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琅琊文庫 08.30 夜 (妖后/黑衣/白衣相關) (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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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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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08-08-31 05:54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8.30 夜 (妖后/黑衣/白衣相關) (全)

管理提醒︰本帖被晏雪從布布文學移動到本區(2011-11-28)

再來貼一下舊文好了^_^b

=================================

【夜靜，誰有聲？】

是夜，窗外嘈雜蟲語，襯得窗內滿室寂靜。

一抹冷凝月光映入屋內，惹得桌上燭火也相形失色；燭光前，祅政刀刀鋒射出的青煞鋒芒，卻是比映入屋的月光更加刺目煞人。

指腹輕撫過刀鋒，一滴豔紅的鮮血，在銳利無比的祅政刀刀鋒上留痕。

嗯~多銳利的祅政刀！只不過輕輕一拂，就能劃破溫熱的肉體，讓滾燙的鮮血流出。那麼，如果使勁砍上呢？

想必，取人性命是輕而易舉的吧？

呵呵。

淺笑，冷眼看著刀鋒上殘留的一滴血痕，妖后視線迷濛惘然。

輕輕一拂，祅政刀上就會留下一滴血痕。那麼，如果使勁一砍呢？

想必，血會飛濺十步、染滿刀身吧？

如果……祅政刀被鮮血給渲染，那麼，祅政刀為什麼還能散發出如此青冷的鋒芒呢？

單手觸上臉龐，感覺過一絲的濕冷，呵呵，原來血都濺上了自己，而非染上了刀身哪。

回過頭，望向身後的銅鏡，鏡中的自己果然是一身的血紅，被血妝染的自己，彷彿披著嫁紗的新娘般。

觀鏡，妖后看見了鏡中、桌上，一顆雙眼緊閉的頭顱。

誅天……

嗯~

淺笑，妖后想起了好久以前的記憶。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那晚，洞房花燭夜，自己也像此刻般，一身的紅。

那是嫁衣，代表著幸福與羞怯。

那名叫誅天的男子，曾允諾過要給自己的幸福；自己將要和誅天廝守終生的羞怯期待，都在那嫁衣的紅豔包裹下，蘊釀著。

那晚，也像今夜般，有著皎潔耀眼的月光。

唯一不同的是，鏡中那名叫誅天的男子，再也不能允諾、不能張眼、不能步上前緊抱住自己孤零的身軀。

今晚，月光很美，自己的一身紅豔也很美。

只是，好靜……

【夜驚，誰知曉？】

手起、刀落。

冷看頭顱從身體飛落，無情的是人還是刀？

血濺、人倒。

閉眼感覺鮮血沾染自己的溫熱，當這份溫暖須臾化作冷凝，生命的存在彷彿是場虛夢。

一場諷刺可笑的夢……

「嘻嘻……」

夢裡，輕靈的淺笑，遠遠近近地間歇傳來；遠方，有熟悉的雄厚歌聲正唱著。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白髮漁翁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歌聲慷慨激昂，惹得聽者肅然。

輕嘆，這歌不該這麼唱的……歌詞的意境道破人世滄桑，此曲唱來……理當悠然脫俗才對……

嘹起歌喉，一聲清唱。「老漁翁，一釣竿，靠山岸，傍水灣。扁舟來往無牽絆。沙鷗點點輕波遠，荻港蕭蕭白晝寒，高歌一曲斜陽晚。一霎時，波搖金影，驀抬頭，月上東山。撥琵琶，續續彈。喚庸愚，警儒頑。四條絃上多哀愁。黃沙白草無人跡，古戍寒雲亂鳥還。虞羅慣打孤飛雁。收拾起，漁樵事業，任從他，風雪關山。」

「嘻嘻……」巧笑媚然，一聲熟悉的呼喚：「姊姊！」

回頭，觀見了親愛的妹妹，妖后溫暖地笑了。

「妖后……」一聲渾厚男聲，在誅天跟隨著權妃步至妖后面前時，喚起。
妖后看著眼前的妹妹和丈夫，熟悉的天倫溫暖，頓時湧上。

「姊姊，妳這歌唱得真好呀！」伴著輕笑，權妃的面容是一如的甜美可愛。

「是啊。歌中的情感，表達得比我好太多了。看來妖后很懂得『看破紅塵、不在乎一切的權力』呢……？」微笑著，誅天的語中帶有對妻子的愛溺！

「嗯~」妖后微笑不語，只想沉溺在這溫暖的天倫樂之中。

「嘻……嘻嘻……既然姊姊如此了解，權力的不重要……為什麼要為了權利，殺了權妃呢？」仍然輕笑著，權妃的頸項驀然出現了一條紅線，滲出了絲絲血絲。

「是啊……妖后，妳為什麼要殺了我呢？只為了那份『權利』？你我是夫妻呀……」原本沉靜的誅天，也驀地頭顱飛落，如泉般的鮮血噴射四周，染得妖后一身血紅。

喝！驚退五步，妖后望著滾落地上的兩顆頭顱，一個是權妃、一個是誅天，兩人，都是自己最親、最熟的摯愛家人。

「姊姊……」

「妖后……」

地上的頭顱，不停低喚著。

「為什麼要殺了我呢？」話中，是不解與淒迷。

妖后摀住自己那犴妖族特有的尖耳，痛苦地閉眼，不想看、不想聽，不想面對眼前的事實。

「不、不是的……！」

不是什麼？

不是自己殺了他們？不是她的姊姊、他的妻子？

「不、不是的……」重覆著連自己都不知所云的呢喃，妖后只是摀住耳、閉上眼，一概地否認著、否認著。

不是……

「妖后、妖后！」一聲輕喚，喚醒了妖后迷濛的意識。

……！
猛然清醒，妖后睜眼發現自己正身在妖刀界的大殿之上。

「妖后，深夜議事果然太辛勞了嗎？您剛才似乎走神了……？不如，散會吧？」

「不，如今妖刀界和欲界、邪能境、中原的關係緊張，不趕緊商討出方法不行，繼續吧！」

輕嘆口氣，妖后將注意力放於會議中。

我愛權謀？

不是的……

不是的……

【夜孤，誰與伴？】

夜，寧靜、安詳。明月當空，耀眼的月光奪去了眾星的光彩，這是個只見月光不見星光的夜晚。

房內，蠟炬的昏黃光照下，兩隻飛蛾正繞著光亮不停打轉著。

斜倚床頭，妖后漠看著那兩隻飛舞不停的蛾，彷彿要撲上燭火般，激烈、熱情地舞動著生命。

驀地，其中一隻飛蛾不知是有意還是大意，就這樣撲往了燭火，一對美麗的翅膀，在燄火的焚燒下，瞬間化為一小簇火光，接著，便燃燒殆盡，灰、飛、煙、滅！

另一隻飛蛾見狀，卻也不為所動，依然翩翩繞著燭光舞著。

看著飛蛾的舞動，妖后突然有了動作……緩緩地起身、步向前，走近燭台，伸手欲撫那隻獨活的飛蛾，而飛蛾也彷若通曉人性般，自動地停歇在妖后的食指上。

見飛蛾的乖巧，妖后的嘴角揚起一抹微笑。「真乖……妳簡直就像權妃似的。」話盡，妖后一個極快的手勢反轉，便將飛蛾捏入自己的掌中，一股掌勁輕運，飛蛾頃刻化作灰盡！

揚手，磷粉似的粉末隨之散落，在燭光的映照下，閃耀出點點熒亮。
這樣的寧靜夜晚，總是讓人想起許多過往。

＊＊＊

昏黃的燭影，映照出的，是遠久的記憶，一段曾有過的承諾……

猶記……房外的絲竹聲，洋溢著熱鬧的喜氣；貼了大大雙喜紅字的窗內，紅布覆首的嬌顏，羞滴滴地靜坐床畔。

那日，是妖后此生最難忘的回憶。

雖說，這段姻緣是利益的交換、妖界與魔界的通婚，但初為人婦的經驗，仍讓妖后欣喜期待、緊張羞澀。

拜堂時，偷望見了夫婿誅天雄偉英挺的身形，妖后心底噗咚震了一下，一種少女懷春的思潮，驟然竄起。

臉紅心跳。

如此氣度不凡的男子，做為自己的夫婿，想來會有段幸福的婚姻吧？
妖后開始期待未來。

「妖后……」一聲輕喚，略帶酒意的誅天，終於脫離了眾賀客的敬酒，步入清幽的洞房。

垂首，紅布下的嬌容，因為害羞更而加豔紅，妖后只是頭低低，緘默不語。

「妖后……」又是一聲輕喚，誅天來至妖后的身前，輕輕地揭去了覆首的紅巾，只見鳳披霞冠的妖后，酡紅著臉、低垂著頭，顯得好不可愛。

誅天醉了，醉於妖后的美好。

「妖后，我誅天在此立誓！此生此世，為了妳的幸福，付出一切也無怨無悔，只要是為了你，我什麼都願意！」

訝然，抬首，妖后的眼正好對上了誅天的眸，眸中帶有一份醉意、一份痴迷、一份心動。

漾出一抹豔笑，妖后知道，眼前的男人，將是自己今後的依戀。

大手撫上妖后的臉蛋，輕吐一息醉氣，誅天妖后的身影，在昏黃燭影下，

漸漸疊合，陷入床褥。

此刻，夜深、人靜，情意濃；紅塵、俗事，暫罷休……

＊＊＊

有道是，好夢易醒；美夢易碎，在一切事實接踵而來時，那份難堪總令人痛心。

一個花好月圓的夜裡，小橋流水、景美如畫的庭園中，一對男女嘻笑玩樂的聲音，細細碎碎地傳出，嘻笑聲中，還夾雜著絲絲令人臉紅新跳的曖昧喘息。

庭園假山後，一對男女，正進行著一場春色瀰漫的遊戲。

遠處，身藏暗處的妖后，只是默默觀察著這場遊戲的進行，彷彿，此時假山後上演的，不過是場勾不起人興趣的春宮秀。

縱使，火熱的氣氛傳來；縱使，秀中男女，一個是自己依戀的丈夫，一個是自己深愛的妹妹。

「哼呵。」冷笑，妖后掉頭回房。

時過子時，夜正深。

獨守空閨的妖后，靜躺於床，睜眼望著床上方的壁板，雕花的上等檀木壁板，刻著交纏恩愛的龍鳳祥獸，象徵著夫妻間的情感百年好合。

百年好合……？

新婚至今，不過半年。

「哼呵。」又是一聲冷笑，妖后笑自己的傻也笑誅天的負。

喀啦。

一聲輕巧的聲響，妖后知道，是誅天回房了。閉上眼，妖后假裝熟睡。

躡手躡腳地爬上床，誅天就像什麼都沒發生似的，睡回被窩中，殊不知，他身上已沾染了清楚的脂粉味。權妃的脂粉味。

隔日清晨，徹夜難眠的妖后，輕輕地坐起身。

搖搖身旁熟睡的人，妖后輕喚：「誅天……」

「什麼事……？」睡意正濃中的誅天，矇矓地應付道。

「你還記得嗎？」

「什麼？」

「新婚那日，你所立的誓言。」

「什麼……？」誅天睡得迷糊，跟本沒在意到妖后到底說些什麼。

「你說，此生此世，為了我的幸福，付出一切也無怨無悔，只要是為了我，你什麼都願意，不是嗎？」

「啊？是、是呀……」敷衍地嘟噥幾聲，誅天又沉沉睡去。

怔望著誅天的睡顏，妖后忽地眼神一定，像覺悟了什麼似的。

＊＊＊

「什麼？！妳說妳有孕了？！」魔劍道殿堂中，誅天的驚喜聲響徹。

「對。」

「太好了……！」拉住妖后的雙手，誅天的眼中掩不住欣喜，一會兒摸摸妖后尚平坦的小腹，一會兒緊擁住妖后不放。

「另外……我要回妖刀界。」

「什麼？！」誅天大驚。

「妳不是懷有身孕了，怎麼要回去呢？難道……妖刀界的環境會比魔劍道適合待產？」慌亂，誅天不解質問著。

「不，我想，我們不適合在一起，所以我想，我回妖刀界會比較好。」

「為什麼？！給我一個理由！」疑惑、憤怒，誅天語中有著霸道。

「這理由……或許該問你和權妃會比較適合？」

「！」心驚，誅天這才知道，自己和權妃的事，原來已被發現！

「就算如此，妳也不需回妖刀界！大不了，我正式向妖界下聘，把權妃也迎取過來，不就成了？」語中充滿了理所當然，絲毫的愧疚也沒有，誅天有著一股身為男人，就該像天、像掌握一切的主宰的自負。

「呵。」

「二女共侍一夫，又是姊妹，這不正好？」誅天傲然。

「你當我妖后是何許人？二女共侍一夫？哼！要不你就休了我，再迎取權妃！」

寧可玉碎，不為瓦全！

「妳……！」休了妖后，只會讓妖界和魔界修好的關係破裂，誅天怎麼可能會愚蠢地做出這舉動？

「呵，慢慢想吧，在你想出一個完美的理由給我前，我回妖刀界。」

「妖、妖后……！」誅天出聲阻攔，卻也攔不住妖后毅然的離去的腳步。

「姊姊。」權妃輕盈的腳步跟上妖后，一派天真開朗的笑容，是只有對最親愛的姊姊時，才會展露的。「我跟妳一塊兒回妖界。」

「你不待在誅天身旁？」

「姊姊都不待在姊夫身邊，我為什麼要理他呢？」理所當然地回道，權妃晶瑩的眸子中閃耀著真誠。

「……呵呵，好妹妹，那咱們回家吧。」

妖后神色閃過一抹怪異，但瞬間即逝。快到讓權妃也沒發現妖后的不對勁。

一個月後，同時失去妖后和權妃的誅天，派人傳訊予妖后，協定孩子出生後，歸於誅天扶養，並在十八年後，讓孩子回到妖后的身邊。

＊＊＊

夜，寧靜、安祥。

在這樣的夜中，逝者如斯。

收緊空無一物的纖手，感覺到的是一片空虛。

偶爾湧上的回憶，會如虹般閃爍腦海，美好、虛無。

茫然搜索了下消失無痕的蛾影，妖后有些懷念方才那兩道憨愚卻可愛的撲火之身。

但，縱使懷念，又如何呢？

熄燈。

妖后回到自己偌大的床舖，舒適、寬大的床。

夜裡，妖后獨眠，一如多年來的獨眠。

夜孤，誰與伴……？

無人。

頂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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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08-08-31 05: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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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誰點燈？】

一片黑暗。

黑……無止盡的黑，是暗，更是闇。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隨著陣陣的陰風襲來，一種恐懼自心頭湧出。

身上的傷痛，正撕扯著自己的身體。

外傷和內傷交雜，胸口熱氣翻騰，每一寸肌膚都像千萬隻螞蟻在啃噬般又癢又痛。

因為奇藜病而虛弱的軀體，早已受不了操勞，更遑論再挨一計重創。

「來人啊，替本太子點燈！」一聲高揚起的尾音，黑衣雖名為「闇蹤」，但卻從來不喜黑暗的。

猶記童年，一次捉迷藏中，獨自在暗無一人的小房中，躲了一日一夜。沒有半個人發現，差點昏倒在其中的經驗，讓黑衣再也不敢獨處於黑暗中。

記憶中，有一個人，一直像一盞燈、一輪日般，守在自己身旁，散發著光亮……那份小心翼翼的呵護，讓自己幾乎忘了，這世界仍有黑暗的存在。

「來人啊，替本太子點燈！」上揚的尾音，這回夾帶了絲哭咽的腔調。

不是因為身上的病痛，不是因為身處自己最畏懼的黑暗中。

「皇兄……」一聲細細的呢喃低喚，黑衣欲泣，卻仍倔強地咬緊牙關。

「皇兄……」喚著心中思念的那盞燈、那輪日，可眼前除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耳邊慘然的陰風，黑衣的感覺中再也沒有其他東西。

「來人啊，替本太子點燈！」又是一聲呼喊叫喚，回應黑衣的，除了靜默，什麼也沒有。

夜，漸深。

暗無天日的谷底，只有黑衣的因病痛而紊亂的喘息聲。

呼喊數次，除了落空，得到的回報就只有消耗剩餘不多的力氣。

沒有人點燈，因為點燈的人不在。

一片黑暗。

皇兄……

【夜思，誰解語？】

皇兄……這世上，真的有死後之境嗎？究竟那西方極樂、陰曹地府，是書上虛構出的謊言，還是真實存在的歸處？

人死後，靈魂還會存在嗎？

如果西方極樂真的存在，你一定是歸去那方的一名。雖然你曾說，殺人無數的你，沒有資格……但，我知曉，你的心是永遠的純淨善良。師尊想必也是看透了這一點，才將冷靜快意、無瑕無邪的「風之痕」傳授予你。

不同於我所學習的「魔流劍」，狠、霸、絕。

你可仍記得？

小時候，師尊曾為了訓練我倆的心性定力、想法思慮，而要我倆寫下墓誌銘。年幼的我，連墓誌銘是啥勞子的鬼都搞不清，哪裡寫的來？但皇兄你不同，你早熟、懂事，師尊說要寫墓誌銘，你當下認真地寫起了。

注意到我挫折地望著白紙發愣，你便停下筆，為我解釋：墓誌銘，是埋葬死人時，為防陵墓變遷，放在墓中以備稽考的石刻文字。內容分墓誌與墓銘兩種，墓誌是散文，記死者姓名、生平；墓銘是韻文，是對死者的稱頌、安慰或悼念。不過，墓誌銘由自己書寫時，也可以寫下自己想說的話。

聽完你的解釋，半懂半裝懂的我一點靈感也沒有，於是驀地搶過你的墓誌銘觀看，只見素白的紙上，娟秀卻挺直有勁的筆跡，未乾的墨痕，短短的幾行字寫著：

吾一生無所做為，願死後把火墳葬，骨灰隨風而逝，不與活人爭地。

「就這樣？！」錯愕的我，有一種受騙的感覺。

原以為墓誌銘是什麼需要長篇大論的東西，絞盡腦汁想不出一點渣滓的我，看到皇兄的墓誌銘竟然只有短短幾行字，頓時有種方才的費心思考都是徒勞的感覺。

「就這樣。」頷首，皇兄仍是一貫的冷靜自持。

你說，你別無所願，只想長伴左右，永遠地守護著我──最親愛的皇弟。

死後用火葬，是最好的。這樣不僅不與活人爭地，還可以讓你身軀的氣體，散播到天下每一個角落。這樣，不管走到哪裡，都會感覺有你的陪伴；這樣，我就永遠都不會寂寞了。

我聽到時，感動了許久。一直到現在，這句話都還深烙在我腦中。

記得後來，把紙卷交給師尊，師尊說我倆寫的分明就都是遺書，不是墓誌銘，讓我覺得又被皇兄騙了一次。

但，皇兄所說的那段話、帶給我的那份感動，卻讓我莫名開懷。

曾多次問你，你如何確定，你會比我先死？否則，你怎麼篤定，火化後身驅氣體散播天下的，一定是你？

你總是笑而不答，彷彿事實該如此。

你或許不知道？

在我心底早暗暗下了個誓言，假若哪天，我早死於你，定也要像你所想一般，把火墳葬，骨灰隨風而逝，不與活人爭地。然後，長伴左右，永遠地守護著你──我最親愛的皇兄。

戰場上，嘶殺與吵雜紛起。

當我挺身為母皇擋下勁掌時，我的腦海驟然浮上了童年的那段話：火葬，是最好的。這樣不僅不與活人爭地，還可以讓身軀的氣體，散播到天下每一個角落。這樣，不管走到哪裡，都會感覺有所的陪伴；這樣，就永遠都不會寂寞了。

嘴角勾起一抹笑，我想，我如果死了，母皇應該會將我火葬吧？以母皇那總是追求效益的個性……

「母皇，快走！」我喊道。

其實，不只是皇兄，每一個我所愛所珍視的親人們，母皇、皇兄、師尊……我都希望能永永遠遠地陪伴守護著。但人生總是會有些意外、有些事與願違？

是重傷的關係嗎？總覺得眼皮好重好累，當我閉上眼，身邊的吵雜喧囂瞬間遠離。

沒有戰場的紛擾，取而代之的是一聲聲哀痛至極的悲泣。誰在哭泣？母皇……？

別哭，請別哭泣。

如果我死了，請在我死後將我把火墳葬，骨灰隨風而逝；讓我身軀的氣體散播到天下每一個角落……

【夜藏，誰尋蹤？】

矇矓中，有人在呼喚著，呼喚著什麼？聽不清。辨不明。

皇弟……皇弟……

§ § §

「右護法，陪我玩捉迷藏。」一聲稚嫩霸氣的童音，軟軟的嗓子裡有著不得抗命的堅決。

雙手抱胸，站在桌子上，硬是要讓短短的身材與成人的右護法平起同高，五歲的黑衣劍少直視著眼前人說道。

「啊？捉迷藏？」愣了下，右護法難以置信地吐出一語。

老天……魔皇不在，得負責看管小孩也就算了，這下還得當侍童，陪太子遊戲？

「對。捉迷藏。」揚起下巴，黑衣劍少小小的腦袋上有對大大的眼睛，眼底寫滿了不容置疑的任性。

「呃……屬下不會玩捉迷藏……」恭敬地回覆，右護法實在沒興趣陪小孩子玩耍。

「嘖！不會玩？！」不快地別過了頭，跳下桌子，黑衣本想乾脆去找會陪自己的皇兄，但想到昨天才因為和皇兄比劍又輸了而冷戰中，便停下腳步，悶怒地呆站原地。

恨恨地回看右護法，黑衣牽怒地拉住右護法的衣袖。「不會玩本太子教你，走，捉迷藏去。」

絲毫不管右護法一臉蒼白地在心中不斷吶喊慘叫，黑衣硬是拖著右護法來到了魔劍道大殿。

「捉迷藏就是我藏你捉，我現在去躲起來，你先靠著柱子不准偷看，數到十然後來找我。找到我就換我當鬼抓你。」單手扠腰對右護法不客氣地說著，黑衣在右護法迫不得以乖乖靠柱數數後，便找地方躲藏。

「八、九、十……」數完數，右護法看了看四周，發現果然不見黑衣劍少的人影。

「既然如此……我就回去處理公文吧。還有一堆公文等著我呢。」公事為重的右護法，認為黑衣劍少藏厭煩了定會自己出現，乾脆趁這段沒人打擾的時間好好處理公事。

右護法忘了，以黑衣的自尊心和不服輸，是不可能因為藏厭煩了而自動現身，肯定會躲著躲著，躲到有人真正找到他為止。

右護法很健忘，也很忙。

一天一夜後，魔皇誅天尚未歸來。右護法公事正好處理完。

右護法原想在累了這麼久後，要好好休息一下。打開書房卻驚見一語不發，禮貌地守在門外的白衣劍少。

「少主有事？」恭敬問道，右護法雖不想承認，但對這名魔皇於外頭撿回來的孩子，其不凡的尊貴氣度、體貼下屬的個性，實是暗自敬服於心的。

「皇弟……你有見到皇弟嗎？」沉默少言的偽裝下，是一副清澈好聽的嗓音。白衣語中透露著擔心。

難不成皇弟還在生自己的悶氣？可是就算再生氣，也不應該會連用膳時間

都見不到人影呀。

「太子？」

「對。」

「嚇！」猛然憶起之前陪伴太子玩捉迷藏之事，右護法不安地問：「太子不見了嗎？！」

右護法驚心，總不會……太子還堅持著遊戲，躲在魔劍道的哪個角落吧？！

「從昨天就不見蹤影，連用膳時都沒出現。」白衣愁眉不展。

「糟了……太子……該不會還在等屬下去抓他吧……」右護法語帶自責。

忙了一天一夜，忙到連太子都忘了，雖然於公合理，但疏忽了太子，可是不可原諒的重罪哪！

「抓？」

「太子昨天要屬下陪他玩捉迷藏，但屬下忙於公務，竟忘了這事……」

「皇弟！」憂心黑衣的白衣，聽見右護法之言，便頭也不回地衝出門外，尋找黑衣去。

他知道，以黑衣不服輸的個性，除非有人尋著了他，他是不會主動放棄現身的。

之前，就曾有過黑衣整整躲了三個時辰，直到他找著了他，才結束遊戲的經驗。那次是在初夏，天氣還暖和的時候的事。

這次，深冬的季節，以黑衣的個性，一定是藏在人跡罕至的地方，又濕又冷的魔劍道，以黑衣那幼弱的身軀，怎撐得住？而且，一天一夜了……

白衣憂心。

踏起師尊授予的輕功步法，快速而仔細的掃視過每個可能的地點、角落，白衣擔心地放聲大喊：「皇弟！」

深冬時節，夜裡所積落的雪，在白日陽光的照射下，逐漸溶逝，化作雪水。

天冷，但白衣額際的汗水，卻像迴廊屋簷溶化的雪水，滴落。

是狂奔催動的熱意逼出的汗水，也是擔憂黑衣所流下的冷汗。

最寒冷的時刻，正是雪溶之時。黑衣在哪裡？

「皇弟……皇弟……」希望黑衣給予一絲回應，一反平時的沉默，白衣用力地大喊著，像是要把從前存積的聲音和力氣一次釋放似的。

縱使平日少言，清澈好聽的嗓音因此嘶啞了，白衣仍舊大喊著。

§ § §

一個憂暗的小房，一個位於魔劍道宮殿最偏僻的角落，一處平時用來儲藏雜物，鮮有人煙的小房。木板封死的窗戶，霉味與溼氣充滿了房中。除了厚重的灰塵，還有泥土與霜雪結合的寒意，縮瑟牆角的黑衣，意識矇矓。

捉迷藏一向是黑衣擅長的遊戲。若一群人玩捉迷藏，黑衣有絕對的自信是最後的勝利者。

這次躲藏的小房，也是某次不經意和皇兄一同逛至，就相中做為躲藏點的地方，躲在這，黑衣有自信絕不會被任何人找到……除了皇兄。

起初，黑衣抱著一派自信與樂趣，等待著不可能的奇蹟──右護法找到此處，抓到他。但，一個時辰過去，黑衣就倦了。右護法不可能找到此處的。

或許一開始，就該自己當鬼，不是？

無聊、無奈，黑衣蜷曲著身子，縮在小房的牆角。

或許，和右護法玩捉迷藏，根本就是一個失策。該自己出去嗎？不，自尊心不容許！

蜷縮在角落，百般無聊地等著，等著，等著什麼？連黑衣自己都不知道了。

堅持著什麼？一份自尊心麼？

眼皮有些重，黑衣睏了，就這樣昏沉睡去。醒來，不見天日的小房中，無法得知現在是什麼時辰，黑衣只覺得自己肚子餓了。

算了吧，無謂的自尊心，不過是個遊戲，說不定右護法早溜回去辦公了。

那個工作狂……

黑衣想著，無力的從角落爬起，想著今日的膳食有哪些菜色。輕推房門，卻發現門不知被什麼堵住了，無法開啟。

黑衣驚心。

難不成，就要被困自此了？！

撞門。

想要出去，無奈體力已因寒意和餓意流失，一股恐懼感遂竄上。黑衣張大了雙眼，可門窗都被堵地死死的小房內，除了黑暗，什麼也看不到。

厚重的霉味和濕氣，和著寒冷，侵蝕著黑衣幼小的心智。跌撞地爬回原本的牆角，瑟縮起全身，黑衣開始後悔自己的作為。

不應該和皇兄堵氣的……

眼角滲出些許的溼意，黑衣首次感受到了「絕望」……

一片黑暗的空間，沒有一絲的光。沒有人注意到自己的存在，堂堂魔劍道的太子，今日就要在這毫無人知曉的狀態下死去嗎？

好冷。

更加縮緊自己的身體，黑衣覺得一股睏意又襲上了身。

是因為寒意嗎？還是這片黑暗？

……矇矓中，有人在呼喚著，呼喚著什麼？聽不清。辨不明。

就在黑衣要因寒凍而失去意識時，一道光影突然破門而入。

在猛然打開的門口，一道耀眼的日光射入，一天一夜未見光的眼睛，瞇視著那道逆光的身影，一個好熟悉的身影。

「皇弟！」伴隨著一聲急切的呼喊，一個散著熱氣的軀體撲向角落布袋似蜷縮的黑衣。白衣緊抱住全身冰冷，且已因失溫而意識迷濛的黑衣。

「皇兄……」輕吐出一絲安心與信賴，黑衣閉眼昏去。

嘴角勾起一抹微笑，黑衣昏厥的腦中，不斷回盪著一個影像──

一道好白好亮的光……就像太陽光那般耀眼迷人。

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