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1.12 【藏俏】授時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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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戲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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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1-01-13 02:01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1.12 【藏俏】授時者

*避雷:史俏交往，史艷文死亡設定。
*「當一個重要的社會授時者離開時，不僅僅導致喪失，還會擾亂生存者的生理節律，從而產生抑鬱。」
*「授時者」可以理解為鐘錶之類的物品，「社會授時者」即日夜相處的人，常指父母或者伴侶。長久的相處讓他們適應彼此的生活節奏。一方離開，另一方極可能患抑鬱。（神經科學觀點）

沒有什麼如果，我一定會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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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21-01-13 02:0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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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史仗義的電話時，羅碧正在聽孟高飛抱怨自家逆子不讓他喝酒，他有些不耐煩，正巧手機鈴聲響了，羅碧藉口打斷孟高飛的長篇大論，沒忍住說了句「你更年期提前了，這麼囉嗦」，氣得孟高飛提腳就踹。

「怎麼了？」羅碧很意外，史仗義極少主動聯繫他。但想到史艷文已經不在了，他作為唯一的長輩，這幾個孩子不找他還能找誰呢？

電話那端的史仗義吞吞吐吐，叫了聲叔父以後就沒了後文。

羅碧眉頭一皺，察覺事情並不簡單，史仗義這人平時一張嘴皮子利索得不行，哪會有這麼乖巧的時候。要麼是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要麼是接下來的事極為麻煩。羅碧心裡敲起了警鐘。

「我大哥他……」

「你在哪，我過去找你。」羅碧沒等史仗義說完就打斷他，那邊史仗義報了地名，羅碧直接騎著寶貝摩托就衝過去。

史仗義看著一身機車裝的羅碧，顯然沒想到他會來得這麼快。平時他或許還有心情吹個口哨調侃一下羅碧，今天卻嚴肅得不行。

「到底是怎麼回事？」羅碧把頭盔往桌上一撂，問了話才喘了口氣。

「我大哥他那天都沒哭，我就覺得不對勁。史艷……我爸出了事，他怎麼可能會無動於衷？」

「嗯。」羅碧示意史仗義繼續說。史艷文和史精忠在一起的事也算半公開吧，全家人都知道，對外沒有宣張也沒有隱瞞。羅碧這半輩子，見史艷文做過最大膽的事就是和史精忠在一起。

「就剛才，我去他家，不小心碰到他手臂，看到他皺了一下眉，我覺得有問題，擼起袖子一看，全是傷。」

羅碧皺了皺眉，習慣性想點菸，看到史仗義友好地指了指店裡的禁菸標誌，只好作罷。

「他怎麼說？」

「你還不知道他嗎，問半天只會說『我沒事，你別擔心』。你說他這個樣誰能放心？」史仗義說著有些激動，看到羅碧又冷靜下來。「主要是我和存孝平時工作也忙，就怕顧不上他。所以，叔父，您看能不能……」

羅碧知道史仗義的意思，史精忠這人看著溫和，但真的要相處也不是那麼容易。史艷文的事對他來說是打擊，而且現在最麻煩的是他不願意溝通，咬定了自己沒事。羅碧喜歡直來直去的人，最怕這種撬不開的蚌。但就像他之前想的那樣，家裡的長輩只剩他了，這幫孩子出了問題也只能他來管。

「我去找他談談。」羅碧沒多猶豫就答應了。

史仗義還是有點不放心，看羅碧這架勢，哪像是要談話，更像是要去揍人。他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我大哥他身體不怎麼好，可不抗揍。」

「那確實，誰能有你和史存孝這麼瓷實。」羅碧沒好氣地回他。

史仗義聞言便放心了，急著趕回去上班，走一半又倒回來，對著羅碧鞠了一躬，臉上是從未有過的認真：「謝了，叔。」

羅碧應了一聲，被服務員攔住付款的時候才知道史仗義謝的什麼。這小兔崽子，羅碧咬牙，倒也不心疼錢。他又是這一身騎著摩托到了史精忠樓下。聽史仗義的意思，史精忠應該在家。羅碧三步並兩步地上了五樓，沒什麼耐心地敲了敲門。

門裡沒什麼動靜，但很快門就打開了。

「叔父，您怎麼來了？請進吧。」史精忠顯然沒想到羅碧會來。他想過史仗義可能會糾纏他一段時間，沒想到這小子直接給他找了個更大的麻煩過來。

羅碧不會想到他視為麻煩的人看他也是個麻煩，換上史精忠拿給他的鞋就往客廳走，坐在沙發上反客為主道：「坐那兒。」

史精忠很聽話，羅碧怎麼說他怎麼做。

「袖子挽起來讓我看看。」

聽到這話史精忠遲疑了一下，卻還是照做了。

史仗義平時說話是誇張了點，但這次還真的說了實話。羅碧看著那細白胳膊上密密麻麻的傷口皺了皺眉，他打架從小打到大，皮糙肉厚的倒是不怕，但眼前這個人看上去就是個文弱書生，羅碧想像不到他怎麼下得去手。

「怎麼，不怕疼，要不要我揍你一頓？」

史精忠放下衣袖，低著頭沒說話。這樣子真的乖巧，像辦公室里挨訓的學生，羅碧險些就被騙了。

「說吧，怎麼回事。」

「我沒事。」

和史仗義說的沒半點出入。羅碧有些不耐煩，但看史精忠這樣，他一肚子悶火也發不出來。羅碧張了張嘴，傷人的話有些忍不住，最後還是停住了。他深呼吸一下，壓下怒火：「明天搬去和我住。」

「不。」史精忠的聲音不大，但很堅定。

羅碧皺著眉瞪史精忠。

「我不想離開這裡。」史精忠梗著脖子和羅碧對視。

「愛去不去，不去拉倒。」羅碧也生氣了，拿起頭盔就走，甩門聲震天響。

史精忠等羅碧走了以後才慢慢縮回沙發上，被莫名其妙地凶一頓，有些委屈。他輕聲說：「我哪也不去。」沒人回答他，但是他又說了一遍，聲音很小，像是在說給自己聽：「我哪也不去。」

羅碧出來以後就後悔了。來的路上他就不停告訴自己要有耐心，他這個大侄子和史仗義史存孝不太一樣，性格內斂得多，但他還是發火了。羅碧平時和史艷文他們不怎麼走動，現在只覺得有心無力。

在樓梯口吹了一陣冷風以後，羅碧清醒不少，給溫皇打了通電話。他沒指名道姓，只簡單說了下狀況。但他也知道，就憑溫皇的腦子，不用猜也能知道是史精忠。

「哎呀，好友，這種事要問精神科的醫生，診斷之前還得做體檢，很麻煩的。」

「別說這麼多廢話，讓鳳蝶給我發個流程過來，幫我預約最好的醫生。我明天就帶他過去。」羅碧說完也沒等溫皇答應就掛了電話。收到簡訊以後，羅碧覺得踏實不少，才回了酒吧。

「怎麼了，你這一臉的火氣，誰欠你錢了？」孟高飛見羅碧回來，又湊上去。

「沒事。」

「行，皺起的眉頭能夾死一隻蒼蠅也叫沒事。」孟高飛樂了，見羅碧面色不虞也不追問。

「那喝點什麼？」

「老規矩……算了，今天不喝了。我今晚早點回去，你一個人能行嗎？」羅碧說著開始戴手套。

「那肯定能行。不是，兄弟，你真沒事？」

羅碧回想溫皇的說辭，史精忠這個問題可能需要時間。他改口道：「家裡人出了點事，這段時間可能有點忙，就不來店裡了。你辛苦點，撐不住了就雇點新人。」

「行。」孟高飛和羅碧碰了碰拳，又轉身回酒吧。

羅碧回去得早，卻怎麼也睡不著。他就是貓頭鷹作息，突然要早睡自然是不習慣。他躺在床上，枕著手臂，開始想史精忠這事。其實手臂上的傷看著可怖，倒也不嚴重。但羅碧聽溫皇的意思，這只是開始。等他適應疼痛以後，那些傷就不知道會落在哪，也許是手腕，也許是脖子，也許是心臟。誰也說不準。

就這麼想著想著，羅碧倒是真的睡著了。

第二天一大早，羅碧是被鳳蝶十通電話叫醒的。羅碧手忙腳亂地起來，一看鳳蝶發的簡訊，還好，約的是下午。他收拾一通，做了午飯給史精忠提過去。

再見到羅碧時，史精忠更意外了。他對這個叔父不算熟悉，但印象中羅碧不是很有耐心的人，有一張和史艷文相似的臉，性格卻是大相逕庭。

「叔父，請進。」史精忠面對羅碧時總是低著頭。

羅碧也發覺了這一點，但這次他沒急著問這個，坐在沙發上問史精忠：「吃飯沒？」

史精忠搖搖頭。

「那正好。時間有點趕，沒時間煲湯。」羅碧把保溫桶往史精忠面前一推，意思很明顯了。

史精忠沒推辭，端出還冒著熱氣的飯菜，小口小口地扒。

羅碧沒事做，目光在房間裡掃了個來回，也不知道在看什麼。他看著俏如來的頭頂，青年一頭白髮很少見，本來就清秀，現在看上去整個人都有點陰鬱。羅碧在心裡嘆口氣，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不那麼凶地開口：「吃完和我去醫院。」

史精忠聞言就抬頭去看羅碧。

「不准不去。繼續吃飯。」

「……好。」史精忠埋頭，半晌輕聲回應。

這個字落在羅碧心上，就像義甲扣在琴弦上，讓他忽然就有些難過起來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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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21-01-29 2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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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飯後羅碧就帶著史精忠去醫院，他的寶貝機車好些年沒載過人，沒有多餘的頭盔。羅碧從史精忠家裡順了個口罩，然後把頭盔扔給史精忠。

對於這個叔父突如其來的關心，史精忠既不拒絕也不回應。他不知道羅碧為什麼會突然對他的事上心，但羅碧看上去不好惹，他也沒有更多的精力去應付，因此他沒再表現出抗拒。

這醫院比羅碧想像中破舊偏僻，和它一比，他的機車就像是在發光。羅碧心裡懷疑溫皇是不是睡傻了，但轉念一想，這事多半是鳳蝶安排的，又放心地帶著史精忠往裡走。

進去以後倒是好了許多，人挺多，羅碧一眼望過去，看見一堆霜打了的茄子，都和他身後這小茄子一個表情。

羅碧直接帶著史精忠上了三樓。

「那，去刷身份證簽個到。」羅碧指了指一旁立著的機器。

史精忠乖乖過去簽了到，又乖乖坐到羅碧身邊，安靜等著。

醫院裡的氣氛實在凝重，分明不是與生死掛鉤的病，羅碧卻覺得有濃重的絕望感，身邊的人都仿佛是被剝奪了生息的皮囊。羅碧有些不適應這種死氣沉沉的氛圍，眼神飄來飄去找一個落處，最後停在史精忠低垂著的頭上。他其實沒怎麼見過這樣的史精忠，印象中這個侄子臉上總是帶著笑，和史艷文站在一起的時候，比他更像史艷文的兄弟。

冰冷的提示音打斷了羅碧的胡思亂想，他比史精忠反應還大地跳起來，跟在史精忠後面也想往診療室里走，被護士攔住了。

「要患者同意旁聽才可以。」

羅碧有些不耐煩地一撓頭，轉頭想問史精忠同意嗎，這一轉頭就第一次和史精忠對視上了，目光相接的一刻，羅碧什麼話都忘了。他看著史精忠打開門，再輕輕地關上，只好悻悻地退回去坐著等。

羅碧不是第一次見這種眼神。

直到進門的前一刻，史精忠都想過臨陣脫逃。自他不能入睡開始，他也清楚自己的情緒出了些問題，但這是他和史艷文的事，不該把無關的人牽扯進來，尤其是羅碧——他甚至害怕看到羅碧，看到史艷文的臉。

門裡坐著的醫生面帶微笑，輕聲問史精忠：「怎麼回事？」

這一聲有如春風，讓史精忠忽然不願意撐下去了，他對醫生簡單說了近來的狀況。

「這樣的狀況，初步估計是抑鬱，中度偏重。身體有沒有別的異樣，比如不由自主的手抖？」

史精忠點點頭。

「這樣，你去做個測試，然後把結果拿給我看。」

史精忠拿著手中的單子，有些茫然地走出去。

羅碧正壓著聲音在打電話，餘光瞥見史精忠的身影又草草說了兩句什麼，迎上去，問：「怎麼樣？」

「還不確定，要先做測試。」

羅碧應了一聲，接過單子去排隊付款。他不是個會安慰人的，看史精忠這樣他也說不出什麼話。這事要是換成史仗義或者史存孝，羅碧都覺得打一頓就能解決，偏偏是史精忠，打不得罵不得，頭疼不已。

兩個測試幾百道題，羅碧事先不知道，在外面等幾個小時等得火大，時不時往裡探一眼，又被護士攔回來。保密工作倒是做得好，羅碧腹誹，下樓在停車的地方抽了支煙。出門的時候還是中午，這會兒太陽都掛在山頭了，羅碧眯著眼看了看，又收回視線。再上樓的時候，史精忠已經拿著結果進了診療室了。

「這情況比預計的要嚴重點啊。」醫生看一眼測試結果，隨即又笑著說：「沒事的啊年輕人，這病能治，不能做傻事。」

「好。」

「第一次開藥就給你開一周的，每個人對藥物的接受能力不一樣。要是不適應別勉強，我們再換。」醫生開了藥，看一眼史精忠包紮起來的手腕，又多問了一句：「有人陪你來嗎？」

史精忠一愣。

「有的。」

「叫他進來吧，我有話要說。」

史精忠出門叫了羅碧進來，自己在外面等。

「醫生，他怎麼回事？」

醫生笑著搖搖頭：「怎麼回事你得問他自己，我叫你進來是想問問你是他的什麼人。」

「我是他叔父。」

「好，這是他的藥單，這張便簽上寫了每一頓該怎麼吃。不能讓他自己拿到藥，注意事項說明書上都有，孩子這樣，大人多費點心吧。」

「好，謝謝醫生。」

羅碧拿著藥單出去，看著史精忠有些不安的眼神，笑了笑：「別擔心，醫生沒告訴我測試結果，讓我問你。」

這話讓史精忠更緊張了。

「你怕什麼，我又沒逼問你。你不搬來我家，可以，那我去你家。」

「我不用……」

「這事定了，沒商量，今晚到我家將就一晚，明天我搬東西過去。走，去拿藥。」羅碧知道史精忠開口就是想推辭，但醫生的意思他清楚，像史精忠這樣的情況，再任由他一個人這樣可能會有危險。他作為長輩，就是該管著。

史精忠沒跟上去，他看著羅碧的背影，沒看到一點史艷文的影子。不僅是這裡，世界上的任何地方，都不會再有史艷文了。

一周的藥沒多少，不到兩百也算不上貴，羅碧繳了費拿著藥，眼神去找史精忠。

「自己拿著，下次來買藥記得自己帶個袋子。」

「好。」

「坐在後座的時候抓緊點，我都怕把你顛下去。」

「好。」

羅碧覺得有些沒趣，不再說什麼。他把史精忠帶回去，沒收了藥，只在十點半的時候給史精忠端了杯溫水，遞給他半顆藥：「先試試半顆，安眠藥吃多了不好。」

見羅碧說完以後還沒有走的意思，史精忠只好吃了藥，安靜地躺回床上。

羅碧這才放心地收了杯子，關上門。

半顆藥的效果不怎麼好，史精忠覺得眼皮重，腦子裡的思緒卻躥得很快，爭先恐後地冒出來，有史艷文輕聲叫他「精忠」，有他和史艷文在家裡捧著書看，在沙發上看新聞，在陽台上盪鞦韆……

早上史精忠睜開眼的時候有些意外，他起身拉開窗簾，窗外的世界還沒有醒過來，只零星地亮著幾盞路燈。醒得早，夢又多，史精忠睡得並不安穩，但這卻是他真正入睡的一晚。

羅碧的習慣是一覺睡到日上三竿，此刻正打著呼會周公，史精忠沒什麼事可做——也沒什麼想做的事，他又躺回去，一點困意也沒有，隔著牆壁聽微弱的一點呼聲。史艷文睡覺沒這麼大動靜，從小到大都是攬著他睡，除了確定關係之前冷戰的那幾個月……

中午羅碧隨便塞了一行李箱的衣服和雜物，敲門幾遍都沒反應。他打開門一看，史精忠竟然還在睡。羅碧心嘆不愧是鳳蝶安排的醫院，這藥效果挺不錯，半顆能管這麼久。羅碧想了想，又退出來帶上門，擼起袖子做飯。切菜的時候羅碧忽然想到，搬過去以後要給廚房換把鎖，水果刀和剃鬚刀也要收起來。

史精忠沒想到自己能聽著呼聲睡著，他紅著臉起來，聽見廚房裡的動靜，探頭看了一眼又縮回來，去洗漱。

「起了，吃了飯再吃藥。今天怪我，早上沒起來，還沒習慣作息。」羅碧關了火，看到端坐在客廳的史精忠，盛了菜往外端。

「多謝叔父。」

羅碧沒應聲，他做這些不是為了一句多謝。

「吃飯。」

把家裡收拾好以後，羅碧提著一個箱子帶著一個人，再捨不得他的機車也只能開車出行。

「你工作怎麼辦？」

「我請了假，下周回去。」

羅碧瞭然地點點頭。

到史精忠家裡以後，羅碧很自覺地提著行李進了客房，正將衣服一件一件拿出來掛上時，聽見點什麼聲音，他有些不放心地出門看，看見史精忠正在廁所里吐。

羅碧一邊反思是自己做的飯太難吃還是自己開車太爛，一邊倒了杯清水遞給史精忠，他有些不熟練地在史精忠背上拍了拍，史精忠被拍得大咳起來，又把；羅碧嚇得手忙腳亂。

史精忠背對著羅碧，對他叔父擺擺手示意，再來兩下他可能會被拍吐血。

羅碧有些尷尬地屈指蹭蹭鼻子，退出來。他翻出說明書，果然在不良反應里找到了噁心、口乾、嘔吐等字眼。即便是知道這是正常反應，羅碧還是發簡訊問鳳蝶有沒有什麼藥能緩解副作用。那邊像是等著這條簡訊一般，沒幾分鐘就讓羅碧去溫皇家取藥。

「你在家好好休息，我出趟門。」

史精忠漱了口，胃裡和心裡一樣空。他聽著關門聲，鬆了一口氣，又有些不知所措。這個他和史艷文的家裡忽然多了一個強勢的客人，並且頗有要反客為主的架勢。

爹親，我該怎麼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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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21-01-29 2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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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来是个很艰难的过程啊，看着相似的面容，痛苦大过怀念。期待太太的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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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21-02-26 0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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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誒，我可什麼都沒說過。」溫皇搖著一把不知道從哪順來的扇子，在躺椅上合著眼曬太陽。

羅碧深感自己被戲弄了，正要發火，又聽溫皇悠悠地開口：「這是沒辦法的，心病還需心藥醫，你不能讓已死之人復生，就只能讓活著的人老實吃藥。不過我確實有個好建議——比你照顧他好得多。」

「說。」羅碧就看不慣溫皇喜歡說話賣關子。

「讓他住院吧。」

羅碧一聽這話，煙也不抽了，沉默地低著頭，像是在認真思考這個提議的可行性。半截煙很快燒完，羅碧手指被燙了一下，他才如夢初醒地一甩手，不知為何，聽到溫皇這個提議的瞬間，他腦中浮現的是史精忠梗著脖子對他說「不」的情景，青年紅透一雙眼，憑著倔強沒有哭出來，但羅碧能看出他已經撐到極限了。

「……住院的條件當然比不上家裡，不過絕對安全。你考慮考慮。」其實還有半句話溫皇沒說出來，或許現在的史精忠最害怕又最想見的人，就是羅碧。

溫皇還在不緊不慢地拖著調子說話，但羅碧已經沒興趣再聽下去了：「家裡又不是沒人照顧，沒事住什麼院？」

溫皇一聽這話便撩開眼皮去看羅碧，笑意中帶著幾分玩味。他在羅碧發飆之前收回目光，開口道：「鳳蝶，把你之前整理的資料給他吧。我能幫你的就只有這些了，但別怪我沒提醒你，抑鬱症不是簡單的頭疼腦熱，吃幾副藥就能好，你不能管就別管，否則只會害人害己。」後半句是對羅碧說的，說完這話溫皇又躺回去，愜意得像只貓。

鳳蝶見慣溫皇這樣，搖了搖頭，從書房裡取出一個文件袋遞給羅碧，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主人這次說的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羅碧對溫皇的話向來深信不疑。拿著這沓紙往回走的時候，羅碧也在想這個問題。雖然答應史仗義在先，但安排史精忠去住院也是照顧，不算違背承諾。羅碧說不上來心口發悶的感覺從何而來，也不知道方才為什麼會回絕溫皇。好像自他看到史精忠那不為人知的一面開始，就有什麼變得不對了。

在敲門之前，羅碧給了自己一個滿意的答案：他有責任照顧小輩，僅此而已。

在羅碧離開以後，史精忠整個人都軟在沙發上，頭有些暈，胸口的噁心感沒有絲毫緩解的跡象。羅碧倒的那杯水還剩一大半，史精忠看著它就想到羅碧，如臨大敵。這個叔父太隨心所欲，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又喜歡自說自話，最重要的是，史精忠知道，問題不在羅碧身上，是他自己，是他在害怕。

敲門聲響起，史精忠強撐著給羅碧開了門。他依舊低著頭，逃避對視，因此也看見了羅碧手上的文件，還有一個工具箱。

「等下我給廚房的門換個鎖芯。」

史精忠似乎覺得忍無可忍了，抬眼去看羅碧。

「你這是什麼表情？我只是通知你，不是在和你商量，不聽就自己住院去——你不是不願意離開這嗎？」羅碧這話說得有些漫不經心。他和史艷文關係不怎麼樣，史艷文出事的那天，他除了一個人抽了一條煙，把孟高飛熏成煙燻肉之外，什麼也沒做。他一個人野慣了，沒吃過愛情的苦，所以他不理解為什麼史精忠會得病，也不懂他對這個家的留戀。但他現在很清楚一點，他能感受到史精忠對他有莫名的敵意，羅碧是天生反骨，史精忠越是抗拒，他越是要管。就像溫皇越覺得他不行，那他就越要證明他能做到。

果然聽羅碧這樣說，史精忠又低下頭，一言不發地回了自己的房間。羅碧的語氣不怎麼強硬，但他確實怕了。他不願意離開這裡，而羅碧完全有可能違背他的意願把他送去住院。這或許不合規矩，但羅碧從來就不是遵守規矩的人。

青年的背影太過落寞，看得羅碧一陣煩悶。史精忠就是個悶葫蘆，羅碧說什麼他都聽著，做什麼他都忍著，一句話也不說。羅碧深吸一口氣，想起溫皇在他出門前再三叮囑過，無論發生什麼，要冷靜。

房間的隔音效果其實是不錯的，但是現在太安靜了，史精忠躺著也能聽到羅碧換鎖芯的聲音。史精忠側躺著，聽著外面的動靜，一聲一聲，像是在敲擊他的頭顱，他感覺到鑽心的疼，卻不敢閉上眼。在他逐漸模糊的視線中，史艷文突然出現了。

「爹親……你回來了……」

羅碧聽著史精忠略帶沙啞的聲音叫他，或者說叫史艷文。以往被認錯他都會把對方的十八代祖宗都從地底下拖出來問候一遍，此刻他卻只是安靜地退出去。

「爹親，爹親別走……」史精忠的聲音很輕，像是怕驚擾夢境一般。但羅碧知道這不是夢，他退出去，將令人揪心的呼喚聲隔絕在門後。這是羅碧少有的落荒而逃。

對於溫皇反常的磨嘰，羅碧直到此刻才稍微理解了一點。也是此刻，他才想明白史精忠對他的「敵意」從何而來，那並非敵意，而是逃避，是恐懼。

原來，這張臉就是最大的傷害。

羅碧在客房的陽台上連抽兩支煙，看向最後一個煙圈的眼神中似乎還有留戀，但史艷文不抽菸，想來史精忠也受不了這個味道，羅碧想，至少這段時間不再碰煙了。

這代表羅碧開始認真了。羅碧確實不懂，不明白，無法共情。即便如此，他還是被史精忠的情緒感染了，目光相觸的瞬間，他似乎看透了俏如來眼中的悲傷與絕望。史艷文對於史精忠來說，不僅僅是父親，不僅僅是戀人，史艷文一個人扮演了史精忠人生中幾乎是最重要的兩個角色，陪他走過了三分之一的人生。離別來得突然，沒有給他們告別的時間，沒有給史精忠學習失去史艷文的人生該如何過的時間。

羅碧眯了眯眼，想明白這點以後，他才意識到，這不是一場滿足他奇怪勝負欲的遊戲，這是史精忠的人生。沒有人可以為另一個人的人生負責，史艷文失敗了，羅碧也同樣做不到。就在半小時之前，羅碧還認為自己可以，但就在剛才，羅碧才發現，他連史精忠的眼淚都沒有勇氣面對。

文件袋安靜地躺在羅碧手邊的椅子上，厚厚的一沓紙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字，羅碧餘光瞟到就開始頭疼，他沒什麼公德心地把菸頭往地面一扔，走過去，草草地看了兩眼就放棄了，心說去他的理論，去他的難治，他就不信這個邪。

廚房的鑰匙羅碧只留了一把，剩下的全扔了。剃鬚刀和剪刀也被他收進了廚房。史精忠一直待在房間裡沒有出來，羅碧不確定他在做什麼，沒去打擾他，安安靜靜地把整個屋子打掃了一遍——其實除了許多地方覆著一層薄薄的灰塵，房間還算得上乾淨整潔，可以看出史精忠的生活習慣很好。想來也是，畢竟是史艷文教出來的。

那史艷文怎麼就沒教過他……羅碧打住自己的念頭，把從抽屜里搜出來的釘子、刀片等尖銳鋒利的「危險物品」都塞進自己的工具箱裡，還費勁地把冰箱從廚房搬到飯廳。他沒動太多東西，但這個家終究是變了，回不去了。

一直到晚上，史精忠才紅著眼出來。下午的事他還記得，羅碧進門的時候敲了門，但那時候的史精忠什麼也沒聽見，把羅碧錯認成史艷文，還哭得毫無形象，像羅碧這樣無牽無掛活得灑脫的人，大概只會覺得這樣的他可笑又懦弱。雖然他不願意出門看見羅碧，但是身體是自己的。他白天就沒吃幾口飯，還吐得乾乾淨淨，加上藥物本就傷胃，此刻胃裡火燒火燎的，異常難受。

羅碧也有些尷尬，雖然他沒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但一看到史精忠這樣，就覺得像是自己欺負了他。

羅碧等了一陣沒等到史精忠開口，看到史精忠坐在離他最遠的沙發另一端也沒和他計較，主動問他：「你想吃點什麼？」

史精忠沒說話，他安靜地環視四周，羅碧只收了一些東西，卻讓史精忠覺得心裡空了一大塊。他鼻子有些發酸，像是被誰掐住了脖子一般有些透不過氣，他覺得自己應該生氣，因為他想問誰給羅碧自作主張的權利，又想問他到底想做什麼。但最終他只是輕聲說：「粥。」

平時晚飯後，史精忠會靠著史艷文，兩個人在沙發上，看看新聞，或是史精忠抱著電腦處理公事，史艷文戴著眼鏡看書，安靜美好，如果有旁觀者，一定會覺得父子倆的生活像一幅畫。而現在，這些畫都堆疊著，成了褪色泛黃的記憶，成了不能忘更不能碰的傷疤。

羅碧不怎麼看新聞，比起這個，老電影更合他的胃口。史精忠依舊坐在離他最遠的沙發角落裡，額前的發有些長了，未經打理的模樣，頭一垂，頭髮就能遮住他半張臉，看上去很有言情小說里最吸引女生喜歡的憂鬱氣質。但生活不是小說，生活總是更喜歡那個溫潤的、生機勃勃的青年。羅碧也一樣，他更喜歡之前見到的那個清俊青年，不卑不亢，得體的笑容中充滿希冀。

晚上十點半，羅碧定的鬧鐘準時響起。他被鬧鐘聲驚醒，看到史精忠也靠在沙發上閉著眼，像是在睡。

「精忠？」

史精忠聽得清楚，他沒有睜眼，眼眶不受控制地發燙，他怕睜開眼又會在羅碧面前哭一次。更重要的是，他沒有勇氣與羅碧對視，羅碧處處為他著想，他卻終於忍不住冒出這樣罪惡的念頭：為什麼，你不是史艷文呢？

tbc

沒有什麼如果，我一定會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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欷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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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21-03-31 2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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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疼精忠

不過看著跟SPA一樣面孔的藏爹，精忠也不好受吧

風花雪月本身就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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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戲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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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5)

6樓發表於: 2021-10-19 00:3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試探的一聲沒有得到回應，羅碧先關了電視，又去臥室翻出收起來的藥，倒好了水，才伸手把史精忠推醒：「吃了藥回房間睡。」
這下史精忠再不能裝睡，他睜開眼，依舊避開與羅碧對視。目光落在還在冒煙的一杯水，和躺在紙上小小的一片白色藥丸上。羅碧的語氣難得溫和，史精忠卻因此更有負罪感。他想，羅碧一定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如果知道，會怎麼看待他這個小人呢……
對於史精忠一言不發地盯著水杯，羅碧心底也有些說不上來的忐忑。在下午見到那意料之外的眼淚以後，羅碧心裡就一直有個疙瘩。他有些不自在地開口：「我去兌點涼水……」
「不用，多謝叔父……您，其實您不用這麼費心。真的，我自己也能好好的，我能……」史精忠說著，不知為何心底泛起前所未有的委屈。情緒失控好像只是一瞬間的事，在兩個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抱住羅碧失聲痛哭，「我只是太難受了，我只是還不習慣，我不明白……為什麼偏偏是他出事呢？」
這一撲太出乎意料，羅碧的雙手無處安放，只能懸在半空，任由青年的眼淚打濕他的衣服。他猶豫很久，最終手掌只搭在史精忠的肩膀上，動作笨拙，嘴也笨拙，說不出一句安慰人的話，也回答不了史精忠的問題。
為什麼偏偏是史艷文呢？這個問題羅碧也曾想過，但他並不執著。羅碧活得瀟灑，也淡漠。他在酒里談人生，不至於紙醉金迷，但習慣了身邊的人來來去去，從不留戀。
感覺到羅碧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開始用力時，史精忠也冷靜下來。那隻手仿佛在說「夠了，可以了」。確實，他想，可以了，胡鬧夠了就該把話說清楚。
「對不起，我……」
「吃藥吧。」羅碧想了想，又繼續說，「等你好些我就走，你現在這樣，誰都不能放心。」
羅碧沒說重話，他本來可以說，史精忠還有親人，有兩個關係還不錯的弟弟，有他這個不熟的叔父，有朋友，有關照他的前輩……但羅碧沒有說，因為他似乎開始明白了，在一個人的心裡，有些位置上的人是無可替代的。
「我明白了。」

就像是定下一個約定，只是約定的期限模糊，羅碧所說的「好些」，標準也模糊，羅碧就這樣住下了。自第一晚後，史精忠都沒有再表現出異常，不再抗拒，當然，依舊不怎麼和羅碧對視。
看在史精忠吃藥的時候還算省心的份兒上，羅碧也不逼他。本來他也只是盡一個長輩的責任，不期回報，史精忠對他的態度已經無所謂了。人沒事就比什麼都好。
更何況羅碧自己也儘量避開和史精忠獨處。他再沒進過史精忠的房間，那個下午，那一聲聲呼喚，甚至在羅碧午夜夢回時會伴著許久前的記憶一併湧現。
史精忠卻是強撐著。儘管他努力表現得波瀾不興，卻始終沒辦法接受這個「不速之客」。羅碧住進來不到一周，家裡就變了樣。東西移了位置，飯菜變了味道，甚至是羅碧身上的氣息，連帶著家裡的氛圍，都開始變得不一樣……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史精忠有些受不了，他意識到，史艷文的痕跡在一點一點被清除、擠占。
這怎麼可以呢？這明明是他和史艷文的家。而且，他只剩下這些了。與史艷文有關的，他只剩下這些了。
「叔父……」史精忠終於坐不住了，他想和羅碧談談。
「怎麼？」羅碧正拿著鳳蝶給的那沓資料看著，手上捏著一支煙，沒點燃。
晚飯後史精忠會坐在沙發上看書，至於為什麼不去書房或是回自己的房間，羅碧沒問——在初步了解以後，史精忠在羅碧眼中儼然成了易碎的白瓷瓶，只敢輕拿輕放。他不問，只是陪著史精忠一起看點什麼東西。沒想著久住，羅碧也就沒買影碟，索性捧著那堆令人頭大的資料開始研究。
看著羅碧手上的紙，史精忠的話也說不出口了。羅碧看這些也沒避開他，遇到不理解的還會拿著問他兩句，或是指著紅筆勾畫出的「可治癒」給他看，說：看吧，這些都是小事，總會過去的。他從沒想過，看起來像個黑幫大佬的叔父認真起來會是這樣的，頗有老學究的風範，戴上鑲著金絲的眼鏡，就是另一個史艷文。
史精忠不自在地收回自己的目光，話頭轉了個彎：「明天周一，我想回去上班了。」
「行。」羅碧大手一揮表示自己知道了。他一頓，又補了一句「我送你」。
不應該這樣。史精忠在心裡說。
「好，謝謝叔父。」史精忠這樣說。
「不用，真要謝我就好好的。」羅碧大手在史精忠頭頂按了按。他這幾天也看出來，史精忠並非真的對他有什麼意見。大概是不適應？羅碧有些不確定，又覺得可能自己老是繃著一張臉，讓人難生親近之意。於是他努力回憶孟高飛怎麼帶孩子，想到他抬手就照著冷秋顏後腦勺抽去，羅碧暗自搖頭，還是算了吧。於是落在史精忠發頂的手掌雖用力，卻依舊克制。羅碧心想，這樣總行了吧。
史精忠卻因為這個動作變得僵硬，好在羅碧很快收回手。史精忠應了一聲，在羅碧的監督下吃過藥就回了房間。
始終空缺一半的雙人床，史精忠躺上去，頭頂的觸感仍沒有消失，像是停在了心上。太糟糕了，史精忠發現最開始的默許就是錯的。到現在，羅碧與他的事糾結在一起，他對羅碧的虧欠越來越多，拒絕的話也再沒有機會說出口。
史精忠心事重重，卻在藥物的作用下漸漸合上眼。
或許他自己都沒發現，他依舊不再整夜夢見史艷文，甚至在睡前，他思索的是在新的一天，要如何應付羅碧。

第二天清晨，羅碧果然開車送史精忠去上班。
「一直沒有問，叔父您的工作……」
「沒事，早就是個甩手掌柜了。」
聽羅碧這麼說，史精忠的腹稿再一次沒能說出口。他對羅碧感到束手無策，一路上都有些悶悶不樂。
羅碧像是沒察覺似的，把史精忠送到公司樓下，又問他：「下午幾點下班，我來接你。」
「不用，太麻煩叔父了。」
羅碧沒說話，只是看著他。
「六點，多謝叔父。」史精忠說著就伸手去拉車門。
羅碧叫住史精忠，遞給他一個保溫杯，粉色的。見史精忠茫然地看著杯子，羅碧別開視線，似乎也有些不自在，語氣中帶著彆扭的關心：「那藥吃了容易犯困，別喝咖啡，我給你泡了茶。朋友給的配方，你今天試試，沒效果告訴我，我讓他給你換。」
史精忠接過羅碧遞來的杯子，幾乎是落荒而逃地下車。
事態完全失控了。
史精忠和同事打過招呼，帶著笑謝過幾個關係不錯的同事的關心問候，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看著這個粉色的保溫杯，開始頭疼。
不過半個上午，史精忠就不知打了多少呵欠。倒不是真的有多睏倦，他看過說明書，不停打呵欠是最常見的副作用之一。即使不困，這樣也非常影響工作。史精忠看著手邊的保溫杯，想到早上羅碧彆扭的動作，勾了勾唇角，擰開蓋子給自己倒了半杯茶，有淡淡的草藥味，聞起來還不賴，熱氣一路暖到史精忠心底。他在心裡嘆口氣，即便是他，也很難做到對另一個人這樣細緻，沒想到羅碧竟有這種心思。
喝過以後，雖然還是時不時會控制不住，但次數明顯減少了。史精忠在心裡輕輕向羅碧道謝，想到羅碧下午還會來接他，不知為何，方才被問及請假原因時的煩躁感竟有所消減。他搖搖頭，打斷自己的胡思亂想。
原本以為，會有什麼不一樣。但一天的工作下來，同事似乎沒看出史精忠有什麼心事，史精忠自己也發現，好像沒什麼大不了的。他的生活分明發生了那麼大的變化，但世界如常，工作如常，他也如常。放不下走不出的，只有他自己。
下午的時候天氣好轉許多，史精忠跟著人潮湧出辦公大樓，一眼就看見靠在車門上的羅碧，和他身後一大片燒得燦爛的雲霞。或許是景致太惹眼，又或許是今天的夕陽格外暖，史精忠恍然覺得這個熟悉而陌生的人影溫柔得不像話。
但再溫柔，也只不過是一道幻影。就像雨後陽光下出現的一道彩虹，絢爛而短暫，在史精忠走近以後就不復存在。他面前的人，目光堅毅而有侵略感，眉間紋路經由歲月操刀雕刻，是手指無法磨平的痕跡——那是羅碧。
苦澀在心底迅速蔓延開，夕陽短暫的餘溫在史精忠走完這段極短的路程前就消失不見，他覺得很冷，寒意徹骨，冷得心口發疼。但史精忠只是收拾好情緒，在羅碧面前站定，第一次直視他的雙眼，沙啞著聲開口道：「叔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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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什麼如果，我一定會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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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王g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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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樓發表於: 2021-10-19 23:1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再温柔也只是一道幻影……唉，精忠啊

白首相知犹按剑，朱门先达笑弹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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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lhbng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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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樓發表於: 2021-10-20 01:2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這篇文好好看啊！
心疼精忠的堅強，也希望藏爸可以讓俏真正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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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戲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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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5)

9樓發表於: 2021-10-30 00:4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5-6

那一瞬間的情感衝擊是那樣鮮明，羅碧感覺到史精忠有什麼不一樣了，但這是好是壞，羅碧也拿不準。面對史精忠的目光，羅碧沒有去分析其中的意味，率先挪開視線，生硬地開口：「下班了，上車吧。」
狡黠似乎和羅碧這樣的人是不沾邊的。史精忠有些失望地收回目光，自覺地坐在後座。坐上車後身體漸漸回暖，只有胸口，思念與痛苦交織著，凝滯成利刃，結結實實地扎在心上。
錐心之痛，不外如是。
一路無言。
史精忠後知後覺地發現，或許自己應該道個謝。雖然他不清楚羅碧的具體工作是什麼，但是花時間來照顧自己，即便他表現得雲淡風輕，也總是有不方便。可是他錯過了最佳時機，現在空氣中只有令人窒息的沉默。
和史艷文習慣放點音樂不一樣，羅碧的車載音響就是個擺設。不過他本來也不愛開車。
實在安靜得過了頭。其實羅碧完全可以問史精忠今天狀況如何，但方才史精忠向他走來的畫面就像是刻在腦海里。同樣的，和史精忠對視時，所見的眼神也一片空茫。羅碧想，史精忠不是在看他，他只是在透過他看史艷文。
有這麼像嗎？
這不是羅碧第一次問這個問題。他過往的人生不可謂不精彩，即使在遇到史艷文以後，他也沒想過要改變。或許，曾經有些許瞬間想像過，如果過那樣的人生，如果能擁有一個家……羅碧不是沉湎想像的人，他看著眼下，回答自己，再像也無所謂，他是羅碧。
「晚飯想吃點什麼？」羅碧咬著香菸濾嘴，沒有點燃，有些含糊地問了一聲。
「按叔父喜歡的來就好。」史精忠的聲音聽上去有些疲倦。他靠在皮質的座墊上，想著往年的這個季節，史艷文已經貼心地將座墊換成毛絨的。皮質冰冷，車裡開著暖氣也沒能捂熱，但這並不影響史精忠昏昏欲睡。
想到前幾天坐車後吐得昏天黑地的史精忠，羅碧刻意開得慢。因此，等到樓下的時候，史精忠已經睡著了。
羅碧熄了火，沒有關空調。他下了車，看著和路燈一同亮起的兩顆星星，沒忍住點燃煙，倚著車門吞雲吐霧，嫻熟地吐了個圓圈。站著抽一支煙的時間，羅碧也感覺到一絲涼意。
天確實越來越冷了。
羅碧掐了煙，十分沒有公德心地將菸頭扔在地上，腳尖碾了碾，這才開了後座的門叫醒史精忠：「起來，回家。」
夜色里朦朧一片，羅碧像是忘記刻意壓低自己的聲音，落在史精忠耳邊成了半個史艷文。史精忠聽著不真切的聲音，睜開眼看到個模糊的影子，以為自己還在做夢。他沒有動，像是害怕驚擾了夢境一般，連呼吸都慢下來。
於是打碎夢境的人便成了羅碧。他看不清史精忠的眼神，那是在注視他時永遠不會出現的，溫柔如春風，繾綣似綿雨，還有那濃重的依戀。他不知道，所以他開口了。但即使他知道，好像也沒有更好的選擇。
「愣著幹嘛？頭暈？」羅碧說著就伸手去探史精忠的額頭。
這下史精忠聽得明明白白。是關心的話語，卻似兜頭澆下來的一盆涼水，讓史精忠整個人都迅速清醒過來。他避開羅碧的手，慌忙地起身，頭還撞在車頂上，砰地一聲，讓羅碧忘了計較被他躲開的手。
「……外套穿好，明天開始在車上放一件外套——別忘了把杯子帶回去。」羅碧覺得有些糟糕，因為他看著史精忠跟在他身後，一隻手還在揉著頭，竟然有些想笑。
「好的。」史精忠臉頰微微發燙，不知道自己怎麼就睡迷糊了。這一下撞得結實，一直到上樓他才放下手。但在羅碧面前的形象……大概很難再挽回了。
好像從一開始他在羅碧面前就沒什麼好形象。在羅碧面前，他總是那麼狼狽。又或者說，在史艷文離開以後，他就沒有不狼狽的時候。
學生時代，史精忠也看過一些愛情故事，黏黏糊糊的，小女生喜歡的故事，並不很合他的胃口。當時的他沒想過，有朝一日自己也會變成故事裡的人。可那麼多故事，過程極盡曲折，主角卻總是能在大結局擁有幸福。
那麼他呢，現在的他又該去哪裡尋找他的幸福？

「不要睡。」羅碧又重複一遍才進廚房。
史精忠在沙發上坐下，目光落在那張黑白照上。冰冷的四方相框，能盛放下史艷文這樣的人的靈魂嗎？在史精忠自己意識到之前，他已經站起來走到電視櫃前，用手指觸碰玻璃隔層。
薄薄的一層，是生與死的距離，是此生不能跨越的天塹。
在廚房裡忙活一陣，羅碧才想起來問問史精忠的忌口。前幾天他按自己的口味做飯，史精忠吃得少，不怎麼像一個成年男性的飯量。還是問問吧，這樣想著，羅碧探出頭，正好看到這樣的畫面——那確實很像一幅畫，柔和的燈光下，一個溫潤如玉的白髮青年正伸出手指，輕柔地、飽含深情地撫摸著他戀人的遺像。
就算羅碧以幾乎不可察覺的方式，將史艷文的痕跡漸漸抹除至只剩這張懸掛著的遺像，這個家，也依舊是史精忠和史艷文的家。痕跡可以抹除，曾經的記憶，和史精忠幾十年的人生，無法更改。
羅碧安靜轉身，手一抖，灑了半把干辣椒。
雖然羅碧口重，史精忠確實不太吃得慣，但沒有哪頓飯像今晚這樣難以下咽。史精忠被辣得眼圈都泛紅，舌尖像是千萬根針扎一樣刺痛。他輕聲吸氣，抽紙擦了擦額角的汗滴，餘光瞥見面不改色的羅碧，不禁在心中感慨，叔父真是厲害。
感慨歸感慨，要是再來一頓，史精忠毫不懷疑自己的胃要被燒穿。他猶豫著是不是應該開口和羅碧商量一下，下次，不，以後都不要再放致死量的辣椒了。
「手抖，辣椒放多了。你別吃了，點個外賣吧。」羅碧說著就收了盤子。他都覺得自己像是有毛病，欺負一個小輩算什麼？但史精忠確實出乎他的意料，原本羅碧以為這樣至少能讓史精忠表達一下自己的意願，但他寧願一邊吸氣一邊吃，也不肯說什麼。
史精忠沒什麼食慾，只覺得胃裡像是有團火，和藥物的副作用疊加，要將他整個人都吞沒了。這實在很難受。他給自己倒了一杯冰水，在羅碧瞪人的目光下一飲而盡。火焰短暫地偃旗息鼓，不久後火勢反撲，史精忠不禁捂住胃，有些不知所措。
羅碧見狀就後悔了。
「抱歉。」
「沒事，叔父也不是故意的。況且不全是辣椒的問題，主要還是藥……」史精忠蹙起秀致的眉，整個人縮在沙發上，攤開的書也沒心思再看。他靠在柔軟的抱枕上，白色長髮因動作散開，從羅碧的角度看過去，活像只抱著尾巴團起來的白毛狐狸。
羅碧移開目光，手指在手機屏幕上划動幾下，進廚房兌了杯蜂蜜水，溫熱的，放在史精忠面前。
「喝了，會好受點。」
史精忠艱難起身，在羅碧要餵他的時候婉言拒絕了。他不想表現得這樣脆弱，儘管這段時間以來，他不願意被看見的每一刻都沒能逃過羅碧的視線。
這真是太糟糕了。
清甜的蜂蜜水拯救了史精忠多災多難的胃。
「今天感覺怎麼樣？情緒還好嗎，那茶有用嗎？」羅碧坐在一側的單人沙發上，拿著份晚報，看似漫不經心地問。
「都挺好的。茶很管用，謝謝叔父。」
史精忠答得很快，像是早就想好了答案一樣。
其實這樣的問答意義不大，因為他們兩個人都心知肚明，史精忠的情緒不可能好——至少短期內不可能。
「那以後你自己記得帶上。我出門一趟，十點半前會回來——算了，今晚的藥我先放茶几上，十點之前不要睡覺，吃完藥再睡。」羅碧說完，回房間拿了藥，拿起外套就往外走。
史精忠嘴唇動了動，他想問羅碧去哪，還想叮囑一句小心安全。但他一抬頭看見牆壁上掛著的遺照。最終他什麼也沒說，羅碧也沒等他，已經出了門。聽到關門聲，史精忠低下頭，抱著膝蓋，整個人蜷在一起。這是防備的姿態，但令人安心。
屋子裡安靜地過分，史精忠甚至聽見時鐘走動的聲音。他的目光百無聊賴，最終落在桌面上一顆半的藥片上，看著藥片他才猛然發覺，羅碧搬過來不過三四天，而他好像已經開始適應這樣的相處。
這是好事嗎，爹親？
再沒有人能告訴史精忠答案。

一看到羅碧，原本靠在吧檯上的孟高飛眉毛一挑，放下手中的酒杯迎上去：「可算回來了，怎麼，事情辦妥了？」
「還沒，就是回來看看。」
「到底什麼事啊，真不要哥們兒幫忙？」孟高飛這麼問，一半出於關心，一半出於八卦。不過他倒是沒想著羅碧會回答，平時他在微信上也沒少問，羅碧就是不說。
不料這次羅碧擰著眉沉吟一陣，竟問了一句：「你失戀過嗎？」
「啊？」孟高飛實在意外，隨即反應過來，繞著羅碧轉了兩圈，將他渾身上下都打量了個遍，「是本人吧？」
「想什麼呢你，我幫一個……朋友問的。」
「開玩笑，你哪個朋友我不認識？怎麼回事，什麼時候背著哥們兒有的情況，哪家姑娘能被你看上，艷福不淺啊。你告白了？被拒絕了？」孟高飛伸手攬著羅碧的肩膀，把他向後台帶，大有羅碧今天不交代就別想離開的架勢。
羅碧被吵得頭暈，也是後悔怎麼會想到問孟高飛這種糙漢，就算有經驗也不適合史精忠吧。
「閉嘴。」
孟高飛見羅碧不耐煩，小聲嘀咕一句不說就不說，這麼凶幹嘛。
「你嘀咕啥呢，別打岔，我就是幫家裡一個小朋友問一句。他，因為某些原因，和他的戀人永遠也不能見面了，現在很難過，怎麼辦？」羅碧艱難地組織措辭。他想，史精忠的未來還很長，所以他和史艷文的事，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羅碧沒說具體的人和事，應該沒人能猜到是史精忠。
「哦？小朋友的愛能有多久，不管他，讓他多經歷幾次自己就成長了。」孟高飛一摸下巴，回想自己當初是怎麼處理冷秋顏的早戀問題的，又湊近羅碧問，「真不是你有情況了？」
「去你的，說正事——你就是這麼帶你家那小子的？」
「不愧是兄弟，還是你了解我。」
羅碧沒搭話，在心裡搖搖頭。
「怎麼了，還這麼愁眉不展的？那小子真有這麼傷心？」
羅碧還是不說話，說什麼，說那小子不僅傷心，甚至恨不能去陪史艷文。不知怎的，羅碧一想到史精忠，腦子裡就是他伸手撫摸那張遺像的畫面。他知道那小子好看，但那種情況，分明應該是悲傷的時刻，羅碧的注意卻全在史精忠過分好看的側臉上。
心底的煩躁壓得羅碧有些喘不過氣，他抽出煙點上，坐在沙發上向後一倚，對於在身邊喋喋不休的孟高飛說了什麼是一個字沒聽進去。
孟高飛表演了一段單口相聲才發現羅碧早神遊到不知道哪個國度去了。
「想什麼呢你，要不是我認識你這麼久就沒見你喜歡過什麼人，真要懷疑你得了相思病。」
「我？你想太多了。」
「那確實，我要是有你這條件，孩子都快和小冷一樣大了。說到這個，你這不打算找一個？現在也安頓下來了，前兩年還多了個便宜哥哥——雖然還沒來得及……」孟高飛咳一聲，含糊過去，「總之現在的你，要什麼有什麼，不說大富大貴，養一個家是綽綽有餘了，時間也多，你還有啥顧慮？」
「沒那個想法，也沒必要。行了，你也別操心我的事了，這麼愛操心不如為你家小冷張羅門好親事。我還有事，先走了。」
「不喝兩杯？」
「我喝了你給我開車？」
「找個代駕的事，能有多麻煩。來都來了，陪兄弟喝點。」
羅碧也不再推辭。他出門前交代了史精忠按時吃藥，不能過早也不能太晚。雖然心中有些放不下，但回想這幾天的相處，應該……還算比較乖吧。
「怎麼又走神！回神了，冰鎮漓泉行吧？」孟高飛發條簡訊就有人送上來。他們這不賣這麼平民的酒，當然是打發小弟去跑腿，順道還買了兩袋鹽煮花生和毛豆。
羅碧看到吃的才想起來史精忠今晚沒怎麼吃飯，他記得醫生叮囑過藥物傷胃，一定要在飯後吃。想著羅碧就摸出手機給史精忠點了外賣，一看時間，不過八點，應該不耽誤事。早知道這麼麻煩，他就不該抖那麼一下放這麼多辣椒。
「相思是病，得治。」孟高飛拿了罐冰啤，在羅碧臉上一蹭，凍得羅碧頭皮一麻，「回神了？告訴哥們兒，哪家姑娘讓我們的鐵樹開了花？」
「比喻用得真爛，再開玩笑跟你翻臉啊。」羅碧接過啤酒，在桌角一磕開了蓋，仰頭就是半瓶。屋子裡暖氣足，他脫了外套只穿了件薄毛衣，半瓶冰啤下肚可以說是透心涼，隨即又燒起來，像喝了什麼碳酸飲料，一路下去噼里啪啦炸開了一串泡泡。
「可不興喝悶酒的，說說唄，我知道你心裡有事。」
「嗯。」羅碧不再反駁。但他也不知道怎麼說，因為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快到九點的時候，史精忠收到了外賣，怕他看不見似的，單子上歪歪扭扭地寫著幾個大字：先吃飯。大概是羅碧讓店家加的，史精忠打開袋子，看著偌大一碗還冒著熱氣的餛飩，湯汁清亮一點紅色也看不見，沒放辣椒。史精忠沒什麼食慾，但是這份不知源於什麼，也不知會終於何處的關心，讓他不知道應該如何面對。
家裡安靜得過分，羅碧不在，史精忠一個人沒開電視。他一直坐在沙發上，攤開的書還停留在昨天看的那一頁。這實在有些莫名其妙。羅碧在的時候總是看老電影，質量參差不齊的武打片，動作一打一頓、音效誇張而有節奏感，分明是很嘈雜的，卻是最好的背景音樂，就著這些噪音看書不過幾天，他卻是習慣了一般。羅碧今晚不在，他竟然有些坐立難安。
昨天史精忠還在想如何向羅碧開口，表達自己或許已經可以獨立，曾經做的傻事只是一時的情感宣洩，現在不會了。但現在，史精忠甚至有些慶幸自己沒有說出口。如果羅碧當真，就此搬回去，那他應該怎麼辦呢？
這實在是自私的想法。史精忠知道，這種依賴是有條件的，並且對於羅碧來說太不公平。史精忠本意從未想過要將羅碧當做史艷文看待，但他並不能時刻都保持清醒與理智。前幾天刻意的疏遠倒還好，今天卻是再次錯認——但無論是否錯認，有一點是一致的，那便是每一次看見羅碧的臉，他都要在心底提醒一遍，史艷文已經不在的事實。
沒關係，史精忠想，他已經遍體鱗傷，不在乎再多一點。或許等到他適應了這份疼痛，便能夠好好活著。這是所有人對他的期許，史精忠猜測，這個所有人甚至包括已經故亡的史艷文。他的爹親，他的戀人如此愛他，也會希望他好好活著吧。
那就，滿足這些期待。
史精忠吃了一半餛飩，剩下的實在無能為力。他看一眼時間，還不到吃藥的時候。羅碧也沒說什麼時候回來，史精忠猶豫著要不要發條簡訊道謝，或者問問他什麼時候回家。但他不想占用羅碧太多時間。來照顧自己已經是仁至義盡，羅碧也有他自己的生活。
等待讓時間變得更加漫長。史精忠沒有給羅碧發簡訊，但他的心底已經在不由自主地期盼，期盼羅碧能早些回來。

這份期盼顯然沒有傳達到羅碧這邊，他並沒有隔空讀取心聲的能力。羅碧心中揣著事，在孟高飛的攛掇下，兩個人對瓶吹喝了一件啤酒。度數再低也是酒，羅碧臉頰有些泛紅，但意識清醒，並無醉意。他推開正在抱著他嚎的孟高飛，去洗手間洗了把臉。他看一眼手機，除了外賣送達的提醒什麼也沒有。這小子，羅碧皺了皺眉。
對於史精忠對他的疏離，羅碧本來並不在意，他做這些也不是為了讓史精忠能夠和他親近些。可是這麼幾天相處下來，史精忠一副拒他與千里之外的模樣，還是讓羅碧有些窩火。但想到他痛苦的時候，羅碧又有些於心不忍。
羅碧從小沒體會過親情，長大了也沒經歷過愛情，所以他不是很理解史精忠。他知道，史精忠一看就是被愛意澆灌大的孩子。他和史艷文打過幾次交道，雖然並不喜歡史艷文的做派，但不得不承認，那實在是一個溫柔又細緻的人。這樣的人，全心全意的愛都給予一朵明艷的花。失去這樣的愛，這株花便很難存活。
羅碧都快說不上來，到底是像他這樣，從未擁有過，所以能夠毫不在意比較可憐，還是像史精忠這樣，得到過最好的，再失去來得痛苦。他撐在洗手台上，看著鏡中的面容，從記憶里翻找出史艷文的臉，和鏡中的自己細細地對比。不知道過了多久，羅碧像是終於發現這很幼稚並且無趣，他理了理衣領，把已經在沙發上睡著的孟高飛交給冷秋顏，然後聯繫了代駕。
想再多也沒意義，有時間煩惱這些有的沒的，不如幫著史精忠早點走出來，這樣互相折磨的時間才能快點結束。
到家以後，羅碧沒開客廳的燈，被沙發上的黑影嚇了一跳。隨即他意識到那是史精忠。說不生氣是假的，羅碧看一眼時間，已經是凌晨。他繃緊了唇角，心想這要換成別的什麼人，他早就發火了。但當他打開燈，看見史精忠蜷縮著，靠在自己的膝蓋上閉著眼，應該是睡著了，胸口又有些發悶。
茶几上的藥片沒有動，還剩了半碗餛飩。
羅碧幾乎要嘆氣了。但他最終也只是沉默地看著史精忠，待心中那點怒氣消散乾淨，才燒了熱水叫醒史精忠。羅碧不知道，每當他盡力讓自己聲音聽上去不那麼嚇人時，便和史艷文更接近。那是他最原本的樣子，只是這些年裝著裝著，就當了真。
「先把藥吃了。」
「叔父？您回來了……」史精忠原本只是坐著發呆，沒想到會就這樣睡著。
「嗯，吃藥吧。」
史精忠接過熱水，迷迷糊糊地張口將躺在羅碧掌心的藥吞下去。熱水下肚，一路暖到胃裡，也讓史精忠稍稍清醒一些——他忽然意識到，剛才自己做了什麼。史精忠僵硬一瞬間，隨即低著頭，一副實在困得不省人事的樣子，打算就這樣回自己的房間，不料卻身體一輕，被羅碧抱了起來。
「叔父，不用這樣，我沒事，就是不小心在沙發上睡著了。」
「嗯。」羅碧應了一聲表示知情，卻沒有鬆手的意思。
見羅碧不為所動，史精忠也不再說什麼。他這幾天也摸索清楚羅碧的脾氣，有些專斷獨裁，是那種在孩子提出反抗時會用眼神說「反抗無效」的人。史精忠整個人都僵硬了，刻意和羅碧保持了距離，但還是嗅到了濃重的酒味。
「叔父，你喝酒了？」
「嗯，沒什麼事，你早點睡。明早我不能送你上班，一個人能行嗎？」
「我沒事的，您不用擔心。」
「不用敬語……明早的藥，你吃完早飯叫我吧。」
「您……你現在給我也可以，明早就不打擾你休息了。」
羅碧想想也是，雖然沒醉，但明早肯定起不來。他回房拿了藥，交給史精忠：「按時吃。茶怎麼做我等下發給你，你按步驟來就行。」
「謝謝叔父。」
羅碧腳步一頓，沒回頭，徑直回了自己房間。還真是喝多了，居然覺得這小子好像沒這麼牴觸自己了。
史精忠鎖了房門，躺在被窩裡，睡意全無。那酒味似乎還縈繞鼻間，重得有些嗆人。史精忠不怎么喝酒，史艷文也是，所以這些都刺激過了頭。史精忠覺得羅碧和他以前的見過的人實在不一樣，好像完全是另一個世界的人。
仔細想想也確實是這樣。他和羅碧原本就沒什麼交集，哪怕名義上是有血緣關係的親人，但那突如其來的認親，沒有任何親情基礎。直到現在，史精忠才有一點探究羅碧的心思。
或許史精忠也沒有發現，他已經不沉溺於回憶而入睡，於是夢境也不再是一潭絕望的死水。在他沒有意識到的時候，他的生命像是被注入了一些嶄新的東西。
那被喚為「生的本能」的東西。

tbc

沒有什麼如果，我一定會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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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九脈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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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1.12 【藏俏】授時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