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8.15 【藏温】心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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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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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7-08-15 2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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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15 【藏温】心盲

很久以前脑出来的梗。
写的时候，就在笑，一直笑，一直笑，一直笑。
天气炎热，大家注意消暑，谨防感冒热伤风。

  藏镜人闻讯来到还珠楼时，温皇松松垮垮地披着件外衣，没有束发，正靠在寝台上发呆。
  一段时间不见，他的形容似乎很快苍白销瘦下来，神思倦怠的，整个人看上去没什么精神，那原本合身的外衣此时披在身上显得宽大不少，衣摆垂着，仿佛格外漫长。
  听到格门拉开的动静，温皇稍侧了侧脸：“罗碧？”
  “……嗯。”
  温皇那混沌不清的目光掠过藏镜人，落在他身后的帷屏上。
  “你怎么来了。”
  藏镜人没说话，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温皇略低下头，轻轻拨开藏镜人的手：“别晃了，我真的看不见。”

  温皇的眼睛看不见了。
  某日他醒来，四下一片昏暗。撑身起来时，被寝台上的帷幕绊了一下，便叫来凤蝶，问怎么不掌灯。
  凤蝶望着午时外面大亮的天光，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藏镜人在他寝台边坐下来，问道：“你怎么弄的？”
  “没什么，替忆无心疗伤的时候中了点磷毒，虽然即刻吃了药丹，但还是晚了。”温皇神情淡淡落落的，说着抬头，面朝着藏镜人的方向，眼底泛着淡淡的红，可目光仍是没有焦距的“我把大部分的毒都逼出体外，但余毒未清，会走到眼睛里也是早晚的事。”
  “……”
  “我没事，你……”
  温皇半天没听到藏镜人回话，仿佛还想宽慰他几句，此时恰好凤蝶进来，便没有说下去。
  凤蝶看到藏镜人时愣了一下，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她手中端着精致的托盘：“主人，你的药茶……”
  “放那吧，一会儿我自己喝。”
  “主人……”
  温皇轻叹了口气：“放那吧。”
  凤蝶的神情仿佛很纠结，最终也只把托盘放在温皇床头，又看了藏镜人一眼，才转身退出去。
  温皇伸手在床边摸索几下，摸到托盘，想拿起杯子的时候，手指不慎碰到了滚烫的茶水，他低吟一声，飞快地抽回手。被烫伤的手指飞快地红肿起来，他轻轻揉着伤处，表情阴晴不定的，一时没说话。

  这串哑剧一样的动作，藏镜人看在眼里，心头不由得有些发沉。
  温皇的话，藏镜人自认多少是了解一些的。平日里没事的时候，他恨不能把身边所有的人都折腾得不得安宁，可一旦受了伤狼狈起来，他其实不愿让任何人看见他的惨状。
  温皇静静坐着，不喝茶，也不跟藏镜人说话。寝台里侧摆着些书卷，他伸手的时候碰到了，就摸一摸，他的眼睛看不见，情绪很低，摸了一会儿，把书拨到一边去，用手指在空出来的地方漫无目的地写字。罗碧看着他写，都是名字，写神蛊温皇，写任飘渺，写千雪孤鸣，凤蝶，俏如来……最后写了罗碧，藏镜人和天地不容客。
  藏镜人想，如今温皇的境况，未尝不是受他连累。一直以来，他对温皇的确是心有厌烦的，但现下看见他空茫茫的双眼，那厌烦的心情，也就被不忍渐渐掩盖了过去。
  药茶放凉了些，藏镜人让他喝了，他没理会，仿佛没听见。
  藏镜人忽然抓起他的手，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回撤了一下，可藏镜人握的很紧，并没让他抽回去。
  “……”
  藏镜人把杯子放到他手中，送到他嘴边看着他喝下去，才把杯子拿走，搁回床头。
  温皇始终沉默着，半晌，才叹了口气。
  “你不用这样，我还没到连口茶都不能自己喝的地步，你这样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废人似的。”
  “……你的眼睛，什么时候能好？”
  温皇淡淡垂着眼睛，伸手拨弄着刚才写字写得起皱的床被，心不在焉地：“不知道。”
  藏镜人心头紧了紧：“那无心……”
  “你不用担心，忆无心的毒只在眼睛里，没有发散。况且她还小，体内经脉尚未完全成熟，又有灵力护身，清了余毒自然就痊愈了。”说着，居然还笑了笑“我这样的年岁了，哪能跟小孩子比。”
  温皇伸手想摸扇子，一不小心，却摸到了藏镜人的手上，他动作顿了顿，继而轻轻摩挲着藏镜人掌心的纹路。
  “看不见就看不见罢，也没什么的……”

  还珠楼重建后便一直缺人，兵荒马乱的，生意也不好做。
  现在温皇正值病中，凤蝶不得不出面处理些楼内的杂事，过午时给温皇煮了茶，过来看了眼情况，便又被账房叫走去忙其他事了，连药都是其他侍女送过来的。
  药搁在茶几上放凉，藏镜人没催着他吃。
  以往温皇闹起病来时，宁愿给自己种一些奇奇怪怪蛊也不肯好好吃药。凤蝶说不动他，药热了又凉，凉了再热，翻来覆去的，直到药性都热没了，只能拿走倒掉。
  可这次的话，药放了会儿，没那么烫了，他便让藏镜人帮他拿过来。
  黑褐色的药汁端在手里，藏镜人都闻到了其中黄岑清苦的味道，心想这样的药他都肯自己吃了，是不是真的要不好了。
  温皇捧着碗摸了摸，把勺子拿出来，仰头灌下去一大口，咽下去时，身子颤了颤，眉心死死攒起来，额上立刻见了汗，几乎不受控制地张开口干呕着。
  藏镜人拿了块蜜饯放进他手里：“你慢点喝。”
  温皇握了握那块蜜饯：“没事……”说着，把剩下的药汁一口气喝了下去，之后才含着蜜饯压了压口。

  藏镜人陪了他一会儿，他的心情看上去好了些，渐渐跟藏镜人说些闲话。
  “一下子看不见了，变成这样，都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因为磷毒的关系，他似乎也不能见风，况且眼睛看不见，出去走动也不大方便，只能闷在屋子里，开着几扇窗来透气。
  藏镜人一眼扫到了他枕畔的那些书，刚想说你看书就是了，又想起他的眼睛，这句话咬在口中，终于什么也没说。
  温皇喝下的药茶是煮过龙齿的附子水，他体内的磷毒发作后带出了不少其他症状，故而附子和龙齿的用量很大，没多时，便靠在枕头上昏昏欲睡起来。
  藏镜人扶着他躺下，他闭了闭眼，又睁开，道：“你说，我现在这样子，是不是睁着眼也能睡着。”
  说着，大约自己也觉得挺有意思的，还笑了笑。
  他随手在一旁摸了摸，摸到一筒老旧的竹简，在手中握了片刻，递给罗碧：“我看不见，你帮我念念。”
  藏镜人打开来看，其中居然是大多数禁蛊的蛊方，他合上竹简，想放到一边：“这里头是你的方子，换个别的。”
  温皇摸到他的袖子拉住：“我知道里面是什么，没事，你念吧，反正你也不懂。”
  “……”

  古老的蛊方匪夷所思，藏镜人一条条给他念着，他看起来很没精神，睁一会儿眼闭一会儿眼的，却没有真的入睡。
  藏镜人给他念一条，他便同藏镜人说说其中的原理，或者讲些旧事，说着说着，也没有了要睡的意思。
  “这种蛊以前给千雪看到过，他还说，再怎么样也不该让人死的那么凄惨，是有报应的。那时候没当回事，现在看看，还真的给他说中了。”
  藏镜人听着心里烦，拉了拉筒轴，又给他念另一种。
  “这种的话，过去有人来还珠楼请过单，让我去给苗北侯爷家的长公子下过，那孩子死前苦状万分，老侯爷至今都在悬赏凶手。我现在这个样子，你要是把我带去给老侯爷，他会帮你上表苗王恢复官职也说不定。”
  “……我不稀罕。”
  “哈……还有别的么，你接着念吧。”
  藏镜人不爱听他说这些，便捡了一种看起来不像是杀人用的蛊来念。
  “这个不错。要是我不行的时候，你就喂我吃下去吧，凤蝶知道放在哪里。虽然会死的很痛苦，但是死后能保尸身不腐，我其实一直都想死的体面一些，这样的话——”
  “……够了！”
  藏镜人终于忍不住吼了他一嗓子。
  明明是中毒眼盲，却被他说的像是弥留之际回光返照一般，仿佛这几天就要死了。
  “不想好好活着就赶紧死去，说这些有的没的你烦是不烦？”
  “……”
  话说出口，藏镜人心头烦闷稍稍纾解，但看着温皇那默不作声的样子，又不好意思再说他什么重话了。
  温皇的毒因他而起，况且，神蛊温皇还从来不曾在谁面前如此示弱过。
  温皇沉默着，才稍稍疏朗些的心情仿佛又低落下去。
  半晌，他淡淡道：“看不见的是我又不是你，你生什么气……”说着，迟缓地翻了个身向里，没有再理会藏镜人了。

  藏镜人想，纵然过去温皇有诸多对他不住的错处，但他却不可否认温皇的确也帮过他不少，非要计较起来，掐头去尾的已经扯平了。他本不愿再与温皇有什么牵扯，可他在听闻温皇毒发后仍赶到还珠楼，其中许多缘由他自己也不大清楚，只能说，那过去的情谊仍在，就算不愿提起，也的的确确是不可磨灭的。
  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温皇的头发，算是安抚他。
  温皇没什么动静，不知道是睡了还是不想理他，却在他的手即将撤去的时候伸手抓住，与他握在了一起。

  晚时温皇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勉强着吃了些。
  凤蝶不在，没人说他，他就让藏镜人扶着，偷偷到外廊去坐了一会儿。
  原本藏镜人说他不能见风，不让他去，他就自己摸摸索索地蹒跚着往外走，期间撞倒了椅子，那跌跌撞撞的身影，居然让藏镜人想起他年少时候那倔强又冷清的样子来……
  既然拦不住他，藏镜人便扶着他出去，幸而他没有要走远，真的只在外廊坐着喝茶。
  茶还是药茶，幸而凤蝶在其中调了些桂花糖，才没那么难以入口，但温皇在病中，喝什么都是没滋没味的。
  夏末的晚风已经清凉了不少，温皇靠着廊柱坐着，静静地听草木被风吹动的簌簌声和阵阵凄惶的虫鸣，都是以前不怎么注意的声音，可眼睛一旦看不见了，就觉得这样细微的声音也格外清晰真切。
  藏镜人在他身旁陪着他，见他的衣袖略略被吹动，道：“差不多就进屋吧。”
  温皇向藏镜人的方向侧了侧头，伸手摸索了一下，便倒头靠在他身上。
  藏镜人没办法，搂着他又坐了一会儿，催了几次，见他仍没有要进去的意思，便直接将他抱了起来。
  温皇没说话，给藏镜人抱在怀里。其他侍候人都退下去各干各的了，也没有人会看到，但他却仿佛挺难为情的样子，头埋的很低，紧紧搂着藏镜人的肩膀，身子略微有些发抖，藏镜人低头看去，他的面容隐在一片迷离不清的阴影中，似乎动了动，但并看不清楚。

  大约因为吹了风的缘故，温皇回屋躺了一会儿之后便觉得心闷难过，好像有点不大好。
  他喊来凤蝶又煎了副药，另外加了几味进去，煎好后甚至没有等凉，还滚烫着就痛快地喝了下去。藏镜人问他怎么样，他说疼，可究竟是哪里疼，又说不清楚。他拉着藏镜人的手，疼起来的时候也不出声，但那力道几乎将藏镜人的手握得跟着疼了起来，他额上不断流下冷汗，凤蝶拿着帕子为他轻轻擦去，疼一阵子挨过去了，就细细地气喘一会，可不多时又疼了起来。
  如此折腾到中夜时，他感觉好了些，起来又吃了副药，说没事了，让凤蝶去睡。
  凤蝶看了看他，帮他擦了把汗，居然没说什么，替他灭了灯之后就离开了。
  温皇躺着，没什么动静，就在藏镜人以为他睡下的时候，他却又有了些要发作的样子，低声喊着藏镜人的名字。
  如此折腾了一夜，藏镜人实在是有些受不了了。
  他站起来就要往外走：“你睡吧，我去给你找药。”
  “罗碧……！”温皇听见他袖裾响动的声音，有些慌忙地坐起来，伸手抓他，两下都抓空了，第三下才抓到他的袖子。
  罗碧回头看着他那慌乱的样子，一时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先别走……”温皇从袖子摸上去，摸到他的手，就与他握起来。说话时，苦笑了一声“一下子看不见了，其实是有点心慌的……你陪我会儿吧……”
  “……”
  眼睛看不见，到底会对温皇产生多大的影响，藏镜人其实是不太清楚的，但交陪了这么多年，他从来也没有见过温皇如此温良安分的样子。那空茫惘然的神情，藏镜人虽然并不喜欢，但也不可否认是的确能把人陷进去的，一时间，柔肠百结，看着他居然心软了下来。
  他转过身，又坐回寝台上：“我不走，你睡吧，我看着你。”
  温皇把他也拉上来，没有动他的衣服，就静静抱着他。
  藏镜人解了外衣，侧身将他搂在怀里，甚至低头亲吻了他的额头。
  “你……”
  温皇埋首在藏镜人胸前，藏镜人只听到他低低的声音：“你别说话，就当是我还没有瞎的时候吧……”
  罗碧仰起头，叹了口气，拿绒布盖上了寝台旁的夜明珠。
  故而，一片昏暗中，他也并没有注意到温皇唇边流露出的，那嘲弄般的笑容……

  次日。
  温皇醒来，伸手往旁边摸了摸，床被中还留着些微热度，但人已经不在了。
  凤蝶在外敲门：“主人，吃饭了。”
  “进来吧。”
  凤蝶把早餐放在桌上摆开，撤去寝台前的帷屏，拉起帘栊，便没有去管温皇了。
  “藏镜人呢？”
  “刚走没一会儿，说给你找药去了。”
  “哈……”
  凤蝶盛好粥，自己坐下来开始吃：“看他走的时候的样子还挺着急的，要是给他知道了主人你骗他的，恐怕要来拆楼了。”
  “你这叫什么话，我因磷毒而失明是真，气虚体病是真，昨天夜里毒发难过也是真，哪里骗过谁。”
  温皇略笑着，说话间理了衣服，扯过外衣来披上起身，踩着木屐来到餐桌前吃饭。行动间一切如常，完全看不出有一丝眼盲的样子，只在落座时让凤蝶扶了一把。
  凤蝶把粥递给他：“你自己喂蛊的时候不小心被咬了染上的风热，引出了磷毒，倒跟藏镜人把错处都推到无心头上。说的那么严重，又是死又是瞎一辈子的，明明过几天就自己好了。”
  温皇在桌上摸到筷子，端碗喝了口粥：“医蛊之事痊愈之前谁能定论，万一我过几天好不了，就此失明了呢。”
  凤蝶接着把其他的小菜和点心拨到两个素瓷碟子里，放在他的粥碗旁边：“藏镜人不来的时候，主人失明了也能练剑能喂蛊，他一来，你就连床都下不了，病的真是好严重。”
  “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听墙角了？”
  “跟人学的吧。”
  “我可没有这种恶习。”
  “哈~谁知道呢~”

應劫而來，隨緣而去。

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