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4.13 【苍竞】可乐鸡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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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5)

樓主發表於: 2021-04-13 09:30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4.13 【苍竞】可乐鸡翅

* 苍竞八周年时候的稿子/搬运存档中/这篇现在看不是非常满意但是还是存一下嗷

* 含一句话撼夙/现代paro/霸道总裁咻苍兔和绿化工人小熊猫（？）

1

——竞日孤鸣原以为这只是普通的一天。

“单先生今天好迟才下班哟，吃饭没啊？”老式居民楼的门卫处住着一对上了年纪的老夫妻，总爱跟每个过路人打招呼，一见他手里面头提的东西就皱着连开始数落，“哦哟，外面卖的不好的呀，不卫生也不健康！”

竞日孤鸣摘掉了头上的大草帽，苦笑了一声：“最近忙了些，实在是没时间……先回去啦。”

秋天跟着雨一点一点地近了，竞日孤鸣那份去年刚刚上岗的工作好不容易熬过头一个夏天还没歇多久，几场秋雨一下又要开始忙碌——早上天亮得越来越晚，可晚上却黑得一天比一天早，好几处的行道树都是秋季要修枝的品类，几个花丛借着小阳春的天气又开始冒尖，该把蓓蕾剪了，人工湖边上前年移植来的银杏和叶榕还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冬天，得提前做好保温——他一开始没想着竟然是这样琐碎的活计，绿化工人么，他想着原先祖宅里金池打理过的花园，本以为并不比那难多少，可真当自己动起手来了，才晓得其中难处。

不过，虽说琐碎又辛苦，但胜在简单。只要老老实实一棵树一丛花地修剪过去，总是可以做完的。植物不会说话，却比人好懂得多——叶片一黄，左不过就是那几个症结——不像人，脸一青，可不是生病那么轻松。

进了小区大门距离竞日孤鸣住的那栋楼还有一小段路，正好是两幢楼中间的风口。白日里想着工作时候到处跑大约不会冷，现下夜风一吹，反倒是打了个哆嗦。竞日孤鸣把外套紧了紧，想起来原先住在祖宅那会儿。一到这种季节，上至颢穹下至夙，金池也好苍狼也罢，连带着总爱在外面乱跑的千雪孤鸣也会打电话回来，一家人挨着个儿轮流叮嘱他少出门别吹风，一个个紧张得跟打仗似的。

今年么……今年还是自己多注意吧。

竞日孤鸣在楼梯间里缓缓地呼出来一口气，忽地喊了一声“嘿——！”

声控灯亮了，他看见了自己那间小小的出租屋门口，像只被吵醒的小动物一样正仰起头朝他看过来的苍越孤鸣。

或许用小去形容已经有些不合适，抽穗拔节似的长开的小子挺括颀长，几乎可以算作一个男人了，一站起来就不自觉地带出一大团阴影。可是当他抱着膝盖安安静静地坐在地上，垂着头躲在夜晚楼道的昏暗中，一声不响打瞌睡的样子却仍像是那个还未长大的小苍狼。

“祖叔叔？”

——竞日孤鸣原以为这只是普通的一天。

——直到在自己的小阁楼门口捡到自家的小侄孙。

2

苍越孤鸣搬回了祖宅大约一个星期了。

他先前住的是撼天阙刚刚回国那会儿随便买的一套复式小楼。开发商在老城区圈出来一小块，买下来整修翻新，闹中取静嘛。撼天阙倒不在乎什么动静，就是图老城区方便，转出小区大门就是市中心——他们那一辈都是在老城区的街头巷尾蹦跶着长大的，连苍越孤鸣他舅都是。

那阵子苍越孤鸣没地方去，祖宅一直是竞日孤鸣住的，颢穹留下来的房子又被监视——还是他那个不靠谱的大伯把他从外头的小公寓里挖出来带回了那新买的复式楼。再后来么，别扭了大半辈子的撼天阙终于开了窍，把夙拐去了国外，这套房子就干脆留给苍越孤鸣了，临了都没忘记嘱托：“你要是……要是敢看竞日……你要是敢看那小子可怜把我这新房子给他住，我就——！”

却是就了半天也没有个下文。以往说惯的狠话连同舌头一起给不知道哪儿来的猫给叼走了，只剩下一只攥得很紧的拳头，被夙温柔地握住了。

苍越孤鸣心里知道他舍不得。毕竟说到底，都是孤鸣家的人。说爱说恨，说情说怨，似乎都不是那么重要的事了。像一罐被熬煮了很久的汤，丢进去的食料荤素贵贱，从不讲究。可火就这么一直烧着，五味连同着那些喊不出名字的汤料一齐被火焰炖得相融，烧得锅底都快干了，终于倒出来一碗稠密的汁水。比起靓汤，好像用汤药来形容更加贴切。

他一向不是什么精细的人，也不追求所谓的口腹之欲，自然品不出这碗汤水里头的好坏，只知道，那大抵是一碗很浓的汤吧。

既不是合胃佳肴，也未必是对症下药，但汤水从喉咙一路流进肠胃，竟然生出些许的暖来。

他突然有点想念竞日孤鸣。

竞日孤鸣离开了快两年了。

股东大会之后竞日孤鸣立即辞了职。虽说他那职本来就是个挂名，是苍越孤鸣父亲的父亲替年纪尚幼身体病弱的小儿子想的路子，辞与不辞并没有多大差别，并没有多少需要他做的事情。只是苍越孤鸣没想到他连股份都让出来了，那短短的几个月里争夺来的一切就这么轻松地拱手全数转让给了苍越孤鸣，还全都是交给律师处理的，竞日孤鸣自己连面都没露一个，一身清净再无长物，不声不响地走了人。

孤鸣家的祖宅便这么跟着空了下来，一放就是两年。

早在去年苍越孤鸣就有搬家的打算了，只是可惜一直碍于公务难以成行。本想着趁春节放假他一个人就搬了，结果春节公司排值班轮到风逍遥和铁骕求衣。年前才派出去跑了两个项目，苍越孤鸣没好意思连年也不好好让人家过，索性自己顶班放了他俩的假，搬家也就这么搁置了。可开了年事情一多，又只好接着往后推。推过了春又拖过了夏，直到入秋，下属们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才逼着这位年轻的董事长给自己放了个假。

撼天阙新买的房子不是不好，宽敞亮堂，地段也好，交通便利。可苍越孤鸣就是觉得，哪儿缺了点东西。他说不上来，也没时间细想。晚上加完班回去的时候，一打开玄关的灯，家里什么声响也没有，客厅一片漆黑，他就突然有种感觉，不能这样下去，得搬回去。

苍越孤鸣是在祖宅里长大的。颢穹做事总爱亲力亲为，千雪孤鸣背地里常说这是天生劳碌命享不来福。他母亲希妲去得早，颢穹刚刚接手公司没多少年又手生，顾得了东顾不住西，干脆就把年纪尚幼的小苍狼给送去了祖宅交给了竞日孤鸣带，一直带到了上大学的年纪。

他还记得中学的时候，下了晚自习骑着单车回家，隔着老远都能看见祖宅落地窗的灯光，是明亮的暖黄色。金池早就把夜宵备好，他的祖叔叔就捧着一只冒着热气的汤碗戴着一副眼镜坐在客厅里头看晚间的连续剧，他一推门就能看见镜片上面凝结的白色水汽。全家人都知道那是副平光镜，是竞日孤鸣自己非要弄来的一个宽宽方方的镜框假装是老花镜。

祖宅是幢有些年岁的独栋小楼，又在郊区，颢穹也只是年轻时候住过一段，接手公司之后买了新房子就搬了出去。但他的房间一直被竞日孤鸣留着，是间向阳的主卧，就是后来苍越孤鸣住的那间。四层的小楼，除开底楼和顶层的阁楼，每层两个房间，一间卧室，另一间或是书房或是储物间。底楼是金池和夙住着的，一层给了苍越孤鸣，一层替千雪孤鸣留着，竞日孤鸣自己一直住着顶层的阁楼。

苍越孤鸣从前很喜欢那个阁楼。那里有一个很大的壁炉，到了冬天就燃起来，把整个屋子烘得像春天一样暖，还有好几个大书架，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他的祖叔叔就抱着毯子窝在壁炉前的沙发里，或看书或下棋。背后推门出去是个阳台，种了好些精巧的盆栽绿植，苍越孤鸣对花花草草的并无甚关心，他更喜欢陪在竞日孤鸣身边，借着读书写字的由头占了小小一席地，偷偷地瞄他那位祖叔叔。

重新搬回祖宅之后他也去阁楼里转过一圈。壁炉里自然是早就没了火，沙发上的毛毯半截垂在地上，几个书架好像也没有自己原想的那样高了，阳台上那些精细的植物已经枯死许久，茶几上那盘残剩的象棋也落了灰。

苍越孤鸣觉得自己恍惚间好像闯进了一个仅仅属于过去的梦境，这梦被尘埃蒙上了一层纱，他连呼吸也不由得小心了起来，却不知道是该珍重还是该胆怯。

他没有再看，只是关上了门。自己大约再也不会进去了吧，他想，兴许他也不是喜欢阁楼。

他只是喜欢竞日孤鸣罢了。

——那就去找他吧。

苗疆集团新上任的年轻董事长决定给自己放个假。

3

要打听个地址对于现今的苍越孤鸣来说并不算难事，难却难在一脚一印地找过去。

竞日孤鸣倒也没有去什么深山老林穷乡僻壤的地方，选了个三四线的小县城安安稳稳地住着，小地方虽不算繁华喧嚣却也有一番热闹，颇有些大隐隐于世的意味。可偏偏就是这样的小县城，老街老区老房子一排又一排，不好找得很。又赶上整修老旧小区，本来就窄的路连个车位都没有，苍越孤鸣索性把车停去了超市的地下车库，自己照着地图导航慢慢地找过去，踩了一脚的烂泥，裤腿也溅上了泥点子，好不容易才找到地方。

敲了一阵门不见有人来开，苍越孤鸣盯着自己西装裤脚上不合时宜的斑斑点点，忽然有点想笑，嘴角还没扬上去一抬头看见墙上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小广告——“疏通下水道”“专业开锁”“办证”——到底是没能笑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喏，就坐在屋门口那张写着“出入平安”的大红脚垫上，眼睛一闭就睡过去了，梦里面听见一声“嘿”，一睁眼就看见了他的祖叔叔。

那是他不曾见过的竞日孤鸣。

他记忆里的竞日孤鸣总是优雅而精致的。他的祖叔叔窝在沙发里看书的时候，柔顺的长发就散开来，如同一缕一缕的织线，从柔软的衣料上滑下去，垂落在毛毯密织的花纹上。竞日孤鸣怀里的书往往是厚厚的大部头，手上总要拿一张手帕。一旁的小桌上放着茶水和点心，点心是当日里金池现做的，茶水是山泉泡的明前白牡丹——他原先爱喝黄绿茶，给千雪孤鸣逮住逼着改了习惯，说是性寒对肠胃不好再不许他喝。他挑挑拣拣了大半年，刨了黄绿把红黑白青挨着尝了个遍，几乎快喝成了个茶博士，才终于定下来改喝白牡丹。

而此刻，苍越孤鸣眼前的人，长发随意地挽了个低马尾，手上拎着便利店的塑料餐盒，宽沿的草帽看不出颜色，帆布的工装裤并不合身，背了个灰扑扑的单肩包，脚上还穿着一双雨靴，同苍越孤鸣的裤脚一样满是泥水。

“祖叔叔。”苍越孤鸣喊了他一声，本来还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竞日孤鸣难得地愣了半晌，忽然反应过来把草帽摘了下来，又想去摸钥匙，可另一只手上又拎着餐盒，索性把帽子往胳膊底下一夹，腾出来空手去捞包里的钥匙，兴许是一天没有用过就滑到了底，不太好找。他一边艰难地翻着包一边同苍越孤鸣打招呼：“是小苍狼啊，我这里……不大好找吧？”

苍越孤鸣没有说话，过去帮着把餐盒跟草帽接到了自己手上，借着走廊里的灯光他看见草帽里有一层软布，斑斑驳驳的不知道是被汗水打湿还是洗得褪了色。

竞日孤鸣终于翻出来那把藏在背包底层的钥匙打开了门。

“进来吧，”竞日孤鸣转头冲苍越孤鸣笑了笑，就像是早就知道他会来一样，“要换鞋哦。”

“喵呜——”

一进门苍越孤鸣就听见了一声猫叫，就在玄关的鞋柜上，是只狸花猫。

“我回来啦，今天有乖乖在家吗？”竞日孤鸣凑过去很是亲昵地摸了一把小猫脑袋，小猫也眯着眼睛蹭了蹭他的手掌。竞日孤鸣又弯腰去拿了双拖鞋出来放到苍越孤鸣脚边，这才扶着柜子把自己脚上的雨靴换下来了：“去年快入冬的时候去剪枝，小朋友上了树下不来，救下来就不肯走，跟了我两条街，干脆就留下了。”

苍越孤鸣换好了鞋，小猫很端正地坐在鞋柜顶上正盯着他看，他便学了竞日孤鸣的样子伸手过去也想跟着摸一把，小猫却偏过头扭开脖子不让摸，直接就从柜子上跳了下去。

“噗……”竞日孤鸣看着苍越孤鸣扑了空的手，像是没忍住似的笑出声来，又轻轻咳一声掩饰，转过头去点点小猫脑袋，摆出一副家长的样子，“小猫咪怎么可以这样不讲礼貌？之前是不是有告诉过你要是家里来客人应该怎么办？”

“喵呜——”小狸花十分不屑，头一扬踩着优雅的猫步转悠到一边去了。苍越孤鸣的眼睛跟着小猫，一眼就把竞日孤鸣的屋子看了个全。

典型的一人居。是老式小区的小阁楼，连窗户都没有，只有一扇小小的天窗，晾衣服得去另一头的露台。这样的屋子起初都是留下来防漏雨的，平常也就物业拿来堆些工具，楼下的人家谁有不要的家具也会往楼上扔，这两年loft紧俏了又想起来全给改装出来。说是改装其实也就是把房顶修了修通了水电燃气，新加的一厨一卫把本来就很紧凑的二十平排得满满当当，一张床几乎占去了大半的空间，幸好还有两个大壁柜帮了收纳的忙，看着还算规整。

“唔，地方比较小，不过麻雀虽小嘛……本来今年想搬家，太忙了实在顾不上，反正也住惯了，”大约是觉察到他的打量，竞日孤鸣随口解释了两句，把餐盒拿进了厨房，“小苍狼来了晚餐只吃这个可就不够了啊，”竞日孤鸣又从厨房里探出来一个脑袋，脸上还有笑意，“我给你煮个可乐鸡翅怎么样？”

“……”苍越孤鸣愣了愣神，点点头，“好。”

苍越孤鸣记忆里的祖叔叔很少下厨，他们家里连那个一年都见不了几次人影的千雪阿叔进厨房的次数都比竞日孤鸣要多得多。可这人又偏生长了张挑得很的嘴，倒不是挑食这不吃那不吃，就是爱挑毛病，咸淡也就算了，拌菜里的葱白多了要嘀咕，汤里的姜味重了要唠叨，千雪孤鸣难得煎块牛排也要嫌撒的是迷迭香不是罗勒叶，要是索性这样丢开手让他自己去煮菜，他也不干，只是笑盈盈地摆着手说君子远庖厨。

幸好那时候家里有个姚金池，家政一把好手。一开始是在颢穹孤鸣的公司里实习，做些文秘工作，有时也帮大家泡泡咖啡，清闲下来还会做些烘焙茶点。颢穹孤鸣觉得不错，正好碰上祖宅的家政阿姨又跑了一个，就直接把人派回了祖宅，时间一长竟然真就成了祖宅的女管家，专职料理竞日孤鸣的饮食起居，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在祖宅，煮饭烧菜打扫，甚至连院子里的草木都给她料理得井井有条。

独独有一回——好像是夏天吧，听说是家里面有点什么事情要回去一趟。毕竟这么长时间也难得回去一趟，颢穹孤鸣和竞日孤鸣一商量，给姚金池配了一大堆的东西说是让她带回家去，顺便把夙也给安排上过去当司机。结果第二天祖孙俩就对着空荡荡的祖宅发起了愁——这家里会煮饭的人走了，眼下是要怎么办？

那时的苍狼还在上小学，站直了都不过竞日孤鸣的小臂高。小小的人一脸忧虑，扯扯祖叔叔的衣袖，说了句想吃可乐鸡翅。

颢穹孤鸣管苍狼吃东西管得严，说是防蛀牙防肥胖也防养得嘴挑以后吃不了苦。小孩子一年都未必喝得了几回可乐，不晓得从哪里听来的可乐鸡翅心里犯馋，大约是好不容易家里管厨房的金池出了远门，颢穹远在公司不可能盯着他，剩着一个祖叔叔是“自己人”，这才敢稍微任性一下。

一向自诩君子的竞日孤鸣终究没能拂了自家小侄孙的期待，拎着食谱系着围裙气势十足钻厨房去了。

可惜有些事情不是靠气势的——苍狼歪着脑袋，看着那盘他祖叔叔倒腾了足足一个钟头的可乐鸡翅，鸡皮焦了大半不说，露出的鸡肉也松松垮垮，而本该粘稠的酱汁稀捞捞，一个盘子里竟然只剩下最后撒上的白芝麻看上去比较正常——他到底没敢尝。

所幸竞日孤鸣对自己的手艺还多少有些自知之明，只是不大好意思地摸了摸苍狼的脑袋，端开盘子转到一边点外卖去了。

打从那次之后，竞日孤鸣不下厨的理由除了那句名言更加多了一条——“我不会煮菜嘛”，甚至还多了一个有力的证人，正是他苍越孤鸣。

可眼下，新鲜热乎的三菜一汤不到四十分钟就出了锅，看着都是些家常菜色，还有一道撒着白芝麻、酱浓汁多的可乐鸡翅。

苍越孤鸣坐在窗边的地毯上，对着竞日孤鸣给他盛好米饭的碗，眼睛忽然有些发胀。竞日孤鸣还在给狸花做猫饭暂时顾不上他，小猫跟在厨房里转，撒娇一样地喊着“喵呜”“喵呜”。

他忽然很羡慕那只小猫。

苍越孤鸣没有在小阁楼里留宿。

比他先来的小狸花显然不大待见他，毛不给摸还要挨几下挠，拖着尾巴扫来扫去看着就不大高兴的样子，更何况竞日孤鸣独居的小屋里就只有一张床，那样狭小的空间一人一猫已是逼仄，哪里还能再加一个他。

临走的时候他想了很久，从西装外套里面的口袋里摸出来一把钥匙，上面连着一个小玻璃瓶做的钥匙扣，里面是一簇小小的金桂，是原先上学时苍越孤鸣在手工课堂上做的永生花，后来送给竞日孤鸣了。他一直以为竞日孤鸣早把这东西就丢了，却在搬回祖宅的当天在门口的信箱筒里发现了，一同留在那里的还有孤鸣家祖宅的钥匙，每一枚钥匙都写上了标签，就像是再也不会用它们了一样。

“我今天来，只是想见一见祖叔叔，我很久没有见过你了，也很久没有吃过这样的菜，这是祖叔叔的钥匙，我现在有自己的钥匙，应该还给你的，”苍越孤鸣把钥匙递给了竞日孤鸣，直到它进了对方的口袋，终于雀跃又斟酌地再次开了口，“……要是祖叔叔愿意——如果祖叔叔觉得现在这样也很好，那么可不可以偶尔的，放假了或者新年的时候，可不可以回来看一看苍狼呢？”

竞日孤鸣听见自己心里面的一声叹息，还是没舍得拒绝，低低地答了一句：“好。”

4

离开的时候竞日孤鸣把他送下了楼。苍越孤鸣回头看了一眼，楼梯间里面的声控灯一层一层地亮上去，而居民楼顶层斜斜的屋顶上，天窗里正映出温暖的光。

再等等吧。他这样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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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21-04-13 09:3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 补充一个简单的单老师养猫的故事

竞日孤鸣有阵子睡不着觉。

刚来的那会儿，白日里忙着活，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几乎是把过往四十来年没好好用过的力气全使出来了，晚间又要约着中介一条街一条街地转着看房，小城少有生人，房子本来就不好租，他是单身外来客，还更多难一层。好不容易选定了地方搬了进去，又有一阵清扫。

新居是老式小区居民楼的阁楼，不过二十来平的小小一间，摆了张床就把空间占了大半。他这从前不做家事的人舞起扫把来，虽比日头下的修枝剪轻松，却也断不敢称容易。日子过得这样紧凑又满当，夜里往床上一倒枕头都未必粘上了眼睛就已经睁不开，自然没有睡不着觉的苦恼。

春天防虫害刷白灰，夏季里莳花弄草，秋日忙着裁叶剪枝，等到时节进了冬，赶在霜降前把移栽来的银杏裹上了绳，他那份活才终于清闲了下来——也终于开始睡不着觉了。

小阁楼同从前的祖宅不一样。祖宅的阁楼平日里宽阔又明亮，只有冬天的时候，门窗都关上了，壁炉里的木柴烧的赤红，偶尔听见爆裂的哔哔啵啵声，想来应该是不冷的。可是冬天那股子潮湿的寒气仍然避不开，像是角落里不知何时生出来的霉菌，碰上恰好的时机就挡也挡不住地蔓延开来，仿佛一只无声的妖怪，伸着黝黑的嘴张牙舞爪地想把他吞下去。亏得那个壁炉，多少还能替他挡一挡。

可小阁楼里没有壁炉。小阁楼狭小又阴冷，只有一张床铺勉强算得上是温暖，屋子里唯二的活物一个是他，一个是房东在门口搁下的仙人球。有时候晚上会下雪，轻飘飘地把天窗掩埋起来，无声无息的潮冷从犄角旮旯的缝隙里钻出来爬满整个房间。他总是要很久才能反应过来，只是等他反应过来，天已经亮了。

竞日孤鸣自己也说不上来是怎么一回事，一双眼睛睁着也好闭着也好，意识总是清醒的，闭了眼一团黑，还不如睁着，起码透过顶上的天窗还能看见两颗星星。他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就躺在床上盯着那两颗星星，等它们慢悠悠地划出那扇窗，天色从深到浅一点点亮起来，他就晓得又过去一夜。

兴许是什么病吧。久病成良医，就算从前装病总是多于真病，理论总知道些。想着去买瓶安眠药试试，进了药房的门才想起来处方药不给随便开，退而求其次买了盒安神茶，嘴挑惯了又不爱喝，只好接着一晚一晚地捱。幸好冬日里无事，上班也就是打个卡，工友们不是窝在单位里蹭空调wifi就是一块出去唠嗑打牌，他就圈在小小一角捧本书打瞌睡。

“单老师最近精神不大好啊，得多出去走走。”单夸是他出来之后用的名字，工友看他斯文又安静颇有些书生气，不干活的时候总爱抱本书，不约而同就喊起来单老师。既是这样喊起来了，也就不自觉对他多了两份尊敬，看他整日整日猫似的窝着，总爱担心两句。竞日孤鸣从善如流地站起来，书报卷做一团塞进柜子里，跟着出去转一圈。

出去转肯定不能空着手，要是给逮着指不定一顿批还要扣工资，呆了快一年竞日孤鸣也学了不少摸鱼梭边的伎俩，慢慢悠悠地把平常出工用的人力三轮车骑着上街闲逛去了。结果还没转两条街听见两声细微的喵呜声，抬头一看，喏，有只小狸花，卡在松树桠之间，往上上不去，往下不敢下，还有松针扎着痛，叫得可怜巴巴。

“喵呜。”竞日孤鸣把车停下来，仰着头朝小狸花学了声猫叫，小狸花爪子搭在松针上，颤颤巍巍也朝他喵了一声。

竞日孤鸣回头瞅了眼车上的梯子，又瞄了瞄树桠间的小猫，心想着算你运气好，把梯子搬下来上了树，逮着后颈皮把小狸花给拎了出来抱下来了树。小狸花竟然一点不怕生，扒拉住竞日孤鸣的外套就撒娇似的要往里头钻。竞日孤鸣摸了摸小猫的后背算是安慰过了便把小猫放下了，收拾好梯子骑上车正要走，狸花又跳上车躲进了工具箱。

竞日孤鸣颇有些无奈，小猫就藏在工具箱里面，一双圆眼睛乌溜溜地看着他。他有些好笑，又把小猫提溜出来，板起脸来点点小猫鼻子：“哪有你这样的，别人救你你也不说谢谢，还要耍赖。”

狸花大声叫了一声，脑袋顶过来蹭他的手，像是不服气，又像是撒欢。

“不可以，小猫要矜持些才像话，”嘴上虽说得严厉，手上却有些贪恋猫咪的绒毛，摸了两下才把小猫往反方向一推，“快走吧，我也要走啦。”

本以为这就算是结束了，谁晓得转完两条街竞日孤鸣估摸着时候回去停车画卯打卡下班，出来一看那只小狸花竟然就在门口，一见他就过来蹭他的裤脚。

“单老师养猫啦？长得真好，”一同下班的工友看见了想过来摸两把，谁晓得狸花横着瞪人家一眼差点没挠一爪子。

“不许挠人！”竞日孤鸣连忙把小猫拎到一边，屈指敲敲毛茸茸的猫脑袋，“不是跟你说不许跟着我，怎么又找来了？”

狸花偏着脑袋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开口就是一句喵。

“就服单老师啊这猫，”工友跟着蹲在一旁看小猫没敢再上手摸，“不然单老师养他得了。”

竞日孤鸣愣了愣，小狸花趁他愣神又凑过来绕着他裤脚转来转去，可他脑子里想的已经不是小阁楼的房东要是不许养宠物了——前些日子磨破的工装裤要是翻过来塞上些旧棉絮，兴许是个不错的猫窝，刚好有个抱枕破了，里面的棉花还能用。

可惜，头一次养猫的竞日孤鸣并不知道，猫咪这种任性的生物对于猫窝一点兴趣也无，反而是对他的床铺展现出极大的兴趣。本来还试图批评讲理，小猫喵呜喵呜让他无奈又好笑。是要怎么同猫咪讲理呢，何况是跟他跟了一下午转了两条街、如此有主见的小猫。

同狸花说了半宿的话试图禁止爬床行为的竞日孤鸣最终选择了放弃，窝在被子里闷闷地不想再理小猫：“就不该管你。”

也不晓得小猫听懂没有，黏黏糊糊地喊着喵踩上床，却只在床尾占去小小一遇，卷着尾巴藏在一角棉被里，竞日孤鸣偶尔翻身伸脚碰到那一团绒，狸花便懒洋洋地喵一声。

哼，就不该管你。

竞日孤鸣又在心里面重复了一遍，双目一阖，竟然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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