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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就卡在停屍間那段,有頭有尾沒中間,在想著怎麼串補起來。這段雜了太多事情(包括白二還差點把溫柔給怎麼樣/喂!),雜七雜八的裡設要怎麼成線頗傷腦筋。
e7AI&5Eg{
`X03Q[:q"[
所以現在沒剩多少稿件可以周二來續貼。ORZ
X"59`Yh
>a~FSZf
(蹲角落)我也在找哪裡還有糧,有些坑不知道有沒有更新進度,或者還有誰產糧,
T<,tC"
最後就變成自食其力了。嗚嗚~~我想要吃粉紅棉花糖文。
[ 此帖被slanki在2020-05-24 17:47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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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上)
KAEpFobY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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層層樓影和運河水疊起源屬於黑夜的色彩,河上艘艘裝飾的畫舫,橙黃的燈火被波光摺疊成一片光燦,陰影成為陳舊斑駁的古色,遊人手上、身上的光點和河上的船燈、燈船川流不息。臨戶臨河的商家住宅都掛起彩燈,有的街道掛上同一款燈籠,以量振聲勢,有的大街每戶皆是大小不同的各色彩燈,透著五彩絢麗的光芒。不遠處的大街,每個十分鐘便有樂隊旗隊啦啦隊雜藝隊花車燈車經過,鑼鼓喧天,載歌載舞。元宵是年節最後的狂歡,午夜前的煙火一陣又一陣,彷彿隔日便再無生趣,非得在今晚豁盡全力的怒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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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夢枕憑欄眺望炫麗奪目的花燈,眼前的光彩喧囂在童年時曾看過,因為呼吸問題,不能去人潮眾多的燈會,只能在餐廳裡望著下邊的燈海。成年之後因為忙,如同看跨年煙火般,應付了事,何況,逢年過節是各方勢力張顯權力威勢的舞台,更是容易擦槍走火出亂子,麻煩事只會多沒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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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些都不是已經下野的他要去擔心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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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前開始,白愁飛無時不刻跟著,還能說是要插手金風細雨的事情,現在同蘇夢枕搬到四塔外,便難以過問集團事務。搬到重新整修的舊宅後,蘇夢枕因為適應問題而失眠,一時似乎無事可做──看楊無邪送來的檔案資料不算什麼事情,白愁飛倒是頗有耐心,還提出在城裡燈會最後一天出遊。蘇夢枕會半推半就地出來,坐在酒樓臨河的包廂裡卻有些不定心,並非原由於這個環境或身邊的人,而是他為何處於這個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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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人消遣他是大少爺,他承認自己有這樣的傾向。幼時容易過敏容易氣喘,必須事先瞭解去的場所、最近的醫療機構在哪;成為總長後,只要離開金風細雨四塔,都是有計畫有安排有應變措施,即使是偶爾心血來潮的外出散步,地點都是熟悉的地方。總而言之,他極少不做計畫地出門,如今沒有目的性,被人拖出門,心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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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半年多,白愁飛都在是他──金風細雨──的保護下,出雙入對間接保證白愁飛的人身安全。元旦時金風細雨易主,他們低調搬入的新居地點安全措施周全,但楊無邪提醒:白愁飛得罪太多人,被人暗算是活該,公子要留意別被波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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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無邪想說的是:公子不用為那傢伙擋子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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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不值得是自己的判斷,蘇夢枕不見得會主動擋,仍多少擔心同居人的人身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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擔心也不能如何。白愁飛根本不可能害怕或顧忌,若有此心態,根本不會弄到眾叛親離。他亦無意以安全的理由限制白愁飛的行動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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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安排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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頗有意味地挑眉,「你認為有什麼?」等著一邊的銅水壺煮開水,靠著欄杆的白愁飛心情很好,對發問者露出頗具魅力的挑釁笑容。憑欗顧盼的俊美青年彷若一幅美麗的畫。「今天出來,不就是賞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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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歡熱鬧。」這間包廂貴在臨河賞燈的視野,但白愁飛只往外看了幾眼就喚人送茶,送上來的也不是泡好的茶,是整組的茶具、水壺,五花拼盤的蜜餞核果,怡怡然開始泡茶,泡的還是耗工的點茶,他不認為今晚出來就只有泡茶賞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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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想問的有沒有安排陪坐?倒不知道大哥失眠好幾天,就轉性對這有興趣?」見蘇夢枕一臉沒反應,不變應萬變,白愁飛沒繼續糾纏,「你對化妝品過敏,不會想讓陪坐的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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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前對此很不以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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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小石頭都知道讓小姐過來討生活是種幫忙,你很不上道而且不符你的原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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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常酒店酒吧餐廳會讓討生活的人進來,賣花賣唱陪唱陪笑賣點心賣飲料,店主省去人力物力,小販們得以謀生賺錢,彼此共生共榮。尋常宴客,主人家為顯大方或個人品味,不讓小販自由出入,也會事先安排娛樂陪侍的各色服務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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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愁飛初進金風細雨就發現金風細雨宴客風格是一貫的文人清高。蘇遮幕學者出身,田野調查的習慣讓他不排斥參與宴會,但做客人和當主人是兩碼子事,主辦的私人宴會仍不脫詩文科學交錯的文雅氣質;蘇夢枕因為健康和性子,對宴會只能做個主人的開場和安排,難以與下屬同歡、聯絡感情,是大雜院出身的楊無邪、出身外籍兵團的沃先生、從街頭一路打上來的師無槐、四大執行長,在應酬周旋上,補足了這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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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使補上,卻和金風細雨成為一方勢力的緣由矛盾。被趕離學界的蘇遮幕會成立金風細雨,原是協助妻子娘家的貨物販售,並在京城協助外地人工作和生活。要創造工作機會,增進福利享受,酒色財氣是最通俗的大眾娛樂,工作勞累的人求得是聲色犬馬的享受,集團總長自命清高的琴棋書畫難以打入尋常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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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正是蘇夢枕,或者原本金風細雨讓白愁飛奪權的弱點。人心驅利,縱使崇尚信義恩情,在無利可圖下,典範難以成為規範,白愁飛當上執行長,最顯著的風格就是他是帶頭享受,他也相當會享受,懂得玩花招,酒酣耳熱自然容易拉攏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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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弟今天不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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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讓他們用遠離來賺錢,而且外邊多的是好看的風景。」心眼一轉,「姓楊的沒帶你逛過小甜水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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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或沒有都會引發一場糾纏不清的嘲諷,所以蘇夢枕把對話轉個對問話人有利的方向:「很意外二弟沒想領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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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雷純那絕色,你去只會認為沒啥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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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沒有標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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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大哥何妨說說我是怎麼個好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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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人不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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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你不會回頭也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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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我眼前,何必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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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大哥眼裡只有我一人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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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何不現在領我去走走?」有時白愁飛出門,他會想是不是到小甜水巷遊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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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都什麼時候,能剩什麼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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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二弟面子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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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也大不過姓楊的。」楊無邪在小甜水巷的人脈是令人忌妒的廣,而且是在不同層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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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弟的走法,肯定和無邪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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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愁飛瞪著身旁人那雙綠眼,企圖找尋敷衍或哄撫的蛛絲馬跡,還硬撐多找幾秒鐘,只得了全然否定,眼前人確實很認真地發問。被求教的虛榮讓他放緩了聲音:「好貨早被訂走,剩下的沒什麼好挑揀,現在看不到什麼。你想看,哪天下午去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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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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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下午就開張,那時候貨最齊全……我忘了,有些店會隔玻璃,不會聞到香水味,你確實可以去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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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類似國外的櫥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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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全部的人都在一個櫥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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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郎店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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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瞬間以為自己錯耳,或者蘇夢枕以沒表情的臉講出「牛郎店」三字,有種令人發噱的趣味感。白愁飛嘖了聲,「大哥你有我了,逛什麼牛郎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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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弟不是說我不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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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拐著彎說我不該不以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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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邪是不太贊同,認為我該多看看不同的女子。」金風細雨不是沒有女性職員、南塔也多得是女人,雷蘇兩家的婚約眾所皆知,但雷純不可能常待金風細雨,有權有勢者有小王小三是司空見慣,不少女子懷著希望,藉機迴游在蘇夢枕身邊。楊無邪大致上也默許,期望自家少爺能移情別戀,偏偏事與願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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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死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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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弟不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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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倒看看誰能撐得久。」聽見水燒開的呼嚕聲,白愁飛看了看茶碗,「要第二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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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Sn/8
蘇夢枕點點頭,看著對桌人一手拿細嘴水壺、一手拿茶筅點茶,戴著白手套的手彷彿於半空飛旋的優雅舞者,捏著茶筅畫圈攪拌的手宛如天鵝湖中旋轉的舞者,不單單是迴轉,在旋轉中夾雜著甩鞭般的上下敲擊,茶糊泡沫珍珠般浮上表面,彷彿浪起千堆雪,層層疊起,泛著積雪一般的光澤。茶筅翻起,宛如做完三十二圈大轉的天鵝舞者完美地停下身形,接受觀眾如雷的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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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IL.R#|D=
他給得是不是掌聲,是接過那碗大概沒人能沖得更好的點茶,啜飲滑順的泡沫與茶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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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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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SLEM
「跟第一泡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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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你就直說很好。」能在第二沖打出第一次點茶一般的茶泡,全靠技巧,蘇夢枕居然給個不痛不癢的評語,對他會點茶也不訝異。「還是,姓楊的也能沖出這樣的點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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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楊無邪煮過點茶,就非得有樣學樣來一次,無視蘇夢枕可以喝普通的茶。「無邪知道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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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對我會點茶一點驚訝也沒有。」雖然說要讓蘇夢枕驚訝也不容易。「我原以為這種沒苦味的茶是專門做給你喝的,結果居然都送出去。」今天沖的茶,茶磚還是去跟楊無邪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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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頂上人喜歡,有段時間很流行,所以讓人做些當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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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取茶樹沒有旁葉的頂芽,經過蒸青研膏,製作成點茶用的茶餅,一大片茶園可能還做不出一指頭大的。若非頂上人偏好此種耗費人工製作、全賴人工點沖、能在茶湯表面表現文藝風格的茶,富有人家不會趨之若鶩地跟進、擴大消費市場,茶場也不會製作此等耗費大量人力物力的茶品。金風細雨的茶場有段時間有製作點茶用的茶磚,後來競爭不過別家,加以蘇夢枕不好此道,於是茶場僅在當年季節好、人手足的時候製作,楊無邪那兒總有幾枚茶磚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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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二弟想喝,我讓無邪送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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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你要喝,姓楊的才不肯送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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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會想拿這茶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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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前陣子失眠,能喝的茶沒幾種。」酒樓也供茶,但,既然是蘇夢枕要喝,楊無邪就不會掉以輕心。「不過,姓楊的是認為我不會沖吧?雖然說這茶用抹茶的沖法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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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弟不會,為兄可以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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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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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怎麼做。」去西塔閒談,偶爾楊無邪會沖點茶,零零總總程序繁複的儀式,是打開話匣子的好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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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都是別人幫你泡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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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二弟為何要沖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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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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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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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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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高興,是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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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高興嗎?元宵節裡的有情人該手牽著手看花燈,開心過節。」覷了臉上沒什麼表情的蘇夢枕,白愁飛曉得他無話可答。「我沒看過你賞花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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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同看花燈的人不在身邊。」有段時間他厭惡過節,只要過節他就分外想起雷純是和狄飛驚一起過節。那曾是心裡的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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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沒一起看過?」即使西塔的資料隨他調閱,蘇夢枕和雷純的私下見面是不會留記錄,雖然白愁飛相信楊無邪提防著雷純,把她和蘇夢枕往來的紀錄資料整理完整,但也不會把這紀錄給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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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前。」久到似乎都要遺忘的童年,而且不是在盛京也不在是元宵,而是雪山上的小小燈會,在梅林裡面掛著五、六盞燈籠,他和她坐在廊邊,聽她講著另一個城市中燈會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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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姓楊的呢?」雷純只是個虛幻的愛情,真正的威脅是楊無邪。蘇夢枕並非不知世事,無法親身體會的事情,他會用龐大的知識去彌補。蘇遮幕雖然保護兒子,但不許他足不出戶,督促楊無邪要帶蘇夢枕出去玩,所以蘇夢枕肯定逛過燈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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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3_u;cN
「很久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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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雞帶小雞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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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工作。」客觀來說,當伴讀強過當賭場看門。楊無邪剛來時戰戰兢兢,而後真的把照顧蘇夢枕當成使命,蘇遮幕收他當養子,答應資助他任何創業,楊無邪還是留在金風細雨;蘇遮幕要他好好照顧蘇夢枕,他便競競業業。成年前蘇夢枕所有外出,都有楊無邪和茶華伴同。因為和茶華沒有實際認識多久,所以白愁飛的矛頭總指向楊無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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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愁飛喜歡問他有無跟雷純或楊無邪類似的經驗過往,蘇夢枕無意隱瞞或作假。每個人都是不同,每個人對蘇夢枕的意義不同。愉快的事情是無法相比的。但白愁飛總是想跟人比,發現自己是第一個,便有著得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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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覺得白愁飛有處子情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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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覺得外出遊逛有什麼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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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種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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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與被看的有趣。」真是白搭,如果懂看與被看的樂趣,就不會外出時只賞花燈。「城裡各方都贊助燈會,你就沒想過看看別人的張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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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親眼見到也知道。」贊助是打廣告是彰顯財力,彰顯是一回事,實質是另一回事,不見得必須眼見為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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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一個黑白兩道領頭就每天關在家裡?你真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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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夢枕頓了一下。「你覺得我很無聊?」不是否定,純粹就是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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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愁飛忍住翻白眼的衝動。「連楊無邪都認為你該出去多走走,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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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二弟等會兒要領為兄去哪見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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閃話題閃得飛快,白愁飛決定不追問,老實交代計畫:「去玩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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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撲克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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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以為是麻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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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g<jr.
白愁飛所講的玩牌,不會是單純的牌卡遊戲,通常加上金錢賭注。「去南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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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y'?Hl'Q
金風細雨樓的南塔是娛樂場所,是接待外賓的要地。遊樂設施自然少不了賭場。蘇遮幕是個學者轉行當商人,對賭場頗不能認同;蘇夢枕是在楊無邪的建議下,同風化業一般,勉強同意申請營業許可。到了白愁飛當政,認為許可證都申請了,當然要好好經營,特別是跟對面的六分半搶生意。到了戚少商主政的時候,因著財務考量,必須維持規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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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塔有什麼好玩。」
^V,?n@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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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認為戚少商做得不好?」
~FCkr&Ky3
K;)(fc
「他做得不好,填不滿財務缺口,姓楊的早就來告狀,輪得到我說?」
zp.-=)D4e
}Y9= 3X
「你曾經手南塔,不想去,難道不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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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03,s
「中規中矩地做生意,有什麼刺激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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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賭客和經營賭場是兩碼子事,在跟王小石同住的那年,手頭拮据時白愁飛會參加非法牌局,贏錢付房租和伙食費;到了金風細雨,他會去南塔的賭場玩個幾把,讓身邊的女人或男人開心。至於經營賭場,蘇夢枕讓他管最亮眼的金融和娛樂業,他自然認真地當成個賺錢事業經營。對於經營賭場,他倒是挺有蘇夢枕那種文人清高的堅持,不容許賭場內作弊──無論是荷官或客人任何身分或大小賭局。理由很簡單:拐兩三次得手,客人不會再來,就失去賺錢的長遠機會。要讓客人想來、願意拼自己的運氣,就得讓客人相信賭場,進而把鈔票源源不絕地送上來。來客是貴客,白愁飛更是要求荷官不得作弊,貴客贏了討其歡心,輸了,白愁飛之後做東消債,用債討個人情。
rHngYcj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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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金風細雨南塔的賭場沒出過大事,卻也不是盛京城理最富名氣、最大、最豪華的賭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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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dS-)Y
白愁飛對此不甚滿意,但若想跟另外的賭場競爭或再做出市場區隔,太耗時間。蘇夢枕沒興趣的經營項目,原本就不會有多少好手,而好手都早就被招募走了,白愁飛沒錢沒時間去拉人過來。這點他總覺得雷損做得更好──出於忌妒,他不想承認那是狄飛驚的手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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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rp(<D/_
賭場有規矩很好,但自己是客人時,這就一點都不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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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KB@h)
「我不打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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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iN>sEAM
「看看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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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1tua"Px
「二弟想拿我當籌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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頓了下,白愁飛苦笑。蘇夢枕沒去過不代表不知道現場是什麼。「大哥既然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怎會以為我想拿大哥去換?」手撐著下頦,白愁飛眨眼送了個淘氣的秋波。「我可是誠心邀大哥出來玩,體會一下庶民生活。大哥總不會用沒時間、沒理由、窮極無聊來推托吧?玩得開心就是目的,不去看看怎麼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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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HY
wN]]t~K)Q
為了導正善良風氣,自然不該提倡賭博,但總是有人手癢,意圖滿足冒險的心,高官厚爵都難免。政府為了回應民情,一者,賭場成了特許行業,政府的金雞母;二者,開放除夕前一天到初五,元宵前後三日,合法賭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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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年前大家都想賭一把,口袋滿滿好過年;在元宵長假的最後一天,更想下注一本萬利,翻本還債。賭客則猶如灰姑娘,在午夜十二點鐘響前,於場中恣意迴旋,直到最後一秒鐘。盛京近郊的地下賭局,收容著想在曙光出現前最後一秒鐘拼手氣的賭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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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線昏暗的酒吧模糊了每個人的輪廓,刺鼻的氣味混雜烈酒、劣酒、咖啡、尼古丁的濁氣,屋裡人不多,三三兩兩圍著小桌,毛料襯衫遮掩發達的肌肉。勞工之名不僅是白天的工作,也是在酒吧的兼差,吧檯裡叼著菸、濃妝豔抹的女子也是他們得看緊照料的資產,但如今女子與其說是挨到酒保身邊求保護,不如說要將自己的身影放進掩前俊俏來客的視野內,卻給正要確認身分的酒保推開,只能在兩步外,沒事找事般拿布擦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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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同行人與吧台後的酒保說話,蘇夢枕端詳手上的墨鏡。墨鏡是白愁飛剛剛從背包裡拿出來給他,說是等等都要戴墨鏡,萬一被查緝,在場都說墨鏡遮了半張臉,誰都不認識誰。借給他的墨鏡能遮掉半張臉,讓他覺得自己像個盲人。同款式的墨鏡在白愁飛臉上,完全詮釋墨鏡是裝飾品,襯托著那張臉更顯俊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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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呀,大家都戴著遮臉,不會有那種感覺。」稍微把寶藍色墨鏡往下拉,同樣色澤的眼睛拋送秋波的同時,滿是使壞的笑意。「我保證大哥戴這副墨鏡好看,要不明天白天戴出門看看?你可以問問小石頭,你戴我的墨鏡好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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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能想像王小石在些微遲疑後說著還不錯。「你是說現在,晚上戴著就不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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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認為墨鏡是白天戴的,我怎麼好勉強大哥?現在戴不過是個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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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保不到一分鐘就回到吧台前,用偏頭示意吧台桌盡頭看似通往洗手間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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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洗手間對面、掛著「閒人勿近」牌子的木門,黑暗的走廊上堆著幾箱紙巾、吸管、紙杯,後邊更多的是罐裝啤酒,裝著發霉空瓶的籃子一箱箱堆起,猶如連綿不絕的山巒,間雜著損壞的吧台椅和小圓桌,讓能走的隙縫猶如羊腸小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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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雜物,拐彎後推開另一頭的門,柳暗花明的另處昏黃天地。倉庫裡有著三三兩兩、戴著墨鏡的人,有的已經在牌桌邊坐下閒聊,等候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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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保打扮的人端來了一大疊五顏六色的籌碼,在白愁飛示意前,酒保頓了下,手不安地輕晃,彷彿得到暗示,把那堆籌碼送到牌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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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你別一眼就破功好嗎?」蘇夢枕的打扮和在金風細雨時差不多,一樣是領巾、襯衫、長背心、西裝長褲及長大衣,周身的氛圍就像不知世事的大少爺被人拖來當冤大頭,但剛剛居然在墨鏡上閃凶光。「一點都不像平常的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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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常?」他只是用眼神說這東西拿來給他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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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對一般人不是都挺客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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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一般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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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籌碼給我們確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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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想打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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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不玩不是很可惜?難不成你要坐我腿上、當我的幸運星?暗牌撲克不過是湊對子。」白愁飛交代送上來的飲料,拉著同伴坐下。「要不就你輸光你那份,當個過路財神。就玩玩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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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下來時不意外地看到原本在閒聊的賭客收斂了坐姿。對桌一位男子是商人打扮,一位是頭髮有些花白的男子,另一個年紀更老,一位是頭戴毛線帽、吊兒郎當的少年。每個人都戴著墨鏡。桌上幾副全新未拆封的撲克牌,厚重的玻璃杯裡裝著琥珀顏色的烈酒,少年手邊是連鎖店的咖啡紙杯,蘇夢枕的玻璃杯放著溫開水。四個顏色的籌碼分色一堆堆,整整齊齊地擱在主人前方,像桌上的小屏風。蘇夢枕揀了一枚籌碼看,是城內賭場共通的籌碼,金風細雨南塔也使用同樣的籌碼,到哪家賭場都能任意兌換成現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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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切牌決定由誰發牌,由商人贏手,他粗短的指頭出乎意料的靈巧,洗牌俐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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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愁飛戴著手套的手擱在桌上,十指交錯,閒散優雅地看著商人洗牌,蘇夢枕知道墨鏡後的那雙藍眼時不時瞟來,打量自己是否真知道怎麼打暗牌撲克。他拿起發過來的牌,審視花色和數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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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牌撲克是計算機率的遊戲。莊家發給參與者每人五張牌,一個人最多換三張,比最後組合機率的高低和數字大小,牌最好的人是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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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夢枕清楚暗牌撲克怎麼玩,稍微研究過的原因是楊無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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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無邪曾經沉迷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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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沉迷賭博、散盡家財的賭鬼,當時的楊無邪算很自制很低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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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自制,所以知道不能沉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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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沉迷便是會找所有的藉口以閃躲風險、自我說服地繼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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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不能欠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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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不能給人抓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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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不能給金風細雨帶來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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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避免以上的情況,都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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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楊無邪二十出頭,在大學念兩個學位,趕著要考執照,課業相當重,夜裡也要上課,常常不在家。當時楊無邪還沒正式成為蘇家人,也尚未正式決定將來要在金風細雨任職──他要拿的精算師和律師執照卻很合乎他當蘇夢枕親信所需。他去學校上課是可以自由決定要不要有保鑣跟,不似蘇夢枕出門一定有茶華伴同。雖然夜裡都有司機去接,但楊無邪通常稍訊回來說要在學校圖書館的研究間過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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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夢枕知道週五晚上楊無邪不是在學校圖書館,是打牌去了。一開始以為楊無邪是想運用精算概念,但過了一個月他就知道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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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無邪沒有告訴他這件事情,連喜歡玩牌都沒說,平常碰也不碰,絕口不提。但他和蘇夢枕太親,熟到彼此可以知道隱藏的情緒。導致蘇夢枕也不知如何開口。茶華也知道楊無邪去打牌,但蘇夢枕沒吭聲講,他就不漏口風,畢竟這事情不能給痛恨賭博的蘇遮幕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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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一個月後的每週五晚上,茶華開始陪同少主人跟蹤楊無邪,把手機變成追蹤器與竊聽器,在附近的餐廳聽楊無邪打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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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牌局參與的人不一樣,主持的人不一樣,氣氛不一樣。楊無邪挑的場子不是平和無害的家庭式牌局,或者單純打撲克維生者聚集的場子,而是三教九流、道上人聚集的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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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華腦袋不如公子和未來總管,也看得出來少主人心情很差:一瓶礦泉水一瓶礦泉水一直喝,手中啪搭啪搭敲著平板,逼著當時總管資訊的上官悠雲把資料傳過來,摸清與楊無邪打牌者的底細,然後把資料丟給茶華做打架準備。雖然上官悠雲和沃先生叮囑茶華,他唯一的工作就是保護蘇夢枕,但出來跟蹤楊無邪,蘇夢枕就指派他出事時要優先保護楊無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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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華有點猶疑地答應,因為公子看起來面無表情,實際上是按耐著快爆炸的脾氣。他也很疑惑為何楊無邪不告知公子打牌的事情。公子不一定會反對,還可能被勾起興趣、一同出來,畢竟楊無邪有興趣,公子一定會有興趣。這樣偷偷摸摸是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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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夢枕也不懂楊無邪為什麼要出去打牌,先不論蘇遮幕反對,難道認為合法賭場不夠好玩?或者其他人不可能與他打牌?或者打牌會放水?參加非法牌局總是危險,楊無邪陪他練了武術,但不夠自保,他可不想見到楊無邪出事躺在醫院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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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人打牌很無聊,只能聽到在場人的聲響。有些人會在緊張時玩著手邊的籌碼,有的人會一口接著一口啃著自己帶來的零食。有的人玩牌時沉默不語,有的人玩牌是不管有沒有回應嘰嘰呱呱講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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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如眼前少年緊張地撥弄著籌碼,窸窸窣窣,商人嫌煩地要他住手,他改成撥玩紙杯塑膠杯蓋的飲口蓋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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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哪種,皆是表達情緒方式,情緒反應著各自手上牌的好壞,就算彼此臉上戴著墨鏡,仍能從對方的肢體動作,推測手上握著的是勝利者的權杖或是燙手山芋;表情是虛張聲勢抑或引君入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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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愁飛亮出皇后卡牌,對子、同花,收回大筆籌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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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髮花白的男子悻悻然地。「很受女人歡迎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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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挑眉代替趾高氣昂的笑,白愁飛覷了眼就轉眼瞧著對桌人洗牌,重新發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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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鬼,你也是盛京人啊?」一開始擔任莊家不便說話的商人,卸下發牌職權,在等著發牌的當下開口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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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著毛線帽的少年一臉叛逆厭煩:「對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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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壓歲錢別輸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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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高興。」少年嘟囔著,接過新一輪的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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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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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夢枕慢了半秒,才看向提問的生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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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平常不玩牌吧。」從拿牌放牌的手勢可推論這個衣著昂貴的富家青年平常不玩牌。「怎麼會想來這邊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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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許久沒玩。」察覺白愁飛投過來的質疑目光,蘇夢枕只換了一張牌就蓋下。「今天是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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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這位先生?」商人打量斜對面的白愁飛,左右端看,目光彷彿想穿過墨鏡。「你好像很面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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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賺錢的都很面熟。」白愁飛漫不經心地般換了兩張牌,得了個不好不壞的組合。「在場誰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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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看起來不缺錢啊。」在場年紀最大的人開口,「還是來找刺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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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不缺錢是一回事,錢這東西是永遠不嫌多。」商人亮出對子,贏走大堆籌碼。「看著也是心情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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損失大半的少年噘起嘴,下一輪沒換牌就蓋牌不下注,低頭啃磨咖啡杯飲料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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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玩就去那邊坐。」這回擔任莊家的男子不滿地開口。蘇夢枕留意到當莊家的男子大概以打撲克為生,顯然頗為自豪,可以忍受不高明的牌技,但對屌兒郎當的打牌態度頗有微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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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沒說不玩,這次不下注而已。」少年嘟嘟囔囔,喀拉喀拉咬著塑膠蓋。「玩牌還管那麼多,囉嗦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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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夢枕看完牌,換了兩張,蓋牌下注,旁邊的白愁飛哼笑了聲。那笑聲不是嘲笑,是在笑同伴打牌還真是隨手玩玩。「這樣一點都不刺激啊。對賭一下如何?這位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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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直呼他名字也不以關係稱謂,蘇夢枕抬眼,「賭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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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外套右口袋裡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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皺起眉頭。「你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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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這個可是講刺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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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拿什麼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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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彷彿考慮,白愁飛歪了下頭,「相應的,拿我這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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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蓋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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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下一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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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下完籌碼,不許外加。」當莊家的男子轉向白愁飛,墨鏡起了很好的屏障作用,遮掉身分也遮掉氣勢,誰怕誰來著?「這邊只賭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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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為賺錢撈本,何必來此打牌?」商人換了兩張牌,推出一疊彩色籌碼。「輸到底求翻本,才會拿其他東西來賭。可我看,這位先生更適合到一般賭場去,還是有什麼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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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位不去是有何隱情?」蘇夢枕看著對桌人拿走堆著的籌碼,急切地彷彿避免籌碼如打翻的水一般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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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那裏可不能像這裡一般安靜,永遠有漂亮的女人干擾,開包廂又麻煩,還有時間限制、煩死人的稅金,倒霉點你還遇到不能得罪的牌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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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就不會遇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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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大人物不會跑到這種窮酸的地方。」老人微笑著挑眉,「而且玩撲克是靠自己,比自個兒的腦袋。那些大咖在賭場,就只會牽拖,硬是不認命耍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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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愁飛冷冷地勾起唇角,不予置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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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夢枕在心裡點頭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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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副牌有五十二張,湊成同花、順子、對子、葫蘆、四喜的機率不同,幾副牌混在一起,機率更複雜。審度自己手上的牌,在腦中精密計算,估量和別人相比的勝負,選擇交換哪張出去、賭多少的機率換到自己想要的牌、換牌會讓組合更好或更差、會比對手的組合好或差、能否以表情或小動作誤導對手放棄優勢。取捨抽換,湊出最好的牌,決定小輸或大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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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無邪如是告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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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決定必須在瞬間完成,換牌與否、下注多少,接著面對自己的輸贏,是自己和對手單打獨鬥的對決,沒有花招,沒有任何干涉和依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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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無邪沒有接著講下去,但蘇夢枕聽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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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的蘇夢枕才領悟到:楊無邪對於參與金風細雨的事業有著複雜的情緒。周遭所有人皆要學習自保的防身術,唯獨楊無邪不用。楊無邪是蘇夢枕的學伴,但不必然要參與金風細雨的事業,他的工作是陪蘇夢枕念書,蘇夢枕成年後,他可以按著自己的希望自由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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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無邪有意願,卻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資格參與金風細雨的事業。縱使周遭人不曾對他有任何質疑,但楊無邪總覺得其他人是看在蘇夢枕的份上,這份看待是帶著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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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夢枕學伴的身分」是個助力,也可以是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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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無邪想知道沒有金風細雨,自己的能耐在哪裡。地下的撲克牌局是個測試場所。錢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只有自己,憑自己的能耐獲勝,輸也是輸在自己能力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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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然楊無邪第一次的牌局很成功,肯定了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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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楊無邪著迷的,不是刺激,是憑自己能耐,不靠任何人所得到的成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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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楊無邪無法告訴蘇夢枕這事情,而蘇夢枕也無法怪楊無邪不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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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是告知這事情就足以干擾楊無邪的自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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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與茶華過招時,不也懷疑茶華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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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不知道彼此的身分,心態上無所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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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網路上不知彼此身分的玩牌,不是更能較量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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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面,才有破綻,才有機可趁,才有設陷阱、引誘出手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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牌局是各方勢力的較量,估量彼此手中的牌,計算得失。但也與實際勢力較量不同,一者是不能不擇手段刺探或搶奪對方的牌;二者是牌卡就那般多,點數大小明訂在牌面上,無法改變;三者是牌局一輪就結束,洗牌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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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蘇夢枕想知道,為什麼楊無邪會沉迷其中,會覺得現實的牌局有趣、可以模擬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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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玩牌都有自己的風格,也呈現自己的個性,楊無邪沒有太多籌碼可揮霍,他通常前幾局盡可能打平,拿了好牌卻刻意蓋掉放棄,專心觀察牌桌上每個人的玩牌方式,評估後幾局該如何應對;在腦中計算著機率,然後決定下注。楊無邪的勝利不是在金錢上,而在能弄清在場人的個性和情緒,找到能利用能操縱的楔子,讓他控制輸贏的金額。楊無邪很少輸錢,最糟不過是帶來的錢全部花光;但他也沒有大贏,贏一堆錢,容易在回程路上遭劫,也容易招來注目。在自己控制範圍內的小贏,才是全盤的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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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種暗地控制的成就感很引人,權力慾令人著迷。在蘇夢枕還在考慮著怎麼跟楊無邪開口,夜路走多,楊無邪總是遇到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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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鬼是諸葛神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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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夢枕沒聽說諸葛神侯打撲克牌。這說法很怪,不管是麻將、撲克,都屬於桌上遊戲之一,諸葛神侯在學生時代可不是孤僻的人,甚而樂於嚐試,和學伴相互競爭。諸葛神侯肯定會打撲克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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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無邪肯定認出諸葛神侯,因為透過手機,他聽到楊無邪緊張地輕輕磕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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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諸葛先生,不用擔心楊無邪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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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題不在此。』嘟嘟囔囔,蘇夢枕戴著耳機,讓茶華守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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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場人就算知道對方誰是誰,也不會開口相認。來這裡打牌,不會在乎彼此的身分,在牌桌上,大家都是平等的,沒有誰讓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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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諸葛先生打了一個小時多,好像認為玩夠了,說著:「老人家找刺激該適可而止」這種跟他的外貌與在場年紀很不相符的話,請大家計算他的籌碼,換回鈔票,坐在附近,啜著威士忌托迪,看著在場人繼續廝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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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無邪那天打牌冒的風險特別多,除了諸葛神侯,在場其他打牌的人也不是省油的燈,甚至有出千的人。這回楊無邪將籌碼輸得精光,察覺有人出千,不滿地想爭個道理,不知打算做什麼,卻被阻止了。蘇夢枕從耳機裡邊聽就知道是諸葛神侯出手,尤其他聽到那個老成的聲音溫和沉著地說:「鋼琴家的手該放在琴鍵上,別人不理解,你也無須糟蹋自己的指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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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夢枕把一些籌碼放到下注的區域,蓋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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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者不可能無意,聽者絕對有心。諸葛神侯打趣地說著楊無邪/蘇夢枕不該在這種地方打混。楊無邪興許會怕,當時正在叛逆期的蘇夢枕可不滿諸葛神侯那依老賣老的口吻。不知諸葛神侯知道他現在在這兒打牌,會有什麼評語;或者會奚落幾句的,是盛分局長。盛崖餘年紀越長,身上的刺越顯尖銳,想來諸葛神侯有些傷腦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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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愁飛想把牌往蘇夢枕臉上砸。這人打牌時一貫的沒表情,屬意料中事,坐姿端正沒有多餘動作,一如平常坐著環視參與會議的人,彷彿觀察每個人的表情和意圖,將在與會的人一個一個看過去。他用定速看每個人時,表示他有一半的腦袋在想其他的事情,玩牌是應付了事,中規中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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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規中矩就跟旁邊那個老人家一樣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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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人牌技很好,但跟白愁飛一樣,琢磨著現場人的能耐,特別在估量那個少年的底細。有時候會故意放水,有好牌卻故意不下注,假裝自己手氣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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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一個小時,大家都在互探虛實,輸贏相當。老人稍微超前,接著白愁飛,其它玩家不相上下。夜越深,賭注下的越來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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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夢枕將籌碼堆成一堆,往白愁飛那邊推。「我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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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氣正好就收,真節制,本想先離開的會是這小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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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得好好的幹嘛要走。」少年嘟嘟囔囔地,用門牙磨著咖啡杯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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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是陪客。」他將椅子往後退些,已過半夜,牌局已成非法,得等整個牌局結束才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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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小時後,第二個放下牌的是老人家,「沒有必勝的把握就不該下注了,我還想存老本回家。」他將椅子往後退,掏出一根菸,點著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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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老人的位置側對著門,那邊隱約吹來的風讓含著尼古丁的氣流往老人身後飄,這種濃度尚在蘇夢枕可以接受的範圍內,所以他沒有移動位置。他留意到白愁飛往自己的位置覷了眼,在他回看時收回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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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白愁飛認為自己呼吸系統不好,會特別在意空氣品質。蘇夢枕在心裡苦笑。雖然東塔和現在所居的屋子,空調濾淨的空氣確實比外邊的空氣好,但他不會因為在場有人抽菸就會呼吸不過來,否則上門談判的人早就用這招擺平他。白愁飛知道卻依舊投來關注,雖然是多慮,但關切是真實且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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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他能因此對人和善些,與他人產生連帶感,就不會輕易一走了之吧?
A?/(W_Gt^M
8^%Nl `_2B
只是白愁飛向來難安現況,野心勃勃,不知滿足。
#OVf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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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如現在,蘇夢枕把自己的籌碼給他,桌上的籌碼如山,他仍想要更多。
plur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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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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輪到商人發牌,白愁飛拿牌瞄了一眼,不動聲色。頭髮斑白的男人對詢問下不下注,吐了拒絕。少年決定下注,一次就是大手筆。商人則遲疑了一下,跟注不加注。詢問換牌,白愁飛換了兩張,頭髮斑白的男人換了一張,少年換了三張,商人換了一張。
_M;M-hk/
"`4V^1
牌是會越換越組合越好?或者每況愈下?
R:t>PFwo
Vy7o}z`
不斷小輸的人是否有機會一次撈回本?回本後是否又將所有籌碼輸回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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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vXPv`
商人接著的幾個回合失掉大半籌碼,笑嘆著氣,「年後物價會調漲喔,各位回家後可以先囤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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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q,0?2R`t
白愁飛應酬似地扯嘴笑,頭髮斑白的男人則當做商人講的是他聽不懂的異國語言,充耳未聞。
5p7?e3
CFU'- #b
牌局又經過了十幾分鐘,籌碼在三個方位往返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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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夢枕估算了一下可能的局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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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完牌後的一輪詢問下注,通常是有不錯的牌才會下,也可能是虛張聲勢;若沒人下注,就全部交出牌重新來過。這回白愁飛沒下注,頭髮斑白的男人也沒有,只有少年下了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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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k^px
於是白愁飛跟了注,另外一人跟注再加注。
Ghb J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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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又加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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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換一張,可能是想湊葫蘆、同花或同花順;換兩張,可能是原本就有一對,另一張牌面數字高,打算冒險換更好的牌湊葫蘆或者同花。換到三張,留下兩張,可能手上原本有一對,打算賭運氣,但要換到能穩贏到別人的牌機率很低。可能什麼都沒有,換不換都是冒險,虛張聲勢;也可能是手上有好牌,故意裝成拿到爛牌而唬人,混淆視聽,陷害對手輕敵加碼下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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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3QrD&V
蘇夢枕看向另外沒玩牌的兩個人,他們兩個認真的觀察著玩牌三人的表情,研究推測局勢。喜好打撲克牌的人們,各個是解讀人心的好手,他們專心致志的研究墨鏡沒有遮掩到的肢體表情。畢竟墨鏡遮去上半張臉,像是戴上面具,常讓人忘記其它部分也能透漏感情,例如嘴邊肌肉的移動、話語的內容、聲音的高低、遲疑的時刻、推出籌碼的力道、籌碼的大小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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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髮斑白的男子審慎地看著少年換了牌,考慮了幾秒,跟注又加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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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想了想,跟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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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愁飛沒有換牌,跟注又加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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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夢枕知道義弟的表情虛假,他手上的牌很好,是裝成拿到爛牌,放長線釣大魚。旁觀的老人對桌上偌大的金額輕聲嘆氣,商人則饒富興趣打量玩牌者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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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所有的牌翻開,一抹自嘲似的陰影從白愁飛臉上掠過。這局大家都在堆高提防放大水,各自手上的牌必然不差,但少年居然湊到更好的葫蘆,若是不是時來運轉,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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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耍千!」頭髮斑白的男子跳起來大吼,驚得少年抓著紙杯往後縮。老人也被嚇了跳,撫按心口,瞪大眼睛。白愁飛挑眉,既然有人出頭,綁住被指控者的注意力,他樂得先做壁上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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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哪有!你亂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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憤然的男人蹦起來,揪住少年的領子,現場的警衛湧上前,將男人拉開,老人瞪大了眼睛,拉開了椅子。少年抱著咖啡杯,手抖得紙杯都在擂晃,要不是玩牌時有一口沒一口地啜,剩下不到四分之一,恐怕裡邊的咖啡都要灑出來。蘇夢枕和商人坐在原位,饒富趣味地看著事件發展,商人甚至還對蘇夢枕瞥來一眼,似乎認為這個富家少爺沒有大驚失色是件奇妙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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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欸,願賭服輸,別這麼沒風度。」老人的和事佬做得不冷不熱很敷衍。「大過年的,就當花錢消災,碎碎平安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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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他肯定耍了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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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羅,機率不是一切,有時你就是中了頭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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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跟機率無關。」頭髮斑白的男子掙著要離開警衛的箝制,被壓在牆邊時仍對商人大喊:「他知道其他人的牌,我們都被擺了一道,他耍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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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氣好就手氣好,你們大人怎麼老是推卸責任。」驚魂未定的少年嘟囔著,到桌邊單手把桌上贏來的籌碼往自己這側掃。冷不防手上一麻,紙杯像被什麼打中,脫手從桌面滾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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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愁飛鬼般飄過去,揀起紙杯,打開了杯蓋,翻手將四分之一杯的咖啡倒在地上,將白色杯蓋內側反凹,頂出略有厚度白色塑膠盤。「鏡頭防熱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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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臉色一垮,「才不是鏡頭……」隨即被像抓小雞左右臂被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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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髮斑白的男子隨即被放開,不滿的整了整領帶,惡狠狠地瞪著少年,沒再高聲重覆自己的主張。發話的成了在場的警衛頭子,凶神惡煞地:「看你十根指頭都好好的,第一次被抓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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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不是鏡頭!你們搞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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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衛將少年壓在桌上,抓出右手壓在桌面上。一個警衛抽出刺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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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耍老千是要被斷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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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鏡頭啦!你自己看清楚,白癡,你們根本不懂。」少年掙扎地要抽手,瞪著白愁飛:「你誣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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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急的敲門聲中斷了處刑,外邊一個聲音:「我要用廁所啊!走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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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邊警衛凶神惡煞的拒絕忽然中斷,被兩個少年逼退,因著兩人拿著火力不小的大型槍支。「把手舉起來!你們所有人。嘿!你不要動!手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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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VJWEU:
在兩個少年大喊的時候,被制住的少年掙扎著脫困,跺腳般踩了踩地,接著往原本制住他的警衛腳上踩,小孩子惡作劇般的動作卻讓警衛悶哼,眼睛瞪大,全身抽蓄,咚的聲倒地,另一個警衛錯愕地往後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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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槍少年揮舞著槍支叫現場人全部離開桌子,好讓同伴將籌碼掃進塑膠袋中。「快點快點。」聲音因為焦急高了半音,高過在場人的低語與啐罵。「我跟你說拿電擊沒用!」「本來就不需要。」「不要吵啦。你做什麼?」「快點啦,全部掃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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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少年拿著火力強大的武器,嘰嘰呱呱吵嘴,簡直像小孩開大車。在場人都顧忌少年手上那把看起來是全自動的大槍,一扣板機,怕不只一排子彈,是幾十發子彈一口氣爆出,反作用力會讓少年抓不住槍,槍口往上彈還是萬幸,就怕他還要抓著槍拉回,導致子彈無差別四方掃射,持槍人之外的所有人都遭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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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牌的少年氣鼓鼓地從白愁飛手上搶回杯蓋,翻過杯蓋衝著他大吼:「什麼年代了還用鏡頭?老傻蛋!我有那麼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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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角扯出彎弧,「有。」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讓全場聽見,又不至於太響。「夜路走多了是會見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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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才是啦!」少年氣鼓鼓地抬腳踹,但白愁飛同時往他抬腳的膝側踢去,少年重心不穩,那隻踢掃的腳勾住膝彎,攻擊他的青年彷彿踢蹴鞠般轉身翻拐,少年腳上帶著電擊功能的鞋尖直直撞上自己的腳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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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抽搐倒下的同時,警衛頭子趁著持槍少年喝止想去攙扶的同伴:「蠢蛋!會觸電」,抽槍開火,打算逼少年棄械,但少年正好上前一步拉回同伴,子彈打在槍上跳彈,商人聽到開火聲隨即閃到後邊的堆起棧板,跟子彈擦身而過。持槍少年一驚,扣下扳機,死亡的種子如衝破提防的洪水般在室內四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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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第一聲槍響,蘇白兩人幾乎是同時往右後方那個廢棄的撞球桌後一起竄過去,其他的牌客也紛紛找尋屏蔽。撞球桌從外觀看起來是個好屏障,裡邊卻堆了雜七雜八的箱子,導致先一步竄進去蘇夢枕猝不及防,被後一步鑽進來白愁飛擋住了可以應變的空間,最多只能做到側身,避免白愁飛整個人撲到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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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詭計沒得逞,白愁飛嘖了聲,一轉身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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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邊的槍擊聲宛如傾盆大雨,那支威力強大的全自動槍支仍然是主要的喧囂和破壞者。就算這裡是盛京城外一公里的郊外,霹哩啪啦的亂掃射,不可能不驚動左鄰右舍,只怕沒多久城內的警察就衝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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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愁飛看到蘇夢枕的眉頭皺起來。「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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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槍上有夜視鏡,還有些機關。」全自動的槍有夜視瞄準鏡、一次裝上這般多子彈,兼有其他功能,並不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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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京城的流動人口太多,貧富不均造成的紛爭屢見不鮮,總有人想找支武器自己討回公道。警方極力避免威力強大的武器流進盛京,六分半、金風細雨和迷天盟相爭,三方也嚴加注意流入盛京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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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群街頭少年有強大的火力,卻來搶撲克牌局,顯然是意外得到強大火力,不知天高地厚,恐怕連全自動半自動都不知道要切換。這般強大的武器遭竊,失主肯定在追查,而隨時可能流入首都城內,造成治安威脅,後續警方肯定嚴加追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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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道那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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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蘇夢枕在腦中遍尋,卻找不到相關的資料,但很肯定精於槍械的盛分局長知道這支武器的名字和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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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起嘴角。他喜歡蘇夢枕問他事情,就算知道蘇夢枕不是不理解這個負面世界──金風細雨的總長可是黑道老大啊,但他就是有自己比大少爺更了解世面的優越感。「有錢的傭兵公司用的,一個營大概就兩支,半自動,巷戰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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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裡的傭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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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得很故意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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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EXO=|
「你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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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不會是盛京城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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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本廢話。他該直接去問無邪。蘇夢枕轉向外邊,凝神聽取外邊的動靜。身旁人湊過來,濕濕軟軟的觸感從耳殼傳來,被舔了口的人想轉頭瞪,但對方就緊貼著他的臉側,讓緩緩柔柔的氣音擠開逐漸遠去的槍響,填滿耳道:「本來就是非法的東西,那小鬼的同伴,八九成是摸撿來,現在啪啪啪啪大概也是第一次用,你也這樣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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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分局長會很有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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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盛分局長來,大概會先抱怨這裡的無障礙廁所。」這邊角落一間掛著「Toilet」牌子、門上掛著大鎖的那間。誰會從廁所外邊上鎖?裏邊除了黃金還有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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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那間是無障礙廁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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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敢這樣消遣盛分局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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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常消遣自己。」聽著外邊的駁火逐漸往外退,把緊挨著的臉推回去,確定現場已無威脅,蘇夢枕起身,幾乎是熟門熟路,不從正門,從人煙一空的廚房側門鑽出去,毫不遲疑地往旁邊的路走,手杖也取出來,測試著走過的路徑,不想留下腳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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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愁飛趕上步伐,兩人將喧囂拋諸腦後,沒入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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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t"$Cu!k
「你是怕撞見盛分局長會尷尬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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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打趣的話語不置一詞。盛崖餘雖然嚴格,不至於不近人情,過年逾時賭博不會是重點查緝,況且白愁飛無意讓他遇上熟人。那不是兩人要盡速離開現場的根本原由。「那個老人是內應。」
Bz<hP*.O
SfnQW}RGI
「喔,你也發現了?」白愁飛一開始懷疑那個老人耍老千,因為他技巧不差,卻總是故意輸牌。「你何時發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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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沒有必勝的把握就不該玩。」牌局有輸有贏,何來必勝。「你是如何挑上那個牌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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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路客要擔保要查背景,要不知道你我的場子,只有家庭牌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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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牌局還有高級軍火,時代真是日新月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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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安全的牌局,來打牌沒有不想滿載而歸,也許商人和另一男子手上也有不少錢,但打通關進來,原本該被當肥羊宰的是蘇夢枕和白愁飛,那個少年也被認為是頭小肥羊才會加進來。這種牌局相形之下安全,不會大贏大輸,也是與警方有聯絡、打算從中圖利的線民喜歡參與的牌局:在差不多的時間,警察會出現臨檢,在場人不想留案底,不會對現場的錢充公多發意見,之後警察再跟線人平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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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持槍的小夥子打亂原本黑吃黑的計畫,埋伏在附近的警員沒有及時趕到也會緊追在後,何況有激烈的駁火聲,恐怕不得不再呼朋引伴,晚點會有大批警力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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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遙控器先行發動藏在樹叢間的車子,引擎發出低頻的聲響。幾乎是同時,遠處樹叢間忽然閃亮起警車紅藍雙色警示燈,顯然警員在附近守株待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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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v&{r77
蘇夢枕沒有加快腳步。匆促上車、驅車駛離更啟人疑竇。會跟線民合作收賄、在此守株待兔、沒有趕赴槍擊現場的警察,多半不會太難講話。參加地下賭錢的牌局不是什麼大罪,加上昨日仍是開放賭博的元宵假期,太嚴格的查緝會引起民怨,通常會是警告之後收點賄絡,雙方好聚好散好過年。
-67Z!N
oI;ho6y)
本來要開車門的白愁飛忽然把他拉過去,伸手摘掉墨鏡,把他壓在後車門上,開始扯脫襯衫。蘇夢枕愣了一下,隨即反應到白愁飛想做什麼,同時也知道打壞主意的人想看他是否會因為不想被人看到而抗拒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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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C N}iQu4
既然知道是為了什麼效果,又豈會不明就底地拒絕掙扎?那豈不是把野外燕好演成了約會強暴?蘇夢枕在心裡苦笑之餘,只能暗地催著警察走過來盤查的動作快點。
UZI:st
XI\Slq
咬吻從嘴唇到頸子、喉結、頸窩、鎖骨……。該被沸騰的體溫沒有干擾神智,不斷提醒冬風吹得有多冷。蘇夢枕考慮是不是要投訴警方動作太慢,有私縱人犯的嫌疑,或者是警員太無經驗,不知道如何打斷燕好的情侶。踩過草叢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停下後又磨磨蹭蹭猶猶豫豫,過了五六秒才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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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先生。」
i%-yR DIX
`(FjOd K
推開巴在身上的人,也是白愁飛正好放手、轉頭跟來人談話,身影正好擋住他。蘇夢枕覺得自己上半身狼狽到有足夠說服力了:原本束得好好的及肩長髮被弄亂,往前蓋了半張臉,衣領沒被脫一半也被拉開四分之一,冷風趁機鑽進光裸的胸膛頸脖掠奪體溫,冷得他起了一陣寒顫,不得不先低頭把領口整理好,重新建構阻擋寒風的屏障。隔著偏移滑下的頭髮,他聽見白愁飛哼了好幾聲,連珠炮般抱怨被打擾好事。
?$|tT\SFV
7GOBb|
白愁飛對擺架子耍特權向來駕輕就熟,那員警也是另有目的,和白愁飛的對談彷彿有默契的網球練習賽,一去一返,你來我往,語言的球最後彈跳入黑暗的道路遠處,沒拿到紅利的警員雖然心有不甘,但被無線電裡的同伴催促,悻悻然地往回頭路走,上車駛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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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白愁飛轉身的時候往旁邊跨了一步,不僅確認警員確實離開,也避開有意圖的手,尋隙從對方口袋中拿到車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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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拉長的聲音代表抗議。白愁飛很清楚讓蘇夢枕拿到鑰匙,就代表接下來不是回去溫存這麼簡單。「何必不打自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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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邪知道我在這裡。」他們出來時,酒吧裡已經有人受傷,不知是否有人送命。剛剛來盤查的警員只有一個,照警員兩人一組行動的慣例,搭檔是先去槍擊現場看看合作的線人情況,這警員是留著在外邊把風。雖然會收賄的警員容易打點封口,但涉及火力強大的武器,事情就難以壓下,重視盛京城內火拼情況的盛崖餘一旦知曉,不會輕易罷休。除了要讓無邪知道他曾在現場,以打點後續,也得調查那支武器從哪來、誰經手運輸、誰擁有、數量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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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總長,不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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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夢枕頓了一下,仍然坐上駕駛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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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愁飛跟著鑽上副駕駛座,看著蘇夢枕調整椅背位置、後照鏡方向,打算趁隙偷拿摸大衣口袋裡的手機和耳機,蠢蠢欲動的手被拍開警告。但蘇夢枕沒打算用手機,而是打開了車上電話。
[P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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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會想去金風細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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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回家。」詞彙出口的同時,蘇夢枕在心裡微笑,回家,他已慢慢將把新的住處當成有感情、兩人要一同回去的地方。向白愁飛瞥去一眼,那人察覺到視線但不明究底,但聽說不是要去金風細雨,不滿少了點。指尖在按鍵上彈跳,撥打熟悉的號碼,趁著等待的時間把車子轉出隱蔽處。「你把事情跟無邪說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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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回去就不追查這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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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盛分局長沒有登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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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燈柱上因為元宵而掛著的應景長串橙黃燈籠,隨著夜風輕晃。車子開上道路,往元宵燈火未滅、喧囂依舊的盛京城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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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願明年的元宵節,可以看到比較多的燈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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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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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當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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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乾脆要求我紮燈籠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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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弟可以試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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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更新~ ~~蘇夢枕真的是把白愁飛吃的死死的,笑死我了,有時候白對蘇的欲罷不能和占有欲真的是因为蘇總是吊著他啊,哈哈^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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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lan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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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回言~~~
)<p ~
D/Py?<n-B
這種吃死死的,看起來就比較勢均力敵了吧。
HnKXO
"Ve9\$_s
釣著也是願者上鉤,白二少心裡抱怨還是乖乖咬餌(這樣就不會去禍害別人了)。
sE[ Yg8yAt
IJDE{)
蘇老大很懂釣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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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MfxFl
到底要不要讓白二少也當一次漁夫呢?(思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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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巳.清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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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Eps&NI
dj{~!}
KCnm_4
雨水後沒多久就是清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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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無邪送今年的春茶過來,和蘇夢枕兩人在日光室端茶閒聊。說是端茶閒聊,蘇夢枕喝第一杯茶後,之後都是喝溫開水,茶只有楊無邪在喝。閒聊不是一直講話,那兩人講一陣子的話就會停下來,望著窗外陰晴不定的陽光和細雨在初春的綠意上變幻,或者像是發呆似的,停了幾乎是十幾分鐘,才交換幾句話。
`yO'-(@"gY
-B?cF9
白愁飛曾試圖卡進去,企圖讓楊無邪早點走人,但那兩人一副沒聽到他在講什麼,繼續喝水喝茶聊天。趁著楊無邪去廁所,他像個小孩子一樣打探客人什麼時候要走,蘇夢枕給了個更糟的消息──晚餐後,補了句安慰:無邪不會留下來過夜。
"Cs36k
`UTUrM
要過夜還得了!他可以眼不見為淨,但又不甘心,他們的進度一星期多前才有進展,如果是過去交往的對象,白愁飛早就搶回主導權,按自己想要的步調飛快進展,而蘇夢枕顯然喜歡用甜頭釣他,又有足夠的能耐阻止他想推前進度──要動手沒客氣。
5<YL^m{/L
HEw&'
坐在一邊聽他們講只有他們自己懂的話更不是滋味,他也只有在起居室的沙發上,無聊地看著電視。
}|
fg4mP_
所幸送走來客的蘇夢枕還知道起居間裡有個炸藥要拆除,端著茶杯,坐到旁邊的單人沙發上。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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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愁飛對蘇夢枕沒有湊過來坐不以為意,親如楊無邪──親得八成什麼都做過了──蘇夢枕也不會湊過去坐,楊無邪也不會。蘇夢枕周身的氣場大概除了白愁飛,誰也不會湊過來、大剌剌把大腿當枕頭躺。
M~~)tJYsu
'c# }^@G
所以他要宣示一下自己的特權。
$=) Pky-~
?$l|];m)-
大腿雖然不軟,躺起來仍然很有彈性。他看著白瓷杯的杯底,那薄如蛋殼的水杯正發揮暖手的作用。
o7@C$R_#
Udq!YXE0
「去年茶廠的茶,你沒有喝。」將水杯放到一邊。白愁飛沒有想直接撲倒他,而是躺在腿上,是稍有不滿、還沒有到快發飆的程度。
[2E(3`-u
z"Mk(d@-E
「我沒那麼喜歡喝茶。」茶廠每年會固定送茶給總長,蘇夢枕當總長的時候,茶送來會直接給茶華或楊無邪,那年清明茶也送來,沒有蘇夢枕、楊無邪、茶華收件,加上白愁飛對這茶嗤之以鼻,於是茶便收起來。「怎麼,裡邊有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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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uT6)~lw
「如果是,我和無邪剛剛就死了。」
4]6-)RHFB
YrV@k*O*
「喔,運氣真好,那我們該趕快結婚?」
]sJC%/
qHvUBx0
沒理會問題。蘇夢枕把話題轉回:「慎終追遠的典禮和春酒,戚少商請無邪問我能否出席。」
# 1dg%
MzDosr3:
清明節是家庭掃墓祭祖的日子,但蘇家的清明不掃墓。前總長蘇遮幕是外地來到盛京求學、結婚發展,因故和老家斷了關係,妻子的老家遠在他方,另有傳統節日。於是金風細雨總長的清明不是私人,是集團的事務。集團內有許多外地人,四塔間梅林是集團中人的樹葬區,清明時節會舉辦慎終追遠的儀式,紀念為金風細雨犧牲的人們,也遙祭那些歸葬老家的集團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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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蘇遮幕就葬在梅林中,所以慎終追遠的儀式,由金風細雨總長蘇夢枕主持是理所當然;白愁飛當政的那年儀式就顯得有些虛應故事。今年總長換成了戚少商,仍依循著慣例。在慎終追遠的祭典後,春酒辦在南塔,午宴款待自己人,晚宴接待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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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應酬場合,禮貌上必然會邀蘇夢枕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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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白愁飛來說,這種事情用電話用簡訊談就可以,有需要楊無邪親自走一遭?就是藉故來找蘇夢枕喝茶。他抓過蘇夢枕的手,賞玩玉器般把弄撥磨挲。「你不想讓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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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要賞花,所以不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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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花啊?是一語雙關?亦或別有用意?「我們要關燈,裝做沒有人在?」兩個人在黑漆漆的地方做不可告人的事情,這也不錯。擦槍走火那天之後他還沒有機會換個地方嘗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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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留在屋裡,最好關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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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我們一起去春遊賞花,是去約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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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春遊賞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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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要調虎離山,我倒想請教大哥,何不遠些,回去祭祖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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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弟為何認為我會想回鄉祭祖?二弟來時,我在清明都沒有離開盛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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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你父親不想在清明回去掃墓。」據說蘇遮幕和家裡斷絕關係。成了京城大頭之一,足可浩浩蕩蕩回家掃墓,但憑蘇遮幕文人氣,肯定是要謙沖低調,平常日才輕車從簡地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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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太遠,又有齟齬,都是遙祭。平常我就會祭我父親,不需要清明特別祭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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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父親葬在四塔間的梅林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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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不意外白愁飛沒注意,白愁飛對那片梅林的注意力只有逃脫路線的出口。「你挖的時候是一點都不手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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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沒把整個梅林刨了。」死人就死了,更何況是化成粉封在罈子裡,還特別使用植物罐子有利分解,最後不就是變成一片土?刨又怎麼樣?「既然不用特別去掃墓,又要調虎離山,姓楊的要安排我們去哪裡賞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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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花不必然走到郊外,春日的溫暖無處不去,融化每處隙縫冰雪,水分子灌溉種子,綠芽不僅在土地農田,更在水泥隙縫竄出,配合亭臺花朵,將城市妝點成一片溫柔。春日的花朵嬌豔,城內私人花園、旅館庭院皆在春季開放與外人入內賞玩,除了收取門票做生意,更因為經營得起美麗的花園,不僅是彰顯財力,更能藉園藝顯透主人的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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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去賞花的地方,是盛京城北側一處飯店園邸,清明時翠綠的庭園裡恣意盛開著鬱金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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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姓楊的會挑個牡丹或桃花之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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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什麼花不重要,眾所皆知蘇夢枕偏愛紅梅,其他花朵再漂亮,不過是過眼風景,所以找哪個園邸便有言外之意:是否為金風細雨打紮、為金風細雨合縱連橫?表面上這家鬱香居與金風細雨毫無關係,但這家飯店老闆是溫六遲,當時蘇夢枕逃亡時,借住的第四公共殮房,溫六遲常常去串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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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看在溫家人份上選了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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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鬱金香很漂亮。」回答八竿子不著邊際,蘇夢枕低頭打量一叢叢色彩鮮豔宛如色票般的杯型花朵,彷彿那叢顏色難得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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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他出來散步多半為了思索事情,沒那般在意外邊風景,當他有些閒情,願意看看外邊的世界,倒也看出不少興味。風景的色彩隨著季節轉化,彷彿從油畫變成了水彩,冬日的濃重被春雨層層泫開,暈染成輕巧明亮的色澤,衣著也被春風削減幾分厚重。讓人袒胸露肩的烈日未到,春陽也還羞答答的,冷涼的春風帶著溼氣,勉力勾勒街上人的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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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節的氣溫冷涼,陽光從雲層邊緣透出微光,流動的微濕空氣讓體感溫度低了幾分,散去了散步產生的體熱,讓人可以暫時脫下外套,展現春裝的魅力。衣著的顏色隨著季節流轉,萬物萌生,稚嫩可愛的顏色除了在樹稍在花朵,也在遊人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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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園裡沒有多少人。為了避免人潮破壞遊園的品質,庭園上午僅提供住房客人和事先預約的遊客;午後仍有入園人數限制。因此旅館所建議的行程是:前一晚入住,清晨在花園裡用早餐、遊園,午餐在一樓用餐,透過高達兩層樓的大落地窗欣賞溫暖春陽下的花園景緻,在庭院人聲鼎沸的下午,到二樓房客專屬的日光室用午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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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愁飛很扼腕勸不動蘇夢枕一起住旅館,從旅館房間的落地窗不也能看見庭院嗎?而且旅館房間才有那麼點窸窸窣窣、偷偷摸摸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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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環顧周遭,稍微移動位置,站到蘇夢枕身邊,鞋尖半進了花圃欄杆下方,占了一個陽光斜映兩人的位置。平常人賞花不會占此位置,除非是拍照。白愁飛沒拿出相機或手機拍照,因為要拍照的另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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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連假的的政治事件少,記者除了固定的備稿,總要有點吸睛的內容。金風細雨在清明儀式性的緬懷先人、慎終追遠後,以實際熱鬧的春酒聯絡感情,春酒的出席人不僅僅是自家人,還會邀請結盟的勢力。集團活動會備新聞稿給媒體,甚至現場開直播。想當然耳,記者會問:沒來參加春酒的前總長,人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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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鑑於抓拍的照片總是比中規中矩的照片更能滿足偷窺的慾望,與其讓記者跑到蘇宅前埋伏,不如就給個能拍到高興又可以管控安全的地方。溫六遲的鬱香居雖有入園限制,仍能從一樓的餐廳用長鏡頭拍到照片,或者塞錢給早上能進入花園的遊客幫忙拍照。午餐和午茶都可以從外邊尋角度拍,當然還有金風細雨私下委託的攝影記者,事先打點位置讓他能拍到好看的照片,再藉由兜售探知其他記者是否拍到需要管控的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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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兩人只要自自然然地去賞花、吃中飯、吃午茶,最後搭車回家,給人跟拍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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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意到身邊人的舉止,蘇夢枕在心裡苦笑。在俊男美女眾多的盛京城裡,自己的外貌在螢光幕前討不得好,就不要增加失分的機會。所以蘇夢枕在版面上的影像,多半正式嚴肅。現在記者報導的文字沒多少亮點可寫,畫面就要好看,當然焦點會放在同行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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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愁飛向來希望受到關注,渴望著鎂光燈,渴望著目光,既然知道鏡頭在哪裡,當然要給個好看的影像,今天出門精心打扮,一身春裝儼然是外拍模特兒。移動往另處園景時,白愁飛捉住他的手拉到唇邊輕吻、意有所指的眨眨眼,他想暗處的相機快門聲又響了好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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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夢枕對拉手不介意,白愁飛偶爾喜歡拉著手,週遭左鄰右舍對此見怪不怪。在極度商業交易、物慾橫流的盛京城裡,交際花有男有女,喜好男色甚至可說是一種時尚流行。有的人高調地挽著手,招搖過市,有的人低調,另一半故意做中性或女性打扮,但一眼就能看出是小白臉或交際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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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不論白愁飛穿得如何美麗帥氣,穿得一板一眼一身嚴肅的蘇夢枕,怎麼看不像是小白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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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愁飛覷了同伴一眼,蘇夢枕的衣著不特別顯眼,因健康情況,他的衣著基本上是單色暗紋,頂多領巾袖口有些花樣,外表就是個稀鬆平常的富家公子,有著首都人悠然自得的氣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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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視甚高的白愁飛初到盛京時,著時領教本地人和外地人的差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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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京城內租屋價格高得嚇人,出到盛京的白愁飛和王小石手頭不寬裕,只能往城外尋找安身之地,最終在城外租了個頂樓違章。除了睡覺、拿東西他們也不常回去,多半在外頭遊逛、找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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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夥子,你們不是盛京人吧?」攤販老闆邊打包食物邊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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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這麼明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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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京城裡沒有臉色這麼自然紅潤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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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們是鄉巴佬。」王小石回得坦蕩。「來這裡見見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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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種盛京人獨有的,溫和但是自視甚高的講法,讓白愁飛臉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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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京城裡的外地人甚多,故而不少同鄉會館,幫同鄉人找頭路。王小石對自己來自哪裡並不隱瞞,加上學醫、個性隨和,很容易透過同鄉會館,找到一家叫回春堂的診所,當起醫務助手;白愁飛拒談自己的出身,從口音和用詞,除了斷定來自北方,聽不出來歷。沒有同鄉的薦保,要找工作就困難,而後在街上賣畫,面臨的刁難和挖苦就特別多,特別感受到在地人和外地人的疏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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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從相識的第一天開始,從他要求當執行長,也許金風細雨內仍有人認為他是個外地人、有著歧視外地人的目光,而蘇夢枕的態度頂多是大少爺脾氣;在他跟著蘇夢枕認識金風細雨、學著如何有著執行長的派頭,蘇夢枕對他的態度都跟是不是盛京人無關。而對於盛京人就該重視的節日,蘇夢枕的態度是知道、有工作需要就照章行事,個人意願則是興致缺缺。諸如盛京人在清明時習慣是出門遊逛,外出踏青、鬥雞賽馬打球,放風箏打鞦韆。而若非為了引開記者,蘇夢枕恐怕僅在庭院散散步、在日光室曬太陽打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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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QmkO
我終於有清明節應景文了XD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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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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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巳.清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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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無論如何總是出門了,為了給拍照,身上還是那三件式的長背心西裝風衣,只有領巾時柔和親人的粉色系,平衡一身的嚴肅色澤。而白愁飛特別照著庭園綠景,挑了適合的服裝和顏色,衣袂飄飄,一派風流瀟灑,無奈展示舞台出乎意料的單調的。鬱香居庭園占地頗大,別出心裁地的曲徑和自然錯落的綠叢,讓花園景深頗有層次,整體的風格近似英式庭園,以人工師法自然,但有別於中式庭園的留白和亭台樓榭,園裡沒有庭台,連英式庭園裡該有的中國涼亭也不見;花圃中沒有特別的植物,連招牌的鬱金香都是極為普通的品種,鮮豔卻是普通的顏色在園圃裡一叢一叢高低錯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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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園子真沒有什麼特別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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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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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這裡的花園就是普通的庭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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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夢枕停下腳步,臉上露出感到有趣的表情,那讓白愁飛覺得自己做了蠢事,雖然蘇夢枕那表情不帶著嘲笑意味,只有觀察的好奇。「除了鬱金香,就是庭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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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鬱香居庭園是哪裡有名?」鬱香居的服務頗被稱道,其庭院除了鬱金香之外,了無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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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營鬱香居的六遲先生,之前的經營的旅館認真棧,以一株會結李子的大桃花樹有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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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樹會結李子,是嫁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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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六遲先生旅行到那裡,很喜歡那棵樹,買了那塊地,經營小旅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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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四公共殮房藏身時,溫六遲喜歡提起這間旅館,就像提起一見鍾情的情人,說著白手起家的美麗回憶。溫八無會低低地哼聲,不滿老調重彈,但也莫可奈何,畢竟誰都難以否認一見鍾情戀愛的美麗與失去的刻骨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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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六遲喜歡住旅館,經營旅館也就特別用心。認真棧是個精緻的小旅館,無論來客貴賤,皆待客周到,庭園裡漂亮的桃花樹是賣點,周遭的花草也一併欣欣向榮。溫六遲經營仔細,館內館外每件事情都有專管的人,來客要找服務,一回頭小管家就在旁邊恭候;孩子要在園裡玩鬧,父母也找得到褓姆跟著照顧──照顧人兼照顧園子;單身客寂寞找伴,管家也會奉上服務單,無論是下棋陪聊或者上床暖被,都能找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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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六遲喜歡在認真棧裡閒晃,聽聽客人的喜怒哀樂和各種需求,不著痕跡地派人提供。他討厭去網路上看評價,旅館評鑑可以買,客人的真心話是在踏出旅館門,走到停車場的路上,一古腦宣洩的。他喜歡在大門口或停車場,像個老領班或清潔人員,聽著退房踏出旅館門的客人評論旅館的好壞,想想哪裡待客不周,將心比心進行改善。溫六遲本身就愛住旅館,自己常常就挑認真棧任一間房間來住,研究一下哪裡還能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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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認真棧成了當地的景點,養了小鎮的經濟,鎮上人喜歡逛,給自己享受享受;鎮外人慕名來,打卡炫耀。小旅館門庭若市,還不得不人潮管控以保品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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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奇花異果最後成了敗花苦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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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旅館成了金雞母,想來沾光的縣政府索賄不成,先將土地變更改成了工業用地,設定需要特許旅館經營權,接著派了一票不知哪來的專家,言稱結李子的桃樹是珍貴社會財產,劃歸國有,縣府接管,不許外人進入,硬生生搶走了認真棧。溫六遲氣極欲鬥,卻得顧念認真棧裡工作的鎮上人,他是外地人,隨時可走,但當地人有一家子老小,走不了。最後溫六遲認賠殺出,拿了極低的賠償金,低到他補貼同樣金額去分發給大小員工當三節獎金,淚眼汪汪地與心愛的認真棧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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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就來京城接手鬱香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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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這裡本是種花、賣花到城裡的寺田,經營不善。六遲先生接手蓋了鬱香居,因為認真棧的事,這裡所有的物品,都不特出,如同鬱金香和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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鬱金香和玫瑰一般,似是舶來品,實為本土,僅被視為俗賤而無名。園裡所種者皆為花市可見,並非名種。鬱香居的庭園是中式庭園也不是中式庭園,是英式庭院也不是英式庭院,留白不是傳統的留白,而是鬱鬱蔥蔥的林木,沒有亭台樓閣,僅使用原為寺院精舍的古板建築。春夏天的綠意,在秋冬會變成頗富禪意的蕭索,春日有鬱金香,夏日有玫瑰和幾朵睡蓮,秋天金黃落葉,冬日蜿蜒枝藤。鬱香居的的庭景簡單,溫六遲的減法設計,是找不出什麼特別突出的引人注目覬覦掠奪,特出的只有旅館服務維持著過去認真棧的水準,無一不周到,無一不體貼,給遊子駐足,給浪人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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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者易劫,剛者易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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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訓誡我嗎?白愁飛微瞇了眼,在心裡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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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且要拍照,也該選背景單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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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上一句跟這一句有什麼關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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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弟難道不是想抱怨,為兄在訓誡你?」蘇夢枕笑了起來,彷彿聽到身邊人心理的抱怨。「既然二弟知道為兄曾與雷小姐出門賞花,也不會想讓為兄欠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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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得我很在意似的。春天原本就是賞花的季節,是你不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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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忙,或者不需要。」對於春遊賞花,賞花賞的不僅僅是花,而是因為花衍生的其他事情:人情往來,會晤商談,或者與某個人相處。「三弟說這幾天會和溫柔去看牡丹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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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討苦吃。」約那野ㄚ頭去賞牡丹,王小石不啻是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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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京貴為首都,為名株一擲千金炫富的品味者不在少數──猶為甚者就是頂上人。但說起賞牡丹,自然要去雒京。雒京牡丹聞名天下。雒京為溫家大本營,溫家在雒京亦擁有美麗的牡丹園邸。對溫大小姐而言,牡丹是從小看到大、不值一哂的普通花朵,可以拿來玩愛我不愛我的花占,幼時還曾經在未開花、滿目蕭條的花園裡蹦蹦跳跳,爬上難得一見的牡丹樹上盪鞦韆。被寵壞的大小姐壓根認為牡丹就是一朵大花,好看歸好看,還不如一塊大餅好吃:街上人頭頂一朵大花出去有啥稀奇,頂一塊大餅才有趣,你看清真區的婦女,去公共爐窯烤了餅,每個人都頭頂一疊大餅回去,多實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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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石頭想聽溫柔介紹。」溫柔能不能介紹花是一回事,溫柔不愛靜,有的引子讓她嘰嘰喳喳,講講雒京家裡或其他的事情,王小石總是開心聽溫柔說話。「牡丹園外多半有攤販賣花,還有造景的奇石,他們能逛得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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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一顆石頭一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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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藉著花展相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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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白愁飛將臉逼近蘇夢枕,「我不要聽回憶。這種日子你可以講……」察覺可能的鏡頭或路人,不用瞥眼確定從哪裡來,伸手拉住蘇夢枕的後頸,嘴就吻上去。聽見身後有訝異的抽氣聲,還有隱約的快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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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無動於衷,他喜歡有點反應,感覺對方舌尖在唇邊備戰,不給深入,所以他可以含咬著脣形,碾磨一番,在足夠拍照的時間後、在被推開之前撤退。這次居然多占了兩秒鐘的便宜,肯定是因為要等來人識相的迴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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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嘴協助氣體交換,沒幾秒鐘就恢復平常的呼吸頻率,蘇夢枕覷著心情變好的同行人,既然嘆息已經被吞掉,他不用再嘆一口氣。「你想要什麼版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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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偷情的風格,我開始喜歡這個庭院了。」左右交疊的林木讓小徑彎曲,讓人無法一眼看穿,必須尋幽探訪,也因此有不少隱閉空間。「很適合野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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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庭院晚上不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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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戰也不一定要晚上。」手還緊壓著後腰,不想拉開彼此距離,鼻尖在臉側耳邊廝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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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涼涼冷冷,林木被風吹得發出沙沙聲響,外邊的氣溫仍在十幾度徘徊,但是他不覺得冷,因為挨在身上的白愁飛很溫暖,像個熱水抱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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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會勾頭髮拉痛他的抱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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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掌擋住耳邊的作亂者,蘇夢枕聽著外邊的腳步聲。「上午拍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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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還用同一個景,不嫌無聊?」他喜歡把人牢牢的箝在懷中,用手和身體感覺自己擁有的人;他喜歡蘇夢枕回吻,固然自己得逞很愉快,但對方有回應有挑釁更刺激。「除了拍照需要,你也該有點表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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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手捏了下那張鵝蛋臉的眼角,「用完午餐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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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用完午餐、會不會去房間,去房間要做什麼,那是另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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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愁飛很不爽地發現鬱香居的經營者早不來晚不來,就在用完午餐,還沒上甜點時過來打招呼,理所當然的把人招呼到茶室用點心,阻礙他燕好的計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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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六遲覷了那個我行我素的青年:掌著榻榻米坐臥皆可,旁若無人地把蘇夢枕的大腿當枕頭躺。「看來白愁飛很喜歡和式房間,蘇夢枕,你今晚不考慮住鬱香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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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點還有事,不能留宿。」中午進房間休息就帶著窸窸窣窣的味道,原本抱怨何不住一晚的白愁飛,頗期待午後時光。但見溫六遲出現,周身氣場就像炸毛貓,甚至還讓蘇夢枕想起氣鼓鼓的溫柔小河魨,旁若無人已是最溫和的抗議了。「今天麻煩六遲居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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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麻煩,網路名流就敬謝不敏了。」安排妥當的記者和攝影師,對旅館名稱是加分。溫六遲覺得沒什麼麻煩。他自己跑來是因為去年沒能趕上第四公共殮房的虎鬥,只能看溫八無給的監視影帶,聽經營鬱香居的夥伴們八卦金風細雨總長訂婚的事情,雖然時隔一年,現在八卦人物來了,他可以自己問些事情。「所以你們真要結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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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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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像,他像。」露骨的獨占慾顯眼到遲鈍的溫六遲都能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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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他不想結婚,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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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說要是轉了性,離死也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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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以前到現在,從未遠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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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前陣子遠過。你的氣色比之前好很多,真想叫八無跟你看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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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無先生還在第四公共殮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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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跑到窮山惡水的地方開酒吧去了。我都不知道他是哪來的主意和人手,什麼都開,換個名字幌子就拐到一堆人,賺文青錢賺英雄錢賺面子錢賺無聊錢……」溫六遲皺著眉頭,一副拿沒辦法的表情。爐上鐵壺壺嘴冒出白煙,溫六遲用白布提到隔熱墊上,慢吞吞地泡茶。「他花了半年,搞了兩個貨櫃,做成移動屋和酒吧,跟我要了個司機,居然開兩倍薪,這混蛋居然這樣挖我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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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不是六遲居士贊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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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我用不著貨櫃司機。我哪不用,這裡辦活動,總要有兩三個司機隨傳隨到,哪裡用不著,這時節沒人辦婚宴,所以才有機會讓他挖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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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原本是寺田,所以婚宴是僅提供相同信仰的檀主家族舉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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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都可以預約,不限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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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的業主不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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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還有個不同宗派的靈骨塔位呢,不介意的人就不介意,洋式婚禮也可以辦喔。」溫六遲講得理所當然,儼然拉生意。「鬱香居還有婚禮套裝行程,賣得還不錯,不限定信仰,白紗禮服、白無垢、大紅禮服,在這裡拍得效果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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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骨塔位?這裡原本是墳寺?」一般來說,原本是墳地的土地很難蓋旅館,但死者與生者關係越遠,生者就越著眼於土地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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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只有墳,因為是種花的寺田,有人跑來佔地占便宜,搶著先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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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地主崇佛信道,將土地捐予宗教機構,於是宗教機構擁有的寺田不一定與寺廟本身相連,地上產業也不必然與宗教性質相關。土地疏於管理時,便有左近人家將先人葬於此,從暫時的停棺成為久占。偏遠的鄉下常見的土地問題,在盛京城左近就成了麻煩的經濟問題,就算是不祥的墓地或亂葬崗,也會隨著城市擴張,土地價格水漲船高。原本的業主或墓主的後代有一方橫了心,事情便僵。於是溫六遲被友人請來壓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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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得亂七八糟的,才會找我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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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六遲居士會想到蓋旅館,也不是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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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當墳寺嘛,很多寺廟也兼辦民宿、餐廳、浴場,說來說去還不就是一個不想搬,一個想拿來營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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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壓場,溫六遲也沒有什麼動作,離開認真棧事件一段時間,他依然耿耿於懷。友人好說歹說把讓他到現場看看,原意是讓他在場當個花瓶鎮場,但此地原是種花的寺田,那一大片種得亂七八糟、毫無章法的鬱金香和玫瑰──為了賣花到盛京而種──讓溫六遲想起那會結李子的大桃花樹、被搶走的小旅館。於是他開口:「我來蓋旅館經營吧。」種花的留下來幫忙經營庭園;墓主靈位放在這裡,每年定時打掃祭奠;旅館有大型空間讓宗教機構做法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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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六遲認認真真地設計了整個旅館,因為數字忌諱,四樓成了原墓主骨灰罈靈位的安置處,還有賣靈骨塔位,一併還有法場和大廣間。其餘的樓層與庭院和一般旅館無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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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樓盡頭的風景很好喔,我自己都想把骨灰罈放在這裡。」縱使備了三個茶碗,因為對桌其中一人躺著,儼然就是不想參與,溫六遲也就沒把茶水給炸毛的人。「一個位置上百萬,盛京的死人錢真的好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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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統上,喪家會找一處好風水的地方下葬先人,但好風水豈是易找易買?於是停棺於家、三五年才下葬者並不少見,甚至有長達十年未下葬。政府努力提倡薄葬,並言風水之術實為斂財,為減少墓地使用,鼓勵火化樹葬,但多數儒教學者反對火葬,認為是傷害父母髮膚,高官厚爵重視墓地風水,又因厚實的棺木在蓋棺落釘後不開啟不造成公共衛生問題,停棺於家或者付費寄存於宗教場所者相當普遍。尋常的城市居民,因為空間不夠,不情不願地採行火葬,將骨灰罈收存於家或宗教場所,等有機會再尋良地下葬或者歸葬家廟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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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久,宗教場所成為了解決之道。交通便利、人口流動頻繁的當代,家廟和祠堂終不如僧寺經營久遠,還能按節令誦經舉辦法會,花錢買服務是省時經濟方便。清明節不必花時間辛苦地整理墳地,也不用準備祭拜用的供品,甚至不用知道該行什麼禮儀,花錢在先,人到就好,宗教場所就跟商店般解決大大小小解決祭拜的疑難雜症,連遲到缺席的尷尬都可以有個說詞補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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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皇親國戚,在盛京週遭要有一處好墳地,難上加難。」身後事總是難辦。諸如金風細雨、六分半此等半黑道集團,對於集團中人的身後事,也各有各的規劃。分半頗大手筆,依著功績地位給予喪葬補助,協助下葬或者歸葬。蘇遮幕當年建了四塔,也就言明金風細雨中人若願意可在四塔間的梅林樹葬。老總長以身作則就葬在梅林,蘇夢枕的遺囑也如此寫如此公開承認,表明葬在梅林的都是金風細雨的一家人。無論如何,都是得辦好集團中人的身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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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啊,盛京城周遭的寺廟,若非名山古剎,就是附庸。有錢人搶地搶墳寺。不過說是身後事,不如說是眼前利。畢竟宗教除了信仰,也是門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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墳寺通常是墓主家人自行捐資成立,這種無登記的寺廟也會接受附近人家的棺木或者骨灰罈寄存,增加收入,但終究不如合法──向政府登記註冊──寺廟,擁有減免勞役和賦稅的特權,隨時可能因為原業主收回土地而被撤銷。於是不合法的寺廟努力自行購置田產以自保,或者透過寄存棺木骨灰罈的大戶關係,申請成為合法寺廟。另一方面,官宦人家會透過購買或者人情,把非法的寺廟成為自家的墳寺,除了節省花費,亦可併吞寺廟原本用有的土地和其他喪家捐入的寄存費。猶甚者,連合法的寺廟也可能被迫成為權貴者的墳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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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盛京周遭的寺廟,無論合法或非法,都得擁有強而有力的政經關係以自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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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一家小廟的一年香油錢和收入,也就差不多是一家便利商店一年的營業額。說起來,念管理在職專班的,是宗教人居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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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鬱香居的原業主是何方人物?」蘇夢枕不認為不在乎廣告版面或宣傳、只想低調的溫六遲,僅因為好奇蘇白兩人的真正關係,就會答應提供場地當煙霧彈。該是想稍微上新聞版面,讓對鬱香居有意圖者投鼠忌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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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個山寺。」溫六遲不想透漏,於當初的事情已經和解。這回故意把金風細雨的前總長拉來當障眼法,是盛京有些勢力覬覦這塊寺院土地。「之前合資經營認真棧的朋友,人也在盛京,我不想麻煩他。你來做障眼法,我還輕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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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投資認真棧的友人,其中一個就是現任金風細雨的總長戚少商。「不想麻煩現任,所以麻煩前任」,聽起來實在有點古怪。蘇夢枕沒把疑問提出來口。但這時節也是寺廟熱鬧的時候,說蘇某能起多少作用,恐怕不見得如六遲居士預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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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我覺得你腿上那傢伙蠻喜歡搶版面的,效果肯定很好。」跑到旅館休息,八卦小報當然不可能拍到什麼色情片的橋段,所以影射的畫面肯定不少,拍出來的效果,除了拍照者刻意的取角,就是被拍者的態度。蘇夢枕看起來就是中規中矩,半分也沒有窸窸窣窣的意味,那個白愁飛看起來就很有八卦主角的氣質,想來也會很努力地創造話題性的八卦畫面。「比起『某某名人到某寺參拜祭祖』,『某某名人不去祭祖而去和情人幽會』比較有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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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節春遊的新聞比參拜的新聞多。如果是參拜,中元普渡或吉祥月盂蘭盆祭才能引人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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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沒錯啦,這時節的新聞,跟祭祖有關的話,不是政策性地提倡薄葬,就是消防隊呼籲燒紙錢後務必確認潑水熄滅。是去年嗎?還為了燒紙錢汙染空氣的事情爭辯,既然參拜都能線上參拜了,燒紙錢不能改用轉帳嗎?我在想,這要怎麼轉帳呢?轉給金紙店?那是印刷費吧;轉給寺廟?那叫香油錢吧;轉給宗教人士,那叫供奉嗎?以米代金,就跟祭品的意思重疊了。轉了一圈,講不出來有什麼更好的法子,只好減少份量,但將每張的面額增加。這算是一種通貨膨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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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用現世的價值衡量,也只能這樣。即使是宗教信仰,也不得不配合現實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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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如何總是要有飯前,一日不作一日不食是有道里的。寺廟都兼營工廠,作出名堂來。」溫六遲又沖了一碗茶,放到蘇夢枕眼前。「我有次要送蜜粉,問阿妹說:送什麼好,她跟我說『桂粉』,而且要買二代的。阿妹還給我看網路上的評比實測。你知道,那就是某個宗派的僧人製造的。」桂粉是西南方某個寺廟僧人所製的蜜粉,質色優良,後來被地方官收回製造權自營,有技術的僧人便到另個省的廟裡工作,所以又有新款出現。「說宗教機機構是心虔製造,良心保證。還真不知道這些人有沒有聽說宗教執照和免稅額,寺廟為此爭權奪利也不輸幫派,難道看武俠小說時沒讀過少林、武當?這兩個不算兩個派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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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法的宗教機構和修行者都能減免勞役和稅捐,加上不同來源的寺田,有土地有人,能基本溫飽,也能富甲一方。不少宗教機構的收益令地方政府眼紅,諸如造橋鋪路、社會救濟、醫療救助,地方政府索性將這些費用或責任加於宗教機構。而宗教機構為了自保和存續,也想方設法擴大影響力,取得各種合法憑證和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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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合法或非法,宗教和政治的影響力互別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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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幫派勢力,要與之論交,並非易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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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跟這些宗教機構論交,還不能只是低俗的柴米油鹽,得有哲學義理上的認同和交流。卡在這一關,這些寺院就算是一方之主,也無法真成為什麼幫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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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六遲先生依舊和這些寺院有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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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柴米油鹽的層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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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夢枕忽然勾起嘴角,「六遲先生不是在為誰圖謀或是放煙幕彈,而是賣人情予蘇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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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賣人情?」溫六遲一臉莫名奇妙,「我在說跟寺院往來很麻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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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金風細雨的蘇夢枕,父親蘇遮幕是學者,而且自幼因為身體不好,對於宗教義理略有所聞,好聽點是學富五車,肯定可以和這些宗教機構論交。寺院想進軍盛京,得先在盛京找個盟友。」原本躺著似乎在睡午覺鬧脾氣的青年坐起身,冷笑揶揄。「這種文謅謅的結盟,大概自命清高的金風細雨蘇公子才能談得起,六分半不見得討得到多少便宜,畢竟唯女子與小人難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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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六遲依舊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你是聽話只聽一半,做夢夢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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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分明就是裝傻了,做個牽線人,無可無不可的答應,賣人情給雙方,有問題就裝傻,這溫六遲可真是滑頭。「寺院不想得罪官府,又不想成為達官貴人的附庸,才想援引其他勢力。這裡的業主認為你不可靠,想透過你和金風細雨搭線。你不想賣戚少商人情,反找我大哥,箇中原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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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遲先生不過提供機會,二弟無須如此警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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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的拍照行程,多了個溫家人,大哥想過照片能被解讀的意義會大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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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夢枕認為白愁飛是刻意找喳、存心趕人。「既然二弟心有懷疑,又休息夠了,何不跟為兄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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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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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清明,四樓的追思間有法會,業主會派人來致意。」墳寺的功能是代替死者家屬守墓,清明節是墳寺最重要的節日,就算之前與墳主有隙,在和解的情況下,也會派僧人過來致意。家屬的清明祭奠通常在上午,為免尷尬,僧人會下午來致意。說要巧遇邂逅,是個機會。「也許六遲先生能領我們參觀四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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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館主人最期待聽到客人對自家的設計安排有興趣。「既然茶都喝完,我們就出去走走吧。」溫六遲興沖沖地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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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巳。清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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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時節下起綿綿細雨似乎是慣例,午後纖細的雨絲彷彿春蠶吐絲,形成一疋一疋薄絹,繚繞四方,為景緻籠上一層美麗溫柔的白紗,看似輕盈,卻給置身其中的遊人外衣添上一層又一層水膜,讓濕意成為令人畏懼的沉重盔甲,令人避之唯恐不及。遊人逃避濕意與料峭寒風的凌遲,躲入屋內,依偎著溫暖的飲料,隔著明淨的落地窗,賞玩因春雨渲染更為萌新的綠意和更為柔軟的似錦繁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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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隨著鮮潤可愛的窗景,還有清雅的焚香。清明節焚金的煙害令人困擾,但微涼的清新空氣中,一抹淡淡的煙香能讓人寧定心神。循香而去,和式茶室裡老闆、僧侶、紳士、美男正憑窗悠閒談論著,左右拉開的雪見拉門,形成一個畫框,斜斜俯瞰翠綠庭院自成一個美景,很適合拍照,拍起來的畫面美麗優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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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白愁飛心情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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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他對佛理只有基礎認識、蘇夢枕對佛理認識高他一段,不致於插不上話,何況談話非限於佛理,而是寺院網絡、牒度、寺額,談的就是利益與謀劃,和其他勢力商談者並無二致。蘇夢枕原本就閒不住,說是退下來休養,仍關心著金風細雨的發展,特別是盛京城外的情況。金風細雨在京城內能與六分半爭勝,出了盛京城,網絡便不如六分半的眾堂。堂口勢力發展向來是先占者為王,另闢蹊徑者不易,數天下寺院千百,六分半不見得已占機先,若僧寺人脈可行,對金風細雨的發展有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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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退下來才三個月,白愁飛還沒與之培養好感情,蘇夢枕又趕著為金風細雨籌謀;他懷疑今天挑鬱香居拍照,本意就是來商談,自己是被矇在鼓裡、擱晾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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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春遊是約會,重點該是自己,怎麼自己卻成了被呼嚨、被晾在一邊、被當成障眼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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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夕陽西下、天色越黯,心裡的不痛快就越發強烈,想要發洩和得到補償的衝動越來越強,心裡的飢餓感沒有因為晚餐的飽足而減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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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告別鬱香居、坐上車,在他打算把人摟過來燒诶發洩不滿的當兒,聽到蘇夢枕要司機轉去金風細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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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去找姓楊的?」惡聲惡氣,如果蘇夢枕說「是」,他決定直接用嘴巴封住剩下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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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明天才會送過來。」蘇夢枕瞧著他,綠色的眼因為盞盞飛後的路燈,透著了然的金絲。從下午開始,白愁飛臉上都帶著微笑,舉止沒有任何不耐,但蘇夢枕很清楚旁邊坐著的是一個將引爆的炸彈。在火藥引燃的前一秒,他抓熄了火光。「我們現在去掃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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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意料的回答讓反唇相譏的氣勢少了一半,「……現在過九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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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沒有第三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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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停在慣常使用的停車位,下車時不見楊無邪也沒有迎接的人──這讓白愁飛心情稍微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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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夢枕沒上東塔,熟門熟路地轉到了四塔間的梅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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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林人見到蘇總長出現一點也不訝異,拿出了裝著線香的提袋和傘。蘇夢枕只接過了提袋,沒打算撐傘。入夜後,雨變成間些,偶然才在路燈的照耀下閃過羽毛般的銀影。白愁飛認為無需打傘,但誰知道楊無邪等等會不會拿著傘冒出來,為免出現不順眼的狀況,只有接過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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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春後的梅林沒有冬日瘦骨嶙峋,失去花朵柔軟艷麗的點綴,隨著漸升的溫度,綠芽一一抽出。清明時節,新冒出的綠葉尚是短小,在樹幹上一叢一叢,彷彿癩痢頭長了頭毛,古怪又惹人發噱。所幸黑夜為其遮羞,鑲嵌於步道兩側的柔和橙光又修飾線條,夜間的梅林和尋常林木便相去不遠,飄落的細雨反射燈光,成為紛落的銀針,細細密密地在空中飄盪,隨著夜風見縫就鑽,為所接觸的一切敷上薄薄的濕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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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夢枕熟門熟路的轉過園圃,走到池邊的梅樹群。樹上掛著小小的牌子說明何人的骨灰埋在這裡,樹前瓷製的香爐中已有幾支新的香腳。雖然白日戚少商已一一祭奠,蘇夢枕仍點起香,持香走過一處一處,在每一個小牌子前駐留少時,最終走回那株曾被白愁飛斫去,而後重新種下的梅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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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遮幕的骨灰葬在這株梅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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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年白愁飛斫樹時自然知道,不過他沒動骨灰罈,自然不認為是挖人陵寢。移植的新梅樹長得很好,春天抽芽茂盛,交織成極細密的篩子,周遭四塔的光線稀疏的落在土壤上,樹下的照明幾乎全賴步道上兩側的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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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身將香插在香爐中,蘇夢枕望著牌子上父親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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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愁飛站在一邊,保持沉默。他沒見過蘇遮幕,自然沒有感情,無意拿香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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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跟著蘇夢枕,兩人在梅林裡走走停停繞了好長好久的一圈。蘇夢枕沒說話,也沒拿香給他,任他不參與,開步走時,目光總溜過他,似乎忖度同行人的情緒。白愁飛本想吐槽幾句,但沒對上眼,拋出的語句似乎會墜落消失在黑暗的林間,猶如不值一哂的童言童語,於是他保持沉默。在腳步與影子交錯間,呼吸入肺的濕涼空氣安撫躁動,堵著胸口的惡氣在氣息吞吐間散出體外,原本脹得難受、想大喊大叫發洩的不滿慢慢地消失,逐漸浮起的是心裡空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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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處可著力的空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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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愁飛不喜歡家庭節日,沒有家人,過節沒有意義,不如不過。所以遇上過節,他著重的都是吃喝享受,想辦法充實心裡的那片空白,在儀式化的活動裡成為目光焦點,享受眾人注目的虛榮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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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喜歡讓自己被晾在一邊,不值一哂的被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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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彿察覺同伴心裡即將竄起的焦躁,蘇夢枕轉頭,「二弟以前怎麼過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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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錢的時候春遊,沒錢的時候賺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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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掃過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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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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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此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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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想問我之前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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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從來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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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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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倔,白愁飛很少提過去的事情,王小石曾想憑一些蛛絲馬跡,諸如飲食喜好、用詞腔調等等推測白愁飛是哪裡人,白愁飛卻像隻變色龍,很快地學會盛京的習慣和口音,藏起自己的出身。蘇夢枕有些好奇,但白愁飛不想講,他也無意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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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為兄來掃墓,二弟是否與家嚴說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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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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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過門的女婿或媳婦,打聲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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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我想幹你兒子?白愁飛低哼了聲,「如果他有感應,早知道我是誰,還需要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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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禮要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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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講過話了。」白愁飛撇撇嘴。「你父親是學者,倒是看得很開,沒有要土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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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化是做榜樣。他以前是做田野調查的學者,做調查時都有危險,必須看開。」肉身終究會成為荒煙蔓草地下的骷髏塵埃。腐化後都是一具骷髏,這具骷髏和那具有何差別?「塵歸塵,土歸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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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灰可以加工,高壓製成寶石。」白愁飛講這話時,每個字都像帶著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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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夢枕的眼裡閃著一絲笑意。「二弟想把我做成寶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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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不是王小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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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石頭沒想當寶石,他想捐贈。不過,身後事情怎麼處理,不是死的人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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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石對於身後事完全是醫者的理性,能用的器官捐贈,大體能捐就捐,最後火化。但多的是死者希望捐贈,而親人不願意簽下同意書,導致未能如願。生前做了多少準備,身後永遠說不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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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交代無邪,我死後要葬在這裡,跟父親一塊兒,無邪也會。」轉換視線,他望進那雙藍眼,看到了因為活在當下、不願去思考身後事的倔強,因為自己無處著力,更因為沒有條件。這點白愁飛與金風細雨中人並無不同。江湖人豈能決定自己的身後事?不曝屍荒野已是萬幸,葬在這裡代表有家可歸,不至於成為中元祭悼的孤魂野鬼。「你要葬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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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希望我早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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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二弟,我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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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得比我晚死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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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二弟就拿不到遺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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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不是等你死我才能拿到。我要什麼就會自己搶,不用你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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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蘇夢枕復望著木牌上父親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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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巳和清明是不同的日子,三月三,上巳春遊;春分後十五,清明祭掃。在節日合併後,清明成為是生與死的節日,掃墓是清明最主要的事項,但整理墓地僅是一個上午的時間,在郊外祭祖後,踏青遊玩,如同古書所言的歌詠而歸。除了祭奠,蘇家在清明沒有掃墓的習慣,這時節父親會帶他和楊無邪去茶廠。清明是春茶上市的時候,茶廠在另一個州縣,去看茶要花個三四天,也等於一次春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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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祀表達對先祖懷念,對逝者最好的祭祀,是生者過得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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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我們住鬱香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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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真讓白愁飛意外。蘇夢枕可是很少住外邊旅館。他想起剛剛蘇夢枕取香的時候,守林人有提醒蘇總長看一下楊總管的留言。「發生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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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還在家附近,無邪訂了鬱香居的房間。」至於有什麼狀況,晚點可以再問,總之他們的調虎離山行程得繼續。楊無邪對平白便宜白愁飛的規劃很不滿意,但又不得不妥協。蘇夢枕能感覺白愁飛整個人都亮著雀躍的氛圍。「還是二弟會認床,非得回去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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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會不會認床吧?」開心地將人攬進懷。即使整個人被夜風吹得冷冰冰的,週身一股寒氣,緊緊抱著就能消弭心裡的飢餓感和空虛感。固然好奇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但他更想知道蘇夢枕為了不讓他參與,肯付出什麼代價。咬了下懷中人的耳殼。「想阻斷我的好奇心,大哥得花點心力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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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二弟更辛苦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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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不是在慫恿我吧?」他笑了起來,有點壞心眼,也有點得意。「上巳清明,大哥總算想起這節日該關注的,不是只有死人和死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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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夢枕眼裡是同意的笑意,伸手捏了下白愁飛的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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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對於冬至的至陰轉陽,清明更彰顯陰氣已轉陽氣,冬日正式結束,春日確已降臨。生機勃勃的日子裡,萬物萌生,人心浮動,藉由清明掃墓踏青,生者與死者交會,上墳祭悼死者,踏春結識良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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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首過去,也展望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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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巳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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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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