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五 花开不记年 xj{X#[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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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光是个乖巧文静得让人心疼的孩子。 cZ|D!1%
他人已长高,好像已经明白了很多道理,他很少说话,总是安静地看着一切。似乎已经习惯了忍受痛苦,小时候常常皱起的眉头现在已经舒展开,看着人时是安安静静地的,不动声色到让龙宿会突然产生送他到佛前换一生安乐的荒谬念头来。 <Nv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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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再叫凤儿龙首,而改叫仙凤姐姐爹亲,才这么一点大的小娃儿,就在龙宿仙凤不自觉间,已经跟着他们的风姿习惯学了一口绵软的儒腔外加再正确不过的儒门礼仪,举手投足间,俱是名门的教养礼貌。 Jl Q%+$
——这便是吾子垂光,龙宿想,心里又是痛楚又是骄傲:他几乎可以预见垂光以后傲视天下的风采,但能有见他谈笑风云的那么一天么? A/{pG#if]3
“龙首,这孩子是你逆天而得,哪怕成活也寿不过十。” Yp 6;Y7^
——这是当年药师的铁口直断。 ;VK;_d
龙宿对慕少艾的诊断毫不怀疑,但怎么甘心——小小的娃娃,从那么点大,一点一点撑到现在,从牙牙学语到如今的语音清澈,从皮肤又红又丑的小不点到现在粉嫩柔软雪白毛茸茸的小人儿,你看他,那澄澈透明的眼珠子间或一转时,偶尔会滑过一丝淘气或狡黠,这能让龙宿瞬间将他跟遥远幼时的某人重叠——自己宠得如珠如玉的至宝怎能甘心就这么飞散而去! [2 2IF
这么想着的时候,龙宿周身无风自动,眉间既是阴郁更是傲然:“就算是上天,也不能随意便收走吾家孩儿!” Ou2H~3^PL
被他真气波及,院中树木正处于春夏相交枝繁叶茂的时节,转瞬就叶片枯黄纷纷坠落。 sl6p/\_w
龙宿伫立良久,而后回房去看儿子。 KyXgw
虽是初夏,已经是闷热的气候了,仙凤于是在房中摆上冰,但又不敢放得太多太近,只是放在窗边,当风吹进来时,自能带进凉爽的水气。 `"AjbCL
其实这么多年的珍药灵草灌下来,小垂光已经能偶尔跑跑跳跳了,但习惯太过根深蒂固,相比起吵吵闹闹来,他还是喜欢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 r4+w?=`
就像现在,他坐那里玩着玩具——木傀儡,九连环,玲珑球或者是六通,没人教过他机关易理之学,但他却是无师自通。 \^Y#"zXo1
小小的孩子,坐地上,对着几个小玉块苦恼着。 W{ eu_
他是如此的专注,连先后进来的仙凤跟龙宿都没注意到。 [7<X&Q
因为天气热,他小小的脸蛋上渗出了细密的汗水,细碎的小牙齿轻咬着嘴唇,漂亮的眼睛眨也不眨,只有雪白的眼睫毛微微颤抖着,全神贯注地苦恼着。 hp-<8Mf
龙宿看了看他手里的东西,觉得有点担心,这六通实在太过繁杂——这六块不同镂空的小玉条,足有三百多万种的组装法,但能将其正确组装成形的方法只有一种,当年,即使是龙宿也花了足足两个时辰——龙宿真担心小垂光耗太多的心力,但他看了看小垂光倔强专注的神情后退让了,毕竟,这是这孩子少有的乐趣之一了,谁又忍心剥夺。 ?jqZeO#W7
已经快要一个时辰,小垂光还在继续着单调的组合,一种不行就换另一种,这样的耐心,跟他的实际年龄是多么的不符。 ~lDLdUs
龙宿看了只觉心酸,像这样的年龄,本来该是跑跑跳跳吵吵闹闹的年纪,他却在长年累月的病痛中养成了安静隐忍的性子,哭闹是一早就不会了,到现在就连龙宿也不确定他到底是不是难受——小小的年纪已经学会了隐忍和掩饰,只有当每隔半月龙宿用自己绝顶的功体给他梳理经脉移宫换位时,小小的孩子,才会因为沉睡中的无意识而发出痛楚的呻吟,但即使如此也没听他说疼,在混沌中,这孩子喊的也不过是:“龙首,凤儿,我难受……” x ?^c:`.
是的,他只不过是说难受,不同懵懂的幼时,现在的垂光分明已经明白这种感觉叫痛苦,但他从不说他疼,只是这种成人都需咬牙忍受的痛苦会让他退回极幼小的时候,牙牙学语地喊着龙首凤儿。 fEVuH]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寂静中,只有上好玉石的撞击声,分外地清脆。 DIk$9$"<x
龙宿看了看刻漏,已经过去近一个半时辰,他想还是算了吧,再下去小垂光的身体吃不消了,就在他想走过去的时候,小垂光一声欢呼站了起来,手中的六通已经是那个完整无缺的十字形了。 3BY/&'oX
那一刻,龙宿与仙凤对看一眼,想起的是开先者谢早。 T{uktIO/
多么惊心。 IE_@:]K}Ja
小垂光自然不知道那掩盖在龙宿眼中的悲凉,他只是拿着辛苦拼好的六通向龙宿炫耀,得意洋洋的样子就像个平凡普通的小男孩,但马上,他身形摇晃着像要倒下去。 ^iV@NVP
果然还是过于劳心了,龙宿抱住因为疲累而沉沉睡去的小垂光,紧紧抱住他温暖柔软的小小身子终于下定了决心。 >E]*5jqU
——当初药师留了个法子,建议等孩子调养身体到十岁不得已时再用,但龙宿怕等不到那时候,他抱着睡着的孩子问仙凤:“找到剑子了吗?” 46XB6z01
得肯定回答后,龙宿微微一笑:“既是如此,那就让吾与天斗上一斗吧!” s{s0#g
仙凤吃惊地张大的眼睛。 d\)v62P
仙凤一直觉得,龙宿是个再爱身惜命不过的人,但听完他吩咐后,还是眼睛都发直了。 >p<(CVX[
她战战兢兢地按龙宿的吩咐熬药,在称药的份量时手一直抖,心中徘徊不定,她不确定自己该按药师当年开的方子还是龙宿现在的吩咐下药。 _eO]awsA
是的,这药性,就算小垂光已经一直调养到现在,他的身体也定是受不住那几味有霸道的副作用却又不得不入味的药——是药三分毒,但当日药师殚精竭虑慎之以慎方开的方子足有七分是毒——所以龙宿索性选了个简单的法子,他直接吩咐仙凤干脆加上十倍的药量让自己服用,再以千年的修为滤掉毒性而将有用的药凝结出来给小垂光服用。 qb"!
药终于熬了出来,黑沉沉的颜色,满当当的一碗,气味异常刺鼻,龙宿干脆利落的一饮而尽。 "Q/3]hc.
半个时辰后,从龙宿指间凝出的一小碗澄澈清水。 8vT:icl
如此接连十天,龙宿本想再多加几天,但又自知自己体内毒素继续累积的话会撑不下去。于是第十天,他亲自端药给小垂光,药中加了其他宁神的药,小小的孩子,直觉分外的敏锐,慵倦的睡意袭来时小垂光突然惊惧地抓住了龙宿的袖子,他费力的睁大金珀色的眼睛,对牢龙宿喊:“爹亲!” UoLO#C0i
“好孩子,睡一觉就好了~”龙宿柔声抚慰本能惊惧的孩子,看他慢慢合上眼睛。 Q1jyetk~I
一觉醒来就好了,龙宿反复地说,安慰着孩子的同时又像是安慰着自己。 >)N#n`
“主人,若剑子先生不能按时到怎么办?”最后一天了,还未见剑子前来,仙凤非常担心。 @?1%*/
龙宿慢吞吞地笑:“他会来的,这次若再迟到他也可以不用活了。” 因为试药,龙宿脸上的黑气已是显而易见,脸色于是越发的青白,于是笑意都是模糊的。 :w];N|48s
龙宿做好了一切准备,只等着剑子。 ,h>w%
是的,万事俱备,只差剑子。 xO.7cSqg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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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间,很多事,当行动时是绝对没有心理准备的痛苦的。 Qb|dp~K.M
剑子终于到来,龙宿仔细端详着他,仍是那张老老实实童叟无欺的脸,仍是一身白衣飘飘仙风道骨,仍是那施施然不染天下不染尘的模样,似乎什么都没变,但两人之间,分明隔着那么一段流水往事,那样的刻骨铭心,那样的恨爱交加——龙宿慢慢慢慢转着华扇,审视着让他为之悲为之喜为之伤的眉眼轮廓,仙人般的姿态,老实表象下的黑水,突然间觉得这世事,真是沧海桑田——龙宿于是笑了起来:“剑子,真是好久不见~” sbs"26IE
剑子安详地回望着他,注意到他眉眼间那隐约的黑气,于是说:“许久不见,好友你憔悴了不少。” [%@zH
“吾这是思君如满月,日日减清辉哪~”龙宿慢吞吞的调笑着,看着剑子走过来直到他跟着。 D~y]d
“好友,你既然还能取笑于我,看来日子过得比我是舒坦多了。” =3T?U_u@
经过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后,两人终于又并肩站到了一起,谁也没有问谁的过往,只是静默的站立着,只是忽然之间,觉得心如潮水,有一种感觉,静静地来,缓缓地升,等到发觉时,已在水下三尺。 jPs+i
是所谓的爱或是喜欢或是习惯或是愿望,这已经不重要,重要的不过是这一刻,他们相互珍惜着。 gON6jnDO
池子里,两个人的倒影,一个依旧笑意盈盈,一个依旧仙迹缥缈。 [a`i{(!
镜花水月般的存在,又分明是宛如初见。 ]S:@=9JB'
时间好似过去了很久,但实际上不过是短短一刻,两人由身为顶先天而来的自制力有时天生就是情调的杀手。 [yyV`&
当剑子问及为了何事时,龙宿没废话,直接领他去了垂光的房间,指着床上沉沉睡着的孩子对剑子说:“这是汝儿子。” yjr@v!o
这么一个大霹雳过来,剑子有点发蒙,龙宿也不理,越发简洁的说:“他先天不足,易夭,需伐筯洗髓,之前十天用了药师留的方子筑好基护好心脉,就差用汝道门无上大法给他伐筯洗髓了~” NV gLq@F
剑子还是站在那,对着小娃儿不停的眨着眼,想起那一段往事,只觉得恍然如梦。 nZT@d;]U9
他看着那一身雪白毛茸茸的小孩儿蜷在锦绣的被褥里,睡得无忧无虑,突然想起遥远的小时候,同样似个白毛团子的自己,很有种种时间倒溯的错觉。 Jt)~h,68
“他身子极弱,这些年来,吾一直用各式药材给他小心调养着,再定时给他梳理经脉移宫换位,”见剑子半晌无反应,龙宿于是平淡地说:“汝全无踪迹的死后吾本想自己试试伐筯洗髓之法,只是吾功体过于霸道,他受不起,得汝温和道家真气方可。” O7\s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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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子转头,看着龙宿平淡青白的脸,又看着睡梦中正皱起眉头,似不胜苦楚的小垂光,他伸手心疼地摸他的脸,慢慢下移双指把住小垂光的脉许久,开口道:“伐筯洗髓如何够,我该用的是九天逆元夺命大法。”这么说着的时候,剑子的语气相当随意,就好像龙宿建议喝茶他提议喝酒般。 saT9%?4-
龙宿听了眉头一跳,想开口时却见剑子已经抱起小垂光走了出去。 [v`4OQF/
剑子拣了个空旷处平平放下小垂光,对随后而来的龙宿说:“为我护法。” W<4\4
“剑子汝——”未及说完话,龙宿见剑子已垂手肃立瞑目入定,于是明白自己说什么他也听不见了。 zfZDtKq
九天逆元夺命大法,他居然要用此等禁法,顾名思义,此术掠天地之元气,夺日月之精华,逆天夺命,与天争同天斗,过程极为凶险,稍有不慎便是魂飞魄散,哪怕功竟施术者也是元气大伤,自折福寿。身为道家的顶先天,平日里,剑子跟人说的总是要识天知命,顺应天意,若强行逆天总是难免遭天谴——相交千年,龙宿仅在佛剑的圣行之路方见他过一次行逆天事,但此次他欲与天夺命显然有过之而无不及。 }*'ha=`J
龙宿默默看着静立不动的剑子,眸光流转,所有的表情皆隐入华扇后,也不知是喜是忧。 9PJDT]
良久,剑子睁眼,他右足向东方踏出,白衣鼓荡,罡风烈烈,整个庭院中草木尽伏,接着剑子按反九宫八卦方位一一走过,每走一步,地上都留下寸许深的脚印来,如此瞬间连走三次,步法精确,如行云流水。明明是再晴朗不过的夏日晴空,在剑子身形立定时突然狂风大起,浮云蔽日,天色骤暗,由远及近的,雷声滚滚。 9X%Klm 5w
剑子抬头看天,目中神光大现,当雷声近得几似就在头顶时,他右手并指成剑,一道银芒从他指尖冲天而上,瞬间炸雷响彻长空,一道紫电如灵蛇矫捷而来,转眼就吞噬了银芒直入剑子指端,剑子身体巨颤,脸上极端痛楚神色一闪而过,低头看着小垂光时他似犹豫了下,不过旋即一指点在他头顶百会穴上,紫芒飞速蹿入了小垂光体内。 ETOc4hMO
小垂光分明不胜苦楚,整个身体都蜷缩成了一团,剑子双掌银芒闪耀把他的身体如铺宣纸般小心抹平,双手不停,或拂或点或拍瞬间在他一百零八处大穴上注入一缕银芒。这时那紫电已如潮水般扩散至小垂光全身,而剑子注入的银芒分明是强行阻住这霸道万分的的天地元气,不让它冲击到小垂光薄弱的经脉,昏暗的天色下,紫电银芒交错缠绕,将小垂光的皮肤映成白玉的质感,只是这两种颜色每碰撞一次,剑子脸色便白上一分,到最后,已经是苍白到近乎透明,额上汗如雨滴落,唇角已隐隐见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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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宿在一边看着,明白剑子是以自身功体为引,在这霸道的紫电冲击到小垂光的经脉前先行伐筯洗髓,拓宽他的奇经八脉,再让紫电里的天地元气抚慰而过,每过一个穴道,其实都是剑子只凭自身修为与这至强之气硬碰一次,内伤随之也是加重一分。 DSC4
这两个人,都是他至亲之人,皆是他愿安康长乐的存在——但此时,他们俱在生死之间来回游走,而他却只能在一旁静静观望,无计可施,这无力可恃的感觉,龙宿抿紧了嘴,脸色越发平静。 a%!XLyq
一个又一个穴道下来,一次又一次的冲击,剑子觉得意识都已模糊,功力损耗过甚,身体已经快到极限,但他不敢合上眼,正在在他的手下性命悬于一线的是他曾孕育了八月的骨肉至亲。剑子咬牙苦撑,到最后几个穴道几乎是每过一个就是一口血喷出,最后,终于到了丹田,剑子聚起最后一丝真气小心将这天地元气导入丹田,接着就颓然倒下。 zl\#n:|
龙宿身形微动间已经托住剑子,右手抵上他的命门真气源源送去,左手垂下去搭住了小垂光的手腕,感受到那明朗有力的脉膊时,突然觉得有种就要流泪的错觉,是的,流泪,相隔几百年后,高高在上远离大悲大喜的儒门龙首终于再一次忆起了流泪的感觉。剑子从引来天雷到开始逆天之术,其实不过是短短片刻,但就在这片刻间,他已在生死间几经徘徊,内中的惊心动魄,龙宿看得分外清楚,虽然今天后,两人都难免大病一场,但是,万幸,两人都熬了过来。 vR$5ItnT
天上的浮云已渐渐散去,阳光依旧明媚灿烂。 gcxk'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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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了,星星出来了,仙凤悄无声息地穿过花园,绕过长廊,走到那间静悄悄地房间里送去驱蚊的艾草。 Xt =bc
听到轻微的开门声,龙宿转过头来微微摇头示意仙凤拿走,接着转头继续轻轻扇着手中的扇子。 jyhzLu
小心地退出门外,从慢慢掩过的门旁,从仙凤的视线来看,这个场景是多么的温馨美好: r%pFq1/'!
柔软舒适的床上,小小的白毛团子抱着大白毛团子睡着了,华丽无双的儒门龙首坐床边拿着他华丽无双的扇子为他们赶蚊子。 BA-nxR
多么圆满! 6ZpcT&yL
现在想来,那天是多么的美好,龙宿甚至有了就这样过完这一世也无什么不好的想法。 %>2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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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说太有爱了,守着妻小驱赶蚊虫的贤惠龙首,为子奋与天斗的悲情老道,还有乖巧文静雪白毛茸茸的小少主——好个一家三口合欢图~ j7#GqVS'
其实当时我曾认真考虑加入洗手做羹汤的家庭煮夫版的龙首的,但朋友磨上刀子了,说:你一兵器写着写着歪成了生物化的兵器我就不计较了,毕竟写文的事有时候还真不是能照着作者的本意顺利往下写的,反正龙首本来也就是倒贴第一—但你若真写出如此KUSO的画面来我第一个跟你拼命~ +[/47uFbI
喷笑爬走,此章到此正式贴出已经连换四个版,好吧,此文已经彻底完成由雷到妖孽再KUSO的转变~~ I&8SP$S>J
能这么妖孽狗血文的我太有才了,我是妖孽,嗯,我果然是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