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四 -;pZC}Nd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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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多年之前,多的是二人携手共行的时光,绮罗生是八面玲珑之人,意琦行虽算不上太过冷淡,但到底也是寡言者,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也并非全由绮罗生一个人挑起话题,反倒是沉默的时候更多些,可在这样的静谧之中却无尴尬,有的只是放在心中无须言说也能明了的脉脉絮语。绮罗生走在他的身边,垂下的手似是无意一般触上意琦行的,只不过这样简单的、一触即分的肌肤相贴,就像点燃了空气中的那点暧昧,连一个呼吸都等不了,那两只手便牵在了一块。 qj*IKS
用刀的手和握剑的手有些微的不同,却在经年累月的磨合之下紧密无间。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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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宿,现下咱俩的手是牵在一块儿的呢。”绮罗生忽而开口,语气中盛满明朗的笑意,似是炫耀般,分明四下无人,却忍不住孩子般让二人的手稍稍荡起又落下,他再一次十分不可置信道,“放在数年之前,我是绝不会想到日后能和师兄有这样亲近的距离——这样亲近的关系。” c4QegN
“你也会有不敢想的东西?”意琦行望着他,分明表情和往日里那张仿佛凝固着一般的脸没有多大不同,绮罗生却偏生能从他眉眼间读出些许欢欣来,他眼角的余光再往旁边一觑,如愿以偿看到他在心中依然猜测到的景色:意琦行的耳尖红了些许,绮罗生心中偷笑,却不会将这话说出来惹得对方害臊,意琦行阻止了绮罗生的动作,直将二人交握在一处的手举起,难得调笑道:“如今你我二人是切切实实牵在一块儿了,梦就少做些罢。” y,&.<Y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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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起他们是如何从同修师兄弟的关系走至日后,无外乎一个日久生情。也并非某一日间就触动情肠无师自通,揣着明白当糊涂、偏偏就只隔着一层窗户纸的日子也是过了好长一段时间,究竟是哪一日起喜欢看他的眼睛却又连对视都心如擂鼓强撑镇定,是哪一日与同修们并肩而行时偏偏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会更贴近一分,又是哪一日花前月下之时看着月光品着花香,心中所想却惟有想将此景与对方共享,这样的小事早已淹没在时光长河之中不可考。只是在这段时光中的某一日清晨骤然醒转时,昨夜的梦境镜花水月般在脑海中浮现,那个亲密却尚未亲密到那般地步的人在梦里纠缠暧昧以后随着梦醒如烟消散,只余下胸腔中未曾停歇的、过分蓬勃的心跳声,他们摸着自己的胸口,耳根后知后觉地红了起来,分明不在一处却是不约而同地想着,原来我对他抱有这样的想法。 uim4,Zm{
原来我是喜欢他的。 M`IiK+IoU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们的生活也并无什么不同,无外乎依旧是日日修炼,作为大师兄的意琦行偶尔也不会当一个好榜样,跟着一留衣和绮罗生三人一块溜下通天道去,原先因心生好感而无意识拉近一步的距离又因为明了自己的心意之后而被刻意拉开:一留衣摸着下巴打量他们好半晌,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最后也只能说出一句:“你们现在的样子真是奇怪。” C"l_78
也不知是欲盖弥彰还是如何,二人几乎又是异口同声,绮罗生道是兄弟你多心了,意琦行则是说有何奇怪,我与你们二人之间一直如此。 3GVE/GtU
一留衣被他俩这样的态度吓了一跳,只道:“我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你们两个这么大反应作甚?” %gj's-!!
后来这件事又被他们二人糊弄过去,一留衣不打算追着这件事继续问,反倒是他们偷溜出去喝酒,扬言要将他们两个都给喝趴下的一留衣已经醉倒在一边,绮罗生皮肤被酒液蒸腾出些不寻常的红色来,他没醉,眼睛却亮晶晶地望着意琦行,二人的肩膀几乎都要挨到一块去了,绮罗生声音很低,只道:“师兄,一留衣说我们现下样子奇怪,师兄又是如何认为?” vlYDhjZk#
意琦行沉默了一下,他的皮肤苍白,因而喝酒时在三人中时最容易上脸的那个,以至于有时在一些模棱两可的时候,绮罗生也不好判断对方是否真的被灌醉,他对自己的容貌有自信,更对意琦行是如何喜爱这副皮囊更有自信,他相信只要意琦行看着他的眼睛,他们之间就能得到一个答案——可是意琦行没有,他用了最笨拙的方法去逃避这个问题。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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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侧过头去,佯装自己已经醉倒睡着。 46(Vq|
“诶呀,”绮罗生想,大着胆子去给意琦行拨开脸上的碎发,指尖和对方的耳朵一样是比酒意熏染还要深上几分的红色,“他知晓自己现今是这个模样吗?” *zoAD|0N
意琦行没有回答,绮罗生却已经心花怒放。 9F+i+(\,b
后来又过了一些时候,也是在一次偷溜下山,只不过一留衣因修行到了关头没有同他们一道,只余他们二人,少年人总是有个仗剑江湖行侠仗义的梦——那一日恰巧给了他们一个实现这个梦想的机会,又恰巧对面正是声名狼藉之辈,初入江湖的少年仗着一刀一剑,硬生生劈了条血路出来,当年的他们还不似日后那般修为高深杀人于无形,那天的血染红了他们的头发和衣衫,人也受了不轻的伤。可绮罗生握紧手中的江山艳刀,他现在困倦非常却又十足亢奋,方才经历过一场恶战,二人共同在生死交关时走了一遭,什么窗户纸都给他们的血生生糊破了。 ]~S,K}T
他拉着意琦行的手——他分明是想想拉着他赶快离开,找个安静地方休息,而后再好好诉说心中情意,可是拉住对方手的时候一下子又失去了主意,所有的话语和想法尽数堆积在心头,绮罗生想要迈出一步,却又被人拉住:是意琦行应和着他的动作,和他的手牵在了一起。 w?_y;&sbR
于是绮罗生转过身去,牵着他的那只手轻轻覆在自己胸口,他觉得自己的心跳从未有过这样大的声响。 L~e\uP
“意琦行,你感受到了么”他道,“这颗心正在为你跳动。” :NB|r
“我知道,”意琦行牵着他的手稍稍紧了些,似是下定决心,又似是松了一口气,他重复道,“我知道。” 48X;'b,h
如此便算是心意相通了。 j" wX7
后来他们回到通天道时免不得被一留衣好一通念叨,一留衣嘴巴上虽是埋怨他们俩出去干这事怎么就没想到要带着自己,好没情义,可不过还是拐弯抹角地表达担心。他给两个人换了药,突然又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看,只看得二人浑身都要起一层鸡皮疙瘩,在这事上总是比常人要敏锐的好友再次将他们左看右看,而后又坏笑着说:“你们现在的样子不奇怪了,可我怎么瞧着又是哪哪都不对劲呢?” K"'W4bO#7
绮罗生但笑不语,意琦行则是已经开始闭目养神。 (?MRbX]@
“罢罢罢,你们两个总是惯会叫人给你们操心的。”一留衣摆摆手道,“这次便罢了,只是如果还有下一次,比起扬名江湖,我倒是希望你们俩能逃跑才是——真要打,也得带上我我嘛!” 'VA\dpa{J
“逃跑算什么本事,怎么对得上我们武道七修的名头。你放心就是,下次我们绝对不会再把你一个人扔在通天道上。” ;)Rvk&J5
当年的绮罗生这样回答道。 tBEZ4 W>67
多年之前他对此不屑一顾,多年之后却终于理解了一些一留衣当日的心情。 0l#{7^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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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伤之时他们有数不清的时间,不需要修炼又恰是正心意互通的时候,自然有数不清的话语需要诉说,绮罗生半是撒娇半是强迫地叫意琦行躺在自己的大腿上,他伤了一只手,另一只手却是勾着意琦行的手,重又将那只手覆在自己胸腔上,让那人感受自己的心跳,他缓缓开口道:“好哥哥,你可知道,我是拥有双心之人。” Jej P91
“所以心跳远比其他人要更大些?”意琦行这般回答,语意轻松,只是玩笑。 @ yJ/!9?^
“真要这么算或许也不是不行。言归正传,还是拜入武道七修后听了师尊的话,我才知道原来我有两颗心,”绮罗生道,“你是知道的,我无父无母,仅有的一个养父也早早就逝世,我不知道我的身世,只是小时候就觉得,我的生命中注定会遇上一个人……” :`BZ,j_
“最开始的时候我不知道我应该怎样去见到他,毕竟天地广阔,人海茫茫,找一个不知道是否真的存在的、只让我剩下一些模糊感受的人实在是太困难。后来我握上了刀——说来惭愧,我握上的第一把刀是柴刀,自那之后,我又能感受到,只要握上刀,我就能遇见那个人。” GRpS^%8i@
“师兄你们都是为了登仙之法才拜入师尊门下,我却仅仅是因为折服在师尊刀道之上,因为我总觉得,只要握上刀,只要能达到更高的刀之境界,我就能遇上他。后来听了师尊的话,我就在想,或许我胸腔中的这颗心是属于另一个人的。” B ;Zsp
绮罗生说完,仍旧笑盈盈地看着意琦行,似是在等他的回答,意琦行只道:“同我说这些做什么,莫非你要说我便是你的那个命定之人?”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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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对师兄说谎——若是我看到那个人,一定在第一眼之时就会感受到的,因为我的这颗心会告诉我答案,师兄不是那个人。可若是现在让我再遇上他……”绮罗生状似苦恼般的想了想,很快又绽放出笑容,他亲了亲意琦行的指尖,“现下再遇上他也不会如何,因为我已经有师兄了呀。我告诉你这些,只是想告诉你我的过去,我不想对你有所隐瞒,更何况这本就不是什么值得去藏起来的事情。” 4ujw/`:/m
“我知晓师兄有事没告诉我,也看得出你身上压着很沉重的东西,可是我不着急,等到你有朝一日觉得能对我说的时候,到那时再告诉我吧。” $Yfm>4
意琦行望着他,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拽了拽绮罗生的手,对方心领神会,笑着俯下身去和他交换了一个亲吻。 X\3IY:Q@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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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之后,绮罗生对意琦行说起黑月之泪,过去之时他对意琦行全无隐瞒,重逢之后却总是有意隐瞒最光阴之事,如今他已想好要说出,意琦行大约也察觉出些什么,他看着绮罗生很久很久,终于转身向通天道外的石亭走去。 W-mi1l^H{
过去他们曾数次在这个地方拥有过回忆,不管是哪个方面的,自绮罗生重出江湖之后,二人还是第一次面对面重新坐回此处。 12)~PIaF
“不知道为何,最近我总是想起一留衣多年之前的一句话,他说如果可以,比起名扬江湖,反倒是更希望我们能平安度日。”绮罗生说到此处,苦笑一声,“当时我无法理解他的心情,如今却明了些许,我知事到如今,不该再说这样的话,却……” *yAC8\v
绮罗生的话语还没说完,意琦行便开口打断了他,他的视线并不在绮罗生身上,而是望着天上的月亮,和远处连绵不绝的群山的影子。 M7vc/E}]n
“我是战云界之人,有爱惜我的父母,有五个兄长和一个姐姐,后来一夜之间便什么都没了,父母兄姐惨死,所有族人的眼睛都被剜去,我用一把火将故乡给烧了个干净,为了寻找凶手才想寻求登仙之法。”意琦行淡淡道,在绮罗生开口之前就继续说道,“这便是我一直没有告诉过你们的,我的过去。” 4xLU15C
“已过了百年,我无法放下仇恨,哪怕我已经不记得父母兄长的容貌,”意琦行舒了一口气,长久积压在心上的压力似也随着这口气而散掉了,“我总要是复仇的,就像你总要离开的,绮罗生,莫非你要我像你一般逃避么?” 5A]IiX4Z
他的语气很轻,却震得绮罗生心头发麻,他看着意琦行,却无法说出自己不会离开的话,他深吸一气,声音却是止不住那一丝几不可查的颤抖:“意琦行,让我陪着你,再一次,再一次就好。” ]>h2h?2te
“可绮罗生,你不爱山,你是爱水之人。”意琦行斟酌着用词,委婉地将先前被二人搁置不谈的话题重又翻了出来,只是他还没说完,就被绮罗生打断。 ;w1?EdaO
“我是爱水之人,可我现今居所却不在玉阳江,也在高山之上。” 42:~oKi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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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的居所,名为时间城,坐落于殊离山之上。”他缓缓开口,将当年他离开意琦行之后的故事娓娓道来,从他遇上最光阴,到他们二人被暴雨心奴缠上,理这团已成乱麻的情与情,从最光阴长久的等待和为他前世九千胜的付出而付出代价近乎身死,到他自愿还心长眠于时间城,从他苏醒再到百年之后。最后的最后,绮罗生道:“我本以为离开了你,我重新漂泊的心已经找到他最应该回去的归处,因为在看到最光阴的第一眼,我便知道,他就是我握上刀想要遇上的那个人,可这在时间城中的百年,我的心上因为你和一留衣留下一道无解的伤,因着这道伤还是有无依之感,所以我才重新站到了你的面前。” = !D<1<
“这就是你所不知道的、我先前一直隐瞒不提的故事。” >O[# 661
意琦行道:“你现在回来,对他而言又算是什么。” cWIX!tc8
“我知晓,这对你对他都不公平,”绮罗生道,也随着意琦行的目光一同去看天上的那一轮月亮,“可历经百年,我的心却无法放弃你——是那颗属于我自己的心。” @ -pi
“对他是还情,对我也是还情。”意琦行笑了一下,指尖轻轻叩在石桌之上,夹杂着些许无奈,“你这人真是……” ~ar8e
绮罗生也笑了笑,人在不知不觉中也软不少,意琦行早知他的卑鄙,才让他无地自容,现下他自己终于坦诚一切,反倒是轻松了。他道:“上次我们争吵之时,情急之下我几乎想要同你说,我将今生偿还给他,将来生许诺给你,可回过神来自己也觉得无耻可笑,这样不负责任的话,任谁都无法接受,更遑论你是意琦行,该要斥责我异想天开了。” 061@N=p8
“是该斥责你,谁要你的许诺,谁要你的来生。绮罗生,百年之后再相见的你我容貌却与当年分别时别无二致,”意琦行轻声说,他终于将目光转向绮罗生——这样之近,他却已经看不清绮罗生的面容,他心中隐隐庆幸,若是看得清对方容貌,他不知自己还有无这样平静说出口的本领,只是庆幸之外,他心中还存着一丝微末的恨意。 cad1eOT'
他道:“你今生寿数已及天长,空许些实现不了的诺言,不过也只能安慰自己的心罢了。” +) 2c\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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