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8.12 【赮戬】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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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0-08-13 0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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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12 【赮戬】如故

光阴易逝，此情如故。
写给我爱的赮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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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ol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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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1)

1樓發表於: 2020-08-13 0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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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夜間忽然下起了小雨。

雨滴敲打在房檐窗櫺，又順著簷角滴落在長著青苔的石階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庭院湖心漾起一圈一圈的水痕，紅色遊魚受了雨聲驚擾，小心翼翼地藏在浮萍下方，不肯探出頭來。

赮起身將支著窗子的木架放下，正準備吹熄燈燭換衣就寢時，外面突然響起了“篤篤”的敲門聲。

伴隨著敲門聲而來的，是一道低沉和緩的聲線。

“赮兒，你歇下了麼？”

“尚未。”赮將門打開，就看到龍戩身著中衣，只披著一件單薄外袍站在門口，他頭上束發的冠帽已經除下，銀色及腰的長髮柔順地披散在身後，一副就寢之後又起身的模樣。

赮鮮少見到龍戩衣冠不整的樣子，不由得微微一怔，“師父，你……”

“無甚大事，只是方才為師的臥房漏雨了。”龍戩神色間頗有幾分無奈，“今夜能否在你這裏宿一晚？”

他們現在住的地方是棟百年老宅，龍戩見此地環境清幽雅致，便將它買下，作為兩人退隱之後的居所。

不過這棟宅子畢竟歷經無數歲月，很多部件已經老化，需要翻新修繕。比如房頂的瓦片，龍戩本打算開春後找匠人重新鋪設一遍，沒想到近日多下了幾場雨，那些原本不甚結實的磚瓦更是碎得厲害，所以會漏雨也並不奇怪。

赮跟在龍戩身後，去看了看臥房漏雨的情況，雖然不甚嚴重，但顯然已經不能住人。

兩人收拾了被淋濕的床單被褥，又取來水盆花瓶等器皿放在滴水的地方。

“只能先這樣了，其他的還是等雨停後再做處理。”赮微微一歎，轉頭對龍戩說道，“赮兒房裏還有多餘的枕被，師父請隨我來吧。”

……

赮臥房中的床榻甚大，是龍戩尋了工匠新打的，睡兩個成年男子並不顯得十分擁擠。

他們師徒兩人分別至今，倒是不曾抵足而眠過。

赮心中雖然戀慕龍戩至深，但行止之間卻不曾逾越半分。

即使此刻眷戀之人的面龐近在咫尺，他也只是輕輕攏了攏對方鬢角的發絲。

銀色發絲自指尖滑落，猶如月華傾瀉，順著雪白頸項迤邐在床榻上，更有幾縷探入略微敞開的前襟。

赮強迫自己將視線從那片白皙胸膛上移開。

“師父，早些休息吧。”

他吹熄了燈燭，側身背對著龍戩躺下。

耳聽得龍戩低低的應了一聲，沒過多久，赮便聽到身後吐息逐漸綿長平穩，想來是已經入夢。赮一直僵挺的背脊這才放鬆下來。

他何其有幸，在這一世與龍戩有了師徒之緣、血緣之親。兩人一路走來經歷數次生離死別，最終能退隱相守，更是莫大的幸運。

無論是以弟子的身份，還是以親人的身份，守住這份彌足珍貴的安寧，是他此生的責任。

他本應該知足。

但為何此時此刻，他的心中卻生出了絲絲苦意。

若是當初他對龍戩的孺慕敬愛之心，未化作之後的傾慕情愛之念，不知現下的光景，是否會有所不同……

02

赮自深海複生之後，曾迷惘消沉過很長一段時日。

起初他只憑著一腔恨意過活，而這份恨意也隨著開天皇二世的死煙消雲散。

大仇得報，本該快意痛飲三千盞，但他卻只覺得痛苦。

因為就算殺再多的人，也換不回龍戩的性命。

偶然間，沉淪過往泥淖的他聽到了一段悠長琴音，那琴聲如露垂芳草、青雲出岫，讓人不由聯想到人世間轉瞬即逝的情愛，無法分辨，也不可琢磨。

撫琴之人一襲暗紅裙裾，眉目清淡如水，身前架著一座鳳首描金的四病船琴，正是同為紅冕七元的赦天琴箕。

赮靜立廊下，並未出言打擾，而琴箕察覺到赮的存在，亦未停下琴音。

兩人一坐一立，直至日暮西斜，赦才緩緩按住琴弦，抬首說道：“你還要繼續聽下去麼？”

“抱歉，是赮打擾到了你。”

“無妨。”赦拂去飄落在琴身上的落花，淡淡說道，“已經很多年沒有人聆聽我的琴音了。”

赮對她的事曾有耳聞，她雖以琴音殺人，卻也是不得已而為之，陰差陽錯之下，她甚至失手殺了心愛之人。

紅冕七元各自都有不堪回首的過往。往事不可追，未來不可期，種種心事怨懟只能付諸琴音，日夜為琴所困，為情所苦。

或許只有同樣深陷情愛泥淖不可自拔的人，才能聽到對方的心聲。

此後，赮常常去赦那裏聽琴。

他有時坐在牆頭屋頂，枕著青瓦石欄，遙望天青水碧、錦霞漫天，那一點琴音猶如三千清夢，恍惚間，他仿佛又回到年少時與龍戩相處的一個個晝夜晨昏。

終有一日，他對赦說出了深埋心底已久的秘密。

“我……其實，我一直心悅我的師父。”赮攥緊了手指，澀聲說道，“但直至他身隕，我也未能將心意傳達給他。”

他猶猶豫豫地說完，見赦沒有露出厭惡或輕視的神情，才稍微放鬆了一些，開始向赦講述他和龍戩的過往。

他記得龍戩懷抱的溫度，記得自己少時得了風寒，龍戩皺著眉、寸步不離在他身旁照顧的模樣，更記得被追兵圍捕時，龍戩為護他周全，決然離去的背影。

這般將心中所念所想一一道來，赮心中多年鬱結平復了不少。

正當他收拾好心緒，準備再聽赦奏一曲琴音時，就聽赦低聲問道：“若有來生，你會向他表露自己的心意麼？”

“若有來生……”

若有來生，他一定會告訴師父，他有多麼的愛他。

只有在愛人身邊，青鳥才會尋找到它的幸福。

03

天淨風清，浮生夢遠。

杳然無際的廣漠中，赮在菩提樹下靜坐百年，心中困惑卻無人能解。

為何誦讀無數佛經，夜間所念仍是那人蟻裳清臒的影。

為何夢入祗園寶樹，轉身回望仍是那人執筆點墨的手。

夢中有無數次，他欲握緊那只手，可最後那人的身影都會化作無數光點散逸，就如同握在手中的細沙，他握得越緊，就越會從指間滑落。

他本以為一別之後，便是天人永隔。可上天終究待他不薄，讓他又重新握住了這只手。

當那人面具墜落的那一刻，記憶中最深刻的容顏赫然出現在他的眼前。

那是他最愛的師父，他又怎會認不出來。

再次相逢時，他們彼此都受了重傷，被武林同道送至弱水三千調養。

夜半，四病船琴又奏起泠泠鳴響。

赮心中知曉，這是赦在以琴聲相詢。

“原來恩公就是你的師父……你曾經說過，想將自己的心意傳達給他。那你現在做到了麼？”

赮聽到赦的詢問，一時卻是無言以對。自他與龍戩師徒相認以來，他尚未能好好理清自己的思緒。

未得到赮的回復，赦的琴音也隨之消失。

赮微微一歎，轉頭望向師父。

龍戩闔目躺在床上，睡得並不安穩。他傷得很重，傷情時常會有反復，有時也會陷入昏睡。

赮手持布巾為師父拭去額上細汗，喃喃道：“師父，你要快些好起來……等你恢復，赮兒定會陪你一同收復妖市。”

似是心有所感，龍戩放在身側的手指微微一動，但是人仍舊沉睡不醒。

赮將師父的手緊緊握在懷中，低頭顫抖著嘴唇吻上了對方清瘦修長的手指，他的眼底浮動著暗潮洶湧的情愫，以及不願再失去的驚怕。

只有在師父昏迷的時候，他才敢放肆地表露自己的感情。

不知是否是他的錯覺，師父清醒時望向他的眼神，總是隱約透著悲傷，有時又會在對視中生生錯開眼去，仿佛不願讓他看清眼底的情緒。師父自以為掩飾得很好，其實他都看在眼裏，只是他不願師父為難，所以佯裝不知罷了。

他不明白為何師父最初不願認他。一句“你認錯人了”，讓他傷心了好久。或許師父仍在怪他，因為他沒有將師父及時救出，害師父被囚於深海，受了諸多苦楚，或許是他額頭的青鳥印記消失，沒有成長為師父期待的模樣，所以師父對他失望了。

就在這種患得患失的心情中，他隨龍戩征戰沙場，手執菩提長幾，力挫一幹強敵，最終翦除戰慄公一脈黨羽，將妖市王權歸於正統。

得勝那日，龍戩立於皇朝大殿之上，身後是金光熠熠盤龍壁，兩側為妖魔餓鬼撲食圖，正邪兩氣之間，他神情端肅，身姿挺拔，猶如雪胎梅骨，令人望之心折。

赮隨眾人慶賀，卻聽龍戩開口言道：“此次非常感謝諸位出力，才能讓妖市政權順利回歸，但真正的妖市之主並非是吾，而是赮畢缽羅。他就是吾之胞兄龍漪所生下的雙生子之一。當初因妖市孿生子詛咒之故，龍漪為顧全祖訓和骨肉，不得已囑吾帶著小皇子遠離皇城……”

“師父……”赮看著龍戩唇齒開開合合，但後面所說的話，他已是聽不清了。

他仿佛做了一場極為荒謬的夢，在夢中，龍戩於他不僅是恩深義重的師父，更是血脈相連的叔父。

原來這就是師父一直對他隱瞞的真相。

現實比夢境來得更加殘酷，將他的認知一朝顛覆，如同被砸得碎裂一地的鏡片，再難拼湊成完整的模樣。

他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卻又不得不接受。

在他拒絕妖市皇位後，龍戩邀他一同前往皇陵祭拜。

兩人一前一後行走在通往皇陵的幽暗道路上，赮思緒紛亂，本欲將心事和盤托出。

無論龍戩作何回應，於他而言都是一個必要的了結。

然而跪在父親墓前，他又退卻了。

血脈是最密不可分的聯繫，卻也是橫亙在他與龍戩之間最難以跨越的溝壑。

正因為他愛龍戩，所以他不能讓對方背負悖逆倫常的罵名。

從此以後，他會將這份不能宣之於口的情愫深埋心底，他會以弟子的身份常伴龍戩身側，護他一生平安喜樂。

如此，便好。

04

“赮兒，莫要貪睡，該起了。”

龍戩輕輕拍了拍赮的胳膊，語調溫和地說道。

陽光透過窗戶照在赮的臉上，窗外新柳抽枝，鳥雀呼晴，樹影和鳥影映在窗紙上，猶如一小幅被裱起來的寫意春景。

赮隱約聽到耳畔傳來聲響，他很久沒睡得這麼安穩了，懷中擁抱的物什溫暖舒適，散發著熟悉淡雅的香氣，他用鼻尖蹭了蹭，只覺得觸感柔軟細膩，就像是……人的皮膚？

赮猛地睜開眼睛。

一片玉白無暇的肌膚出現在他眼前。而此時此刻，他正將臉埋在師父的頸窩裏，右臂則緊緊扣住師父的腰肢。

“抱、抱歉。”赮連忙將他和龍戩之間的距離拉開，他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臉頰燒了起來，完全無法抑制加速的心跳，“是赮兒逾矩了。”

昨夜他明明刻意背對龍戩臥下，為何今晨卻……卻與師父相擁而眠。

“赮兒。”龍戩按住赮欲抽離的手，“錯不在你，該道歉的人，是吾。”

“師父，你……”赮怔怔地望著龍戩，他不知曉為何師父會這樣說，但師父此時看他的眼神卻十分溫柔，像是微風拂過粼粼春水，又像是水鳥輕鷗振翅而飛，在湖面上留下數道清淺的投影。

“昨夜你在夢中喚吾的名字，吾一時忘情，便將你攬入懷中。”龍戩略微一哂，又繼續道，“為師曾教你習文練武，卻從未教過你何為情愛，只因吾對此也不甚明瞭。”

他半撐起身子，手掌撫上赮的臉頰，指尖細細描摹著赮的深邃俊挺的眉眼，“雖然你未曾言明，但吾已知曉你的心意。”

龍戩的語調溫和淡然，仿佛浸潤了歲月醇香的酒，然而那字字句句卻如晨鐘暮鼓，聲聲叩響在赮的心頭。赮竭力穩住自己的聲線，不想讓自己失態。

“師父怎會知曉？”

“你一直稱呼吾為師父，卻不肯喚吾一聲皇叔。”龍戩輕輕喟歎一聲，“吾就算再遲鈍，也該明白你的心意。”

正是不願面對這血緣羈絆，赮兒才執意與他師徒相稱。而他也不曾糾正過，默許了赮兒的做法。

“赮兒，你這些年遠遊在外，為師無時無刻不惦念著你。你願意回到吾身邊，吾很是歡喜。”龍戩握緊了赮的手，他垂眸望著兩人交扣的十指，柔聲說道，“你我已經錯過了無數時光，在今後的歲月裏，吾不想再錯過了，咱們就這樣相守一生，可好？”

赮從未想過龍戩會對他說出這番話，頓時呆住，半晌才顫著聲音問道：“師父，你此話當真？君子一言既出，你……不可反悔。”

“為師說話自然算數。”龍戩眉目舒展，朗聲笑道，“此後無論黃泉碧落，吾龍戩都會奉陪到底。若祖宗怪罪於你我，九泉之下，吾自會找他們請罪。”

這一諾猶如千金之重，帶著一往無悔的銳意劍氣，不偏不倚地刺入赮寒封已久的心湖。

霎時堅冰破碎，春水初融。

赮心緒激蕩之下，只緊緊環住他的腰，口中一聲聲低喚著：“師父，師父……”

“赮兒，你抱的太緊，勒疼吾了。”

不，他還想抱得更緊，最好能將這個人揉進懷裏，再不分離。

這一刻，他已經等了太久，太久……

05

海風徐徐，春光和煦。

路旁屋簷下掛著一串串貝殼穿成的風鈴，隨微風浮動搖曳，敲擊出清脆悅耳的聲響。

不知誰家孩童調皮，在酒棧外牆上用炭塊畫了醜兮兮的塗鴉，引來大人一通叫罵。

一日之計在於晨，妖市大街小巷的店鋪陸續開門，街角那家不起眼的店面也迎來了今天第一位客人。

“喲，來生意啦。”泥瓦匠擼著袖子從店裏走出來，發現門口站著一名面生的紅袍青年，那青年眉目俊秀，身形高挑，手裏捧著一束赤紅吐豔的徘徊花，顯然是剛從旁邊花市逛過來的。

青年自稱家中牆瓦不堪大雨摧折，需要儘快修繕。

泥瓦匠拍著青年的肩膀笑道：“你可算找對人了。”

兩人商量完修繕事宜，臨別的時候，泥瓦匠終究忍不住好奇，開始打聽起青年的來歷。

“小哥你看著面生，似乎不是本地人吧。”

青年微笑道：“我出生在妖市，後來歷經變故，在外漂泊多年，如今終於落葉歸根。”

“那可真是不容易啊，很多人從妖市離開就不回來了，尤其是像你這樣的年輕人。”

“因為有人一直在妖市等我回來，我不忍心讓他失望，就星夜兼程地坐船回來了。”

泥瓦匠瞥見青年手裏的徘徊花，不由笑道：“你說的那個人，是你的心上人吧。”

青年面上微微一紅，卻並沒有否認。

他告別了泥瓦匠，緩步走在妖市熱鬧的街巷上。

這片故土歷經戰火，如今又如雨後春筍般綻放出了勃勃生機。

他的愛人是如此深愛著這片土地。

正如他對龍戩的愛，如同手中這束徘徊花一般灼灼盛放，幽香緣結，一如往昔。

END

*徘徊花：玫瑰花古時別稱。

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