的劍子仙跡一臉快要痛哭流涕的表情。

　　但，一服見效。

　　原本了無生趣的劍子整個人活了起來，雙目發出炯亮光采，似乎連每一根毛髮都注入這味藥所帶來的充沛生命力。

　　少艾的眼睛也跟著發亮，因為世間難得一見的絕代美人。
　　日常生活除了餵魚、玩貓、逗小鳥之外，拈花惹草、吞雲吐霧、欣賞美人，是慕藥師平生三大樂事，遊手好閒的風花雪月，純粹賞心悅目，不涉風月，無傷大雅。
　　他愛瞧別人的風花雪月，別人同樣也好奇他的雪月風花，談論起來，大抵均是「慕藥師是個風流的一流上品人物」的評價，雅致倜儻的韻事多了少不了。

　　朱痕染跡說：「慕姑娘有色無膽，風流也只風流那一雙眼。」

　　一群好友死黨們說：「小慕本身便頂得上『美人』二字，他不惹桃花，桃花自惹他。」

　　樓上的鄰居素賢人說：「藥師聖手回春，是仁心仁術的一代風流，堪可歌頌千古。」

　　羽人非獍什麼都沒說，冷僻少言的他從不評論人事物。

　　少艾自己則說：「呼呼，藥師我確確風流性子，可卻是個三流下品角色，什麼韻什麼事盡是些不值一哂的風流話靶，更沒甚可讓人歌功頌德，不提也罷，不提也罷。」

　　說來說去，似乎還少了個最親近的人的話，虎娃娃歪了歪小腦袋，呿了一聲：「風流是什麼？可以下飯嗎？」

　　風流不能下飯，但可以調劑身心。

　　看遍美人無數，對搆得上是美人的要求標準自是眼高於頂，而儒門龍首的容貌著實讓少艾驚為天人，眼尾餘光時不時瞟向紫色美人。
　　美，真是美，橫看豎看怎麼看怎麼美，什麼沈魚落雁國色天香，又什麼傾國傾城禍國殃民，疏樓龍宿全當之無愧，怪不得那白毛老道現下一副就算要他立刻死在美人懷中亦了無遺憾的模樣，真叫人既羨慕又嫉妒吶。

　　愜意自得的享受眼目嚮宴，可惜美人眼中沒有他，珀金眼眸中沈浮的，只有那隻病人兼食客。嘖，那個聽說是道門先天的，痴笑成什麼傻樣了。
　　「少艾，你的眼睛快扭到啦！」耳旁響起阿九的童音。
　　轉了轉眼珠，突然雙手蒙住眼睛怪叫：「哎唷哎唷，真扭到啦！」

　　「活該，誰要你不正眼看，偏用斜眼偷瞄人家。」雖幸災樂禍的笑斥，仍忙不迭要替他揉揉。
　　「哇！」忽大叫一聲，張開蒙眼的手，一雙漂亮的瞳仁擠成滑稽的鬥雞眼。

　　「噗……哈哈哈……好醜哦！」一手指著他捧腹大笑。
　　已是鶴髮長眉的老人家了，依舊童心不改，玩性大發地和小貓逗鬧，即使陰雨綿綿，今日的迷谷猶然笑聲連連。

　　遠處，疏樓龍宿一匙一匙哺餵劍子吃藥，回想不久前他才剛踏入，藥師二話不說，一碗烏七抹黑的藥湯塞給他。「就等你來餵，就算再苦，諒必他也乖乖吃了。」
　　「他不吃藥？」
　　「先是耍性子不吃，後來灌了就吐，灌多少吐多少，真真蹧蹋我的寶貴心血。」忍不住告狀發勞騷。

　　「嗯。」紫眉微蹙，擱下藥碗淡淡的道：「倘若一個人不愛惜自身性命，那麼任何仙丹妙藥皆是枉然。」
　　「你來就不枉然了，你便是最好的仙丹妙藥。」笑嘻嘻的又把碗塞回去，趁機摸一把小手。哦哦，儒門龍首果然保養有方，好滑好軟好好摸。

　　「龍宿！」劍子激動叫喚，不顧病體虛弱踉蹌上前。
　　久別重逢，紛雜心緒萬萬千。
　　兩兩相對無言，該說的不該說的全哽在喉嚨，想說的不想說的全攢在心頭。

　　雖然很想繼續留下來看美人，順便鑽空子偷吃幾口嫰豆腐，可少艾還是很識趣的退開，剎有感慨，先天也是人，亦超脫不了人間情障啊。

　　走過細雨，暮秋愈寒峭，漸漸凝成小霰珠，輕輕薄薄覆上他的髮他的眉，冰冰涼涼地鎮撫了失眠的頭疼。
　　夢見（或真看見）死去的人爬到跟前，只稍稍失眠而沒嚇得魂不附體，算他藥師的膽子夠大了。

　　南宮也罷萍生也罷，他未曾刻意想遺忘他們，否則早把臉上黥痕洗清，怕痛是搪塞藉口，他願記憶生命中來去的每一個人，對於翳流，只是把自己抽離了，無關痛癢冷眼旁觀，偶爾談及像說著別人的事，用慕少艾式的幽默嘲諷，四兩撥千金。

　　「呼呼……說起那認萍生，身在曹營心在漢，食人俸碌受人點滴，胳膊肘兒往哪撇都不是，也難怪要一把火燒了，情沒有仇沒有，什麼都沒有了，百了千了多省心，哪像藥師我，偏笨多事問江湖，眼也累苦，心也累苦。」

　　其實，翳流的那段日子，並非盡是不堪的回憶，南宮極為溺愛他，好似要把世上萬般的好都給他了。
　　與南宮交好的醒惡者曾直言譏道：「南宮，你根本是扇枕溫衾綵衣娛親，二十四孝沒人做得比你更全了。」

　　其實，黑派教主並非全是外傳的殘酷狠厲，令人髮指，不然數量龐大的教眾何以忠心耿耿，至死不渝。
　　每一個翳流教民都受過南宮的恩惠，他們或絕地逢生，或重新為人，寰宇奇藏、瘋魔惡盜、啞殘怨女……他們都曾是世間的邊緣人，是南宮賜予他們新生命，讓他們重拾身為人的尊嚴，於是他成為他們的父、他們的母。

　　然後，他成為他們的信仰，最崇高的唯一神祇。

　　「身為『神』有何感覺？」萍生半揶揄的問。
　　「吾不是神，亦不想為神，神者，無愛。」深摯而專注的凝視。「我願為人，為你，我願成魔，也為你。」

　　「別成魔，教主，一失人身，萬劫不復。」

　　「我願殃墮無間，只為你，萍生。」

　　說沒動搖是騙人騙己，那時刻，萍生動了心，少艾動了情，非必要趕盡殺絕不可，也許招降是最功德圓滿。
　　可萍生最後仍選擇毀滅翳流，親手殺死南宮神翳。
　　這回，他倒是刻意遺忘了，是什麼使他絕決以血腥收場？

　　信步走入雨中的藥圃，一株不起眼的小草迎風飄搖，向他招展著。嘿，看看我這乘風闖入落地生根的偷渡者，我不就是你的答案嗎？

　　小草兒，你叫什麼名？

　　你怎麼能忘，我叫竊衣草呀。

　　哎呀呀，原來是你。少艾笑了，伸手，連根拔淨，丟入爐灶燒成灰燼再燒成灰燼，一星半點都不留。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這次，我不會再讓你有機會東山再起，打亂了我精心佈置的園子。

　　「少艾，你在廚房幹麼？」
　　回頭，陌生的微笑映照火光幽晃，鬼一般艷麗。
　　阿九驚愕頓住，抱在手上的柴薪滾滾落地，心口猝然一陣急遽窒痛，疼得無法呼吸。

　　他不是少艾，他是誰？他是誰？！

　　「阿九！」面色一變，飛步接住軟倒的小身軀。

　　「……萍……生……」

　　　　＊

　　少艾把劍子丟給龍宿接手照料，全心看顧再度發病的阿九。
　　命如殘燭的娃娃拼命呼吸，在生死之間奮力掙扎，他的身體無法再承受下一次的發病，如今已別無他法，唯有換心一途能保住這條小生命。

　　心……他需要異度魔君身上的那一顆佛心！

　　金風淅淅，玉露零零，隱隱約約細語低迴。

　　龍宿，當我墜崖的時候，最害怕的不是死亡，而是不能再與你共飲悠然。
　　哼，庸俗的好聽話省了吧，吾還恨著汝，劍子，吾只是來看汝怎麼不得好死。
　　哎哎，有道是好死不如賴活，咱都是同踏天地源流的老先天了，還像孩子一樣鬥氣嗎？

　　誰跟汝鬥氣？誰鬥得過汝的滿腹黑水？誰又……又……
　　龍宿……你哭了嗎？
　　誰哭了，走開！
　　別哭，打小你一掉淚我就沒轍，別哭呀……

　　情人鳥的絮語特別動聽，軟噥呢喃引人遐思，晚風拂來一縷奇異氛息，若有似無靡靡游盪的「麝香」，味辛溫，主辟惡氣，殺鬼精溫瘧，治蠱毒癇痓，去三蟲。久服除邪，不夢寤魘寐。
　　暗暗的香，冷冷的艷，纏纏綿綿繾繾綣綣，夜愈深，撩人情動的獸香愈馥烈，好一對歡喜冤家，好一雙聚散依依的情人鳥。

　　「萍生，這對小鳥好看嗎？」某日，南宮提了只金漆鳥籠前往半夏樓，難得孩子氣似的獻寶。
　　抬眼瞥了下羽色青翠的籠中鳥，復又埋首成堆卷宗，敷衍道：「好看。」
　　「西域來的供物，叫情人鳥，你聽牠們的聲音，好不好聽？」
　　「好聽。」

　　「你瞧牠們相依相偎，感情多好。」
　　「嗯。」
　　「吾很羨慕牠們。」
　　聲音越來越近，氣息幾乎噴吐在耳邊了。

　　丟筆，冷冷抬頭，望向打定主意干擾他的南宮大教主。「教主，屬下尚有諸多事宜待辦，若教主閒來無事，不妨一起參詳決議。」
　　「不急著忙，有些事交由軍師發落即可，外頭天氣正好，陪本教主帶這對鳥兒散散步吧。」揪著萍生便走，過份雀躍得就像隻小鳥。

　　萍生不理解南宮的心情為何如此愉快，難道只為了這對稀有的小飛禽？
　　後來，不知南宮無心或故意，萍生發現這二隻鳥都是公的，偏偏如膠似漆，鎮日粘成一塊兒不分開。

　　直到再某一日，他至四方台請示公務，聽到南宮對籠子「小萍兒、小萍兒」的叫，見他來，若無其事的說明：「吾給牠們起了名，一隻喚萍，一隻喚翳。」

　　萍生當場不禁額冒青筋，差點拂袖而去。
　　來訪的醒惡者噴了好大一口茶，撞鬼似的瞪著南宮，喃喃自語：「這不是南宮神翳，這不是南宮神翳……」

　　四聖閣當時也在一旁，寰宇奇藏臉色難看，嘴角抽搐，似乎想把那二隻鳥的羽毛拔光製扇；姬小雙和啞殘怨女掩嘴竊笑；瘋魔惡盜則撓了撓頭，說：「怎麼恰好都有教主和首座名裡的字？」
　　「真笨，不懂教主的炫耀。」姬小雙低低嗤聲，同怨女竊笑得更肆無顧忌。
　　面面相覷，一團尷尬，除了笑得像吃了糖的南宮。

　　現今回想起當時的烏煙瘴氣，少艾忍不住微哂。
　　南宮不避諱讓別人知曉他對萍生的喜愛，不肯多一分偽裝的情感，把心肝都掏出來，坦蕩蕩地曝晒陽光下。

　　黑派覆滅的前數日，南宮帶著他，提著鳥籠，登上天之界限的最高邊境，親手打開籠子放飛二隻小鳥。
　　第一次，他看見南宮出自真心的仁慈。

　　「萍生，你說牠們會永遠在一起嗎？」他問，眼神跟隨重獲自由的鳥兒展翅遠翔，越過天涯彼端。

　　「萬物皆有其自然運行的軌道，該在一起的，什麼都不能分開，不該在一起的，強求無用。」

　　「萍生，答應吾，無論如何不要忘了吾，就算分開了，就算吾死了，都不可遺忘吾。」

　　不語，承諾和愛情同樣，是對南宮最付不出的奢侈。
　　南宮沒追逼渴求的答覆，在他手中放入二顆紅色小豆，繼而溫柔擁抱他。

　　第一次，萍生覺得他或許也愛上了南宮神翳。

　　這愛情太短暫，他只愛南宮這一天，而南宮像用了一輩子的氣力，才爭取到萍生這一天的愛情。
　　這一天的愛情，將萍生的黥印染出更冶艷的色彩，妖麗的鉤吻綻放火燄般的熱烈，義無反顧燃燒著南宮的執著眷戀。

　　南宮一遍一遍不斷不斷的說，別忘了吾，萍生，用你的每一根頭髮、每一寸肌膚、每一滴血液記住吾……別忘了吾……
　　如何忘得了，那日的愛情，那樣的纏綿，那二顆始終緊握手心的「相思子」。

　　都說相思可殺人，此話確實不假，因為相思是有毒的，味苦澀含毒，主治湧吐，除瘴厲，殺蟲。又名紅豆、郎君子、鴛鴦鬥，生山陵。

　　求不到回報的溫柔與執意相思，才是毒性最深的斷腸湯，先用幾碗血幾碗淚浸泡滿滿的鴛鴦鬥，再慢火逐轉烈火，煎熬成一盅兩敗俱傷的情殤。

　　記憶中天之界限的情人鳥，彷彿在今夜飛來了峴匿迷谷，喚起相思的苦與毒。

　　龍宿，如果有一天我死了，記住我好嗎？不要忘了我。
　　吾會忘記汝，在汝死去的那一刻，然後吾也會忘了自己，此後世上再沒有劍子仙跡與疏樓龍宿。

　　是不是，誰都想要某個人記住自己，以證明自己曾真實存在過？
　　是不是，記住的人，往往會比被記住的人更傷心絕望？
　　是不是，其實忘了更好……

　　晚風乍驟，廊下風鈴叮叮噹噹。
　　守著阿九的少艾被什麼牽引離開床畔，到窗邊觀看一串串風鈴惶惶亂碰亂響。

　　「南宮，是你又來了嗎？或者是你，萍生，我硬生生剝除埋葬的亡靈，是否你們皆已成魔，來拖我一起共墮無間，萬劫不復。」

　　秋雨夜寒，風更疾更狂。
　　一盞六翼玲玎受不住撞擊，脆琅琅磕壞了一地，破碎的晶瑩失去悅耳清音，無聲透著沁心涼的粼粼冷光。

[ 此貼被黑白劍妖在2006-11-03 01:05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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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劍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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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樓發表於: 2006-11-04 0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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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一見喜

　　雨未過，天已晴，華麗麗閃亮亮的儒門美人離開時，順道將白衣道者一併打包帶走，這對分分合合的情人鳥終究雙雙對對比翼高飛，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說到鳥，自然而然聯想起另一隻，白色的，性格憂鬱的小白文。
　　少艾驀然十分想念羽人，沒有特別理由，只是單純想見見他，聽聽吚吚呀呀的悲苦二胡聲，雖然想主動前往落下孤燈，但他離不開阿九。
　　小病貓能下床跑跑跳跳了，可身子骨事實上已弱不禁風，他必須嚴守這塊心頭肉，直到某賢人為他查探到佛心的下落為止。

　　不過上天還是待他不薄的，數日後，白羽孤鴻在他的想念中翩然而降。
　　潔白碩大的羽翼瞬間佔據了視界，看著白色飛羽消融於迷谷煙雨裡，心房淌過一脈清泉般的平靜，終於感到能順暢呼吸了。
　　羽人非獍前來託捎忠烈王的口信──

　　「南宮神翳的屍骨被盜。」

　　「這樣啊。」窗外薄雨如霧，窗內淡煙縈袖。「呼呼……這世道果真年不如年，連死人骨頭都有人要偷，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呀。」

　　羽人沈默看著他作腔感嘆，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竹管子一口口的吸，再吐出一環環的白煙圈，神態一般自得舒懶，卻因為反應太過淡漠而有種疏離感。
　　少艾總過於輕描淡寫的清悠，有時是一道無形的牆，無人能攀越過去窺見牆後的他，究竟是怎樣的心情與想法。

　　羽人懂，每個人都有不想被觸碰的心事，更不願被揭發特意掩埋的祕密。
　　也懂，南宮神翳是少艾的心事，是萍生的祕密。

　　可他不知道，少艾聽到南宮屍骨被盜的剎那，說有多大的震撼驚嚇倒沒有，反有種想發笑的莫名衝動。原來，那夜令他不寒而慄的幻覺其來有自，不絕是無中生有的噩夢，或僅僅只是老眼昏花罷了。

　　萍生，奈何橋上不見不散……

　　怨念太深的亡靈果真會陰魂不散，難怪最近常常睜著眼睛看見鬼，萍生先來，南宮後到，個個不甘寂寞的從墳墓裡爬出來找他敘舊。
　　當初慕少艾一念之仁，沒將南宮挫骨揚灰或剁碎吃了，徹徹底底毀屍滅跡，如今看來，是身為「認萍生」最後的也是唯一的失策敗筆。

　　南宮，你是否在忘川等得不耐煩了？所以決定親自來把最恨的仇人拖下去？噯，少艾何德萍生何能，教你連死了都心心念念，非要纏著十八地獄齊走一遭才肯罷休？有道怕見的是怪，難躲的是債，債臺高築的情債命債總歸一日要償你，你就期望我別成了連森羅殿都不收的孤魂野鬼才好呵……

　　「慕少艾，你為何笑？」羽人不懂，真的不懂慕少艾為何還笑得出來？
　　「因為芴王真了解我，曉得藥師我一見你心眼就開，所以常勞你傳口信，順便探望一下我這個老人家。」眼兒彎彎的笑，縱使心頭醃著苦，嘴巴卻仍一樣漬著糖。「這樣說起來，羽人非獍是慕少艾的『一見喜』呢。」
　　「一見喜」是味涼血消腫的清毒良藥，味苦寒，治咽痛肺咳，毒蛇咬傷，又名苦膽草、穿心蓮。

　　少艾是真的感到很開心，每每見到到羽仔，什麼仇呀恨的都可先暫拋一邊，只想對這隻童年失歡的小鳥好，源源不絕付出老鳥護鶵的親性愛心。
　　對羽人的好和對阿九的愛，相似又相異，但同樣都是無私無悔的付出，不求回報，若真要說有所求的回報，便是他們快樂無憂的笑容，此即足矣。
　　只可惜到目前為止，尚未見羽人展現過真正歡喜的笑容，這株穿入心窩的一見喜吶，當真有如臥薪嚐膽的苦，經年累月愁眉苦面，真真糟蹋了一張好看的俊臉。

　　相識非一天半日，然少艾直言不諱的熱情總讓羽人不住扭捏，逼得他心慌無措又想一逃了之。「話已帶到，告辭。」
　　「羽人叔叔！」虎娃娃倏地飛撲而來，一把抱住他的腰，讓他沒能及時大翼一張，展翅揚長而去。

　　阿九，撲得好！再攢緊些兒，別讓小鳥又插翅飛了！
　　少艾簡直笑咧了嘴，留人的理由要說多少有多少，他揀了一個堂堂正正的：「羽仔，有一串風鈴不小心被風磕壞了，正等你來修補。」
　　「嗯。」

　　羽人便留下來了，沈靜專心地修補損壞的風鈴，握刀的手意外的輕盈靈巧，纖密細膩，幾刻下來，風鈴一點一寸地還原成精緻的原貌。
　　「真好真好，完全看不出來哪裡有裂痕，羽仔，你這雙手實在太厲害了，會耍刀又會製風鈴，讓人好生佩服。」少艾總不吝於付出由衷的讚美。
　　「修好了，告……」

　　「先別急著走。」截聲揪人，笑花更燦。
　　每次少艾露出這種太過燦爛的笑容，羽人就不禁一陣背脊發涼。「還有何事？」
　　「池塘裡的菱角應該都熟了。」
　　「如何？」

　　「菱角又名芰實、水栗、沙角，味甘性平。安中補五臟，祛暑傷寒積熱，不飢，除煩消渴，解酒毒，故古人有云：『平常服之，能輕身耐老』。」
　　「嗯。」
　　「多吃有益無害，補脾健腎。」

　　再受不了這樣九拐十八彎的迂迴暗示。「有話直說。」
　　「再借用一下你的巧手吧！」
　　所謂染房開到天上去，大概就是指眼前這個笑得人畜無害的傢伙。

　　「來來來，蓑衣苙帽小船早都備好了。」興致勃勃，勾住羽人的手臂半推半拉。
　　繼上回忘憂草的收成之後，羽人非獍再次成為峴匿迷谷的免費農工隊，若以他見長的速度來採，三兩下功夫就能解決了，可是少艾堅持要他坐小船慢慢撈，理由是這樣才有採菱的風情樂趣。

　　「曉得你只拉琴不唱歌，所以藥師我今日特例開嗓，為你應景唱首採菱謠。」
　　無拒絕餘地的羽人滿臉黑線，幫忙採菱角他很樂意絕對沒問題，問題是慕少艾要唱歌？
　　「羽人叔叔，少艾唱歌很好聽哦。」阿九說。「不過他平常除了晚上哄我睡覺之外，只和朱痕唱過，他們最愛唱『笑夢風塵』，改天叫少艾唱給你聽。」

　　少艾人緣極好，交遊廣闊，忠烈府牌匾留名的十之七八有幾分薄面，幾教幾流的朋友更不少，這點羽人並不訝異，只是他與朱痕染跡有更深一層的交情這點，卻沒來由有些悶悶的不是滋味。

　　不明白，這樣莫名的情緒，原來就叫做嫉妒。

　　以為自己對少艾而言，是最特別的那一個，可他心知對慕藥師來說，每個他所重視的朋友都有其最特別的獨特性，從他算起，乃至於泊寒波、殘林之主、惠比壽、金八珍、天險刀藏、無悼一人庸等，情誼皆非比一般，個個是過命交情，這些人他都見過，更且說得上熟識，唯朱痕僅數面之緣。
　　而朱痕似乎是最特別的一個。

　　很久以前，少艾曾拉他前往落日煙拜訪朱痕，朱痕什麼話都還沒說，一甕酒罈和二只大碗重重一擺。「喝。」
　　少許愕然，猶豫著未伸手去取。
　　「哦，這不是我一直討不到的『糖罐子』？好友，你今天倒大方起來了，可是怎麼只備二只碗，我們有三個人……」
　　「沒你的份。」

　　「朱痕，你偏心！」忿忿怒指，發出不平之鳴。
　　「我的心還偏得過你？」睨一眼，轉向羽人。「聽慕少艾說你的酒量不錯。」

　　「尚可。」
　　「那麼，喝。」
　　拍開泥封勺酒，朱痕大口大口豪氣的灌，羽人小口小口的靜靜啜飲，少艾則被晾在一邊猛吞口水，滿臉饞相，哀怨不已。

　　他記得那罈「糖罐子」的味道，像蜜釀的，浸漬著某種花與果實，異常濃烈的甜，喝了數口便禁不住微醺，一時分不清是因酒而陶陶然，或被融入骨子裡的香甜所醉。
　　一罈喝盡，海量的二人都微有幾分酒意，足見其烈性不在話下。

　　「酒好不好？」朱痕問。
　　「這酒好，野姬蜜漬金櫻子釀的，可斂腎經浮游之火，清熱解毒，澀腸祕氣。」少艾回答，口涏還不停汩汩分泌。

　　「我是問他。」
　　「好酒。」
　　「既然好，再來一罈。」

　　「噯噯，這不是『娃娃拳頭』嗎？」再見難得美酒，真真饞煞了慕藥師。
　　一口入喉，宛如被半大不小的拳頭捶打一記，整罈下來有種鼻青臉腫的錯覺。

　　「是『九十九條根』！天哪，朱痕，你連『馬尿騷』和『貓尾巴香』都挖出來了！」
　　朱痕每操出一罈，少艾就捧頰驚呼一次，可惜他只能在旁邊流口水乾瞪眼，朱痕連一滴都不肯賞給他。
　　辛甜酸苦辣，有柔醇宜人的，也有腥濃嗆烈的，羽人默然少言，和朱痕一罈又一罈的消耗風味殊異的佳釀，直到日盡月出，意識酩酊。

　　這次照面，朱痕給他下了個不怎麼客氣的評語：「酒量有，酒膽無。」

　　「真是……朱痕，你存心欺負人嗎？不是每個人都是像你一樣的酒鬼。」少艾略顯沒好氣，扶住頭重腳輕腳步虛浮的他。
　　「是是是，在你慕大藥師的眼中，朱痕染跡是酒鬼，羽人非獍是大俠。」
　　不知是否酒喝多了，羽人覺得朱痕這句話似有幾分方才一罈「紅姑娘」的氣味，一點點的酸，一點點的澀。

　　不理解，這其實就叫做吃味。

　　後來朱痕拿出最後一罈酒，終於大發慈悲與垂涏三尺的少艾對飲，不再大口囫圇，也沒用碗勺，直接就著罈緣你喝一口、我喝一口的傳遞酒罈，少艾的姿態顯得十分放鬆，神情愉快自在。
　　他醉意矇矓地倚在一旁閤眼休息，隱約聽著他們互相調侃。

　　特意帶你的小鳥大俠來我這兒，是炫耀還是挑釁？
　　他不是我的，這世上沒有誰是誰的，任何人都是他自己的。
　　不過隨口諢話，瞧你正經的，一扯到他，你便像貓踩了尾巴。

　　罷，不說這些了，說我家的阿九很想念朱姑娘的百果糕和滷蹄膀。
　　少來，是慕阿呆你自個兒嘴饞吧。

　　他想，朱痕是特別的，如同他們共飲的那罈「金不換」，想必比剛剛任何一罈酒都更香、更醇、更醉人。
　　那晚，朱痕的酒讓他頭痛欲裂。

　　倘若羽人非獍是慕少艾的一見喜，朱痕染跡何嚐不是？
　　或者說，少艾擁有太多的一見喜，而他充其量不過是其中一個。

　　羽人悶著心思撈菱角，不發半語聽著少艾舒展喉嚨，淺淺詠唱起來。

　　「鶩舲馳桂浦，息棹偃椒潭；簫弄澄湘北，菱歌清漢南。
　　　弭榜搴蕙荑，停唱紉薰若；含傷拾泉花，縈念采雲萼。
　　　睽闊逢暄新，悽怨值妍華；愁心不可蕩，春思亂如麻。
　　　要豔雙嶼裹，望美兩洲間；裹裹風出浦，容容日向山。
　　　煙曀越嶂深，箭迅楚江急；空抱琴中悲，徒望近關泣。
　　　緘歡淩珠淵，收慨上金堤；春芳行歇落，是人方未齊。
　　　思今懷近憶，望古懷遠識；懷古複懷今，長懷無終極。」

　　溫煦吟誦宛如甘泉般的酒，醇而不烈，潤而不澀，清而不濁，涓涓潺潺啘轉在溼涼的秋氣中，一聲一句恬逸悠迴。
　　心上事，悶中過。非乾病酒，不是悲秋。一川風月誰為主，多少事，欲說還休……

　　「你和朱痕交情很好？」驀然出聲，沒頭沒尾的問道。
　　「嗯，堪稱莫逆。」
　　「那我呢？」羽人衝口一出，立即後悔。

　　「是生死相許。」少艾咧嘴一笑。「朱痕雖然嘴巴涼薄了點，但不失為一個溫柔的好人，有機會你們應該多認識彼此，你們會喜歡對方的。」
　　「我不期待有誰會喜歡我。」低頭側過身去，不再面對少艾，不由自主又陷入自我厭惡的自卑逃避。

　　少艾忽靜了下來，注視他一會兒，很認真的，說：「我喜歡你。」

　　「你喜歡每一個人。」

　　「可特別喜歡羽人非獍。」

　　「你是同情我嗎？」

　　皺眉，不覺微泛一絲怒意。「羽人非獍，我不曾同情過你，因為你從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這麼久了，難道你還不懂？不只我，鹿王、笑禪、西風小妹等等，大家全是出自真心的喜歡你，單單就是喜歡、欣賞、愛惜，這裡面沒有一點同情或憐憫的成份，或者，你待我們都只是表面敷衍而已。」

　　「不！我……」猛然抬首，雙手緊握。「我也是真心……」

　　少艾緩和神色，徐徐再道：「人的一生，總要先疾疾走過春風十里，再漫漫看盡三千繁華，走著走著，身上免不了多少會沾幾根『鬼針草』。」味甘微苦，清熱解毒，散瘀止瀉，治瘡瘍疥痔，一名鬼菊、婆婆針、金絲苦令、狗渣、三叉槍。

　　「可是我……我……」聲哽，不知如何表達內心的感受和真實情感，不住頹然。

　　「羽仔，各人都有各人要背負的包袱，你有，我也有，可只要尚存一息，只要還活在這世上的一天，路就要繼續往前走，不能因為一些惱人的狗渣便止步不前，畫地自限。」

　　溫語殷殷善導，儘管，他和羽人身上的婆婆針特別利、特別惡，刺刺刺地扎進心窩，扎得那麼深那麼重，成為一生甩脫不掉的眼中釘、肉中刺，無時無刻不用刺痛提醒他們它的存在。

　　但，慕少艾依然是引觴歌嘯眷疏狂的慕少艾，不卑不亢，寵辱不驚，這是他選擇行走生命的方式，和刺在身上的三叉槍共生共存。

　　「羽仔，你喜歡我嗎？」反問。
　　「我……」……喜歡……
　　「嗯？不喜歡？」
　　「不。」

　　「真不喜歡？哎哎……這答案真是叫慕少艾傷心欲絕吶。」哀哉嘆氣，嘴角卻微揚，轉瞬又回復藥師本色，老不正經的逗起小鳥來。
　　「不是……是……」羽人又慌了。
　　再度展靨，一雙眸子便又是笑弦彎彎，過往雲煙何必太介懷。「難得今日採菱好興致，咱也別說煞風景的事了，我再唱首歌給你聽聽。」

　　「笑夢風塵。」羽人想也沒想的說。
　　少艾稍頓了下，醇潤的清嗓再度悠悠揚起──

　　山渺渺，雲渺渺，八方風雨止今宵；
　　情渺渺，仇渺渺，風塵一夢任逍遙。
　　江波嘯，烽煙招，興來病酒罷琴簫；
　　世情笑，人寂寥，壯懷誰留向晚照。

----------------------------------------
◎採菱歌七首／鮑照（南北朝）

最近總算能回到電腦前專心了，轉眼竟然已經大半年過去，無力跪倒……Orz
積欠大家的留言回覆，希望能於趕完稿之後再細心回覆大家，請大家務必見諒（再拜）
說起來，每回卡文瓶頸時，最常做的事就是詳讀大家的留言，從中獲得鼓勵激發，再重新感動著，
雖然回覆速度比睡著的烏龜還慢，但每一則留言都是不才小作重要的創作精神糧食哦~^_^~
再次感謝大家不離不棄～（大大一鞠躬）

[ 此貼被黑白劍妖在2006-11-04 00:54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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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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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53)

46樓發表於: 2006-11-04 19:3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嗚嗚嗚,總算又看到這篇文的續了,最近特別想少艾.0><0.
南宮要出場了嗎,看來這段情債還是得還
朱痕也真故意,將珍釀拿出來和羽仔共飲,卻將少艾晾在一旁,難道這是他吃醋的表現嗎XD
少艾嘴饞的樣子一定很可愛吧,一聲聲唉呀呀的抗議,想到都會笑^^
不知道為什麼,看到少艾在唱笑夢風塵,我竟有種很難過的感覺,好想哭阿QQ

<萬千紅塵>第一部 (all素本) 大陸預售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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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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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74)

47樓發表於: 2006-11-08 2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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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待萬盼，終於再見劍妖大人的『流風雅賦』重現江湖啊！（五體趴地，感動流淚ing）
是說，要等到這在迷谷裡精熬慢燉了N個日沉月升的烏骨雞，可以佐著儒門獨家專賣的-『龍家美人計-華麗無雙珍珠粉』下肚，還真是耗時啊！
不過，不愧劍妖大人是頂級的〝料理〞，將精燉的陳年〝老〞烏骨雞，〝裹上〞天下無雙的美人珍珠粉，滾到來又滾過去，翻過去又翻到來（？），再加上藥師獨家的『纏綿繾綣、郞情妾意』烏七抹黑苦藥湯提味，囌~真是天上難有地上絕無的美味啊！（流口水陶醉貌）
（劍妖＜大吼＞：歐巴桑~~~我的『流風雅賦』是在撰寫慕美人家的『危險藥草大全百科』（？），不是『慕藥師的養生雞食譜』（？）~）
哈…沒辦法，在下看到某些暗渡陳倉暗喻式或開門見山見光死（？）的〝養眼〞文字，就想耍冷一下，真抱歉！

不知何故，看了劍妖大人的這篇『龍膽』，忽然對那隻在劇集中根本是面目全非的死人骨頭-南宮神翳，燃起了同情的文火，若隱若現的悶燉著。
而情緒上依然如同之前觀文一般，蒙上一層淡淡的黯然。
尤其看了文中的萍生在覆滅黑派的前數日，南宮帶著他，登上天之界限的最高邊境，親手放走了那二隻情人鳥，到他溫柔的將「相思子」放入萍生手中的那一段文字，更覺心頭苦澀難擋。
在此文裡的南宮神翳，在作者大人的塑造上，真的算得上癡情種一枚。
在混亂的江湖路上，南宮神翳可以為謀奪天下，不擇任何殘酷手段。
在愛情的國度裡，他更是一個為愛一個人，可以不計代價的人。
為了萍生，可以傾盡一身所有，可以為他成人，可以為他成化魔，更可以為他殃墮無間。
只為了求得萍生在記憶的盒子裡為他保留一個位置。

也許，南宮神翳最大的錯誤是將萍生愛到骨子裡了，為了渴求另一個靈魂能永遠看著自己，埋下了一株『竊衣草』，牽動了萍生的毒狠，終致黑派覆滅之途。
這更顯得萍生的無情嗎？也許是，因為他是五倫都能滅盡的認萍生。

但醫者仁心的慕少愛，卻不是。
他為南宮神翳在記憶的最深處留下了一處自己不想憶起，卻生了根斬不斷，更不時無聲無息的躍出來微酸微疼的痕跡。
是戀？是情？是恨？或者是一種無法用任何甜食能掩蓋的苦澀呢？
即使，他亦想如同儒門龍首一樣，在劍子仙跡死去的那一刻，忘了他，更忘了自己。
只是，早已沁入骨子血液裡的名字，他們真能遺忘嗎？誰知道！

果然，遙遙等待華麗的儒門龍首帶來的一株『龍膽』是値得的，在作者劇情鋪陳上，依然是文辭淡雅、意境悠遠的一篇佳文。

至於『一見喜』篇中，讓在下能再見到慕少艾言語中特有的幽默風雅，琥珀瞳眸裡特有的輕柔流光，當然還有捉弄及勞伇小白文鳥時，不輸給某隻白毛烏骨雞的腹黑！
（慕：呼呼~勞伇羽仔？這話可嚴重了，我疼愛他都來不及了呢！＜眨眼＞
再說落下孤燈那根本是個鳥不生蛋、地不長草的地方，藥師我只是擔心羽仔會營養不良，抱起來總是乾乾硬硬的，比抱張洗衣板（？）還不舒服，為了我的〝性〞福著想，餵鳥大計比啥勞子的戡魔大計重要！所以幫羽仔加菜是一定要的啦！不過，藥師我是嬌弱無力的美人一枚，當然要羽仔自己動手採收，才有得吃就是了！）

隱約想起，在之前的『療愁』篇裡，少艾在小白文鳥情生意動啃了他鮮美肥嫩（？）的奶油桂花手後，肇事逃逸時說得一句話：「慕少艾，你是想救贖羽人非獍？還是想救贖你自己？」

在旁人看來，也許一直是慕少艾救贖著羽人，但羽人何嘗不是少艾的一個救贖呢？
甚至，是少艾的一株忘憂、一株一見喜。
很高興在文裡能見到少艾真的暫忘了那一段錐心刺骨的記憶，再次聽見少艾吟唱「笑夢風塵」的閑意悠然，及與朱痕飲酒的快意平生。

很喜歡少艾談起：「人的一生，總要先疾疾走過春風十里，再漫漫看盡三千繁華，走著走著，身上免不了多少會沾幾根『鬼針草』…..只要還活在這世上的一天，路就要繼續往前走，不能因為一些惱人的狗渣便止步不前，畫地自限。」這一段文字。
不論人生的路上，遇上多少坎坷、困難，宛若『鬼針草』一般總要沾扎著不放，若為此惱著、恨著、怨著甚至困著自己的腳步，如何能賞得遙遙人生路上的春花秋月、夏蔭冬雪呢！
我想，何止羽人是少艾『一見喜』，那樣面目的少艾亦是藥師迷心中的『一見喜』啊！
是說~羽人還真是悶騷的可愛，果然還是很介意少艾只和朱痕唱過『笑夢風塵』，不然怎麼最後絲毫未經思考就要少艾點唱『笑夢風塵』！
（羽＜臉紅＞：我….我只是聽阿九說少艾吟唱〝只有〞朱痕才聽過的曲子很好聽，想聽看看到底有多好聽罷了，沒別的想法！）

在下觀其文，雖有滿溢感思，卻無文才能舒得其千分之一的贊賞之意，如有誤釋作者文意之處，請見諒。

PS.呼呼~是說啥歐巴桑我廢話這麼多？回文也能得回手酸，真是夠了~~

本帖最近評分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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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處無間，心要靜；寧為愚人，何所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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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有百花，夏涼風，秋有清月，冬降雪...人間自有好時節，生命自有新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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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劍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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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

48樓發表於: 2006-11-08 22:4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留言回覆

◎積欠幾百年的留言回覆...歐巴妖向各位看倌大人們大大大的一拜~Orz
　終於知道怎麼用引用了...^^b

引用
下面是引用月天子於2006-02-20 11:01發表的: |?t6h 5Mt"
哎呀呀，出関之後終于看到新章，本想說很高興，撒花之類， ~+y0UEtq7
可是連著前面的都溫習完后，只能用一種十分哀怨的語氣回文了……

唉呀呀，不要哀怨啦，妳哀怨歐巴妖也要跟著一起哀怨了~@_@~

引用
妖啊……這種對話句句藏著隱語，盤桓幾輪，細細咀嚼嘗出藥草的味道，只怕腸都要愁斷了…… +dkbt%7M
縂覺得有一種無望，過去和未來都是悲哀，淡淡幸福只留存在此時此刻， *L%i-Wg"
人有心，而迷穀中的歲月空轉，平靜得就像一天，陷溺迷穀的藥師，不會長大的阿九 4HG@moYn@
草無情，而穀中各種的草藥，卻像妖物一樣長出了人心，有著各自的性情，是葯是毒，也在一念之間。 eBK s-2r
神醫也救不了心死，如果是心病，既然無法緩解，我猜藥師的念頭是切除。

老實說，本來想雲淡風輕而詼諧自在的寫，豈知卻愈寫愈愁...囧rz
在想著要書寫藥師之前，就想要把自己一層一層的想法付諸與一些少艾的細微裡，
所以寫作時，藉由一味味藥草的名和特性去牽引出對少艾深刻的思念，
迷谷的歲月雖然看似平淡空轉，實則如同凡世一般悄悄運轉著，
只是隨著劍子的落崖，一切似乎在瞬間飛快起來，
而各味草藥所長出來的，不只是人心，而是一種命運吧...
心病難醫，切除就真能不再痛嗎？
嗯嗯....值得好好思考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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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是引用三千飛雪於2006-03-21 00:20發表的: 3X+uJb2
看到你的簽名檔上寫：我，值得唬爛而死！我，笑了^^

這句話是某妖當時聽到冰川孤辰殺人時所說的話，
"你，值得華麗而死！"等等.....
覺得他實在太酷了！所以就偷來變形成簽名檔...（冰：版權費拿來！*筋*）
說真的，若能唬爛而死，也是一種寫作的幸福~XD

引用
先說你的其一(石下長卿)裡的一句話-----三千流光僅僅只是一慕南柯蝶影，就讓我聯想到呂洞賓為渡化何仙姑而出題的四味藥：何謂家和散、順氣湯、消毒飲、化氣方 XFeeNcqF
呂洞賓讚嘆何仙姑的智慧之餘又問，何謂人身中的四味藥？何仙姑答： 728}K^7:
眼耳鼻舌家和散筋骨皮膚順氣湯慈悲忍讓消毒飲心無煩惱化氣方

哦哦哦～～～呂洞賓和何仙姑經典對話之一，好萌...（喂！）
咳，是說這四味藥充滿著一種人性與天道的教化，讓人深思，
嗯嗯，有機會拿來放入文中好了，應該很適合少艾的^^
十分感謝三千飛雪提點的靈感哦~^^~

引用
下面是引用藍郁香於2006-03-01 02:00發表的: hT&,5zaWdv
對於這樣沉重的文，一向不知曉該如何去回復。 Yx_[vLm
回文輕鬆，自覺不妥；若回得依舊沉重……則不免痛上加痛……

演變成沈重的文其實是妖始料未及（汗）
而不管如何回覆，哪怕是簡短的想法和建議，都能讓行文者獲得感動與喜悅~^^~

引用
少艾和阿九的相處，在明知是悲劇一場之後，越是溫馨則越令人心痛。 k'N `5M)
平凡悠閒的每一天，其實卻是含著太多的無奈與憂心。 ^n@.
如同妖大文中，回憶的桎梏中醒來的少艾，和阿九就像天下所有幸福的父子一般，平凡地嬉戲玩閙。 `Z{kJMS
可如果同時想著其實阿九的身上牽繫著怎樣的血腥與仇恨，還有那逆天的驚心， t)o #!)|
心裏卻會抽緊，疼痛。 8#%p[TLj
貓兒眼睛，清亮澄澈，卻映出心底關於血腥的記憶。 *G^n<p$"
但到了不再清亮澄澈的那一天，又要如何反復心底關於幸福的記憶？

有時會想，是不是什麼都不知道，才是最幸福的，
即使是自欺欺人，卻也在無知中無憂無慮，究竟何者才會最好的呢？
可不管阿九和少艾之間曾經有何逆天仇恨，他們曾經互相深深愛著彼此，
我想，這是誰都無法輕易改變的事實！
是短暫的鏡花水月也好，這份愛已經是最美的擁有與最大的報償，
也許我們會因此更加心痛，那是因為我們跟他們一樣在乎啊....

引用
略略中年發福的肚子……皮潤肉豐彈性十足……少艾老人家~你要減肥了~ O)MKEMuA
這樣已經不只是“圓潤的美麗”可以概括了，再這樣下去會變成八珍阿姨那款的……可會被阿九嘲笑死的喔~

哈哈，沒錯沒錯，不過少艾的圓潤在妖眼中可愛至極，
如果他站在我面前，也許我也會和阿九一起嘲笑他，
不過，會是最甜蜜的一種嘲笑~XD
（艾：你們好壞，嘲笑不管怎麼甜蜜都會讓老人家我傷心好唄...～＞＿＜～）

引用
禽流感來襲啊……冷笑話大王掉下來，扯淡之間倒是輕鬆不少呢…… SGW2'
可惜……從畫畫的時候南宮陰魂不散冒出來，原本輕鬆和樂的表象驟然撕裂…… v{ .-x\;
各自的談笑在夜幕裏隱退，只餘夢魘輾轉…… R@``MC0
還是那句話，我恨南宮！！！！！！！ eI?<*
呼……還是變調篇大好……>.<

哈哈，冷笑話大王畢竟還是有功用的，
南宮的怨念實在太深，導致於陰魂不散...
每每妖在寫作之時，都好像有鬼火在身邊飄來飄去，哀怨的說，
寫我...寫我...寫我和萍生以及少艾...不然本教主咀咒妳哦...
啊啊啊～～～～～（翻桌！）寫你就寫你啦！
就這樣....所以，我們一起恨南宮吧~XDDDD
至於變調篇，就是愁到腸子快打結的反動...那一個落差之大啊....（自爆）

引用
下面是引用Moni於2006-03-10 08:40發表的: GZ\;M6{oh
哈哈:D~刺青這篇有夠好笑的^^~ PIo/|1
少艾有勇氣的話~乾脆刺真人版的談小兔好嚕~(朱痕:刺到手斷掉=口=)

刺青的變調篇是臨時不知怎麼突然冒出來的，
真人版的談小兔？？？哈哈哈～～～不僅朱痕會刺到手斷，恐怕少艾也會被某賢人整到世界末日吧！

◎會抽空陸續回覆留言，再次感謝大家的鼓勵，並請不吝說說您的任何想法哦~^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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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

49樓發表於: 2006-11-27 0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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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一窩虎

　　璧日初晴，黛雲遠淡。
　　菱角採完了，天空總算也放晴了。

　　少艾快活的嗑起菱角來，要說他有特愛吃什麼，除櫻桃之外，便是菱角。
　　清水煮熟，剝開烏漆抺黑的外殼，內裡是白嫰飽滿的果實，吃起來鬆軟綿甜，唇齒留香，爽口得讓人忍不住一顆接一顆。

　　「你呀，這一生若不是淡看風鈴茫茫而死，就是吃菱角噎死。」朱痕曾在他津津有味大塊朵頤時這麼挖苦過。

　　「嘖，竟然咀咒藥師我要不死得毫無價值，要不死法可笑死相難看，真是沒血沒淚的壞朋友！」撇撇嘴，佯怒擺了下臉色，照樣剝食得不亦樂乎。

　　後來，在悲劇無可挽回的前一刻，朱痕說：「這才是最適合你的死法，替人代死一點都沒有你慕大藥師的格調。」

　　「死就是死，嚥下最後一口氣塵歸塵，土歸土，講什麼格調？」率性的揮揮手。

　　「慕少艾，有時我真會被你氣死！」
　　「哎呀呀，這也不是好友你適合的死法啊，朱痕染跡只適合溺斃在酒缸裡，或者劈柴過度，肌肉扭傷筋腱發炎而死。」

　　怎麼死又什麼時候死，不是一個人能按自己的想法隨心所欲，可少艾說：「我可以決定為誰而死，為何而死。」

　　論及死亡這觸霉頭的晦氣事，平常人能避談就少說，但他極為樂觀豁達，總一分玩笑、三分認真的道：「假如有一天我要死了，我要把我的心給阿九，讓他能自由習武；把我的肺給羽人，讓他能笑出聲音；把我的手給蒼生，把我的腳給武林；對了，我的肝給朱痕吧，讓你能暢快喝酒。」

　　「你把什麼留給你自己？」
　　「這個問題可難倒我了。」

　　朱痕嗤哼一聲，斥之以鼻：「你把你全身上下的頭頭件件全留給你自個兒就好，沒人稀罕你的心肝脾肺腎。」

　　「唉唉，一語插中吾的心槽，非常之痛啊。」捧著心，模仿起某名劍鑄手的招牌名言姿勢。

　　少艾的話才真讓朱痕的心抽過一陣疼，疼他不愛惜自己，讓愛惜他的人為他的過份無私而痛心。
　　慕藥師的無私在某種意義上，其實，是種變相的自私，任情任性不斷付出自己，哪怕別人接受得戰戰競競，承受得惶惶恐恐。

　　倘若他能為自己多設想一點，那麼一票拜把子都會更開心，因為慕少艾是這樣可愛可親的一個人，值得用所有的私心待他更好更好，他把心掏給別人的同時，別人也巴不得能把心塞給他。

　　後來的後來，當朱痕出於習慣在秋季煮熟一簍菱角，恍然查覺自己並不嗜食這種小零嘴時，怔了晌，笑了笑，坐下來剝著佐酒入口，心忖，如果自己就這麼被菱角噎死了，慕少艾必會在下輩子拿來大大取笑他。當然，前題是他真塞了一喉嚨菱角駕鶴西歸，而且他們下輩子還會遇見的話。

　　「朱痕，下輩子我最想要的朋友，仍然是你。」

　　本生就一副細細緻緻的玲瓏心腸，桃李精神鸚鵡舌，有時嘴美的，教人打心底甜絲絲，就算是誆哄的好聽話也受用無比，即便聽這話的朱痕一樣面不改色，不以為意，當好友的花言巧語如春風過耳。

　　「哦，那你的小鳥大俠呢？」
　　「想當他的父親。」

　　「阿九呢？」
　　「想當他的母親。」

　　「南宮呢？」
　　「仇帳孽債的，冤冤相報何時了，別再混攪一塊兒的好。」

　　「那麼，你想誰當你的情人？」
　　「呼呼……這個嘛……」輕俏眨了眨眼。「如果你重新投胎成了名副其實的朱姑娘，友情昇華愛情亦是美事一樁。」

　　「如果是你變成慕千金呢？」反譏回去。
　　「你變朱姑娘，我成慕千金，咱倆一樣當手帕交，情比姊妹深，多好。」
　　「瞎扯。」

　　悠悠萍水一番親，舊恨新仇幾句論，少艾和朱痕可以聊很多事，天文地理江湖八卦，還有下半生、下輩子。
　　世人大多愛談論下輩子，即使日子過得再好，生命走得再順遂，多少仍會冀望或想像一下來生，彷彿今生怎樣都無法真正滿足，說貪心，也不盡然，或許只是一種對來世的期許與憧憬罷了。

　　下輩子呀，那是多麼遙不可及卻美好的虛幻夢想，不論想成為什麼，皆有無限可能，而正因為有無限可能，才會有無限希望。

　　注視正任勞任怨幫他剝菱角的憂鬱小生，見眉間挖了兩渦勺子，差點手癢拿菱角去填平。他當然不敢真這麼做，否則下場不是被天泣滿天飛砍，就是小白文再不肯像這樣乖乖順順的坐在身旁。

　　「羽仔，你想過下輩子嗎？」驀然開口詢問道。
　　「沒想過。」
　　「為何不想？今生來不及，來世尚可期，編織一個美好的來生夢聊以自娛未嚐不好。」

　　「活在當下。」

　　少艾一聽，豁然開朗的笑了。「說的極是，活在當下。」

　　過去追不回來，未來無法掌控預測，那麼，就好好活在當下，牢牢把握當下吧！

　　然而，無論當下如何希望能留住羽人，終究還是離開了溫暖的峴匿迷谷，回到寂冷孤清的落下孤燈。

　　哎，好吧，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大鳥有六隻翅膀想攔也攔不住，反正太陽也露了頭，索性偕阿九至庭院晒日光、睡午覺，打發午后閒遐。
　　雛空日正長，殘雨映斜陽，少艾舒身憑欄，以和斯文形象不相符的大剌剌姿態翹起雙腿，半臂支頤，一個瞇盹兒打得恍恍惚惚迷迷糊糊。

　　半睡半醒之際，似有一股虛無縹緲的香氣縈繞周身，奇妙的味道，要把整個人都融化的妖靡香氛。

　　啊，是「阿芙蓉」，味酸澀，性寒有大毒，止疼斂肺。多食嗜眠，神昏似醉，易成癮，不宜長服。又名罌粟、雅片、煙斗斗，生山谷。

　　萍生……

　　鬢頰癢癢的，仿似有人在耳旁吹氣，下意識想睜開眼睛，可眼皮卻異常沈重的張不開，欲挪動身體，身體卻也像被什麼綁縛住無法動彈。
　　香氣愈濃重，侵骨蝕肺，忽覺呼吸被這香氣所窒，神識昏昏如醉。

　　萍生，你這隻貪睡的懶貓。
　　磁性的低沈音嗓，溼涼的撫觸，遍體竄過一陣陣冰冷的電流。
　　有什麼人在撫摸著他，唇舌……從頸間游移向下……推拒不了……徘徊不去……身體不由自主的變化反應，皮膚浮起細細疙瘩……

　　萍生，你再不起來，吾可要讓你真得再躺上一陣子了。
　　輕柔的撫摸忽轉為熱烈揉撚，牙齒碎碎啃咬……惱人情欲……擾人清夢……
　　「唔……別鬧了……教主……」

　　！？

　　猛地睜眼，呼吸驚滯，少艾幾乎在剎那間窒息，手上的煙管咕咚一聲落地。
　　躺草皮的小虎娃也睜開眼，看到少艾心愛的煙管滾在地上，趕緊跳起來去撿，然後拿衣角擦了擦，再塞回他手中，又瞧他一臉細汗，神色幾許驚疑不定，抬手用袖子為他揩拭。「少艾，你怎麼了，是不是做惡夢？」

　　捻燃竹煙，深深的長長的吸一口，將縈夢繞肺的罌粟香排擠出去。「呼呼……的確算是惡夢吧。」
　　那人最後一句說什麼來著？

　　萍生，如果我們死了，只會下地獄，不會有來生，所以，吾只求把握吾的今世，只願擁有你的今生……

　　明明是殘暴無情的大魔頭，怎偏生對認萍生那般柔膩多情？

　　那芳馡，再詳細辨識，原來不是阿芙蓉，而是蓮馨。

　　南轅北轍的香馥，卻同樣有誘人沉迷淪陷的魅惑魔力。

　　惶亂的身心在隨風飄來的蓮香中緩緩靜斂，很快恢復一慣的閒散愜意。「哎呀呀，總算讓我等到了。」
　　「等到什麼？」阿九不解的問。
　　「有客人上門了，阿九，去沏壺楓露茶來。」

　　「沏楓露茶做什麼？魚孫爺爺不喝茶，羽人叔叔除了苦茶不喝，而且黃石陣也沒動，少艾，我看你是無聊到夢見有客人來了。」
　　「不是他們兩個，是崖上那個。」
　　「崖上那個？你不是在睡覺，怎麼知道？」

　　「聞味道就知道。」
　　仰起小貓鼻子在空氣中嗅了嗅。「哪有什麼味道，我怎麼沒聞到。」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叫你去就去，小孩子哪來這麼多廢話……噯噯，才說著就已經來啦。」

　　話落，隨即日才子如雷灌耳的詩號清亮，繼之袍揚飄衣騰雲踏霧，半空冉冉飛下。「半神半聖亦半仙……」
　　「別唸了，別唸了，聽你素賢人又神又仙的，藥師我的頭就又脹又痛了。」嘀咕著，雙腳從桌子移落地面。
　　如仙人之姿翩然而降，素還真永遠都是氣度從容，溫文優雅，舉手投足無不神人風采，一身郁郁蓮香讓阿九興奮又好奇的喊道：「這是什麼味道？好香哦！」

　　「不就滿肚子壞水的味道唄，別人想學還學不來的註冊商標。」

　　「耶，劣者怎敢在能人面前稱強。」
　　「哈哈，少艾，他在笑你呢！」
　　「知道還跟著笑，敢情阿九少爺的胳臂往外彎了。」沒好氣一記竹管子敲下去。「還不快去泡茶。」
　　「好啦！」委曲捂著頭上的小腫包走開。

　　「清香白連素還真，拜謁……」
　　「停！」忙不迭攔聲搶白。「不要前輩更不要好友，這二種我都打死不承認。」
　　「好友，你真難以伺候。」

　　「素還真，你是故意的嗎？我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你的好朋友，我怎麼都不知道。」
　　「不就是從以前一直到現在嗎？」
　　「算我低聲下氣拜託你，別再破壞我的清白名聲了。」
　　「哈，『好友』言重了。」

　　刻意加重重點二字，引來藥師無奈的白眼和呻吟。
　　二者一來一往打起哈哈，清香白蓮是何來意，彼此皆心照不宣。

　　別人推崇素還真是聖人賢者，可少艾眼中，這朵聽說是出汙泥而不染的花卻和菱角同樣表裡不一，不同的是菱角外黑內白，而這朵蓮剝開外皮後，根本就是「一窩虎」，微甜帶苦，性溫，潤肺下氣，治朥止咳，殺蟲。又名百部、百奶、九叢根、九十九條根。

　　唉唉，一瞧便開懷的一見喜走了，來了這一瞧便頭疼的一窩虎。

　　這一窩虎呀，確確帶了一窩豺狼虎豹的江湖而來。

　　雖說二人情誼看似淡泊，不親不疏不遠不近，甚且像不對盤的冤家對頭，可他們之間的默契卻難得的契合無間，心有靈犀一點通，若用藥材比喻，就是「犀角」，味苦寒，主治百毒蠱注，邪鬼瘴氣，殺鉤吻鳩羽蛇毒，除邪，不迷惑魘寐。久服輕身，通靈識，生川谷。

　　他們都是太聰明的人，不需過多言語討價還價，舉一反三，一葉知秋，幾句話便抵定了往後的武林態勢。

　　他們天賦著卓越才智，懷抱著濟世熱忱，他們的救世理念在笑語中舖展開來，流洩成波瀾壯闊，然而他們的心靈卻是那樣的遐靜恬謐。

　　他們的精神強硬不屈，手腕卻輕盈柔軟，即使無法十全十美面面俱到，亦拼力護求周全。

　　他們就是這樣極致的二個人，蓮心如玉秋如璧，高山流水，光風霽月。

　　他們，是清香白蓮素還真，是藥師慕少艾。

　　
　　正事談完了，想當初麒麟穴公案少艾尚記恨心頭，每次碰見跑贏他的鄰居，不免叨在嘴上怨一回。「素還真，反正賭局都要重開了，你就老實告訴我沒關係，當年那個美人到底是不是你安排的暗樁？」
　　「倘若這麼想能讓藥師的心情得以寬慰，素某願意委曲一點無妨。」

　　「這麼說是承認了？」面露終於抓到小辮子的得意之色。
　　「素某毋須承認或否認任何事，只能說，你真的想太多了。」
　　「死鴨子嘴硬，滑不溜丟的，你確定你是清香白蓮，不是清香白蓮底下的泥鰍？」
　　「藥師說笑了。」

　　「噯，本來想向你打聽那個美人，是說那美人的相貌怎有幾分神似你，只是年輕許多，還有身上的蓮花香……素還真，當時你兒子做什麼去？」
　　「藥師忘了，小犬當時全身筋脈盡失，形同死人臥棺。」淡淡答道。

　　那是素還真這輩子最難釋懷的慘痛經歷之一，雖已相隔多年，事過境遷，然一旦憶起那時痛失親兒的悲憤，心房仍會微微揪疼。除去掌握文武半邊天的顯赫，他只是個愛兒心切的父親──儘管，他從來不是個盡責稱職的好父親。

　　「哦，那掛羊頭賣狗肉的汗青編啊……虧你拖棺爬得上那麼陡的一段長梯，真該誇你老當益壯。」話似調侃，眼神卻溫潤如水，傾身為他添茶，復又倚回欄杆咂口煙，再道：「幸好你兒子一臉長命相，幾次生裡來死裡去，鬼門關來來回回，轉得連閰王爺都懶得再收他了，現在不僅連每根掉了的頭髮全長齊回來，還能四處行醫走跳。」

　　「托福了。」
　　「我說，你有這樣的好兒子不知羨煞了多少人，哪像我，養了隻不會燒飯作菜只會頂嘴忤逆的小笨貓。」
　　「少艾，我聽到了，你在客人面前講我壞話！」不遠處傳來阿九的喳呼。「小心我晚飯給你加料！」
　　「你瞧瞧，你瞧瞧！」磕磕煙管假裝氣怨，眼眸依然笑意盈盈。

　　素還真莞爾，舉杯飲茶，藥師珍藏的楓露茶香芬芳怡人，暖暖溶入胸懷，流散全身。「素某會留意令好友心念不忘的佳人。」
　　「要講幾次才會通，別喚我好友，我可從不認你是好友。」

　　「就像羽人非獍要你別喚他羽仔一樣嗎？」語帶耐人尋味的淘氣。
　　「你私底下對葉小釵和談無慾也是連名帶姓的叫嗎？」不甘示弱的反諷回去。
　　「親於恭，止於禮。」
　　「清香白蓮果然是沒人味的真神仙。」
　　「好友又說笑了。」

　　「哎哎哎，你這張笑臉真讓人想翻桌開扁！」
　　「還望好友手下留情。」
　　「別再好友好友啦！」
　　「恭敬不如從命，好友。」
　　「啊啊啊──素還真，總有一天我要打得你再也叫不出這兩個字來！」

　　二個都是幾百來歲的老人家了，還玩著孩子氣的幼稚鬥嘴，末後甚至當真追逐起來，鬧得峴匿迷谷魚飛貓跳，沸沸揚揚的好不熱鬧。

　　一是武林支柱，一是藥師神醫，與其說好友，不如說損友來得更恰當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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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窩虎」指的其實不只是素還真，還有少艾，
這二人腹黑程度不相上下，在一起不就是窩成了「一窩虎」嗎~XD

[ 此貼被黑白劍妖在2006-11-27 13:53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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