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12.31 【寧霜】盡在不言中 1~2，4F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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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似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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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8-12-13 19:25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12.31 【寧霜】盡在不言中 1~2，4F更新

突然覺得結尾收在這裡也不錯，雖然我預想的故事很長

由齊神14集起的正劇衍生，有些設定為了讓故事順利發展有小修改及自行補足，若觀看期間覺得和記憶有出入請別介意

*

江湖事，江湖了。

步天君的指控，丁凌霜了然於心，曾是閻王鬼途十部眾之一的他確實為任務殺人奪命，即便對方是因殷若微連帶尋弒而來，丁凌霜亦無打算避戰。

這江湖，本就太多無奈，縱使他不過聽令而行，縱使他不過償恩而為，無數性命斷送在天邪劍下仍是血淋淋的事實。

家破人亡的苦寂，丁凌霜最是明瞭，不免留情三分，豈知此舉在步天君眼裡形同挑釁，更是怒不可遏殺意越盛。

「我不需要憐憫，不需要同情，我只要你的命！」

發覺對方誤解己意為時已晚，在步天君凶狠攻勢招招進逼之下，丁凌霜只得正面一對。

極招過後，邪劍抵額，勝負立分。

無能泯仇之恨，使步天君有如槁木死灰一心求死，可丁凌霜早已決意不取其命，只盼能隨戰果了卻此事。

然，丁凌霜意想不到，儘管不願再殃無辜，宿怨依舊蒙蔽了步天君的理智，寧可玉石俱焚也不肯罷休。

腐蝕血雨由天而降，如泣如訴，穿膚透骨痛不欲生，至悲至恨，丁凌霜心有所感，震撼之餘不及閃避，凝神已寸步難移。

血紅的雙眼，狂亂的神情，不顧自身受盡折磨堅持同歸於盡的步天君，猶似明鏡映照著丁凌霜的過去。

曾經一心習劍只為世仇，若沒有貴人相助，是否也將落得此景，萬劫不復？

四肢開始麻木，命如風中殘燭，在丁凌霜逐漸潰散的意識中卻有一道背影格外分明。

是那手持鐵扇，身著淡藍華緞，薰紫萬千如絲綢般輕柔絢麗，既耀眼又溫暖的存在。

恩人......。

命在旦夕，狂風驟起，自丁凌霜身後將術法中兩人沾染的異蟲血害橫掃而空，丁凌霜想回頭一看來者是誰，卻因拴縛全身的痛楚消失而頓感氣虛乏力，尚不及看清已陷入昏迷。

迎接丁凌霜的是一片黑暗，無窮無盡。

耳邊鳴鳴作響，雙眼沉得睜不開，四肢無法動彈，身體卻輕得飄然，這種由不得己的情況使丁凌霜焦慮不安，恍如昔日陰霾捲土重來。

心一亂，不堪回首的晦暗瞬間如狂風巨浪湧入腦海，頭痛欲裂到丁凌霜幾近昏厥，只得任由過往一幕幕無情展開。

雙親早逝，使丁凌霜在始齔之年便是隻身孤影，只能渾渾噩噩過著有一餐沒一餐的窮困生活，因此丁凌霜比一般孩童來得瘦弱矮小，加上天生嗓音細柔，時常被誤認為女娃兒，輾轉成了野孩子們惡意欺辱嗤笑的對象。

孤苦無依的他總是帶著無數瘀傷回到空無一人的草房，日復一日，以淚洗面，但丁凌霜從不放棄任何希望，相信世上會有善心人對他伸出援手。

現實終究殘酷，隨著惡霸欺凌越頻繁猖狂，知情者也越多，甚至到最後在那小小村落已是廣為人知，卻沒有一個人願意出來喝止，全都選擇袖手旁觀，視而不見。

怨憤日積月累總有爆發的一天，而隨風起正是壓垮緊繃情緒的最後一根稻草，見那人頂著朋友的名義將自己再度推向火坑，還作壁上觀歡欣鼓舞，丁凌霜終於明白，爹娘口中所謂的好人根本不存在，有的也只是無所不用其極的奸人。

於是丁凌霜不再隱忍，決意奮發圖強，有朝一日定要親取隨風起的命雪恥。

無師自通的習劍過程並不順遂，時常碰到瓶頸止步不前，可即使成效欠佳，丁凌霜仍是樂此不疲，專心致志排除萬難，一點一滴日益增長。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二十年來不辭辛勞丁凌霜終於悟出專屬自己的獨門劍法，也順利通過鋒海主人的考驗贏取天邪劍，漸入佳境的發展使丁凌霜意氣風發，彷彿悲慘的命運將有所變化。

然，最根本的癥結未解，問題依舊源源不絕，即使武藝超群，仍抑制不了風涼閒語。

毒舌如利刃，殺人不見血，何時何地都有人對他的聲調冷嘲熱諷，無論他出招警示，或戮或傷，皆嚇阻不了他人異樣的眼光。

格格不入使丁凌霜疏遠群眾，非必要不再與人交談，日漸孤僻，直到因緣際會遇上絕命司，經對方指點後才得以改善。

為償此恩丁凌霜加入閻王鬼途，卻是長久以來過得最有尊嚴的一段時期。

受到器用，獲得尊重，儘管他只是枚隨時可棄的棋，縱然團隊間的和諧只是表面，他都願意為上司擋鋒，護同伴周全。

亦是這段期間，讓他真正體會溫情，重新審視人性。

若非絕命司，他不會與別小樓一戰，繼而想更上一層登峰造極。

若非絕命司，他不會與劍無極結仇，進而建立篝火共飲的友誼。

若非絕命司，他不會對上昔日戰友，命懸一線時被慕容寧搭救。

因此即使絕命司過河拆橋，丁凌霜皆無任何埋怨，僅當恩盡義絕，袍斷情滅。

之後為了結與隨風起之間的宿仇，他跟著慕容寧進鬼市，順便伺機還慕容寧恩情，可慕容寧不愧一府之主，行事簡潔俐落，面面俱到，根本沒有他能代為效勞的地方，讓丁凌霜著實頭疼。

然而丁凌霜更始料未及，待他得以還恩那刻，卻是要拿他此生最難解的恨來償，就因慕容勝雪拿命作賭。

一時之間，五味雜陳，氣憤填膺，苦澀難吞，自己放在首要牢記多年的事情，在他人眼裏不過滄海一粟，微不足道，就因他什麼都不是，就得理所當然被犧牲。

再尋機會說得容易，此次戰約花費多少心力才讓隨風起答應，下次又要等到何時？

先是冠冕堂皇支持他報仇，再毫不留情地粉碎他的希望，最後虛情假意地故作為難，好個精彩絕倫的表演，惺惺作態得令人反感至極。

漸漸的，丁凌霜不再理會慕容寧，僅是盯著火堆發愣。

看那灼炎炫目搖曳，看那烈焰將木頭一塊塊焚成焦炭，燒得更加熾騰旺盛，竄散的炙熱感逼得他將身子往後挪，卻有隻夜蛾不畏高溫在上空盤旋飛繞，而後還不知死活地一頭栽了進去。

明知斷無生機，還要以身試之，雖是死不足惜，至少無悔甘心。

已有定見，丁凌霜毅然決然望向天邪劍，不經意和慕容寧四目相對，又交錯而過。

這一瞥，雖是瞬息之間，但他清楚看見那雙向來炯炯有神的赤紅眼瞳變得孤寂消沉，盡是悵然若失。

慕容寧在勸說時雲淡風輕，語氣平穩冷靜，好似一切無關要緊，是什麼時候停下話語，還用那樣的眼神看著自己？

想確認心中疑惑，丁凌霜再次將視線投去，可慕容寧已歛下雙眸，神態自若，獨留細微的清脆聲響。

循著聲音來源，他將目光停留在鐵扇上，是慕容寧摩娑著扇炳，稀疏平常的舉止，卻勾起了丁凌霜的記憶。

這動作丁凌霜見過幾次，與慕容寧同行時，這位和藹可親的恩公總愛與他分享自己的人生歷練，要他從中擷好捨壞，勿踏前塵重蹈覆轍。

由年少輕狂闖蕩江湖至接管慕容府處理大小瑣事，再談兄姊相繼逝世到喜迎賢侄將其拉拔成長，現今則夾在大哥與小侄中間當和事佬四處奔走，慕容寧皆從容不迫，侃侃而談，像個說書者沿字敘述他人的故事，平靜無波。

只是每段經歷慕容寧都未曾完整道盡，時常話至酣處便沉默不語，閉目輕撫著手中鐵扇，丁凌霜見狀不願打擾，總是靜靜守在旁側等候，待慕容寧回過神來和他賠笑揶揄自己年紀大了記性差，輕描淡寫轉移話題。

當時丁凌霜並未細思慕容寧的行為，現在他已理解，也清楚何者才是真實。

要救慕容勝雪輕而易舉，直接殺他滅口便可一勞永逸，若非看重何必自找麻煩大費周章前來協調，還得承擔他失信的風險。

明以恩情相逼，實則殷切關心，幸得那一眼，方使丁凌霜免於背負忘恩負義的罪名。

細細思忖，相識至今，慕容寧對他始終如此，諄諄教誨中皆是關懷備至，嚴詞厲語間內隱含情真意切，可惜丁凌霜習慣獨來獨往，話聽入耳也不見得進得了心，自然沒察覺隱含深意。

將這份暖意珍藏深存，他想，他可以為了慕容寧，再一次相信人心。

這次，丁凌霜替慕容寧不著痕跡地將話題拉回，順其意先償恩再報仇，支字未提中間意外的插曲，看著慕容寧略為訝異的神情，他回以一笑，無聲帶過。

有些事，已無須多言，自是心照不宣。

從那之後，丁凌霜對慕容寧的態度有了微妙轉變。

曾經連絕命司要親自指導劍術丁凌霜都不肯接受，卻願意聽慕容寧的話前往慕容府深造，慕容寧要他別一直回顧過去自絆腳步，丁凌霜便將仇恨付諸水流，亦試著與人共處，現今才能與三劍師相談甚歡。

而這次慕容府與苗疆開戰，雖然沒有將他囊括在內，丁凌霜仍自告奮勇請求同行，只因沒有慕容寧，便沒有現在的他，他甘願為其赴湯蹈火，生死相依。

驀地，曙光破空輝映，黑夜沒地消彌，刺眼白光使丁凌霜難以適應，恍惚間，一縷清新好聞的香氣飄至鼻間，安定心靈。

這種沁人心脾之感很是熟悉，丁凌霜不自覺靠近些許，隨即聽聞有人正呼喚著自己。

「凌霜小弟，你身上的傷勢無恙否？」

久未視物周遭模糊不清，唯一不變的是心念所思之人依然清晰，霎時了解似曾相識從何而來。

一樣的情景，生死交關，出手救援，將他帶離現場，餘下風中幽香……。

難以言喻的情緒滿溢心坎，沒來由地泛淚鼻酸。

慕容寧見丁凌霜垂首不語，以為是戰事導致驚魂未定，擔憂地湊近欲探，才讓丁凌霜即時回神。

「我沒事。」

「此地離慕容府不遠，為何你會與那個人發生衝突？」

丁凌霜將事發原由照實告知，面對慕容寧詢問為何不借慕容府之力解決，丁凌霜了當表示一人做事一人當，從未有求助的想法，便見慕容寧欣慰頷首。

只不過，憶起步天君，丁凌霜仍是無法自制的黯然神傷。

雖說此事與他並無直接關連，但雷同步天君情況的肯定大有人在，在丁凌霜為閻王鬼途獻力時，拆散多少家庭，破壞多少和樂，步天君視死如歸之舉只是讓他看清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正因可以體會，所以天降血雨才一時迷茫失神，險象環生。

丁凌霜個性直率，不善隱瞞，陰晴不定的情緒盡展無遺，慕容寧一見，暗忖片刻，再啟口，為提點亦為私心。

「當知逝者難追，仇恨如濤，本就難以化解，往後只要是公平約戰，我不會阻止任何人找你報仇，但你記住，活著，才能做更多事情。」

聞言，丁凌霜微愣，又無聲莞爾，恩人的叮嚀總是來得及時且一語中的。

隨後兩人啟程回府，閑步林間，隨性愜意，宛若回到鬼市共行的那段日子，若真要談其差異，即是慕容寧不再欲言又止，且三句不離讚許，五句不乏關心，如哄逗孩子似的，引得丁凌霜忍不住側頭偷笑。

豈料前方之人悄然佇足，丁凌霜一時不察，迎面撞了上去，冷不防的衝擊使他腳步踉蹌身子搖搖欲墜，即將失衡後仰時，一雙強而有力的臂彎扶住了他，將他攬入寬敞溫暖的懷抱裡。

一連串的天旋地轉，丁凌霜只覺頭暈目眩，未及反應先聞熟悉清香，思緒頓時明晰，急欲撤身道歉，卻發現腰間被緊緊扣住，動彈不得。

不解仰望，正巧對上慕容寧的視線，赤瞳映出自己的身影，隱約蘊含幾分複雜難解的情緒，丁凌霜一時也忘了詢問，僅是靜靜凝視著那雙閃爍不定的眼眸，時而若篝火之芒，灼燃奪目攝人，時而如深潭之波，輕觸即掀狂瀾。

丁凌霜的反應不如預期，反而乖巧順從，慕容寧挑了挑眉，隨即輕笑將身子微傾貼得更近，前額相抵，低沉嗓音輕語呢喃。

「笑得如此好看，獨藏豈不可惜。」

呼吸交融的距離已很難以為情，入耳又是一本正經的調侃，再加上慕容寧壓低聲線有種特別的吸引力，丁凌霜心亂如麻，一時不知該做何反應，只得側頭撇開視線迴避。

此時的丁凌霜有如緋櫻初绽，惹人採擷，白皙如雪的頸項染遍嫣紅，漸而延伸至面頰耳根，似海蔚藍的雙瞳泛著薄薄水氣，微漾漣漪，若霧裡看花，別有風情，分外吸睛。

血氣鼓譟翻湧，慕容寧眼神一黯，垂目無聲喟嘆。

真是自作孽。

「抱歉，是寧叔玩笑太過，只是覺得你到慕容府後開朗不少，甚好。」

禁錮力道驟失，丁凌霜抬頭一看，慕容寧已迴身起步，轉眼變化無常，丁凌霜迷茫愕然。

雖然有見識過慕容寧詼諧風趣的一面，但印象中慕容寧總是保有分寸拿捏有度，著實沒想過玩笑範圍如此寬廣，的確是出乎意料之外。

但丁凌霜更意外自己的心，羞怯難免，失落更甚，原來這種過於親密的舉動也只是嬉鬧笑話……。

百感交集，莫名煩悶，抬頭一望發現慕容寧停在府外回首等待，丁凌霜突然又覺得自己傻得可以。

只要恩人心裡有他便好，何必多想呢？

拋開胡思亂想，丁凌霜含著笑意追了上去。

那笑，如蜜融心，甜而不膩，餘韻永縈。

[ 此帖被櫻似雪在2018-12-31 17:06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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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igfa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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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18-12-13 19: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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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有意思的切入点呢！阿丁之前的日子过得很苦，从今以后要快快乐乐地生活呀！结局意味悠长~期待感情进一步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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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冥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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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18-12-13 2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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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寫的好有帶入感... 結尾有點意猶未盡的感覺...
希望有後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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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似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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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18-12-17 14: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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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第1樓bigface于2018-12-13 19:56發表的 : G2mNm'0
很有意思的切入点呢！阿丁之前的日子过得很苦，从今以后要快快乐乐地生活呀！结局意味悠长~期待感情进一步发展~ nR5bs;gk"

當初決定寫成長篇的原因也是覺得丁丁一路過得辛苦，想給他一個歸屬補足缺少的溫暖
沒意外會有後續啦XD 只是需要時間思考一下如何比較寫才能表達出心裡的意境

謝謝親的觀文

引用
引用第2樓慕容冥玥于2018-12-13 20:58發表的 : 9n}A ^
!!! 寫的好有帶入感... 結尾有點意猶未盡的感覺... 7{BnXN[
希望有後續~~~~ 3\!F\tqD \

謝謝冥玥觀文~~~

一直覺得我的寧霜跟大家不太一樣，好像寫得太沉重了些

因為再來就入府了，想說先切在這邊
已經有著筆在寫後續了，為了丁丁跟寧叔會努力不成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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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似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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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18-12-31 17:0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二）

＊

「坦白說，這府內之人除了我，其他的人脾氣都不怎麼好。」

「三劍師，真性情，我喜歡。」

語畢，空氣驟凝，壓迫急近，明明是烈日當空的大好天氣，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

丁凌霜直覺往身前之人虛瞟一眼，果不其然見到慕容寧唇勾淺笑，眼神凜冽似刀，散發著邪魅又危險的詭譎氛圍。

不明所以，前刻尚與他暢談的慕容寧，一弹指頃倏成笑面夜叉，可這股氣息又無殺意，僅是肅冷得逼人心頭一窒，難以呼吸。

腦中百轉千迴還是毫無頭緒，丁凌霜想開口詢問，但那雙眼太過銳利，彷彿要把他看得透底，只能將頭埋得更低。

「十三爺。」

忽地，婉轉柔聲入耳，打破了僵持不下的窘境。

慕容寧緩緩歛目，稍息片刻，再睜眼已復平靜，彷彿方才所見皆為錯覺。

待慕容寧背過身去面對彤衣夫人，丁凌霜才悄然鬆了口氣，然而警戒尚未褪去，困惑已進心底。

恩人今日的作為過於反常，乍暖還寒，冷熱不定，完全無法捉摸，縱有豪膽亦被嚇得跼天蹐地。

尤其兩回相望，那對赤瞳流露的某種情感一次比一次濃烈，如彌天大火不斷蔓延，逼他無路可退，若非彤衣夫人及時前來，也許丁凌霜早被烈燄吞噬殆盡。

但這一切又是何意？倘或為玩笑也太過逼真…...。

正當丁凌霜獨自尋思時，彤衣夫人亦將府內的近況稟報到一段落，這才發覺丁凌霜全身負傷，憂心忡忡地上前觀視。

慕容寧不動聲色地審視彤衣夫人與丁凌霜的互動，並無親密過甚的舉止，彤衣僅是叨唸要找府醫，囑咐丁凌霜切勿太大動作免得撕裂傷口，

看來，是另外兩人了。

「為何沒看見無瑕與劫七？」

「無瑕他正在遠香堂浣劍，至於劫七嘛……。」

「嘿嘿嘿，我在這，我在這。」

嘴銜葉片，橫臥如弓，英姿颯爽自雕花圍籬一躍而下，元劫七對這完美登場得意洋洋，興高采烈地參與了大夥們的話題。

然，元劫七始料未及，之後的發展會是如此慘不忍睹，悲戚到不想回顧，最後還得找個藉口倉皇逃離，莫名其妙到他滿肚子氣。

難得的好心情像被澆了桶冰水涼到發寒，憋著又苦鬱難耐，元劫七索性回頭問身後被他連帶拖出之人，想獲取認同讓心裡平衡一點。

「我說，霜仔啊，你不覺得十三爺今日特別奇怪嗎？」

「有一點。」丁凌霜點了點頭，應聲附和。

「拜託！何只一點，根本就是吃到炸藥吧！」不能接受丁凌霜的答案，元劫七立刻發出呼天喊地的哀嚎，頻頻表示不滿。

回想起約莫半炷香前的待遇，元劫七仍是不敢置信。

「不要緊，就只剩一張嘴的人，不讓他說又要四處惹禍了。」

「這麼理所當然的理論嗎？」

「千萬別教壞他了，直到現在，我還在懷疑勝雪抽菸是不是你教的。」

元劫七不免哀嘆，明明他只是關心霜仔的傷勢，十三爺代為發言便罷，矛頭還擺明指向他，開口又盡是尖酸刻薄，完全與平時溫文爾雅的形象大相徑庭，加上渾身劍意澎湃若濤，氣勢冷冽如霜，彷彿跟他有什麼不共戴天之仇似的，簡直比怨魂惡鬼還恐怖。

默默聽著元劫七的抱怨，丁凌霜輕合雙目，整理雜亂思緒。

祛除誇大其辭的部分確實與稍早那些反覆無常的行為有部分雷同，而且慕容寧雖是針對元劫七應答，視線卻總有意無意地掃過他，果然並非多心，問題的癥結八成與自己有關。

治亂絲必先解其結，理其緒而分之，方能抽絲剝繭，進而撥雲見日。

「你的。」

正欲深究便被突如其來的重量打斷，丁凌霜望了望懷中多出的酒甕，即使瓶口密封仍掩不住醇甜濃郁的香氣，細聞還有一絲桂花芬芳，幽馥襲人，未酌先醉三分，必是頂級陳釀。

如此珍醑怎能說喝就喝，丁凌霜掀起眼簾一瞅，卻見元劫七已舉罈豪灌，還興沖沖地邀他共飲。

「來來來，霜仔我跟你說，這酒乃六爺生前最得意之作，名喚千秋醉，可是釀了數十個寒冬，嘗過的人都讚不絕口，還等什麼？快喝、快喝啊！」

「私藏酒，拿來喝，不通報，沒關係？」雖覺不妥，丁凌霜還是拿出了隨身攜帶的鐵碗，免得元劫七等不及直接提酒罈往他嘴裡倒。

「心情不好哪管那麼多，大不了被罵而已，乾啦乾啦！」

丁凌霜無言以對，這分明上了賊船，喝了對不起慕容府，不喝又不夠義氣，元劫七這直來直往我行我素的個性還真是像極了某個人，果然欠揍得可以。

然而，卻意外發覺，此時再想起隨風起，不再有裂眥嚼齒的恨意，也沒什麼特別的情緒，彷若對他來說就只是個普通的人名。

愣了愣，不自覺呵出一聲，引來元劫七的側目，那眼神像是責怪他尚在拖宕，充滿鄙夷，使丁凌霜又困窘地垂下頭去，苦惱萬分。

究竟該喝還不喝？

片晌，只見丁凌霜托杯飲盡，一晒置之，而元劫七則是在旁歡欣鼓舞，大讚豪氣。

人生幾何，對酒當歌。

明知故犯雖不足惜，但同舟共濟又何妨？

與其多想，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吧。

而彼方把酒言歡，此廂愁眉不展。

慕容寧緩步在富麗堂皇的回廊，手中鐵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掌心，掩目若有所思。

蟬鳴之夏，火傘高張，連風也變得熾熱灼燙，以往不曾介意過季節帶來的細微變化，總是笑曰心靜自然涼，如今怎樣都止不住焦躁張狂。

煩，真的煩。

煩到他耐不住性子，聽了丁凌霜一句喜歡就翻臉。

煩到他管不住毒舌，看見元劫七勾肩搭背就不悅。

若非及時抑制戾氣，讓兩人先行離去，恐將一發不可收拾。

雖是早已明瞭自己的心意，但料想不著竟會失控至如斯田地……。

無奈一喟，恍若不久前的談話言猶在耳，提醒著慕容寧終該正視。

那日，薄暮鎔金，倦鳥歸林，夕陽餘暉替大地披上一層晚霞，慕容寧微瞇雙眼，享受著橙月倚海帶來的美。

此時，猝不及防一句話語，拉回了醉景之人的注意力。

「你要吾收丁凌霜為徒。」平淡如煙的聲調，不帶任何情緒。

慕容寧稍怔，從頭至尾皆在討論勝雪，隻字未提丁凌霜，大哥一問起就是直截了當的切題，未免太過乍然。

疑惑一瞰，慕容煙雨立於沿岸，略側的身影巧妙閃避了投射過去的目光，使人無法看清面上表情。

忖度片刻，雖不明其意，但慕容寧還是照實給了回應

「是。」。

「為何？」

「他想挑戰義兄。」

話盡，換來一片靜默。

半晌，慕容寧感覺到背對霞光的慕容煙雨似乎冷冷睨了他一眼，方開口續言。

「若說丁凌霜是上等劍才，小樓就是罕世奇將，就算現在開始學，練一百年依舊毫無勝算。」

「我知曉。」

「那還來找吾浪費時間。」

慕容寧輕笑，無理的要求果真讓大哥耐不住性子，遂說出詳細內情。

「至少可以教他些本領接下義兄幾刀。」

語落，始終站在遠處的慕容煙雨，不知何時來至慕容寧身旁，如鷹鋒利之眼直直凜眙，宛若要將他看個透析。

「……寧弟，你沒說真話。」

「大哥此話何意？」

「如果只是為接小樓之刀你親自指點即可，何須要他前來慕容府？可別用劍術比你高這種場面話來搪塞吾。」

一針見血，慕容寧終於明白慕容煙雨忽來話意，然而早就一腳踩入窪坑，為時已晚，此刻有如身處絕境，跋前躓後，動輒得咎。

「大哥啊…...。」舉扇遮擋炙人目光，慕容寧語氣委婉，示意妥協，

孰料慕容煙雨並無打算輕放，言詞似細磨之劍，即使他三緘其口也只會換來更咄咄逼人的質問，讓慕容寧不免倒抽口氣，冷汗直流。

「你對丁凌霜特別上心。」

「既是如此，為何不見你有所動作？」

慕容寧搖頭苦嘆，大哥的個性他再了解不過，這情況擺明要打破砂鍋問到底，他除了折服沒有半點選擇。

「來日方長嘛。」

聽得慕容寧正面回應，慕容煙雨收回迫人視線，轉向一望無際的橙海，頗有感觸道，「來日…….寧弟，你該最是清楚，什麼都可以等，唯獨人等不得。」

慕容寧並沒有聽出慕容煙雨話中感慨，僅是輕微的嗤之以鼻。

「近水樓台先得月，都將人引入府了還有什麼不能等。」

「莫說大哥要撥你冷水，哪日被半路殺出的程咬金捷足先登，你可別後悔莫及。」

「只是，丁凌霜竟能使你顯露狂妄自大的真性情，果真非同小可。」

言一入耳，登時愕然，心知理虧，慕容寧亦不再掩飾，哀怨的口吻像個生著悶氣的孩子。「大哥你套我話。」

「哈哈哈，這才是我記憶中的寧弟，想來你年少時盛氣凌人，行事橫行霸道，都比現在假正經好多了。」

「…...。」這到底該當褒還為貶。

慕容寧不語，慕容煙雨亦無打算繼續追問，沉思少頃，話鋒一轉，又是另闢課題。

「要吾教丁凌霜可以，先叫他把話講好。」

慕容寧瞠目結舌，想不到慕容煙雨對丁凌霜的三字句也有意見，這要解可比登天艱困。

「大哥你這根本就是強人所難。」

「強誰所難，整天要人好好講話，對丁凌霜態度就差那麼多，真是Ｘ你老Ｘ。」

粗話上口便是慕容煙雨脾氣即將失控的前兆，慕容寧也不多作無謂的辯解，只想勸之以情。

「丁凌霜不同，他心裡有創傷。」

「所以，就置之不理了嗎？」

一訝，大哥竟知丁凌霜的說話方式是另有隱衷，慕容寧剎那張口無語。

「這海水靜無波……」慕容煙雨見他不回，亦無多言，僅是眝向水面，抬手輕揚，周遭的石礫紛紛懸至空中。

隨後信手一揮，幾聲撲通巨響，登時水花四濺，白浪滔天。

「但隨意丟幾顆石頭下去，便能造成驚濤駭浪，屆時你將如何？安撫他的情緒息事寧人，待來日再重蹈覆轍？」

一語道破隱憂，慕容煙雨的逼問使慕容寧心生躊躇，還有些幾不可察的惶懼。

又是一陣漫長沉寂，久到慕容煙雨受不了欲開口再探時，方得一句聲若蚊蠅的應答。

「……我只是怕二度傷他。」

「是怕傷他，還是你怕失去？」

聞言，慕容寧面色有一瞬轉沉，稍縱即逝，但慕容煙雨並沒有錯過，更加留心端詳。。

「大哥說笑了，沒得何來失？」

「你若真正未得，何須擔憂後果？丁凌霜要離開便離開，與你何干？」

「人是我引薦的，自然有義務關照。」

見慕容寧開始閃爍其詞，慕容煙雨終究耐不住脾氣，再開口便是毫無保留地狠話直言。

「聽你在放屁，明明只是不想讓辛苦建立的關係化為烏有，說得這麼好聽是在騙誰？」

「唉，話題又繞回去了，大哥你還真是不肯善罷甘休。」

「看你在那躊躇就不爽，慕容府的男兒何時這般畏事？」

「話不能這樣說，少時遇事只懂橫衝直撞，一昧向前，可撞得頭破血流總該記取教訓，學著深思熟慮不是嗎？」

嘴上爭鋒，猶若烽火驟起，一來一往，互不相讓，情勢頓時膠著，慕容煙雨眼一凜，心一橫，此時最佳解法便是直搗黃龍，方能鑄甲銷戈。

「別人跌倒一次是更加小心謹慎，你是怕跌倒就不走了，本末倒置不如別學。」

不出所料，擊中要害，慕容寧敗下陣來，愁腸百結，哀戚笑嘆。

「哈，大哥之意我何嘗未知，只是得了又如何，難保哪日他不會離我而去，就像......。」

「寧弟，清妹之事與你無關，別將責任往自己身上攬。」

慕容寧話未完便被一聲斥喝打斷，慕容煙雨負手而立，四周狂風喧囂，依稀能感受到劍意急速奔竄。

可惜，警示並無任何作用，慕容寧無動於衷，仍是持續絮絮不休，自揭瘡疤，自怨自艾。

「大哥，你是否記得我提過，二十年前，清姊曾偷偷回府過一次，碰巧那日你們都有事離開府邸，只有我一個人在。」

「當時我一直有不好的預感，總覺得清姊此次再出走便不會回來，但我仍是擋不住她，只能眼睜睜目送她離去。」

「之後再得清姊消息，便是天人永隔，大哥你說，我如何不自責？假使我能留下清姊，也許就不會……。」

倏忽，風起，脅命僅在一剎，雄渾劍氣凝指直向天庭，迫得慕容寧屏氣斂息，停下話語。

「寧弟，下不為例。」

隨後，慕容煙雨收納真氣，兩指輕掐，回手一彈，疼痛自慕容寧額上擴散。

「侵他母之穴也，清妹個性你吾皆知，她想走沒人攔得住，就算吾在也一樣，強加莫須有之罪在自身到底是有什麼毛病？」

「大哥你真是不留情面。」慕容寧一邊搓揉痛處，一邊嘟嚷。

「方才就叫你別亂想，偏要自尋煩惱，罵一罵敲一敲看頭腦會不會清醒點。」

「哈哈哈，很久沒被你教訓了，痛快！」

「真的有病。」

斜陽漸沒，明月緩升，一番笑鬧過後，氣氛平和不少，看慕容寧情緒已復穩定，慕容煙雨才緩慢開口，一字一句，語重心長。

「寧弟，大哥知曉清妹之事對你打擊甚重，也知曉你為避免往事重演一直在吾與勝雪之間費力勞神，你的用心吾了然於胸。」

「但同樣吾亦不希望你一誤再誤，若怕失去便不敢再擁有，到頭來只會一場空，已有執念就試著往前跨越，莫要再作繭自縛。」

聽著無比真誠的關懷，看著略帶憂愁的面容，慕容寧猶豫片刻，終於鬆口坦言。

「唉，大哥你不明白，要深入丁凌霜內心本就艱難，更別說他之陰影也非一時半刻造成，是長年累月的不公對待導致，要解談何容易，而且我會了解這一切並不是從他口中得知。」

「講半天最後一句才是重點，就為這種小事糾結，寧弟你真該去看醫生。」前刻的溫馨下一秒立即消彌，慕容煙雨還是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擅自查人隱私可不是小事啊。」

「做錯就道歉是有多困難？至於丁凌霜的心結，讓他不再掛懷不就好了？」

「…...。」出一張嘴當然簡單。

雖然大哥的話確實言之有理，但......就是因為太過在意，才會寧願停留原地啊。

有苦難言，慕容寧長吁短嘆，回過神來已不見慕容煙雨的身影，僅餘一句金玉良言，飄進耳裡，也沉入心底。

「寧弟，路要暢行無阻就不該只是將地填平，障礙不清一樣寸步難行，多加考量如何解決問題，日後方能走得平順。」

＊

因為爆字數下段又太多，原諒我斷在奇怪的地方

跨年前趕緊發一篇，下更待明年

浮世三千，吾愛有三
日、月、汝。
日為朝，月為暮
汝為朝朝暮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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