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前的那段日子,银鍠朱武一直跟坐在他后排的伏婴师说自己想去武汉看黄鹤楼。伏婴师问他为什么想去看黄鹤楼。他们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课桌前头的书本垒的暗无天日,只有正午的时候,太阳会从缝隙间穿过,如同水穿过两岸。银鍠朱武拿起一盒黄鹤楼的烟,太阳光照在上面,好像浮动的江水。“因为这个。”银鍠朱武理所当然道。那段时间,他总是讲黄鹤楼,讲武汉,讲湖北,讲长江,就好像他真的到过那里,其实都是听人说的。伏婴师不想问他是听谁说的,他握着笔,审视试卷上每一行小字,只在很偶尔的时候抬头看一眼滔滔不绝的银鍠朱武,就好像他是江水一样。“考完再去吧。”伏婴师这么说。“可是我现在就想去。”银鍠朱武这么回答。这段对话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 <Mndr8 H
银鍠朱武在九祸,伏婴师还有补剑缺的三重监管下,没能逃到黄鹤楼。银鍠朱武12306的账号绑定的是伏婴师的手机号,伏婴师知道他从没买过去武汉的车票。银鍠朱武参加了高考,甚至于参加了第二天的英语口试,乖觉到让所有人惊讶。他在家待到出成绩的当晚,忽然人间蒸发。短信里,银鍠朱武买了无数张飞往天南海北的机票,他要散落到到处之间。伏婴师问九祸知不知道他去哪里,九祸说狼叔刚刚打电话过来,说银鍠朱武把填报志愿的账户密码改了。 s",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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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使神差,有个声音在说黄鹤楼。伏婴师买了最近一班去武汉的机票。凌晨三点,他从熙熙攘攘的机场大楼跑到马路上,私奔一样拦住辆出租。他和司机师傅说去黄鹤楼。司机师傅怪警惕的,问伏婴师干嘛去。伏婴师说找人去。司机师傅开着双闪,车隐没在重重叠叠的高架上,沿途灯都灭了,他说跟人私奔啊。伏婴师没有说话,他眺望着深蓝色的江水,摇下窗户,空气中泛着闷人的潮腥。他在想黄鹤楼,在想银鍠朱武会在黄鹤楼。要下车的时候,九祸来了电话,跟伏婴师说人在小区楼底下打乒乓球。伏婴师说好。黄鹤楼近在咫尺。他看着后视镜里的自己,跟司机师傅说麻烦调转回机场。 ]Q,&7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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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婴师听九祸说,银鍠朱武想去黄鹤楼,是因为他认识的笔友箫中剑在武汉念书。银鍠朱武和他那笔友之间又是一堆破事,他觉得谁都不懂他,只有素昧谋面的笔友最明白他想要什么。伏婴师听九祸说完,笑了下。 ]4/C19Fe!
后来,银鍠朱武背着家里人从经管转到哲学系,跟家里吵的又是昏天黑地。他总有说不完的理由,总有得不到的自由,总有难以释怀的情由。伏婴师只是抱着手臂坐在沙发上沉默地听着,看着银鍠朱武,就像那天隔着夜晚的江水看着黄鹤楼。 XqU0AbQ
所有人到最后都不知道在做什么,毫无章法,只是发泄情绪。伏婴师问银鍠朱武:“家里需要人,你干几年不干了也不行吗?”银鍠朱武摇摇头:“我不想。”伏婴师问他有没有烟抽。银鍠朱武递给他一根黄鹤楼。伏婴师很想问你有没有去过黄鹤楼,但是他忍住了。他从没抽过那么呛的烟。 '0^lMQMg
再后来,银鍠朱武和九祸结婚,消停了几年,有了螣邪郎和赦生童子后,固态重萌,又变回浪子。如果不和银鍠朱武共事,他是个很好的人,奔腾不息,犹如川流。川流呢,离得太近了,就是川洪。银鍠朱武又离家出走,这回没有预告,没有争吵,他只是有天突然买了张飞巴黎的机票,然后再没回来。所有人仿佛预料到了这个结局,并没有惊讶,生活也并没有为一个人的离去而脱轨。 k0&FUO
伏婴师作为朱九两个人的表弟,会帮九祸照顾螣赦兄弟俩。螣邪郎小学四年级的时候,背了崔颢的《登黄鹤楼》: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他问伏婴师:“表叔,黄鹤楼是怎么样的,你去过黄鹤楼吗?”伏婴师答不上来。 yf[1?{iVo
那个周末伏婴师请了年假,带螣赦兄弟去登了黄鹤楼。苍茫的江水奔腾不息。不是碧青的,是苍黄的。江面上走着汽轮。天是蒙蒙的白。这是伏婴师第一次登黄鹤楼。他跟九祸打电话,说人到了,低下头又要和螣邪郎和赦生讲解黄鹤楼的种种。他想过要给银鍠朱武打电话,十年过去了,他想问银鍠朱武后来到过武汉吗,他手机上没有收到过银鍠朱武买去武汉的高铁票的短信,也没有机票的短信……但一个人如果有心,怎样都能到的。江水的味道好潮,好腥。他看着远远的江天,忽然好想抽一只烟。他想抽黄鹤楼。 >7)Qda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