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3.04 【北冥家】當我看到皇兄的幽靈。（首樓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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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ris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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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1-03-04 2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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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04 【北冥家】當我看到皇兄的幽靈。（首樓完）

＊最好看完魆妖再看哦0.<
Written by 阿君

一、
北冥縝是在宮內一處迴廊遇到皇兄的。
那時的北冥華依舊是他熟悉的一身華服，白白淨淨的臉蛋，只是胸口上多了暗沈的污漬，衣服像被利刃割過般裂開。
他愣愣的看著他的皇兄，直到北冥華也瞪向他，沈默了很久，最終揚起一個不可思議又極度驚喜的笑容。
「縝弟縝弟縝弟縝弟！你看得到我了！」
他的皇兄朝他奔來——或著說飄來，卻在撲上他的那瞬穿透他的身體，兩個人都一愣，轉過身和對方面面相覷。
其實他不太確定究竟是兩個人，還是一個人一個——
唉。
「算了，這不重要。」北冥華揮揮手，假裝對失敗的肢體接觸一點兒也不在乎，又似乎突然想起方才失態的舉動，清了清喉嚨後站直身子、抬起下巴。
「縝弟——」
但皇兄的聲音太軟又太高興，聽不出半點他試圖營造的威嚴。
「你怎麼突然能看到我了？」
北冥縝眨眨眼，覺得應該要說些什麼，喉頭卻乾得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北冥華卻毫不在意，再開口是一連串鞭炮似的發問，又或著是自言自語：「你能看到我那父王一定也能看到嗎？是不是現在就要去找父王？但方才一路上沒人發現我啊？難道現在是黃道吉日良辰吉時！這樣不就太悲慘了一點每年只有現在能被看到我怕是要憋死——誒⋯⋯誒？誒！」
北冥華突然湊上前瞪著他，大大的眼睛裡充滿擔憂。
「縝弟，你⋯⋯你該不是⋯⋯死了吧？」
他終於回神，用力搖頭，一搖頭卻彷彿牽動了哪條神經，眼睛一眨淚珠就一滴滴掉下來，他試圖停下，卻越來越無法控制，只能拿袖子胡亂抹著臉。
北冥華也似乎被嚇到了，喃喃地說：「死的是我又不是你，哭什麼啊⋯⋯」
他聽得一急，頭搖得更用力，想開口卻先嗚咽了幾聲，字句在抽泣中艱難吐出：「是我⋯⋯我⋯⋯我沒保護好⋯⋯皇兄⋯⋯」
「我、我又沒怪你⋯⋯」北冥華從沒看過平時冷淡的弟弟哭得如此慘烈，心一慌，又勾起死亡時的記憶，兩把飛刀刺向心臟，好痛的啊。
好痛的啊。
越想，就越委屈。是啊死的是我又不是你、痛的是我又不是你、你、你⋯⋯
「你哭什麼啦！！！」
北冥縝一驚，抬頭時臉上還掛著沒擦乾淨的鼻涕，只是現在他也沒心思管了，因為他的皇兄站在他面前嚎啕大哭。
他的心思突然回到很久以前，那一天皇兄進門時沒注意，撞到了門板，痛得捂著頭蹲在地上，大皇兄連忙揉著皇兄的額頭輕聲安慰，但不安慰還好，一安慰皇兄就開始掉眼淚，到最後整個人坐在地上，摟著大皇兄嚎啕大哭。
那次皇兄是怎麼消停下來的⋯⋯似乎是父王走進門時，欲言又止地看了看皇兄，皇兄那時還抽著鼻子呢，卻立馬噤了聲，一雙大眼睛瞪著地面掉眼淚，沒過多久連眼淚都不敢掉了，擦擦臉就站起來退到大皇兄身後。
誤芭蕉曾經評價皇兄就是個無理取鬧的人，當時他喝止了她的無禮，卻也不禁想——
尤其是現在，看著北冥華在他面前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北冥縝想，自己其實好久沒看到皇兄嚎啕大哭了。

二、
北冥華覺得有時當個死人還是不錯的，尤其在他看到縝弟剛哭完的眼睛腫了一圈，本來就細長的眼睛被壓擠成一條看不見瞳孔的縫時，不禁哈哈笑了起來。
而身為死人的他不用照鏡子都知道，自己此刻一定還是風神俊朗貌美如花——唉，雖然鏡子也照不到了。
「縝弟縝弟，你說父王能看到我嗎？」他在北冥縝身旁上下飄動，語氣是藏不住的雀躍，但北冥縝卻仍是那副死樣子，眉頭皺得能夾死蚊子。
「我不知道⋯⋯皇兄，你維持這個樣子多久了？」
北冥華一歪頭表示不解。
「就是、就是⋯⋯」
北冥縝憋得臉紅，一個字卡在喉嚨上不去下不來，於是北冥華喔了一聲，好心的提醒他：「我死了以後。」
北冥縝一抿嘴一皺眉，眼眶似乎又要紅了，唉，他真是怕了這個弟弟，平時一點表情都沒有，現在怎麼就特別愛哭呢？
「我也不確定，應該是死後沒多久吧。變成這樣子後我就一直晃來晃去，反正你們誰也看不見我，雖然我還是很努力要和你們說話啦，只是，唉，跟你說啊，托夢什麼都是騙人的，我試了好幾次都做不到——誒！對了！我還看到你和那個無禮的女人求婚！你眼光怎麼就那麼差呢！」
北冥縝摸摸鼻子：「皇兄，誤芭蕉是個很好的人⋯⋯」
但北冥華壓根沒聽見他的話似的，自顧自說了下去：「就說如果想找姑娘，皇兄認識的可多了，怎麼偏偏就喜歡那種——唉，算了算了，這種事也不好說什麼，總之你們什麼時候辦婚禮？父王現在可喜歡你了！婚禮就要辦的盛大一些，但要讓那女人知道，可不要以為飛上枝頭了，她對你一不好就等著看——誒對了對了，你們的小寶寶可以讓我取名字嗎？」
北冥縝避開那雙閃著光芒的眼睛，說：「她⋯⋯她拒絕我了。」
而對方似乎沒能理解這話是什麼意思，皺著眉頭看向他。
於是他只得再說一次：「皇兄，誤芭蕉拒絕我的求婚了。」
北冥華愣愣的看向他，呆滯了好幾秒後深深吸了一口大氣。
「她怎麼敢？？！！！！」
北冥縝無奈的看著他的皇兄竄到高處，兩隻手在空中亂揮，氣得瞪大了眼睛，嘴巴高高撅起。
「她以為自己是什麼人啊怎麼敢拒絕你和她求婚那還是你太低聲下氣了不然隨便一紙皇令她以為自己還能翻了海境嗎縝弟啊皇兄告訴你那種女人我們也不希罕你下次來我給你介紹好一百倍——」
北冥華突然噤聲，身子慢慢下沉到地面，尷尬地低下了頭。
「喔，我忘記我不能給你介紹了，抱歉啊。」
北冥縝看見他的皇兄那束得很高又整齊的馬尾隨風飄蕩，突然想不知道皇兄現在能不能感受到風？如果能，那麼這陣風就太刺骨了。
不知道皇兄會不會冷。

三、
「誒，等等、等一下。」
北冥華站在御書房前，一改方才的興奮，又有些躊躇不前了。
「縝弟，你說，如果父王他、他看不見我，那該怎麼辦⋯⋯」
北冥縝低下頭：「我不知道。」
「你、你——哎！」北冥華在半空中跺了跺腳，卻又縮起身子，撅起嘴望著地板。
「你說，如果父王他不想看到我怎麼辦。」
「不會的！」北冥縝瞪大了眼睛看向對方，他不懂皇兄怎麼會有這種想法。「不會的，父王一直很思念皇兄！」
「是嗎！」北冥華的臉亮了起來，飛到門柱旁探頭望向書房。「父王有想我嗎，是嗎？是嗎！」
北冥縝不是很明白皇兄為何突然開心起來，但這快樂的氣氛感染了他，於是他用力點點頭，嗯了一聲。
北冥華轉頭看向他，似乎得到了勇氣，壓低了身子飄進御書房，最終停在北冥封宇的書桌前，整個人縮成一顆球，大概是又開始猶豫了。
北冥封宇坐在一大疊的文書前，卻並不很專注，提著毛筆在奏摺上寫了幾個字，又停下，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北冥華眨眨眼，雖然頭仍是藏在書桌底下，但他終於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在北冥封宇的眼前晃了晃。
什麼事也沒發生。
北冥縝看見他的皇兄手仍未放下，卻開始顫抖，抖得越來越厲害，甚至連高馬尾都顫抖地晃動。
他終於忍不住叫了一聲：「父王。」
北冥封宇抬起頭，視線正對著那隻舉起的手，聚焦點卻在書房門口的北冥縝身上。
「縝兒。」北冥封宇微笑著問。「怎麼了嗎？」
「我⋯⋯」北冥縝看見那隻手終於垂下，他的皇兄坐在書桌前，縮成一團，頭埋在膝蓋中，看不見神色。
「⋯⋯兒臣、兒臣剛好路過，來向父王請安。」
北冥封宇探詢的看向他，大約是看破了這再簡陋不過的謊言，卻也不戳破，還是微笑的開口：「縝兒，你有這份心就好了，聽說你近來很認真在向硯卿請教，想精進自己是好事，但也別太累了。」
他看見北冥華很慢很慢的飄向自己，自頭至尾，皇兄的眼神都沒和父王對上。
「是。」他向父王行禮。「兒臣告退。」
此時終於退至自己身旁的北冥華頓了頓，接著很慢很慢的轉過身，朝著北冥封宇很緩、很深的行禮。
他的皇兄聲音很難得那麼輕、那麼柔、那麼淡。
他說：「兒臣不孝。」
父王對著自己微笑著點頭，北冥縝卻似乎第一次那麼深刻的感受到，北冥封宇不是鱗王、不只是鱗王。
他是他們的父親。

四、
北冥縝走在北冥華身後，覺得自己應該講些什麼，卻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來。
於是北冥華先開口了，一如往常。
「縝弟，你覺得當年皇兄會不會也是這樣呢？誰也看不見、誰也摸不著，說不定皇兄還來找過我，只是我看不到，所以他看到了我最荒唐的樣子，皇兄一定對我失望了。但如今我還是看不到皇兄，他一定到天堂去了，你知道嗎，天堂。那裡所有的事物都是美好的，皇兄一定會很快樂的——還好，還好皇兄沒有困在這裡，他一定是直接到天堂去了，還好。」
北冥華突然回頭，笑得很溫和。他知道這種笑容，往年皇兄看著大皇兄時便是這種笑容、或著當自己很偶爾的參加了皇兄的宴會時，也是。
「其實我待在這裡也挺不錯的，等哪天你也來這裡了，就不用擔心孤單一個人，至少我能看見你們。」
他想跟他說，待著很好、皇兄待著也好，至少我會一直陪著你，現在我能看見你了，就不會讓你孤單，你也不用擔心要去面對未知的天堂——或地獄。
但北冥縝總是想得多、說得少。他說：「皇兄，我在。」
北冥華點點頭，說：「我們去看看異弟。」

五、
北冥縝從來和北冥異不親，即使到了現在，異弟不再那麼難看懂了，但他的周身仍是有種永遠無可奈何的沈默。
北冥異看向他，微笑著起身：「皇兄怎麼來了？」
「我來⋯⋯看看你。」
北冥異笑容一頓：「是，好久沒和皇兄閒話家常了，請坐。」
於是他坐下，看著北冥異倒了兩杯茶，突然開口：「再倒一杯吧。」
異弟愣愣地抬頭看他，而皇兄在他耳邊叫著：「北冥縝、你瘋了啊！」
他卻彷彿沒聽見似的。他不知道皇兄什麼時候會走、或著他什麼時候會又看不到他，而他不想讓皇兄再有任何遺憾了。
「你有什麼話想和皇兄說嗎？」話說出口，他突然發現這有些像訊問，於是他試圖讓自己看起來溫和點，至少帶了一絲笑容。
北冥異臉色變了，他顫抖著握住北冥縝的手臂。
「你、你什麼意思⋯⋯？」
「你嚇到他了。」
北冥縝轉頭看向北冥華，他的皇兄搖搖頭，說：「你嚇到他了。」
「我只是想讓皇兄和異弟好好聊聊。」他固執地說。
「他不會相信的。」
「我可以說服他，只要——」
「換作是你，你會相信嗎？」
北冥縝眼神很堅定，語氣也是，他說：「我會。」
北冥華簡直想嘆氣，這個弟弟固執起來誰都攔不住，他正想再說些什麼時，卻發現有另一道眼神也投向自己。
「皇兄、皇兄，是⋯⋯是你嗎？」
北冥異什麼也沒看見，他只是順著北冥縝的目光看過去，他只是——
他只是很想相信。
北冥縝轉頭看他，一臉開心：「異弟，你相信了！你儘管和皇兄說話，我可以幫忙轉達。」
但北冥異只是繼續茫然地看著前方，而北冥華也難得地安靜下來，或許是不知該如何面對這個數次背叛、卻在最後讓自己豁命保護的弟弟。
「三皇兄，你跟皇兄說。」北冥異終於開口，卻垂下眼簾。「你跟皇兄說，我不值得。」
北冥縝一愣，不知所措地看向北冥華，卻見他的皇兄渾身顫抖，看樣子是氣極了。
「你跟他說，我很生氣。」
「咦？」
北冥華一瞪眼：「說！」
一聲令下，他只好乖乖地轉向北冥異：「皇兄說⋯⋯說他很生氣。」
北冥異刹地抬頭看他，從一臉茫然到不可置信，最終摀著眼睛笑出聲來。
他笑得太嘶啞、太無力、太悲傷。
「皇兄、真的是你、你錯了、一直都錯了、這一切本該是你的、本就應該是你的。」
儘管什麼也摸不到，但北冥華仍然伸出手，摸了摸北冥異的頭。
「但我們是家人。」他輕聲說，「但我們是家人啊⋯⋯」
北冥縝不知道這句話該不該轉達，可他好想告訴異弟，告訴他說皇兄就算知道你不是我們的親兄弟，他也不會怪你的、他也還是會救你的，因為。
因為我們是家人啊。

六、
「其實這不是我想要的。」
「我只是想、皇兄一直以來做了那麼多努力，他比誰都看重海境、比誰都適合當太子，而這一切不能被你們就這樣隨隨便便地奪走了。」
「我想說，等我當上太子後，一切就又能恢復了，我會代替皇兄，當那個你們敬重愛戴的太子、我會代替皇兄，當父王最信任疼愛的兒子。我會努力。」
「只是縝弟來了，異弟也來了，我不知道為什麼，或許是你們覺得我沒有能力代替皇兄，我知道，但我會努力，你們要相信我。」
「我不想再這麼下去了。」
「後來一切變得好混亂，突然間誰都不能相信了，不過父王醒了，真好。」
「嗯，父王醒了，縝弟、異弟雖然亂七八糟的，卻也都沒事，異弟最後還是幫了父王嘛，我有看到喔。」
「其實我本來以為，死掉後皇兄就會來接我了，他會和以往一樣笑著拉起我的手，說：華，走吧。」
「我本來以為終於能見到皇兄了，這樣也好，我畢竟永遠當不了皇兄，可是我真的好想好想皇兄啊。」
「皇兄沒有來。」
「我本來以為終於能見到皇兄了。」

七、
死去一段時間後，北冥華終於能控制自己的身體了，他發現死人比活人更靈活，想去哪一下就到了，甚至比那些輕功高手快上數倍。
他去看過父王、看過縝弟、異弟、看過硯寒清、甚至去看過夢虯孫。
內戰過後，百廢待興，卻也奇異的呈現出欣欣向榮之景，他覺得很好，一切終於又回到常軌了，他的海境還是那麼漂亮。
那麼接下來，他只要等皇兄來接他就好了。
但日子一久，人就會開始胡思亂想，尤其鬼魂不必睡覺、時間更多。
北冥華想，或許皇兄很忙，那算了，雖然很想快點見到皇兄，不過其他人來也是可以勉強接受，所以快來接我啦，我有好多好多事要和皇兄說。
這段時間，他發明了一個遊戲，就是挑戰一次穿過最多人的身體，他目前的紀錄是一百零六人，不是突破不了，只是他突然不想再玩了。
於是他天天飄在空中發呆，啊父王出來了、縝弟出來了、異弟回去了、硯寒清是要做晶珠涼嗎？真想吃。
在他覺得自己快要不是北冥華的時候，他突然想——他以前一直克制自己不去想這件事——但如果、如果皇兄不會來接他了呢？
因為我不乖嗎。北冥華想。說不定皇兄其實不希望我做這些，其實我一直都不乖，父王是、縝弟是、說不定異弟也是，都覺得我是個淨搗亂的壞孩子。
皇兄不是壞孩子，皇兄當然不是，所以皇兄不會來接我了。
北冥華突然驚訝的發現，原來鬼也是會掉眼淚的。
皇兄、皇兄，華兒會乖，所以來接我好不好，華兒會乖，所以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再也不任性了，你看到了嗎，應該還來得及吧？
華兒會乖，你來接華兒好不好？

八、
海境第一場、大概也是最後一場雨下得很重，那時有一條鄉間小道，道旁野草叢生，草叢中有一朵不知名的鮮花，很美、很乾淨、嬌嫩可人，而這朵花終究不敵這場急雨，被打落在泥地中。

[ 此帖被iris74在2021-03-04 21:00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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