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三 KTzkJ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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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罗生再次回到通天道上时,意琦行已经不会再对他的到来有任何明显的反应了——甚至于他在回到通天道时也没有立时见到对方的身影,通天道之大,可意琦行惯常会去的地方无外乎也就那么几处,于情于理,绮罗生现在早已不能算是通天道的主人,至多只是一个并不受现任主任欢迎的故人,他合该知会一声意琦行他的到来。 'i5V6yB
可他前往意琦行的房间,又前往书房,甚至还去了一趟澡雪的居室,最后还前往了闭关之地和墓园,皆是没有半点意琦行的行踪。他回来之前着意打听过,江湖上风平浪静,烟都更是和往常一般,丝毫不起波澜,于是他便又安心些:想意琦行若是真和古陵逝烟对上,他们两人的修为,决战之动静断不可能打得无人知晓,心下稍安,想着总不可能他在通天道内转悠许久,恰恰好都正和对方错开的道理,只可能意琦行是孤身一人前往他不知晓的地方办事去了罢。 J#L"kz
绮罗生有些忧伤,又一次很清晰地意识到,他们分开这样长久,久到他早就已经不熟悉意琦行了,过去他明白意琦行身上有着轻易不能诉与人知的过往,那会儿的他总想着地久天长,也没想到过自己有朝一日会离开对方,总有一日意琦行会愿意同他倾诉心中那份被沉埋的过往,可是时至今日,百年迢迢,他对意琦行过往的认知,只来源于凉守宫的话语和一些模糊的推断——他们本来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人。绮罗生为此感到忧伤,却又明白这份忧伤怨不得旁人,只能怨他自己,索性只能自己消化。 }>|!Mf]W?R
还是几日之后,他和意琦行在通天道之内骤然碰上面:他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通道内,彼时他正将那束被拆开的花重新折好,而后又将他们一点一点拆开,本就被岁月侵蚀的纸张在他一遍又一遍的动作之下而变得更加脆弱,可绮罗生仿若毫无所觉,正在这时,他终于听到了通天道内再次传来人声。于是他放下手中折了一半的纸花,抓起雪璞之后便直直奔了出去。和对方沉静的脚步声相比,绮罗生的奔跑声更显他内心情绪,二者交织在一起,因澡雪不在而安静许久的通天道终于久违地重新吵闹起来。 ,m^@S
绮罗生不多时便看到另一道脚步声的主人,意琦行的头发似乎不似往日那样精巧繁复,更像是只随意抓起便束上的模样,他远远便看到意琦行,几步上前之后停在他的面前,到底是武者,不至于这点距离就让人开始喘气。反倒是意琦行,分明远远就应该看到绮罗生,可在绮罗生停下之时,他分明看到意琦行紧了紧手中的拂尘,一直把握得很好的距离却稍稍过了度,比往常要更近绮罗生一步半。 n,.ZLuBEX
绮罗生觑见这点微妙的不同,心道对方不是远离他便罢,如何反倒是更近一步。可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再货真价实不过的剑宿本尊,绝无差错。他正想开口询问,便见意琦行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就算没有头发加持,他依旧是高挑的人,此时此刻他沉默着俯视绮罗生,用眼神无声询问对方为何在此。 E$w2SQ
“愚弟已经将那块玉石安置在合适之所,这才回到通天道来。”绮罗生道,“不过倒是剑宿你,这几日去了何处,通天道内完全不见你的身影,又出门去了吗?” uk\-"dS
意琦行看着绮罗生,对方眼瞳之中平静无波,分明依旧透彻明亮,却像一潭沉寂了千万年之久的湖水,他没有回答绮罗生的问题,只道:“我以为你会留在那里,对你也好,对那副经脉也好。” 9)Jc'd|
“剑宿看来仍旧是不相信愚弟我的话呀,我先前已说过会留在你身边,自然不会食言。”绮罗生这般答道。 H$j`75#u?-
意琦行到底是不忍对绮罗生口出恶言,原先要说出口的话吞落腹中,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_l%/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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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罗生前往时间城之后,意琦行自行回了通天道,他的双眼在触到那一束细丝状的风之经脉时有所好转,可分开不过才短短几日的时间便旧疾复发般卷土重来,意琦行再多难耐也从不显露于面上,解决这桩异常最好的办法是去找古陵逝烟——不知活了多少寿数的精明之人定然知晓解决之法,只不过他们二人之中注定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意琦行现下还有想要做的事,定然不会主动送上门。 LZ"yMnhOf
他原先只是依着原本习惯,每每离开通天道一次,再回去时便要缓步将整个通天道都给走遍,也算是检查一番这个远离世人之地是否有所异常,说是小心谨慎也好说是长年累月下来的习惯也罢。那一日意琦行走在前往墓园的道路上被人伏击,来人华衣高帽,只可惜潜行的本事不若当年在战云界上的那个少年,观其着装便知不是精于偷袭此道中人,虽不比少年潜行技艺之精湛,武功内力在寻常江湖人中却是实打实的高超,他原以为意琦行不过是漫无目的地行走,暴起之后想一剑夺人性命,谁料剑光如电刺去,本以为胜券在握,下一瞬却被柔软的东西缠上手腕,随着一股巨力传来,他向前的剑势不受控制地被破坏,人也被腕上收紧后硬若精铁的东西带走,狠狠摔在地上。 Ki"o0u
他惨叫一声,喉中随着惯性咳出口鲜血来,染红了他的衣襟。 <Fc @T4Q,
“看来上一次澹台无竹的教训古陵逝烟还没吃够,但是没想到他将主意都打到通天道上来了。”意琦行翻手,重将拂尘搭在臂上,道:“他有什么话想要你来传达,说罢。” tBZ&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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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咳……你以为曾经不过杀了区区一个邪九世,就真拿自己当什么绝世高手了不成,和大宗师比起来不过——啊——”他话还没说完,意琦行就已失了耐心,他的动作没有丝毫改变,脚边人的一条手就已经扭曲起来,疼得他不住惨叫。 99<0xN(25
意琦行又道:“我没有那样多的耐心听你去说一些废话,若是你不想给古陵逝烟传话,我且将你从这通天道顶扔下去,我相信你口中的大宗师有的是办法来对付你。” bkZ~O=uv$-
“哼……大宗师,大宗师要我告诉你,现在你那双眼睛肯定除了问题吧,若是你现在自愿剜去双眼,再废去一身经脉,我们烟都倒是可以留你一条残命。”来人说道,隐隐还有些自豪之态,而后那副骄傲的笑容永远定格在了脸上。意琦行连看都不愿再看一眼地上心脏已被剑气洞穿的尸体,又不愿这死物留在通天道上污了他的住所,真气瞬发之下将尸身化作齑粉。 ylEQeN
这个小小插曲连让意琦行放在心上都做不到,他照旧照着原本的路线行进,前往墓园吊唁同修与一留衣,而后他从袖中取出一物,是枚不知材质的棱形之物。意琦行看着手中之物良久,终于下定决心。通天道内修炼之所位于一个山洞之中,只是经由人雕琢打磨,已不似山洞形状,内中有诸多道路,过往可供他们几个同修同时修行,后来就只剩意琦行一人。可即使如此,整个武道七修中也惟有他知晓,在此处尚有一个房间百年来无人前往。 vw'`t6
戚太祖当年被他削去手指,意琦行当日虽言师徒情分已断,下次再见之时不会留情。但在那之后,意琦行便不曾再见过戚太祖,连对方云游的消息都不曾听闻,距邪九世死后十年,他原本只当戚太祖死在了外面,可在某一日他前往吊唁之时,便见一留衣坟前挂着这枚吊坠般的物品。虽言是棱形,可那形状委实不规则到怪异,意琦行在看到此物的一瞬间便知,是戚太祖曾回来过——通天道内那扇隐藏的门,只有算作是武道七修之首的他明白,那扇门上也有一个怪异的空洞,恰如现如今这个吊坠。 ikSm;.
他取下这枚吊坠,又在通天道中走了一圈,全然没有丁点戚太祖的气息留存,意琦行便想,过去十年他当戚太祖是死了,未来他也依旧会这样认为。他用这枚吊坠打开了那扇长久未曾被人打开过的门,入目是一条昏暗且看不到尽头的、不断上升着的阶梯,不知尽头到底在何方。意琦行迈步而入,通道狭窄只容一人前行,阶梯高度不一,却是一直笔直向上,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远距离,石壁之上隐隐有了些不一样的东西,意琦行侧眼去看:是一条长长的矿脉,若是有光,想来该是十分熠熠生辉的景色。意琦行沿着这条路继续上前,想,若是有光,这条路和行走在星带之中有什么不同,真会让人觉得是在步步登天。通道的最后,石壁上的那些矿物愈发闪亮起来,前面有光传来,意琦行缓步拾阶而上,只见前方空旷开阔,顶上开着一个大口,月光从洞口倾洒而下,照亮一切。 {u1Rc/Lw
此处只有一张石桌,一张石凳,除此之外一无所有。意琦行在环顾一周,在山壁之上寻到刻字——是武道七修全套功法外加其他许多功法秘籍,却尚未填满此洞山壁一半的位置,七修功法与意琦行所修习到的有所出入,意琦行想,此处便该是戚太祖悟道之处,他在此地留下了七修功法的初本和其他毕生所学。意琦行对此却并无兴趣,转身离开这个密室,他隐隐约约猜到一些戚太祖将此地钥匙留给他的意义,却在想,等到他的时间也到了的那个时候…… e2SU)Tr%b
在百年之后,在他重新又一次回到通天道之后,意琦行已经不止一次地感受到:时间即将要到了,在绮罗生离开他前往时间城之后,他松了一口气:他并不想要绮罗生知晓此地的存在,更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来到这里。于是他在解决了烟都骚扰者之后进入了这间百年未曾被人开启过的密室。 q66+x)
一路直上仿若将要通天的道路不改,盈满一地月华的密室不改,让意琦行陡然生出些那百年不过都是梦一般的错觉。可这样的感觉被他钝痛的双眼打断,他抚着自己的眼睛,缓缓在石凳之上坐下,取出带来的纸笔,铺平纸张后细细研墨,却是许久都写不出一个字。 g' xR$6t
他应该写些什么?世人都说他的一生是个传奇,可真要下笔,意琦行却不知从何说起,写他曾有一个美满的童年,而后一昔之间风云骤变,为了复仇才诛杀那个让他留名的魔头,写他曾有过几个过命的兄弟,却终究留不住任何一人吗?除此之外,他的人生似乎也没什么可以书写的部分了。 .Q,IOCHk
意琦行笑了一下,心说,看来是还不到时候。 ]aqHk
他将纸笔留在此处,离开密室之时,终于感觉到不对经——他已经习惯了眼睛处细密不绝的钝痛感,因而离开那个密室时才发现,他已经无法看清太远距离的东西了,以至于绮罗生向他跑来,分明早已听到声音,他也是在极近的距离时才看清对方的身影,以至于比往常多靠近了对方一步之半的距离。 V7zF5=w
绮罗生问他:“剑宿,这几日你去了何处,叫我在通天道好等。”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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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琦行避开他的问题,转身往通天道的另一边走去。 u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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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的时间通天道并不平静,二人虽知现下惟有与古陵逝烟一战这唯一一条道路可选,区别只在于是何方选择先手罢了。绮罗生明知此点,却仍是希望这天能够晚一点到来,晚一点,就能多一重保障般,他也并非全然无事,时时还会前往江湖之中,有时甚至会夜访菊花台,向那位在自己面前不大爱笑的凉守宫刺探些古陵逝烟的虚实。至于意琦行,他的眼睛一日不如一日,疼痛尚且能够忍过,可视力的逐渐消退却是切身可感,烟都连日来对通天道的骚扰用频繁二字尚不足以形容,纵然意琦行眼力衰退,也绝非此等对手轻易可取,只是来人一波接一波,意琦行强压下心中焦躁,做着最后的准备。 }),tk?\
绮罗生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多些,自然对烟都的搅扰也了然于心,每一日都要都要在通天道内走上好几圈,往日里的散步之举如今竟也成了巡逻检视,想到此点绮罗生便不由苦笑。除却叫不上名字的烟都弟子,古陵逝烟有时还会派宫字辈前来——就好比某一日绮罗生正一边跟在意琦行身边,一边同他推演古陵逝烟的底牌,凉守宫从天而降,一张笑着的脸比哭还难看,身后还跟了好几个烟都弟子,他姿态扭捏、招式看起来也猥琐,发招之前还拖拖拉拉哭哭啼啼好半天,道:“公子莫怪,本宫也是替大宗师办事,公子莫怪我辣手摧花了!” %SRUHx[D
他这番样子看得意琦行直皱眉头,绮罗生猜出意琦行想法,将跟在凉守宫身后几个弟子除去,而后才送走千恩万谢的凉守宫,无端生出些夹在二人终斡旋的感觉。 ^y?7B_%:B#
后来某次,前次在战云界出现的披发少年也出现在通天道,和他配合的人从澹台无竹换成了金无箴,比前些时日再见时更加难缠,绮罗生隐隐察觉出意琦行连日来的不对劲,他不愿让意琦行再多操劳,只道:“若想挑战剑宿,要先过得了在下这关才行。” 00') Ol&
少年依旧沉默,而后骤然暴起,剑术精纯走势却偏邪,加之金无箴在一旁不时下冷手,仅用江山艳刀的绮罗生稍显支拙,少年沉默时仿若一块石头,没有呼吸也没有动作,可只要他动作起来,便仿若凶神,绮罗生想起在暴雨心奴那处看到的留书,又看向少年眼角那一点刺目的朱红,心想,昔日无缘得见丹宫的剑法,难不成要在此时此刻再现? _}X_^taTZS
他不过分神一瞬,少年剑锋已至,绮罗生多善不及,脸颊上被划破一道小小的伤口,背后金无箴再次逼近,一掌直击绮罗生背心,意琦行原先想要动手,那几个缠斗的人落在他眼中身影也有些模糊,他心道绮罗生非是逞能之人,又见对方似有后手,本有所动作的手又收了回去。 Md \yXp
正在此时,忽闻一阵刀鸣之声——扑向绮罗生的二人被刀光划开距离,意琦行看去,只见绮罗生另一手上握着把黑色的长刀。江山艳刀和黑色长刀在手,先前的支拙都一扫而空,反是对方二人被压制,少年觑出已无胜算,毫无恋战打算,一掌击向金无箴,自己脱身离去。金无箴只来得及留下泪鸦二字后便命断黄泉。 Ni5~Buf
这几下不过结束在电光火石之间,意琦行走上前,这才看清绮罗生手上那把黑色长刀的模样,分外精美华丽,可看刀锋也知道是不下于江山艳刀之宝器。 ?_e2)+q8YG
“过往你寻出七修刀法中的破绽,将双刀改做单刀,如今又回双刀了么?”意琦行道,“此刀何名?” v;S7i>\
“此刀名为黑月之泪,是重要之人相赠。”绮罗生答道,先后收起两把刀,“于我之意义,和江山艳刀并无不同。” Do7&OBI~
绮罗生定定看着意琦行,他已经准备好要说出一切了。 :t\pi.uW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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