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8.25 【雁默】采桑子·覺後空空無大千（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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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0-08-26 00:01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8.25 【雁默】采桑子·覺後空空無大千（已完結）

給雁默72h活動的文，自己留一份存檔。

上官鴻信X默蒼離

預警：
1.雙重生設定
2.無二人直接對手戲
3.大量霓裳戲份

————————

      夜雨下到快天明才漸漸收了。到天色大亮、霓裳踩著濕漉漉的地磚過來時，上官鴻信手裏捏著被打濕的信件，人還是像昨天一樣在水榭中一動不動原地坐著。

      刻意把腳步放重也不見他像往常一樣腦後多長了眼睛一樣地有什麽反應，霓裳惱得在他五步開外頓足，「阿兄真把自己當鐵打的啦？」

      濕透的信件碎成絮絮的爛紙屑落進了湖裏。上官鴻信站起來，終于肯轉過來看她，臉上什麽表情都沒有，卻仿佛將她隔絕在幾乎令她透不過氣來的凝滯情緒的外圍。深色衣裳淋得透濕還來不及幹，沾了一身涼飕飕的水汽。被風一吹，教人看著都一忽冷一忽熱。

      風和柳綠，莺花妩媚，而霓裳明明正這樣半嗔半怒站在春光裏。

      雨歇微涼。現在只剩上官鴻信知道，把兩輩子摞起來，那些都已經該是二三十年前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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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

1樓發表於: 2020-08-26 00:1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上）

      五六年前，上官鴻信同往常許多個不死不活的夜晚一樣閉上眼。再睜眼入目已是少年時的帷帳，和已經結了一層薄繭、卻與他習慣的自己相比尚算生嫩的雙手。天光已然大亮，他難得對眼下境況有些茫然地躺在床上，屋內的擺設入眼盡作沈肅的黑白。

      風聲呼呼在窗外，把霓裳脆生生的話音刮得散碎變調地送到耳畔。零星聽到說得是「奉安」、「冢舍」、「疲累」、「使者」、「勸回」云云。

      上官鴻信想起來，這時應當是父親病去二月余。天子無嗣，這幾年間甚少露面。王都中諸侯例行的朝貢述職都教王弟來替了，大權旁落，人人自危。諸侯中更有跋扈之流假會盟蠶食鯨吞，動作頻頻，交好的封國都開始外松內緊地把守著自家家門。雁王方薨，屬臣們未雨綢缪，把治喪和世子繼立的兩份折子一起朝王都遞了，擁立他盡快承位。

      王都的使者——正是今日催命的這幾位，竟像是能比他們更未蔔先知父王何日大去。前來吊唁時還另帶了禁衛。喪儀已畢，仍舊盤桓賓館不去，日日來見。他甫經父喪，祭儀繁重，累病了一場，便落了算計。爾後更有天使于雁地遇刺，牽出一連串風風雨雨的荒唐事，燒出綿延全境的戰火。他疲于招架，險死還生，直到遇見策天鳳。

      現在將將是風波未起的時候。

      窗外的話音低下去，漸漸除了風聲再沒什麽可聽。上官鴻信翻身摸到床角細且淺的刻痕，叩兩下就能聽到機關裏木珠震蕩彈跳的聲音，床頭的暗格底下還藏著七歲時候放進去的小匕首，早已不合用了。

      太……稚弱了，十六七歲時的自己。處理不好情緒、看不破真正的困境、做不到周全的因應、未練成寰宇诏空神卷，還因爲這場病使得他人有機可乘。即便現在就開始著手補救，也已慢了對手太多。

      上官鴻信沒有再繼續翻看什麽，按照記憶將機關恢複原樣。收拾停當自己便向外走去。

      霓裳果然還沒走，在中庭不吭聲地踩著落葉來回踱步，看到他出來便提著裙子哒哒跑過來。她這時候還未及笄，帶著重孝，風吹得一張心事重重的小臉冰涼。上官鴻信伸出手去，極輕地覆上她額前絨絨的細碎劉海，喉嚨中擠出幹澀的音節，「你……做得很好了，阿兄……沒事。」

      小姑娘把頭挨著他的掌心滿懷依賴地蹭過來，伸手結結實實地抱住了他。上官鴻信軀殼裏的老成靈魂還在生澀地習慣久違了的親昵，少年人的雙臂已經先于意識環住了不安的她。

      小妹啊。

      霓裳聽不到來自一個遍曆滄桑靈魂的喟歎。發頂的絨毛和飾物隨著她挨過來的動作又癢又冰地剮蹭著上官鴻信颚下的皮膚，細微而真實的觸覺令上官鴻信終于有了于此時此刻活在此地的實感。

      他做過太多夢了，但夢得連這樣的細枝末節的存在都如此周到，也太過真切。而若這一切果真不是夢，于他而言也算不上什麽值得熱淚盈眶的「太好了」。便算作一次假使真能重來過的機會罷。

      跨越時光的來客蜷伏進年少時的自己，彎腰摟緊了霓裳，逐漸找回了自己當年的聲音，「萬事有阿兄。」

************************

      饒是前生已經磨練出超卓城府，真正開始著手梳理事務時，上官鴻信還是險險被窒息出一腦門官司。對外使者被他遣人一連數日打發去城中爲先雁王觸景傷情。對內低氣壓一連三日籠罩著議事的廳堂。

      老臣們汗涔涔地在往來穿梭于冬風凜冽間彼此用眼神互相傳達今日篩了幾鬥糠的信息與對同仁們將面臨何等疾風苦雨的隱晦同情及鼓勵。千言萬語落在心頭眼底，一時間竟形成惺惺惜惺惺的齊心協力。

      上官鴻信則捏著眉心，不止一次開始期待明日那出滑稽大戲後，將要被策天鳳願者上鈎的某天。倒不是他現在還需要策天鳳的什麽教導——兩個人搭配協力、有難同當總比一個人分身乏術、呼吸困難得好。

      更何況，只要各自明了目標，智者之間便能心照不宣，配合無間。年少的上官鴻信會是策天鳳此時此刻最好的人選，對此他笃信不疑。而不管策天鳳以什麽樣的身份名義再次參與進上官鴻信的生活，他都期待一場新的博弈。當然，首先要把霓裳從這中間摘出去，此外——

      燈火又跳了一下。上官鴻信無奈地起身挑掉新結出的燈花，對著厚厚的公文感歎了一下自己竟然接受了這種重活一場代表從頭開始勞碌的生活。又一次開始期盼起策天鳳的到來，還有日後一同零零七的加班生涯。

      可見身居高位久了甚爲容易養出點剝削他人勞動的心思，最好的是能教他剝削上終身；何況就算不爲他所剝削，策天鳳這個人也注定要自我剝削的。相比起來只被他剝削的待遇何止一片大好。

      想到這裏，上官鴻信心裏湧起來一股近乎頑劣的快意，是這樣的吧，師尊？

      翌日午時，風卷雲低，大戲開場。天使數人正與雁地的陪同文官相看兩厭地在肅殺長街上喝北風，將要回轉館舍時，暗地裏竄出來幾個蒙頭蓋臉的壯漢，揮著軍刀劈砍過來。衆人一時慌亂，四散高呼「有刺客！」

      逃竄間驚動了附近的禁衛。雁地尚在孝中，王都來的禁衛悶在賓館雞飛狗跳無處消遣，竟有幾人私來城中踢破酒舍脅迫老掌櫃私下供酒。今日恰巧在此。見有架打拔了劍就衝將上去。

      風攪起雪片。幾群人這便混戰起來。當街行刺，白刃搏殺，震煞人也。一片混亂中，斜刺裏忽然飛出數粒斷雲石，來得正是城中巡防的一隊，事發當時正巧相距不甚遠，聞聲趕至。場面很快得到控制。

      風雪漸急，使者們被禁衛就近扶入本不應開張的酒舍中暫避。不多時雁王便趕到了，猶帶微微病容，溫言安撫，稱收到消息便使人排查賓館，天使遇刺非同小可，沿途已增調兵士戒嚴，確認安全後衆人即可歸返。

      老掌櫃沒見過這等陣仗，兩股戰戰縮在一邊。上官鴻信便叫屬下將老人家扶走另行審問，又使人撿過街上散落的數柄軍刀交予使者看，卻都是拱衛王畿大營的兵衛使用的制式。

      衆人面面相觑。使者捂著皮肉傷瞪起眼睛正欲發作，忽然就聽到了什麽東西急速破空飛來的聲音。

      這麽幾步間潛伏著的竟才是真正的殺著，不知在此地隱匿了多久，趁人防備松懈時，暴起欲行刺殺。三顆斷雲石向著上官鴻信與他身旁兩人的方位旋衝而來。幸而上官鴻信極警覺，單掌一拍，桌案便翻過去扣住了兩位使者頭臉。他操縱一顆斷雲石，急速借巧勁撥開直衝過來的兩顆閃過身。第三顆斷雲石正好被掀過去的桌案擋住，劈飛了案板一角，高速從二人頭頂擦過，隨後被巡防隊的人及時擊落。

      殺手見一擊不中正欲退離，被上官鴻信的第二顆斷雲石貫穿膝窩。登時斷了一條腿，失去平衡摔落在地。而前次未及擊中上官鴻信的兩顆斷雲石突爾疾飛向上官鴻信後心，千鈞一發之際，被他戒備在身周的第一粒斷雲石和巡防隊的人及時撥轉，氣勁仍將他震出丈余，噴出一口鮮血。兵士忙過來圍住他。再看前頭，那殺手不及走脫又完不成任務，口鼻間溢出黑血，已然咬碎毒藥，死無對證了。

      士兵扭送了活口回去審訊。天使一個個嚇得面白如紙。先是使者遇刺，而後雁王遇刺，一切發生得快不瞬眼。若非今日巧上加巧能得救援，衆人險險就要命喪此地。

      雁王在剛剛的激戰中受了內傷，病容更甚。強打精神安撫衆人，更一路頂風冒雪護送他們回去賓館。使者滿心惴惴，到這會兒終于記得顧念臉皮，稱只待情況查明便啓程離開。

      接連有大人物遇刺，屬臣打起萬分精神，供詞審出得極快。那幾位壯漢是從前先王在時因不守軍紀，被先王親自逐出營的。積年懷恨，受他人唆擺，說若要教老的死了小的也遭罪，只管瞅著王都來的大人物砍。

      被供出的這人也已被發現懸梁家中，另于涉案諸人家中都搜出有王畿刻記的金銀若幹，旁的再沒有了。線索就此中斷。刺客的屍體也盤查不出什麽內容，但看其衝著雁王出手的狠戾，疑似見街上伏殺使者不成，便欲在當時刺殺雁王，無論如何也要挑起王都與雁地封國的爭端。

      事畢雁王還帶著經辦的屬臣親去了一趟賓館。一派風姿俊朗中仍見得三分病容憔悴。這仍舊是蓄意做給使者看的，他其實恢複得極快，只是尚有一些不習慣自己十六歲時候的功力和身體素質，那日白天竟還教站在身後的不中用使者慌亂中劃了淺淺一刀。倒更好這時做人情了。諸位煩人貴客看著盡心盡力禮數周全的少年雁王讷讷不能言，也知道此事牽涉重大，搞不好是王都之內的事由糾纏至此，顧不上計較，便被塞了一卷供詞物證，即刻打道奔回王都去了。

************************

      唱念做打樣樣俱全，一出大戲如願落幕。可惜直到雪滿長街把這出滑稽對荒唐戲碼中的做作痕迹都掩去後，他想等的人也沒有來。這之後街頭巷尾開始熱鬧地議論起那天越傳越離譜的驚險搏殺，以及最後登場的，機敏、勇敢、仁厚的少年雁王。人人盛贊他的俊美聰慧，擁戴他的仁厚和賢名。卻始終不見他想等的人突兀地來攔住他，或者來蓄意吸引他的注意。

      更早時候他就下令閉起城門，借排查刺客同黨的名義翻遍城中，那個人卻像一滴水彙入大海一樣無影無蹤。到風平浪靜的年關、到有驚無險的元宵、到悶雷陣陣的驚蟄，原本該迎來主人的小院從風雪呼嘯到庭花幽寂，他等的人也始終沒有來。

      而雁地此前頻頻的擾動聲勢也漸息，如果僅與前世參照，這代表凰后培植在暗處的墨家勢力調度出現變化。刺客事件後，王都禁衛在雁地林林總總的涎皮賴臉眉眼官司和這中間千絲萬縷的牽連尚捏在他手裏以觀待變，王都中卻仿似遺忘了這樁不愉一般未有任何動作。

      上官鴻信心知不對，審慎忖度後，依照記憶中羽國墨家暗樁的聯絡手法向外發出一封隱晦的求救信，卻依然石沈大海。

      平靜得過于離奇的日子又過了月余。端午時節竟來了一位不算故人的故人，冥醫杏花君。

      出奇的是，這位針術天下第一的大夫也摸不著什麽頭腦，只說是一位不知算什麽……人士不知算什麽……的臨別贈言。那人說他欲圖財，王上則要醫一國之病，他往這裏來，是兩相便宜。

      上官鴻信乍然聽聞，竟爾還能分出心神感歎一下，原來自己這顆死了很久的心髒除了維持他是個人模樣的規律性泵血功能外，還是會有過度抽搐緊縮等等官能體驗的。

      自稱冥醫的藍衣醫者敏銳地覺得氣氛不對，登時便做出狷傲疏狂漫天要價的模樣意圖脫身。少年賢王何等大好氣量，一一應了。還教宮人即刻備宴款待嘉賓。

      杏花君心道自己也不是什麽精怪並不怕雄黃酒，縱然當下情況實在是古古怪怪，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江湖人無甚好怕，更何況眼前身負賢名的少年應當實在沒有什麽戕害他的動機。人也英姿不凡，溫文爾雅，談吐不俗。就是勸酒著實頻繁了些。

      酒過三巡，雁王遣退宮人，一點醉態也無地向他走了過來，在他身邊落座，姿態隨意，張口卻換了一副微帶喑啞的聲線——

      「他去了哪裏？」

      杏花君甫聽這聲音登時酒醒了一半，寒毛炸起，原來竟落在這裏！策天鳳你害得我苦啊！

      上官鴻信見杏花君被這不輕不重的一問激得退出三步外，袖著手一臉戒備地盯著自己。翻過雙手示意自己手中並無一物，又取酒斟滿遞與杏花君。接著剛才的聲線向他道，「我無意加害任何一位先生。只希望明了故人去向。」

      杏花君聽得分明，這聲音是像了十足十。他不知道墨家钜子與這位雁王可能有過什麽牽連。策天鳳離開羽國前引他來這裏。而雁王一聽便明，卻從聽聞起，就反應不尋常……迂回曲折的東西太麻煩了。但……這個少年竟然只是想找策天鳳嗎？

      雁王的臉上現出一種不符合少年人的難言神情，杏花君歎了口氣接過酒，「你想找他，可他已經離開羽國了。你知道他是什麽人嗎？」

      上官鴻信垂目自斟了一杯，用回了少年人的聲音，「沒人比我更了解了。」

      杏花君又歎大氣，「你也真知道我。」

      少年賢王道，「正是。」

      杏花君伸手把酒壺取來放在了一邊，「你沒惡意。」

      上官鴻信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倒轉過來給他看，「一點也無。」

      他一派坦然。杏花君盯著看了他許久，長歎一聲，心想這也許正是策天鳳想要雁王知道的事情。

      「去年十一月中的時候，我與策天鳳也在雁地城中。就是使者遇襲的那天。他在樓上暗中觀察，停留了很久。後來王上到來，使者脫險，他……」

      杏花君想起當時策天鳳隔著竹簾向下方長街觀望的神情，那是他唯一一次在策天鳳面上讀出一點類似惘然的神色。

      「他說王上既能自行脫困，已經不需要任何人輔佐了。」杏花君想起當天自己的疑問，策天鳳剛帶他自城中離開，揩幹淨銅鏡上的落雪這樣回答他，「我沒有什麽可以教他的了。」

      「只有這些了。」

      上官鴻信心知今日只能問到這裏了。自己斟了杯沒滋沒味的酒，走到庭中對著端午細細的月亮長長呼出一口氣，胸中憋悶不已。

      至此，他並不十分意外默蒼離竟也可能在與他相近的時間來到這個世上——酒舍中最後那個刺客的來路當初他一看便知。而此前那些詭異的平靜應當確實是凰后被迫與作爲钜子的默蒼離提前交鋒的結果。

      令他氣悶的是，默蒼離看到他後竟然掉頭就走，憑借著重來的情報優勢一刻不停地又開始發揮余熱。到人都離開羽國了，卻把冥醫送來擾亂他，借旁人之口向他亮了明牌。

      默蒼離看清他的牽絆。明知他會因爲霓裳停留，會細心爲霓裳打算，考慮她日後的安樂。現在又借冥醫送來消息，想要這樣便把他安分地鎖在這個世上，扮演這個十幾歲的雁王嗎？

      酒勁再度上頭的杏花君被宮人送回了居所。善良的大夫只管濟世救人就好，什麽都不用知道，有幸被排斥在真相之外。

      兩處天涯尚能共同一彎新月。這個世上只有他自己和那個天下一等一沒良心的人才明白的啞謎，卻蓋了他滿腦袋麻袋。

      和善可親的杏花君自打第二天起，見了上官鴻信都盡量繞著走。霓裳對著他們疑惑地左看右看，看不出王兄能與他禮遇有加的新來客卿冥醫大夫生出什麽過節來。

      上官鴻信怄了一肚子沒法向誰說的氣，自己增加了每日習武時的訓練量。寰宇诏空神卷經過半年積累已有小成，斷雲石這會兒被他操縱著以各種刁鑽的路徑前仆後繼地往石壁上鑿。這個令他重來一遍的世界，原本唯一令他感受到自己存活的存在唯有霓裳。現在又多出了和他同樣原本不屬于這裏的默蒼離。默蒼離先看到了他，卻轉頭就走，鴻飛無迹，丟開他就去料理旁的事情。臨到要走了，又迂回把杏花君送來，告知他，安撫他，卻偏偏不打算來見他。

      這種苦悶延續到了上官鴻信一個人埋頭公務的時候。想來默蒼離對這樣的發展心知肚明：到那時候，就算他想有什麽直接彰顯憤怒的作爲，人也只能困在萬水千山之外的羽國，孤苦伶仃，調整呼吸，把批不完的公文一會兒堆成大字一會兒堆成人字，上書重生之孤鴻單飛我的師尊跑路了太上皇一切從頭開始云云。

      太生氣了！

[ 此帖被layout接云在2020-08-26 00:38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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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20-08-26 00:1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下）

      重新一統羽國對上官鴻信來講，其實算一回生、二回熟。縱然一個人分身乏術，理政習武治軍出征日理萬機，也能獨力辟出一條開闊的道路。凰后與默蒼離交鋒敗退後，攪局的人便逐漸少了。形勢日趨明朗，隨大流識時務的人就多了起來。

      時間在忙碌中過得飛快。那個氣悶不已的五月距今已有四年多。羽國全境即將在年輕的雁王手中再次迎來真正的一統。

      冥醫于去年端午時結束了三年的客卿生涯，辭行離開羽國。那之後不久後，上官鴻信竟在例行向尚賢宮遞出的試探中收到了來自凰后的反饋。自她那裏得到了不少羽國之外的消息。

      那些消息中沒有默蒼離的名字和信息。默蒼離——現在不知道會使用什麽新名字的這個人，也再沒有通過什麽渠道，遙遠地撥弄上官鴻信的神經。

      這些年中，上官鴻信基本可以確定，沒有他們插手的事情，大多會依照從前的軌迹繼續進行。從那些不會有第三個人發覺的微小差異中，約略能推測出現今那位無名氏默蒼離的運行軌迹。

      史豔文在這位無名氏的撺動下南來北往。最近一次相關的消息是去年九月。史豔文帶著仍舊稚兒形態的小空各地尋訪典故中所記載的寶地，其後不知所蹤。而後西劍流照舊入中原，皇廷傾覆，英雄不歸，戰禍頻仍。

      這次的信報一連送來了兩封。一封按日期算耽擱了月余，方與另一封一齊送到上官鴻信案頭。上寫道史豔文終于現身，爲次子四處求醫未果，攜只能維持稚兒形態的次子返回中原，哀恸不已。上官鴻信看了，微微蹙眉丟開這封，猶有心思歎一句史家人這可憐的天倫早被西劍流的劍懸在頭頂了。

      另一封日期並無問題，內容卻令上官鴻信觀之一滯：「钜子與史豔文長子自一履岩回歸中原。」

      上官鴻信並不意外于聽聞他與俏如來一同出現。按照他追求效率的風格，收俏如來爲徒的時機只會盡早。而他進入佛國的動機也完全不難猜測。佛、墨、魔這千年抗衡消長的隱秘自不必提。他往佛國去，無非是爲確保俏如來未來發下的菩提大願。又或者他還動起了聯合缺舟的心思以防萬一。

      問題在于爲何他會選擇在此時、自佛國返回後現身？難道真要打算登高一呼，再來一次前世湮滅墨家名聲的手段，這次換成用西劍流，去最終成就俏如來這一顆無量菩提钜子心的屠龍技？

      但無論他想做什麽，都暫時與上官鴻信目前最需要著緊推進的事情無關。所幸俏如來目前還太過年少，離默蒼離前世殒身的時間也還很早。而羽國即將在入冬前迎來最後決定命運的一戰，眼下的雁王一時無暇爲遙遠的墨家钜子操心。

      這一戰之後倒是可以考慮暫時離開，去一趟中原。上官鴻信被絆在羽國、孤懸天外實在太久了。環繞尚賢宮應當又有什麽變故發生，才導致了信息流轉時的變動。墨家、中原皆將有動作，選擇一個最有利的時機入局，會爲所有人制造出意想不到的難題——

      上官鴻信悠悠然燒掉這兩封信報。總之，到時候運氣最差的人不會是自己。

      霓裳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她又在門外扣了兩下門扉，才朝裏探進頭來，身上的輕甲還沒卸掉，帶著深秋的霜氣。她長成了有著明亮眼睛，生機勃勃像小豹子一樣的姑娘，一天天超出了前生的歲限。見兄長向她擡起頭便笑得露出一口白牙走進來。

      上官鴻信從她手裏接過文書，聽她講起從斥候營傳回的情報彙總中拆析出的好消息，忽而幽幽走起了神。自己所抱持的，待離開後霓裳留在羽國能安好如舊的心情，是否與那時默蒼離決定從羽國離開時的心情相類呢。

************************

      轉眼已到翌年二月。十八歲提劍而起，獨力弭平羽國動亂、執掌天下，智武雙絕、神采昳麗，年方二十二的新君受到了近乎狂熱的愛戴。勝利、光榮、頌歌再度隨著街巷間的熱烈傳說潮水一樣湧向上官鴻信，賦之以浮誇且令人疲倦的聖君之名。一連數月都令上官鴻信倍感煩躁不安。

      所有人看待新君的眼神都沸騰著一種正在見證傳奇的隱秘興奮，而雁王仍舊表現出山峙淵渟的姿態。一切炙熱的頌揚聲傳到耳畔都像滾水潑進千年寒潭，生不起半絲白煙——君上心智非凡，不以外物爲轉移。臣屬依然難抑激動地互相交換著這樣的炙熱眼神。天心早已不堪其擾。

      上官鴻信找到個空隙在花園裏躲懶，耳朵裏塞著斷雲石氣質非凡地用書蓋著臉。霓裳蹑手蹑腳地走過來，還隔著老遠上官鴻信就向她擡個手算作知道是她來了。霓裳氣結，伸手抽走那本書，竟是一本《墨子》。

      霓裳笑了起來，「阿兄是真被一場又一場大典給煩透了。」

      上官鴻信才不想看這勞什子破書，兩輩子都不想多看墨這一個字。但勞軍要大典，祭天要大典，登基要大典，一場接一場煩不勝煩。拖拖磨磨絆了一月又一月，至今也不能撂下挑子插翅飛出。

      霓裳今日拿了這本書，君主有意輕簡禮制，節用、節葬、非樂的傳聞便會從公主這裏溜出去。讓新君不能耳根清淨的聒噪舞樂便會少得多。

      至于默蒼離，羽國大局已定，霓裳與他將再無交集。諸子百家中的一本書看也就看了。上官鴻信惡狠狠心想，更何況沒有他的超絕天運拉崩布局帶來什麽慘烈的變數，所有人都能比前世過得好——就算同樣的事情，我也做得比你更好了。您實在是沒什麽用了啊，師尊。

      霓裳敏銳地察覺了兄長的倦怠、沈默和心不在焉，她已經逐漸學會在兄長面前小心地控制自己不顯出過分崇拜。上官鴻信放任這種生疏滋長發展——畢竟已經不是她真正二十余歲的兄長了。總有一天，雁王短暫的存在將會從羽國的記述中抹去。霓裳遲早要獨力把握她選擇的人生，不必再被兄長影響。

      空氣一度十分安靜，神遊天外的無良兄長正在試圖再次放空自己，霓裳突地把一封信甩進了上官鴻信懷裏。

      「這信阿兄從前一直等，現在到底看不看了！」

      她笑嘻嘻地站在那裏，明亮而朝氣蓬勃的樣子。上官鴻信甚至覺得自己若是再一動不動，小姑娘這就能過來踹自己兩下。上官鴻信也笑了起來。這樣很好，不曾夭折在二八年華裏，擁有這樣旺盛的生命力。無論什麽樣的兄長，都能夠相信她：在自己不在的時間裏，小妹會過得很好很好，甚至比自己以爲得更好。

      上官鴻信翻身坐起來，很是配合地做了一個「多謝」的口型，霓裳便提著裙子跑開了。開春後的太陽還不算很曬，枝頭上的花在打骨朵，風也很細，上官鴻信在這一刻感受到一種靜谧的安甯，收起笑意拆開了這封信。

      凰后寫故事真正筆底波瀾萬千，引人入勝。上官鴻信一目十行地看下去，越看越覺得胸中不安漸漸騰起。

      史豔文與次子小空先前陷入西劍流之手，卻得奇人襄助，小空痊愈恢複。父子聯手。更與俏如來、雪山銀燕及群俠諸人裏應外合，暫時遏制了西劍流的擴張。

      蒼天垂憐，天倫得聚，可歌可泣。英雄赫赫戰功又添一筆。

      但是爲什麽事態會這樣發展？

      當夜上官鴻信便向尚賢宮傳信聯絡凰后，欲查證現今靈界的狀況。

      這樁事疑問太多，最無法輕忽的是那個最突出的變數。

      巨骨症如果能及早便輕易治愈，前生史家人的許多恩仇或者就要換上截然不同的面貌才能滋生。九界中有名有姓的醫生上官鴻信前生見過泰半，卻從未聽說過中原或者西劍流中出現過這等骨科聖手。而史豔文求醫無果攜子回歸也就是半年不到的事情，何等奇遇才能令事態出現這等巨大轉折？

      默蒼離不到半年前方與俏如來自一履岩歸返，這短短數月時間，難道他竟就能鑽進魔世排除萬難把什麽魔醫高人拖出魔世來給史仗義看病？上官鴻信全身心拒絕這種可能。前世的策天鳳都不會這麽對雁王親力親爲。

      更有，史豔文與次子一同落入西劍流之手時，冥醫已在中原。史豔文能在西劍流的刑囚下保存實力，與人裏應外合，並不算出奇。但這樣倒推回去，史豔文與小空的失陷，不排除故意爲之的可能。魔之甲需要身患巨骨症的人才能穿戴，小空決不可能在西劍流痊愈。而若小空真正已經痊愈，真正能與其父在西劍流中聯手，機緣應當不在中原、也不在西劍流。

      上官鴻信想來想去，閉起眼試圖調整呼吸。心底的不安有如實質地向全身蔓延，在皮肉之下擰絞裹纏，猶如野獸翻滾嚎叫。

      在佛國。

      典故所載、一履岩、佛國。

      默蒼離、史豔文、小空、俏如來應當都先後進入過佛國。後來小空痊愈，四人相繼自佛國回歸。

      而上官鴻信分明記得去年那兩封信報上的內容。

      史豔文爲次子求醫未果，攜子返回中原哀恸不已。

      钜子與史豔文長子返回中原。

      誰在騙人？想騙過誰？

************************

      上官鴻信一夜未眠，提筆又向尚賢宮追加了一封書信，禮貌相詢九算之七玄之玄的下落。另行派去中原打探確切消息的精銳也已經連夜出發。

      但現在無論做什麽，都無法緩和緊繃的神經一分一毫。

      每一個尚未等到消息的夜晚，上官鴻信都會從高闊的窗牖向南方看過去。羽國是這樣接近星空的地方，向南一直出了霓霞關，從星河之階途經彩虹橋到達雲天關，再一路南下就是中原地界了。

      而上官鴻信一時竟怯于向中原踏足了。

      每一個四下無人的時刻，上官鴻信都很難控制自己不去想，如果目前收到的消息並無人在傳遞過程中蓄意作假，能夠拼湊出什麽可能。

      西劍流、小空、魔之甲，擁有這樣的情報優勢、又能說服史豔文全力配合的人唯有同上官鴻信一樣原本不屬于這裏的默蒼離。小空如果真正在佛國得遇機緣恢複，那麽從一開始所謂的史豔文哀恸不已，都只是假戲真做而已。瞞下小空的恢複，僅僅是爲了對付西劍流倒罷。但如果不止——

      他偏偏叫九算知道，他自佛國與俏如來一同回歸了。可他現身之後，竟未有再其他動作。再加上尚賢宮可能的變動、史豔文父子的配合，上官鴻信每多想一分，心就更下沈一分。

      這個人動起來便會是雷霆之勢，這種主動給老天添堵的路數下，上官鴻信不敢深想他有幸存身的可能。

      凰后的回信遲遲不至，上官鴻信派去中原打探消息的人倒陸續返回了。衆人帶回的消息大同小異，中原那段最新的英雄故事與凰后傳來的信報所述並無出入。到去往靈界附近查探的人都趕回後，尚賢宮才傳來靈界近來一切照舊的消息。

      上官鴻信確認凰后並不曾憑空捏造什麽，一顆心直直墮了下去。

      師尊，是你在騙我，是你想要騙過我嗎？

      如果是你想要掩蓋你沒有從佛國返回中原，如果你明知我知道真相、假以時日必然看破，如果你只是想要盡可能拖延，那麽——

      師尊，你還活著嗎？

      發往尚賢宮的第二封信仍舊未有回音。除了霓裳，上官鴻信開始拒絕會見任何人，獨處的時間一日比一日更長。

      園中樹木漸次綻青，而青桐每年發葉都很晚。雁地那座無主的小院中也有這樣一棵繁茂的梧桐。入秋一經霜打，就只剩下半生半死的勁枝。三月中的時候，霓裳在園中最高的梧桐樹下，沉默地把姗姗來遲的信報交給了兄長。

      上官鴻信沒有立即打開這封信。此刻除了風拂蟲鳴鳥動，四下寂寂無聲。頭頂的高大樹木在四周一片柔苒的新綠中突兀而巍然地頂著光禿禿的枝幹。不到時節，青桐不肯發新葉。

      默蒼離——無論他以什麽名字死去或是將要死去——這些可以與雁王無關。策天鳳也好、默蒼離也好、其它上官鴻信無緣知道的姓名也好，總會奔向死亡。但如果他尚在人世——他在中原根本籍籍無名，有什麽必要這樣晦澀地、大費周章地掩蓋他未從佛國返回的事情？總不能是他剃度出家，跟隨俏如來又或者是缺舟的感召步入釋家，以期證實佛墨雙修對于止戈流的必要性吧？

      偌大園中現在只有上官鴻信，一個人慢慢踱步到了湖邊水榭中。

      這是最後一封能證明上官鴻信推論的信報了。又或者所猜到的結果本已不需要其它旁證。

      信上唯有一行字。上書：「玄之玄業已身亡近三年。」

      上官鴻信難得地盯著這行字放空了好一會兒，什麽念頭也動不了。紙上的字明明與最想知道的消息南轅北轍，上官鴻信卻明白它們是何等有力地佐證了自己最不期望的猜測。

      其實也不是什麽都沒在想，上官鴻信算了算，前生的某個午後竟然于此時從記憶裏浮現出來。一碗給策天鳳治傷的藥，策天鳳臉上算不上是生氣又像是無奈一樣、近乎是抿出一點微笑的、出奇溫柔的表情，策天鳳這個名號……時間竟然相去不算遠。

      蒼天這是開了何等玩笑。

      說服史豔文故布疑陣，與衆人錯開回歸中原的時間。玄之玄既已身亡，只要有一兩個影形協助，俏如來與痊愈後的小空在不驚動其他九算的前提下，制造出「默蒼離」與「俏如來」一同回歸的效果何其容易。這一切唯獨瞞不過的只有上官鴻信，但千山阻隔，鞭長莫及。待得上官鴻信發現，爲時晚矣。

      在事態累計發展到上官鴻信能看破之前，默蒼離早已死在那個上官鴻信不及察覺的秋夜之前。

      上官鴻信又想起來年前時猶自感歎過那封寫著史豔文爲子求醫未果的信報。心頭大恸。原來這出大費周章卻罕有人知的彌天大戲裏，唯一不能一償夙願的人竟只有自己。

      不該這樣遲鈍，不該這樣大意。如果還能像前生一般多夢，至少也能在又一次夢魇中有所感應。

      可是師尊啊，偏巧這一次，天都肯幫你。

      我不做夢實在已經很久、很久了。甚至若不是那一次耽擱使得先前的兩封信迅速關聯起來，我被困在千山之外，或者真會無知無覺地被你和旁人這樣通力騙過了。

      唯獨你能這樣騙過我，唯獨我能這樣看破你。

      這出再無第三人心知的瞞天過海，真正的觀衆只有一個我。

************************

      入夜的時候下起了春雨。斜風密雨穿進四面開闊的水榭，裹帶著春寒一起浸透還捏著信報的上官鴻信周身。漸漸淹沒了雨聲之外的一切聲音。

      上官鴻信仍舊坐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在這樣錯落、毫無規律卻算不得噪音的聲音中，上官鴻信開始想起了他的名字。

      孤鴻單飛，寄語無言。不聞鴻信，無言寂寞離開羽國的策天鳳，仍舊叫做默蒼離嗎？

      所不同的是，這一次策天鳳早早離開了羽國。所有人認知中，王室既板蕩，是十八歲提劍而起的上官鴻信在四年間一力弭平內亂，統掌了羽國全境。自此成爲茶坊書肆中，無數刊刻或口述下拙劣傳奇故事中的主人公。

      凰后早早敗退于和默蒼離的對抗，再沒有什麽消逝的曆史，虛實難辨地沉埋在一本精彩離奇的《羽國志異》中，似真似假地撥弄著缭繞在謀士策天鳳與雁王周圍的過往雲煙。

      而很久以前的那個冬日，他在樓中，望著長街雪中那出膽大包天的戲時，在想什麽？在上官鴻信尚在等待著策天鳳的到來時，默蒼離卻收回了此生凝望上官鴻信的最後一眼。離開雁地，一路南行，再未回望。

      如果世上再也沒有《羽國志異》。如果這個名字再也不是一個局，那麽孤鴻寄語默蒼離這七個字，便屬于雁王上官鴻信了嗎？

      漫漫霧侵，澹澹寒重。舉目四望去，天地黑洞洞，烏壓壓盡是煙濛雨障。檐下點滴寂寂淒茫中，對春雨春湖黑沉沉，上官鴻信卻想起中原一句不合此時此景的詩文。鴻雁長飛光不度。春江潮湧，詩人在江畔，望見海中生出明月，心中生起思念，卻說鴻雁善飛也不會飛出同一片月光。

      此夜已無鴻雁不欲飛渡的春月，世上也早已沒有另一只孤鴻。

      這並不是夜昏昏時分全然虛幻的又一個夢。他確確實實來過，又恍恍惚惚別去。即便上官鴻信不曾親眼見證，卻親耳聽聞，親手觸碰過他存在的痕迹。而這一番前後綿延數年的告別與錯過，幾多拖磨，悄然無聲，再無旁人知曉。卻幸而不必再有另一場慘烈異常的戰爭爲又一次永訣注腳。

      雨歇微涼，天際一片晴明。春燕剪短柳絲在湖邊拖長的倒影。新一日的辰光斜而疏淡地傾向上官鴻信。于昨夜折落的枝葉將偕歸爲花蔭泥土，雨打風吹的一切會在日光中緩慢蒸幹水分而照舊。所有活著的事物都在迎接生命周而複始的循環，在循環中的這一刻紛紛剝離衰朽欣然向上。

      而這生機盎然的每一分一秒，都刺目得令上官鴻信覺得格格不入，再難繼續忍受。

      舊日造就的痕迹不可磨滅地刻鑿在上官鴻信身上。屬于時光的一端早已不能歸去。遠隔天涯的另一端琉璃崩碎，余下最後一點將息未息的殘響。此刻還捏在手中的濕透信件，只要稍一用力，濕哒哒的碎屑將輕易剝離上官鴻信手心。

      一切真實即將在這一個清晨遠遠遁去，而光陰自此虛假。再沒有人能走進上官鴻信的期望，一同分辨昨是今非所謂真幻。

      再過一會兒，霓裳將會穿過新雨後的滿園新綠來尋找一夜未歸的兄長。可上官鴻信此時已無法再繼續蜷伏于這個二十二歲年輕兄長的軀殼之下。

      這裏的所有人熱切地敬愛、稱贊年少而傳奇的英主，然而再沒有什麽事物，能比去符合他們平庸虛浮且無意義的期待更加虛假空洞地令上官鴻信難以忍受了。

      前生的霓霞之戰本已是遙不可追的過去。霓裳死去，策天鳳離開，于上官鴻信本已是過去足足二三十年的事情了。此後既然再未與默蒼離會面，上官鴻信其實本該早就記不清他的面容。

      落英遍地，鳥鳴啁啾，轉身就能看到霓裳站在面前猶帶惱意地看過來。

      只要再往前幾步，上官鴻信就能向前走進那個平常的、充滿熱愛的融融春日世界中去。

      但是不必了。

[ 此帖被layout接云在2020-08-26 00:44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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褲的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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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6)

3樓發表於: 2021-02-22 22:1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天呐这篇写得也太好了呜呜呜呜呜呜呜！一直觉得雁默很适合滚滚红尘第一句的歌词，“是一个错误年份，认识不应结识的人”，羽国发生的事情太惨烈了，对默的打击，可以说，这是他想死的最后一根稻草，如果人生可以重来，默大概会修正这个错误，然后在钜子的轨道上继续把事情推行下去。但是雁就算重生也回不去了，一个人怎么能从知道的状态退回到不知道的状态呢？第二次死亡之后，他就不可能继续做羽国的圣君了……曾经看到关于雁的一句评论——“即使他死了，他的质疑也会像幽灵一样盘旋在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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