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9.18 【名皇/名剑绝世x皇剑孤臣】无忧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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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gon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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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1)

樓主發表於: 2023-09-18 18: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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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18 【名皇/名剑绝世x皇剑孤臣】无忧树下

*双性转但部分其他人也跟着性转了

绝世十二岁那年，白羽忘云僧送给她一对盈润如水的白玉钗。

绝世懵懵懂懂地伸出双手捧住它们。这对钗子摸着冷，硬，像是鹰的利爪，只在它信服的人面前温驯地钻入浓厚柔顺的云发深处，惟留一根光华动人的尾羽露在天与地之间，羞怯地颤动。

她抬起头，不解而恭敬地望向白羽忘云僧。她在半师半父的佛者面前向来沉稳，娴静得宛若春夜雪。

这是她平生第一次触及如此贵重的首饰，秀气的眉尖稍稍颦蹙。她生得好，有一张宛若山间鬼魅化作人形过于精致细腻的皮囊，因为太标致，反而令人觉得古怪。美丽所带来的惊悚在她脸上淋漓尽致地展现。她受欺负时，便用这双磷火似的眼睛凝视他们，深深沉沉地，不肯服输地凝视，仿佛下一刻就要化出尖尖的长指甲，将他们剖腹剜心了。

梅家的鹰前些日子死了，最后一个抚摸它羽翼的人是大乘灵云寺的大住持在布施途中捡回来抚养的小姑娘。小沙弥们说，我们亲眼所见绝世拿石头砸那只鹰！于是绝世挨了打，白羽忘云僧亲自动手，往日揉捏佛珠的手指重重扇打她细细白白的脸，哪怕已经过去半月，嘴角旁边纠缠不清的红丝线般絮乱的淤血也没有完全消散，使她露出这幅神情的时候惹人格外心软。

她想成为他的弟子，做比丘尼，他不肯；她要当他的养女，报答他的恩情，他也不肯。

但她确实是不被白羽忘云僧正式承认的嫡传弟子，绝世的剑用得比谁都漂亮。不管多么凌厉的招式在她手里都像一个又一个寒意逼人的剑花，好看得很，也致命得很。

绝世隐约猜出白羽忘云僧赠给自己如此世俗的东西用意为何。他说，绝世，你可以下山了，每当子时的钟声敲响，你要尽早回来，记住了吗？

我真的可以下山吗？绝世不确定地问。

可以。

去哪里都可以吗？

你已经到了能够独自出行的年龄了，我不能一直让你整日困在此处。

绝世摇摇头，心里默默地纠正师尊这句话的错误：不是我被困在此处，而是我将灵云寺视作我的家。况且我知道，再过几年我就不能待在寺里了。

残云斜斜地漫过晚霞，黛黑的山峦与天空交融的边际线像是一抹淡青墨痕。绝世朝着山脚望去，眼尖地看到枯树高枝悬挂的冰柱，晶莹、清澈。耳边是木头混着落叶噼里啪啦地燃烧，她仿佛能够嗅到那股与寺庙里的焚香全然不同的气味。

朝西走。不久之后将会圆寂的大主持低声说，绝世，你要一直往西走。到时候你会看到我送给你的第二件礼物。

绝世跑下山，像野兔一样欢快洒脱，迈开的步伐与种子发芽抽条的欣喜别无二致。

人间的西方没有极乐净土，西方是光秃秃的小山丘。

等她跑回来的时候，怀中紧紧抱住裹了布条的兵器。绝世扯掉布条，银色的弯月冷冷地照亮凄清的剑光。乍一看很像是宽阔凶悍的刀，但它的确是一柄沉重利落的好剑。

白羽忘云僧笑着注视戴上玉钗、怀抱宽剑的绝世，问她有没有想好从今以后怎样称呼它。

绝世把它往上托了托，脸颊轻轻地贴上寒气逼人的剑鞘，凹出一道浅浅的软痕。她抱得太用力，指尖的血粉色被一种紧绷着神经导致认知失常的泛黄的白色所取代。

我还没想好呢，可能是缘分未至吧？既然它是我的剑，名字这种小事也无需计较了。绝世原本想这么说，然而她在她的师尊那双日渐浑浊的瞳孔深处看见了幽幽的死气。死气是很玄妙、震悚的感觉，却比感觉更难感知到，更加虚幻，似乎只是人为的主观意识作祟。老迈、枯瘦、寂静的高僧，简直就是死亡的代名词。

她忽地有点害怕他会被自己说出的口吻轻松到几乎是轻浮的语句吹灭命灯，绝世咬了一口舌尖，改口说，还没呢，我一时想不出好名配它，不如就让它叫我的名字吧。我是绝世，它也是绝世。

打仗这种劳民伤财的大事一旦开始便很难收场，可是战争的收场方式最终大抵不过只有两种：一方血肉模糊地惨败，另一方血肉模糊地胜利。仗打了太久，蹲在河边洗衣裳的女人们已经学会了无视时常顺着血水漂流而至的断肢残骸，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般继续调笑着闲侃家常琐事。

鲜血浸透了春天的熏风，就连佛寺的梵音钟鸣也夹杂着丝丝缕缕的锈香。

灵云寺后面的山坡栽满了桃花与无忧树，或浓或淡的桃粉缠绵地勾住碧绿如洗的宽叶，更远一些的地方，那里的桃花早已穿上一层油腻腻的血衣，被肝脏胃肠骨头脂肪心脏劈头盖脸地浇了一树。有些是士兵的，有些是路过的商人，或是久居的农民。人死了之后不过只是一堆冷冰冰湿漉漉黏糊糊的肉块罢了。摆脱牧人看束的绵羊驻足于山林之间的小道，绒毛洁白，模样柔弱，双眼却如冰湖旁的苇叶般冷酷。它眺望着皮肉骨血到处散落的炼狱图景，干瘪地咩叫一声，随即转身，蹦蹦跳跳地钻入虎口。

绝世背着剑，剑身的血迹来不及擦拭便直接插回匣中。

这太粗鲁了，一点都不懂得爱惜自己的佩剑。

这血迹不是她造成的，绝世不造杀业，她遵守着并没有人要求她遵守的佛门戒律。但这也不是最重要的。管它什么戒律修口清净之心呢，它们现在哪有我扶着的人重要。绝世无奈地想，她怎么回事啊，我明明都说过不要经常跑来找我了，她这个，这个……

你这个笨蛋！她不满地絮语，听起来很想用更激烈的语气说出这句话，她重重地叹了一声，说，又是你姐姐派来的刺客？

绝世扶着的人点点脑袋，然后摇了摇头，绝世知道她的意思，这表示她一点都不会因此记恨她的姐姐，希望绝世也不要为此挂怀，甚至记仇。

你不想杀人，但他们人太多了你也没法全身而退，况且你旧伤未愈，没办法使出全力对付他们，是吗？

她又点点脑袋，表示认同。

你啊你……绝世恨铁不成钢地说，唉，你真是笨死了。逃得了东皇雪逃不过你姐姐，我看他们两个倒是天生一对，你干脆不要离开我的视线好了。

她听到绝世絮絮地嘟囔着这种话，似乎想轻笑，但嗓子被血块糊住了，只能哼出瓮翁的痛吟。

绝世想，如果不是你现在实在可怜，我一定要把你的额头弹红，红得就像那些闺阁小姐眉心贴抹的花钿。绝世不由把她的腰搂得更紧，故作冷酷地说，你可少说两句吧，我又不是猜不到你在想什么。再忍忍，前面就是灵云寺了，我带你回去疗伤。

她捏住绝世的袖子，晃了晃，像捏住一片轻盈的白云。

我不想听那里的僧人们对你的毁谤。

……哈，我自己都不在意了，你又何必在意。那我们再往西边走一段路，去你我最熟悉的那棵无忧树下。

她一声不吭地望着绝世，眼底仿佛盛满了柔和的迷茫。

啊。她忽然出声，低沉的声音撞破那些讨人厌的血，有点哑。雪白的长发滑到乳色的衣襟旁，发尖在胸口像花骨朵儿般打转。她说，原来它叫无忧树，你为何不早告诉我？

你之前以为它只是随随便便一棵树吗？

这次是她主动往绝世肩膀上边靠去，她的吐息令名剑想起那些清冽而冷淡的冰雪在呼啸的寒风中肃穆地降临，遮掩一切罪孽的痕迹，仿佛天地本应如此清白。一时心神全被她的气息占去。

不，之前我以为你是因为小白偏爱在那棵树上休息，你向来喜欢它，才时常到它的树荫底下午睡。她说，我以为你想让它陪你。

绝世侧过脑袋，从她的眉骨看到鼻尖再看到下颌，不禁摇摇头，她第无数次认同傲剑听完她们两个人初遇场景之后的发言：命定的邂逅。

我以为你会说这是孽缘。绝世惊讶地感叹。

我哪有那么损啊，你俩分明是良缘。你看，你那天恰巧丑时偷偷溜出去，要去祭拜你的师尊；孤辰那天恰巧被她姐姐派来追杀她的刺客们逼至山林，等她摆脱他们时，她浑身是血，只能倒在你的小白平日最爱的那棵树下等死。那时候你们不过十四岁，而如今我们三个已经结识七年了……难道不是命定的邂逅吗？

傲剑那时拨弄着她灰蓝色的马尾，微微发卷的发梢在她指尖上摇来摇去，她笑得也有点戏谑，她说你们两个只要有一方是男人，那这完全就是话本故事所谓的爱情开端嘛。她调侃够了，忽然沉默下来，轻轻靠在绝世身旁，抱着绝世纤细的胳膊，小声说，但是这样才是最好的，真羡慕你们可以一直结伴同行，我不想嫁人，可是婚期将至，母亲说我要找个好夫家，在这乱世当中才可保性命无虞，哪怕我的武功比所谓的未婚夫更厉害。怎么办呢。

结婚这种事从来不在绝世的认知以内。她觉得自己说到底是佛门子弟，为什么要去思考那些男欢女爱的媾和呢。精神的恋爱和肉体的交欢组成了媾和，缺一不可。绝世垂着眼皮，在心里默默叹惋，既然傲剑不爱凌凤水嫣，那么她所面对的未来只是肉身感官的刺激。没有感情基础，该怎么生活呢。

船到桥头自然直吧。绝世说。

绝世略显敷衍地拍了拍傲剑的肩膀，推搡着她企图抽身离去。绝世还要去布施，不愿继续陪傲剑悲花叹月，为了迷离的一纸婚约愁眉不展。

她即将踏过门槛，傲剑的声音犹如无辜得有些可憎的羊羔唇边的茸毛，刺得她心底阵痛。

要是孤辰能忘记那些不愉快的往事就好了。

绝世摘下护手，将内里软和的一面翻过来擦拭孤辰唇边的血痂。

月光轻灵地穿过层层交叠的树叶细碎的空隙，孤辰倚在树干前，每片树叶所淤积的红棕色粉末似的尘土簌簌地抖落，像是拒绝她的靠近。她静静地默许绝世摆弄布偶娃娃一样为她清理伤痕污血，神态像是在沉思着什么事情。

绝世拍拍手，指了指坡上的灵云寺，然后指了指山下的某个方向。她问，好了，你这段时间静养，不要乱动，就不会留疤了。既然你不愿跟我回寺里，那我们今晚到我师尊留给我的那间木屋睡一宿吧？我也好久没去那里住了。

好。孤辰小心地扶着树干起身，跟在绝世身后，轻声应允。

我之前说过的，你考虑得怎么样了？绝世故作随口一问。

小雪要娶妻了，东皇家不是我应待的所在了。

不要提他们了，你身上的伤刚好，之前一直住在客栈，身上也没多少银子了吧。

嗯，你想如何安排我呢。孤辰心不在焉地应声，心想，小雪曾将我比作那春日雪，梦中花……闹得人人皆知他对我的情意。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我如何承担得起。哪怕他想杀我。我只是东皇天下的门客罢了。我有意回避此事，虽不改与他的交情，但我不能让他的妻子感到为难。

你的意思是同意了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对吧？

会不会给你添麻烦呢？

你要是真觉得给我添麻烦，根本不会答应我，更不会用这么，绝世双手比划着，小指顺带撩开挂在发钗上的发丝。这么做作的语调啦。

说得也是。

孤辰摸了一把自己袖间的东西，绝世眼尖，手也快，趁她反应之前抽出了那根盈润晶莹的钗子，捏在手心打着转儿。

你怎么不戴呀？瞧不起我？绝世略显不满地说。

她的这句话彻底惹笑了孤辰，从浑身是伤是血，跌跌撞撞地找到绝世，再到现在步伐缓慢地，带着一身不再渗血的伤往她们两个人的家前进，浓浓的疲惫袭向孤辰。绝世看得出来她的神色倦意深深，连带着白若脑浆的面容都不美了。

哎呀，脑浆。她在心里为自己的想象小小地惊讶了一下。真是够糟糕的，怎么可以用这个词去形容孤辰。看来哪怕她以为乱世于她而言没有太多影响，随处可见的血水、枯骨、烂皮、黑肉和流着脓水的眼球指甲头皮下体也会在不知不觉中往她的脑海植入凄惨的印象。

我哪有力气戴啊，你瞧瞧我现在的样子。

没事，我给你戴。绝世说。

绝世还记得自己好小好小的时候，被那群小沙弥们诬陷偷了游客的香火钱，被关在藏书阁禁闭一个晚上。她怕黑，所幸那天的月亮很亮，她借着月光，看遍了藏书阁四壁高悬的佛画。

她与那幅恐怖的吉祥天女对视时，那个散发着腐烂气味的人皮绿尸袋鼓鼓囊囊，听说是装满散播疾病的种子。或许战争便是她散播疾病的另一种形式。

白羽忘云僧圆寂后，她便时常下山，一走便是大半月。

绝世走过村落，稻草堆上腰斩的尸身发绿，创口处流出来的肠子心脏脾胃软绵绵地黏成一团；经过河畔，被河水泡得肿胀的人们手脚泛白，面色灰绿，仿佛爬山虎爬满他们的脸，与之亲吻。

她替他们收尸，堆坟，跪在旁边为他们吟诵经咒，愿他们早日重归六道轮回，不再困于地狱经受诸多苦痛。

绝世时常这样做，但孤孤单单的，没什么人理解她愿意大把时间花在死人身上。后来孤辰时常从东皇家趁闲跑过来，陪她一起布施，在她念那些她听不懂的经文时替她警惕周遭环境。孤辰从不抱怨，但她理解绝世的一举一动。

绝世问过她，你一辈子都想待在他们家吗？孤辰说，只要我为他们添了不必要的麻烦，我一定要离开，到时候我……

到时候你就来找我！绝世抢在孤辰说出她不想听到的答案之前急忙说道，我和小白都愿意陪你，所以你也一定要愿意陪我。

她想起她们两个命悬一线的那晚。

准确的说，绝世毫无生命危险，但是她的心险些就随着几乎丧失呼吸的孤辰一同死去了。

绝世十四岁认识孤辰，在祭师返回的途中捡到无忧树下的孤辰。绝世拿剑柄挑开遮住孤辰大半张脸的乱发，她好奇极了，直觉这个人像她一样，无依无靠，在旁人眼里或许是可怜的。否则她的父母怎么肯狠心将她一个人丢弃于此，更何况是这样昏暗不见半缕光亮的夜晚。

她背着一个浑身血污的少女回到灵云寺，不管不顾其他人的风言风语，一拍门直接把他们关在外头置之不理。少女醒来后，绝世坐在窗沿上，裙子底下的双腿似乎一摇一晃。

你叫什么？

那你叫什么？

这就是你对救命恩人的态度吗？绝世跳下来，稳稳地落到地面上，鞋尖触底的声音轻弱极了。你手边的我的剑叫绝世，而我的名字也是绝世。你呢？

她的犹豫只在咄嗟之间，她说，我叫屠苏孤辰，多谢你救了我，来日我会报答你的恩情的。

名剑笑了笑，没把她说的当回事。天下这么大，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如佛陀手里一捧沙的沙砾那样多，何必起执呢。哪怕她对她真的很有好感。

第二次见面是在东皇家的门口。东皇天下在灵云寺求愿，希望他风寒数日的长子尽早痊愈。最好的药材都在灵云寺，风僧白云剑原本要去给东皇雪送药，可是出发那天他得知了佛友失踪的消息，便将这一说重不重说轻不轻的任务交给绝世了。

为她开门的人正是孤辰。绝世开心地喊了一声孤辰，她愣了片刻，随后也笑了。她接过绝世手中的药袋，东皇雪生着病，步子都是那么缥缈，无声无息地走过来，问，孤辰，这位是你的朋友吗？

她看到孤辰思索了片刻，坚定地点头。

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这么喜欢跑来找孤辰，孤辰也经常跑去找她，她们两个有时候在青翠如碧海的山丘上练剑，在雪峰过招。小白喜欢在雪天飞翔，于是孤辰趁着所有人都会遗忘她们俩的新年握着绝世的手，带她到雪峰的高处，令她认识她偷偷养了好久好久的圆圆乎乎的小熊，小白的嗥鸣甚至压过了鞭炮和锣鼓的乐声。

天空飘着雪，落到地上，便成了水，过不了多久就会凝固成冰。孤辰对她说，过几日我们再去这里，说不定你就会滑倒了。绝世用力捏捏孤辰的手，声音闷闷地，说好啊，到时候我还要拉着你的手，滑倒也得拉着你一起滑倒。她忽然摘下盘发一侧的白玉钗，喏，送你了。

真的送我吗？

这还能有假？

可它们是你的师尊留给你的……

绝世说，你是我的朋友，我送朋友礼物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要是我师尊地下有知，一定也会很开心我把它送给了信得过的人。况且，还有一根在我这儿，谁也抢不走。

孤辰翘着钗子，按捺下心中翻涌的情思，短促地嗯了声，似是认同绝世所说的每一句话。

绝世从不过问孤辰的过往，这个因种下的果便是她未曾想过东皇雪对孤辰的爱强烈到偏执，偏执得简直像是痴迷不悟的魔。他的小妹妹讨厌孤辰，觉得是她的到来害死了她和大哥的娘亲——二哥一心偏袒孤辰，傻子都看得出来他看上了这个寡言少语的门客——的罪魁祸首。

孤辰和我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绝世想，她不可能平白无故不理我的，我要去找她，我必须要找到她。

但她倒也真的是很傻。神煌光宗在她打横抱起吐着血沫、喘息微弱的孤辰急忙离去之后对着她们的背影说，她明知道你站在她的背后，要杀了她，却还是决定承担你的恨意……

她很有风情地笑了一声，她说，夫君原来喜欢这样的女人，果然是蠢些的女人更合男人心意么？

她一丁点儿都不蠢，否则她为什么会有意回避我对她的那些暗示呢。即便最后谁都知道我爱她，她也依然向我恭贺与你的婚约。……她是看穿了很多事情的动机，因洞悉而理智，这份理智会让她变得冷淡，尽管我心知肚明她的冷淡是为了不破坏表面的和谐而刻意营造的一种礼节性的疏离。东皇雪带着一点恨意说，但我仍然爱她，仍然恨她。

绝世抱着孤辰跑过雏菊遍地的无人村落，跑过漂浮着死尸的河流，埋藏无数冤魂肉身骸骨的山野。

刚刚差一点就要犯下杀戒了。她想，我不想……我不能，不能真的那样做。孤辰也一定不希望我对他们出手。它真的差一点就出鞘了。

她忽然明白了这把剑真正的名字。它其实跟她怀中所抱的孤辰是一样的，剑无法拥有供肉身运作的心脏，孤辰快要丧失让生命流动的心跳。剑的无心使她有情，人的无心却令她失心。

绝世仔仔细细地注视着孤辰的脸，眉骨俏丽，下颌柔钝，肌肤白得犹如融化的月亮，手感却有些冷滑、粗糙，就像那些被夜色裹挟着陷入沉眠的尸骨。

就像是她真的死去了。

我为什么会觉得她真的死了？她根本没有死。她只是流太多血了你看这些血都把她的衣服染透了她身上没有一道致命伤。

绝世往上抬了抬她，抱得更紧，在她溅了血花的面颊落下吻和泪水。

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

她和孤辰朝着西方奔跑。西方是无忧树的方向，她不要到那么远的地方，不要去灵云寺，孤辰不喜欢，再近点，到小木屋去。

没关系，孤辰，我会救你，哪怕你笨到一次又一次让自己伤成这样也没关系，无论多少次我都会救你的。我是不会让你就这样离开我的。

绝世扶着孤辰坐到榻上，起身时，她和孤辰的玉钗轻轻悠悠地撞了一下，仿若拨动琴弦般玎珰作响。

她蓦地笑了，如青铜古钟的内壁涂有一层膏糖般厚腻甜美。

不合时宜，也不太适合出现在她的脸上，但着实美丽。

其实她一直很清楚自己这幅与生俱来的皮囊有多讨人喜爱。她的心情好极了，连带着不自觉浮现的笑意比她发髻上的白玉钗更夺目诱人。

孤辰飞快瞅了一眼她，似是极为不解，随后缓缓转过脑袋，与坐到那张有点破烂的藤椅上得意洋洋大笑的绝世对视。

你笑什么？

我开心啊。

孤辰看起来更疑惑了。

绝世挥了挥手，小白灵动地钻进敞开大门的木屋，双足抓住她的小臂。

孤辰朝小白打招呼，它一动不动地盯着它的主人帮她随意挽起的发髻旁边微微发光的东西，它的主人也有一根一模一样的发钗，那原本是成双成对的，是大乘灵云寺的大主持送给他不曾承认的徒弟、不曾承认的养女的礼物。

小白的脑瓜无法理解人类所谓的定情信物是什么，绝世扬了扬手臂，它便乖顺地飞走了。仿佛她召自己的宠物进屋只是为了炫耀她送给孤辰的定情信物。

孤辰坐到她身旁，支着下巴问，你刚才为什么笑，这么开心，最近有好事发生吗？

绝世说，是啊，当然是好事，已经发生了。我是想到以后能一辈子都和你在一起，才这么开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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