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第一眼 Tx|SAa=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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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教授剛開始時根本並未把俏如來看在眼裡、放在心上。 lp37irI:
那一年默教授才剛回來任教,三十出頭的年紀,卻已經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升到副教授了。同年齡許多人可能博班還沒畢業,默教授的第一段婚姻就已告失敗。 M~d+HE
剛回國的默教授,對於國內學術氛圍充滿不屑卻又莫可奈何。按慣例,他得接一堆通識、選修,當時的系主任宮本總司卻賞識他得緊,任他接了幾門必修,只少少地接了一堂外系的國文課。 -D&.)N9ctQ
自然,縱使宮本對他的賞識如此明目張膽,礙於群眾壓力本系的國文也不可能輪得到他。默教授最開始接的那個國文班,是政治系的。 97:t29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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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開始教書的默教授,已稍稍嶄露了後來那目中無人、冷酷不容情的跡象。當其他助理教授尚有心思討好學生、企圖與學生建立友善的情誼和互動關係時,默教授已然採取了許多老教授最冷淡無趣的教學方式──講述法。 J_y<0zF**
他手上所有的課程,從來不讓學生口頭報告,沒有各式各樣的活動,不開放討論空間。大半個學期過去,默教授班上的學生甚至不曾在課堂上多說過一句話,因為除了學期初第一堂課,他根本也不點名。 2|T|K?R^
政治系的那門國文課也是。期中報告或許偶有一兩篇還堪入目的,默教授對於學生依然既不抱持期待、也無意諄諄教誨。到了期末考前最後一次上課,默教授結束了課程,心裡計算著學生慘澹的出席率、餿水一般的期中報告和「要給幾個人及格」這樣殘忍的議題時,默教授終於想到要開放學生提問。 k"3Z@Px:
「下週的期末考題型如上,範圍從期中到現在所教的課程為止。有什麼疑問現在說,沒有的話下課。」默教授闔上書本、關了電腦,還想著下課後約了老友冥醫去吃飯,他想早些離開。 ShEaL&'J
只坐半滿的教室一如既往地平靜,亦不出默教授所料。默教授正想宣布下課時,突然有人發言了。「老師。」 rzYobOKd#
默教授眼光投過去,見是個銀白頭髮的年輕小夥子。視力所限,默教授尚不能看清那個人的臉。 r?Zy-yQ
「我有三個問題想跟老師確認一下。」 s/W!6JX4
「說。」 pQ[o3p!&9
「發還期中報告當週有一節課講了老子韓非傳,那也算在期末考範圍嗎?」 n6}E4Eno
「算。」 iECC@g@a
「謝謝老師。還有,有同學想問期中報告可以補交嗎?」 ~I/>i&|M1
「不行。你還有一個問題。」默教授嚴厲地凝視那位學生,略顯稚嫩的俊朗面容露出一個苦笑,默教授想大概是礙於人情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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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個問題是我個人想問的。老師題型A是要我們回答文本的結構思維,題型B則是要闡明作者的作意,請問老師可以以同一篇文本為例嗎?」 z1{E:~f
默教授瞇了瞇眼,心底有一層薄薄的不悅。在他的觀感裡,這樣備考的方式稍有點偷懶了些。但他無意再去干涉學生投機取巧的企圖,所以他說:「視題目而定。就這樣,下課。」 ~_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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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教授正待要走,卻聽見一聲自以為低微卻甚為明顯的耳語,旁座的人對那個白頭髮學生暗示了什麼,那名學生於是又出聲道:「老師抱歉!還可以再問一個問題嗎?」 U 3wsWSO
浪費我的時間……默教授有些反感了,仍是道:「說。」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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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請問老師有登記出缺席嗎?」那名學生顯然也覺得這個問題無禮至極,英氣的眉毛皺了皺,表情滿是歉意。 I9Edw]
默教授掃視教室,他能記得所有學生的名字和長相,今日到課的學生已多數是整學期全勤的了,但包括剛剛那個打眼色的學生,也存在他腦內曠課多次要當掉的名單。於是他說:「你是班代?」 [+:mt</HN
白頭髮學生歉然地笑了笑,「是。」 G]m[S-
「有全班的名單嗎?」 &8:iB {n
學生眼睛一亮,「有的。」 T ?<'=
「班代過來,其他人下課。」 ||*&g2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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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剩餘學生風蕭蕭兮一般的眼神下,班代頂著眾人的注視來到講台前。默教授淡漠地看著這個學生,十八歲的年紀,像一株剛能合圍的青松。若默教授是個愛花人,也會讚嘆這棵松長得很好,像從《世說》〈容止〉篇中走出來一般。 Un8#f+odR
「老師,這是班上同學的名單,這學期有兩位同學轉組,想和老師校對一下。」 #Tg|aW$(*
默教授接過紙來,快速地瞄了兩眼,又停目在那一排排記號上,看來這名班代也多管閒事地幫忙記了全學期的出缺席,竟與他印象所及分毫不差。「沒錯。」 w ufKb.4`
學生為難地回望後頭的人兩眼,仍不死心地說:「老師,題型可以稍作通融嗎……」 6/V{>MTZg
默教授俯視這個學生,講台上的他顯得形象崇高、又不通人情,「不行。」 &Gy'AUz-
話一說完,默教授不再給學生求情的機會,轉身就走。 r=P$i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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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下樓,默教授判斷出學生連那個題型的問題都是替其他同學考慮的。這個還算稱職的班代必是深知其餘學生的出席率將導致學期成績的低落,而試圖透過備考方式的簡便協助其他同學能可勉強及格。默教授知道其他心軟的老師必然就這麼讓學生得過且過了,可惜他不會。 56O<CgJF<
謹慎,敏銳,熱心助人。這是默教授對這個班代第一且堪稱唯一的印象,但即使他認得這個學生,姓名與長相除了跟成績掛在一塊對他沒有其餘任何意義。對默教授而言,每個學生都只是一組數字,所以他很快就把這些愚昧的學生無聊的教學拋諸腦後。默教授拿出手機,看到了冥醫關於晚餐的簡訊提醒,再把手機收起來時,他發現自己把隨身碟忘在教室了。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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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煩。默教授膩味地在心裡嫌了一句,回頭向教學大樓走去。到了門口,剛剛那個班代竟正等著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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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學生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向他迎過來,「老師的隨身碟忘在教室了,好險老師有回來拿。」 2Xj-A\Oh~
「唔。」默教授從學生恭敬的雙手掌心取回了自己的隨身碟,學生收回手,那根根指節如玉蔥似的纖細而強勁。「謝謝。」 -f|+
學生似乎對默教授的道謝有些意外──其實默教授自己也是──忙說:「不謝,這是學生該做的。」 i-"h"nF"
默教授再仔細打量這個有禮的學生,從腦中的資料庫他感覺對這名學生似乎更有印象了些。下意識地,他明知故問:「你叫什麼名字。」 (X`t"*y"
學生愣了一愣,稍稍地側下了頭,微笑說:「我是史精忠。」 ;2xXX,'R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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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那間,那羞澀低頭的模樣,彷彿一片罌粟花田集體綻放,在風中搖曳著最豔麗也最危險的容姿。 0t:|l@zB
默教授只覺心中警報聲響,直覺要他速速遠離此人,潛意識又矛盾地使他多留了一步。他說:「你姓『史』?」 9q0,K" x)
史精忠無奈地笑了笑,點頭道:「是的。我父親是史艷文。」 Ygkd~g
那個諸多風波、卻又有「君子」美稱的話題人物……默教授再想了想,史精忠的姓名、長相,那熱忱高尚的品格和一瞬間動人心魄的神態,轉眼間與他腦中某一篇優秀的期中報告接合,他的理智終於還是催促起他。「嗯。」便轉身離開。 ~A:;?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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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精忠目送默教授走遠,但只有默教授自己心裡明白,他舉止看似如常實際上幾乎是落荒而逃。 <g|nmu)o$
那修長的指節,纖瘦卻顯柔韌的身姿,當那人側過半邊臉,斜斜的瀏海半遮半掩地蓋去眉宇間誘人的黑痣,優美的唇瓣羞赧地輕輕上揚──只如此一眼,是對方真真正正在他心田烙下印跡的第一眼,默教授已能覺察自己彷彿無知的混沌,初初輕嘗最危險的毒品。 tW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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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冥醫調侃默教授難得心不在焉,默教授對摯友的探問並不回應。 sJYKt
他很快地記起這名學生同樣修習了自己開在本系的中國古代兵器通論,兩門課的表現都堪稱鶴立雞群。 Jk6/i;4|
新學期,第一堂國文課裡默教授下意識地尋找史精忠的蹤影,卻並未見人。跟新任班代交代事情時忍不住多嘴問了一句:「你們上學期的班代呢?」 D^R! |K/
「喔,史精忠啊,他申請雙修中文過了,好像因為排課的關係,這學期就先去上別班的國文了。」 pg}DC0a
一個學期過去,默教授不曾再見到史精忠。 loqS?bC]
新的學年,默教授又回大學部開選修,是他自己專攻領域的墨學。第一堂課一進教室,默教授便敏銳地發現了史精忠的身影。 as!|8JE`
這時的史精忠──已然改名俏如來,在觸上他的眼光時,對他微微一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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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教授想,每回俏如來這麼對他一笑,就像回到了那一眼瞬間,如毒癮一般,再難別棄。 *i]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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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教授一見鍾情記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