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9.12 [渡凤] 茕茕白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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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llowknif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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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3-09-13 0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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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12 [渡凤] 茕茕白兔

summary：身不如新，人不如故

公开亭八点整，古云庄平均身高尚有一米八八。八点又过两分钟变成一米八六，这去了的两厘米是在填缝，太古云抱回来的那个孩子又细又小，环携之中给人以骨骼很软的错觉，倘若你抱了他，便忽然就教人明白为何神怪故事里老妖怪都要吃小孩……明明不好保存又哭叫不停！但此刻抱在怀里，只觉得像在暗语催促人咬一口。咬一口，再咬一口，咬到他哭，再细细地哄好……古云庄的主人叫太古云，凤舞迟是古云庄的少主，却不是太古云的孩子，太古云的孩子已经死了，就像凤舞迟以太古云失去他的孩子的方式失去他的父母，有一个不知道谁提出的概念，叫模拟家庭，意思是一群人因为种种原因聚在一起，竟然也诞生出家的羁绊和联系……亲情在这种拥挤的陪伴里蜷缩又舒展，太古云和凤舞迟的亲情是在恨铁不成钢和你骂我你又骂我之间成长，若非如菟丝子一样坚强，恐怕早就死了——以六岁之期为界，六岁之前凤舞迟没离开过自己的院子，六岁之后他终于凿开了墙溜了出去，灌木丛中仗着身着荆棘的花，道路凛冽而漫长，在路的尽头，凤舞迟遇见一只兔子。

　　那是一只很美，很美，很美的兔子，毛发雪白，双目殷红，凤舞迟在兔子几乎威严的美丽之中几乎退缩：但兔子忽然回头，看向他，像一种指点，一种恩赐，一种选择。

　　他没来得及做什么，凤舞迟还没来得及想清自己该做什么，兔子忽然直愣愣倒下去，他爬到兔子身边，将兔子抱在怀里；兔子又细又小，环携之中给人以骨骼很软的错觉，凤舞迟抱住兔，忽然就明白为何神怪故事里老妖怪都要吃活的小的，吱吱叫的，幼崽一样的……凤舞迟长到六岁，没离开过院子。一天他挖开墙角在荆棘花园中爬行，捡到一只华美无双的兔子，兔子又新又亮，独后腿处似乎教人咬了一口，活生生撕去一片血肉，凤舞迟想起父亲说：兔子是很能忍耐痛苦的东西。即使是骨头断裂，兔子也会一声不吭。思及此处凤舞迟的心中几乎只剩下如泊泊春水一样的柔软，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密之感……它只有我了，就像我只有它一样，凤舞迟把兔子抱在怀里，兔子微弱地喘着气，血浸在凤舞迟的衣袖，不过此时都是同样的鲜红，待之后血液干涸才能看出污褐的痕迹。

　　朱弦说：少主人，可算找到你了。

　　朱弦又说：少主人，我才两分钟见不到你，你又从哪静悄悄抱回来一只要死的兔子？

　　但朱弦还是说：唉，你，它，算了，我去拿药，等药给到你，我就会忘记我曾经见过你抱住一只兔子。

　　凤舞迟尝试把兔子养在自己的身边，伤口愈合的很快，以几乎疯狂地速度长出血肉，也和他格外亲密，兔子成为他的火炉，抱枕，镇纸和镜子与倒影月光的井，当然最接近的还是玩伴，凤舞迟有太多事只能对兔子说，每到此时兔子便双眼发光，那种光是一种病态的光芒，是人的体温保持在37°时绝对不会有的光。你怎么不会说话呢？凤舞迟摸了摸兔子的耳朵，又说：我教你说话吧。

　　教兔子说话的伟业雄图中道崩殂，原因无他：兔子开始死了。按照常理说，死不应该是一个具有延续性的动词，但在兔子身上就是这样，兔子还活着，但已经开始死了，现在还没死，但已经进行死的过程，很快就会彻底不活着，也就是彻底死掉——凤舞迟用尽他所能找到的一切方法延续兔子的寿命，甚至找上了太古云，太古云没有发怒，只是抓着凤舞迟去看兔子的死：凤舞，你要记住，生命是一个脆弱的东西，秾艳芳稠，但脆弱，人都如此，何况一只兔子，兔子的毛发之下出现裂痕，汗淋淋，湿淋淋，血淋淋，触感像大腿内侧的皮肤。凤舞迟朦胧的泪眼中看到兔子终于无力地倒下去，那不是他的兔子了，只是一团有这他的兔子的形状的死物，那些不可言说的让这坨死物成为它的物质已经寻芳而去。他的兔子彻底死了。

　　“你要记住。”太古云说，“这个地方就是如此，风吹来，人死掉，你要么接受人毫无逻辑没有希望突如其来地死去，要么你就永远不明白，然后离这群人都很远——你要么忍受死亡，要么远离死亡。凤舞，这是我必须教你的。”

　　凤舞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垂泪，朱弦带着凤舞迟把兔子埋在院子的柿子树下，一直到柿子树结果，凤舞迟才再度开口说话。

　　后来凤舞迟也投进江湖中走跳，他看着一渡微尘的白衫白发许久，忽然说：你像只兔子，接着自顾自地说起小时候那只兔子的事——洞，荆棘丛，扎得人很痛苦的花，兔子，兔子的好转，兔子的血肉，兔子的急转直下，兔子的死，一渡微尘安静地听完，他有张很美丽的脸：年轻，苍白，还具有比美丽外表更强烈的一种美，它存在于目光，嘴，脖子，似睁还闭的眼睛的完美配合之中，一种兀自的，毫无挑逗性的美丽。此时定定而真挚地看着凤舞迟，就好像他真的在乎他，关心他，愿意倾听他，爱他。凤舞迟说完，自己都几乎觉得不好意思，说：抱歉，忽然说出这样的话，如果让你感到困扰，就忘记它吧。一渡微尘握了握凤舞迟的手，说：“这对我来说怎么会是困扰呢？”

　　凤舞迟敛下的睫毛颤了颤，一渡微尘继续说，他说得很慢，于是就好像有仔仔细细斟酌自己的语言，不希望任何感情被错误地传递，白发白衣的美人这样说：“我其实很惊讶，凤舞，你愿意和我这样袒露，说这样的话……我很感激，也很希望做出报答……我不想辜负这样的信赖，也不想跟你说什么百因自有果的大道理，我只能对你说：我会努力不死掉的。”

　　在就童年的创伤之我养死的兔子进行深刻交谈达成更加亲密的心灵链接之后一渡微尘又想起了那只兔子——他没对凤舞迟说过假话，如果凤舞迟问，那么一渡微尘就会说：是呀，那只兔子就是我呀，可是凤舞迟没有……他被人追杀，投入水中，水中有白蛇，他变成蛇，又称为被蛇咬死的山猫，山猫攻击郊狼，郊狼咬烂兔子的后腿，他附身而去，一个孩子出现在面前……大概是各种斟酌，他没对那个孩子下手，许久之后出于好奇，他又绕回兔子的身体去看那个孩子，破洞仍没被堵住，但似乎许久没人出入，一只毛色洁白如雪的兔子出现在柿子树下，十二岁的凤舞迟停下绑腰带的手，泪水一瞬间湿润眼眶，但只是眼眶。

　　他以为是幻觉，但并不是，兔子姿容丰美，和他记忆中那只兔子别无二致，他不做应答，只当没看见那只兔子，三天后，兔子沿着墙角的洞离去消失，偌大的春夏秋冬里，凤舞迟没再见过兔子。

[ 此帖被pillowknife在2023-09-13 10:39重新編輯 ]

=唢呐=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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