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12.13 【赤俏】封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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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4)

樓主發表於: 2021-12-13 1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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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3 【赤俏】封锁

*现代paro，一场短暂的相遇与别离。
*含私设，会ooc。

骤雪，风紧，天暗。

大巴驶入一段能见度极低的茫然世界，没多久，便在冰棱密集地敲打车顶、雪片纷纷粘附车窗的窸窣声中缓缓停下了。

两个穿着敦实的交警交叉挥舞着双手，露出身后一排荧光色的锥形路障。这条由北向南的入城高速因为傍晚一场骤降的大雪而陷入交通瘫痪，临近关卡的道路被迫封锁，以等待扫雪车来清理厚度已然十分可观的积雪。

俏如来把头往车窗一侧倾斜，汽车玻璃反射出橘黄的车前灯和近处来回闪烁的红色的警示灯。他眯眼看了会儿被灯照出的雪，晚风胡乱裹挟着飘舞，轨迹莫测。

入夜兼有雪，气温降到一天之内的低点。司机烦躁地抓起手套一下又一下地拍打方向盘，发出嗒嗒，嗒嗒的声响。原本前方两公里多的路上就有一座加油站，却因为这场大雪雪势难控，使得油量表上的指针在方圆之内不得动弹，更让他狠下心不开空调，让一车的人在二氧化碳徐徐的集结中挨饿受冻，将满心的埋怨转为寄托于机器的勤劳，能够加快封锁的告终，或是向漆黑夜幕后的天公发出祈祷，盼大雪快些偃旗息鼓。

俏如来也有自己的忧心。

时间已经过了七点半，晚上八点的读书会肯定是赶不上了。但没收到导师那头的短信通知，恰说明一切依旧照常进行，以他对导师脾性的熟悉，任何解释大概都不足以构成缺席的理由，哪怕是去年暑假暴雨淹城，全市限行和全校停课也没能阻挡他和比他高三届的同门师兄撸起袖子挽起裤腿趟水赶去尚贤楼参加讨论课。单凭此事展现的教学执行力，这位人见人怕的教授就能让全系上下的人都深刻意识到：天，也不是他默苍离的对手。

这样想着，俏如来把编辑好的一段话又删掉大半，只留下最核心的“因道路封锁无法准时到场，将于明早自行前往教研室整理纪要”，眼闭心横地点发送键。之后，在手机毫无动静的沉寂里度过了漫长犹如一个世纪的半刻钟。

距八点还有不到两分钟的时候，几声“嗡嗡”的振动才将凝固的时间解冻，屏幕另一端的默苍离先回复了一个句号，紧接着又补了条解释：“明天下午再来”。

俏如来松了口气，觉得慰藉和说不清的感动，约莫之前过于紧绷了，精神放松下来他开始觉得肩酸背疼，便往相邻一侧的扶手摸索按钮，将座椅靠背调成更为舒适的钝角。

昏暗中他无意碰触到另一条手臂，皮肤的温热透过薄薄的一层羊绒衫印在他指尖。

“抱歉。”他缩回手，小声地说，指望邻座的人无所察觉。

哪知，身旁这位从上车后便一直睡着的男人竟缓缓直起身，抬手摘掉了眼罩。像被身边的动静吸引，他的注意力也随之移到窗边，视线若即若离，轻飘飘地掠过俏如来耳后，停在玻璃反射出的倒影间。俏如来用余光打量，才注意到这人的头发竟是少见的枫红色，没太多光线照到的时候几乎与周围的沉暗融为一色，现下有了些微光，方才藏不住浓烈，与自己的满头银白并排看，仿佛形成了宛如冰与火相互对峙的反差。

“请问，前面是封路了吗？”男人询问，咬字和音调有些与众不同，说话时，目光朝俏如来这方看来——那是形状如梭的一双眼，眼尾略长，神光内蕴，与之对上的人，很难不起闪躲的念头。

在飘溢的寒气中互换了眼神，俏如来先垂下了眼睑。碍于礼貌，不能不搭理陌生人的问题，回答时却戒备地偏开目光：“是，外面风雪太大，不知道会封锁到什么时候呢。”

“哦。”

迎着光线，男人飞快扫视了手表上的数字：“的确不早了。”思忖了一下，开始在随身的皮包里翻找起东西，不久，拿出一只小巧四方的纸盒子，打开来，递到俏如来腕边。

“晚饭时间过了，需要零食补充一下吗？”他问。见俏如来以摇头和微笑婉拒，就先自己拿出一袋，边拆边说道：“虽然我们大多数人从小受到的告诫都是：不要轻易接受陌生人给的东西，但偶尔一两次，总是会有例外。”

“若我说我就是这个例外，你会相信吗？”

俏如来愣住，男人语气里的认真不像作伪，表达友善的方式也是直接坦荡，不由得眼角收缩一下，看样子却之不恭了，迟疑地从盒子里拣出一个。

“谢谢。”

他道了谢，在男人期待的注视下拆开包装袋，再毫不犹豫地塞了小块到嘴里。

舌头率先品尝到绵软，再来是清甜。此番盲选并未辜负他的味蕾，牙齿咬破最外一层的糯米糍，内里包裹的大朵奶油一下漫出浓郁的香味。

蛋奶馅的大福？

俏如来回看对方一眼，低头，舌尖不引人注意地轻扫去唇上粘到的糖粉。这类专用于打发空闲时间的小东西，对一个口味清谈、略有嗜甜的人来说，似乎具有某种出其不意的吸引力。不尽相同的味道唤起他久远以前，存在于孩提记忆中的名词，一起浮现眼前的还有母亲沾满糯米粉的细长手指，案板上的面团被力道反复揉搓，逐渐成了规整的形状。他咀嚼着，也没意识到自己走神了多久，是身边的人将他引回现实，用声音不疾不徐地叙述。

“在我的家乡，像这样手作的だいふく很有人气。老人们会在家做，小孩也爱向大人讨食。我在会社里的同僚们，除了特别担心发胖和蛀牙的女士，一般少有人能够拒绝。”

听他表述中夹带的日语词汇，俏如来眼睛里飘过一丝讶异：“原来您是——”他的惊喜明显盖过了讶异，不假思索地道，“您说中文的时候，不仔细听，真的很难分辨出来。”

对方不置可否，轻轻说句“过奖”，随后又展眉笑道：“但我想，你这句评价的言下之意是——我的水平依然有待提高。”

被他直截了当地撇去客套，俏如来觉得有趣，也随之挑达起来：“要这么说的话，先生倒像故意与我较真。”

“有道是，‘满招损，谦受益。’”

“我以为，您早就把'胸有成竹'四个字写在了脸上。”

闻言，男人没再反驳，眼中却似多了抹欣赏的亮光，侧过身，摆出更利于交谈的姿势。

“赤羽信之介，这是我的名字。”有意放慢语速介绍，想是足以让人默出读音对应的汉字。

“赤羽先生。”俏如来用新的称呼重新认识了这位陌生人，礼尚往来地交换姓名：“我姓史，名精忠，身边的人称我本名的不多，叫‘俏如来’的倒还不少……”他顿了顿，脸上晕开不明显的腼腆，“这是朋辈间一个无伤大雅的绰号，叫也无妨。”

“哦，俏如来，俏，如来……”

真是别致的绰号。

赤羽喃喃念了几遍，目光移转，蓦地了然：眼前不就是个人如其名的最佳范例吗？

清隽的样貌天然地赏心悦目，眼底两团熬夜所致的青影同样瑕不掩瑜，不过让赤羽倍感亲近：“你还在念大学吧。”

俏如来答：“我二十三岁，明年七月从Z大哲学院硕士毕业。”

的确是将要离开象牙塔的初生之犊，和他预想的相差无几。

于是自然地接上话题：“年轻人身上的东西，年纪、精力、未来，每一样都让过来的人歆羡。对我而言，学生时代已经是将近二十年前的事了。那时的M大，哲学院还叫哲学系，每年对外招收的留学生数量不多，交换生更少，院系也远远不比今天的规模。”

他如数家珍般的熟稔，再次让俏如来惊异，不由得惴惴地省视自身言行：“之前是我失礼了，虽然……还是不大能看出赤羽先生的真实年纪，但是于情于理，我该称呼您一声前辈才是。”

赤羽见少年人诚惶诚恐，仿佛不举袖作揖就很难收场似的，失笑道：“闲聊而已，你不必紧张。而且，‘前辈’这个词，在中文的语境下的意思比日文里的危险多了，不是吗？”

这样的调侃让他没法接，俏如来只得岔过去：“那您现在还做和领域相关的工作吗？”

赤羽摇摇头：“很遗憾，作为一个大部分精力都消耗在会社管理与战略规划的上班族，哲学只是我的个人兴趣之一。”

“这样么……”

俏如来不难理解，这门源远流长的古老学科发展到今天，不伦不类可谓专业现状，四面楚歌更是就业现实。不转行形同枯坐高崖仰望星空，转行才是经世致用，更有脚踏实地的安全感。这样一来，赤羽倒是与他求全责备的导师不同，他安心地陷入情绪的缓冲，视线转向车窗，抬手抹去笼罩视野的一片水雾。

“赤羽先生的故乡，到了冬天也时常下雪吗？”他问，从窗边回头，看着赤羽。

“在我印象中，几乎年年有雪，以小雪居多，”赤羽当然瞧见了扫雪车新铲出的几座雪堆，因此同样感慨，“像这样须动用到机器处理的暴风雪，只有北边或是气候异常的年份才有。”

俏如来“嗯”了一声：“我来现在的城市七八年，也才第二次遇到这样恶劣的大雪天，至于被阻在半路上回不去，实属人生头一回。”

“即是说，你的家在别处？”

“确切来说，是我母亲一个人长年住在南方，家里两个弟弟现下都在国外，父亲在外地，临近退休，之后应该会和母亲一起。我自己……则差不多把这里当作我的第二故乡了。”

“因为喜欢才留下吧。”

“其实是习惯，很早就习惯了一个人生活。”俏如来很平常地道，“说出来赤羽先生可能不信，我十来岁的时候住在西郊的一处寺院里，出家了几年，后来才还俗。寺院登记在册的僧人名单里，至今都还留着我的名字。”

“我当然是信你，不过，我不认为有朝一日你还会回去修行。”赤羽说道。

“哦，先生凭什么肯定？”

“‘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俏如来怔了一下，眼里闪烁过不知是温暖还是凄凉的光。但他很快回过神，否认：“我的白发是天生的，没诗里写的这么夸张。”

“那会是‘曾虑多情损梵行’吗？”赤羽作思索状，青年接连投来求饶的眼神，才止住过于散漫的思绪，“实在抱歉，俏如来。看着你，我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一些意象，但愿这些没造成你的烦恼。”

“不会，赤羽先生是位难得的知心人。”

“这次不是客套，因为我的想法与你同样。”

两人相顾一笑，不约而同地看向窗外。扫雪车还在加班加点地积极作业，雪也暂时没有停下的迹象。车里满是像他们这样两两一组的窃窃私语，比起枯坐着等待解封，继续酝酿话题才不会让人寂寞难熬。

又坐了一会儿，俏如来感到眼皮发沉。他的困倦或许与前几天连续熬夜有关，被车厢里浓度升高的二氧化碳催化，成了绵绵袭来的睡意。手掌收进荷包，脸和脖子也往衣领里团了团。他垂下头，像老式挂钟失衡地摇摆片刻，终于找到了一块平坦地带放心地着落。

赤羽静静凝视青年靠在肩头的睡颜，胸口有规律地起伏，瞳孔里浮出雪色以外的颜色，真实、汹涌地许愿这场大雪无终，最好能将流逝的时间一道冰封。然而天父未能多做十分钟的好人，在封锁近两个小时以后，扫雪车结束了这一天的辛勤工作，路障被有序地撤去，大巴车司机喜出望外，劫后余生一般发动了马达。

俏如来醒了，无法确定是否是他的错觉。他恍惚地盯着借他肩膀的赤羽，男人眼里粘稠的柔和已熟练地潜回瞳孔，呼吸却像一股火浪不断扑卷过来，冲撞他的呼吸，麻痹他的神经。他窝在下颌的阴影处望上看，堪与赤羽鼻尖相对，眼神缭绕。

如果……他也……

横陈心底的重鼓为某种渴盼重重擂响，訇然一瞬，俏如来遗忘了自己所在，未知巨响过后，神魂何时回返的躯壳。

眼前一切重新清晰，他的嘴唇轻轻擦过赤羽颊侧，一道起伏的唇峰线赫然在望，却是遥而不即。赤羽敛眸不语，此举无异于默许——等他重拾神智，为跑马的心情装上回返的缰绳。

还好，是个尚能澄清的误会。俏如来涩然地想。

可还没等他说话，就见赤羽忽然低低地笑了，面部肌肉象征性地颤动，一丝扭曲，旋即披挂起沉静的盔甲，无懈可击地抬起胳膊，伸手在俏如来额头点了一下。

“睡糊涂了。”赤羽笑道，长辈关怀晚辈的和蔼，他也得心应手。

“嗯，是有点头晕。”俏如来摸着赤羽手掌刚停留过的位置，也借着“无事发生”的台阶下了。

“没关系，你还能再睡一会儿，到站了我叫醒你。”他又嘱咐一句，这次是朋友照顾朋友的意思。

“好。”俏如来靠着椅背，心乱地闭上眼。

这趟回程速度并不快，路上满是被大雪淹留的车辆，成群结队，以鸣笛声怨声载道，从高架桥一头直响到另一头。大巴车走走停停，轮胎碾过路面冰碴的声音无法被睡眠抵消，俏如来也没能再睡着，却也不肯睁眼，任凭远近各异的车灯在眼膜上留下倏忽的照影。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红尘之外，曾经熟悉的偈语，似是在他心头喃喃响起。

车到站了，不用赤羽提醒，俏如来快速收拾了脚下的背包，零食纸袋攥在手里。他有意落在后面。前后左右的乘客依序排成一队，将他和赤羽隔开。

他步履迟缓地下车，发现赤羽站在站牌下面，拎着皮包，看着他走来的方向。

“赤羽先生，”他被冷风呛得哽咽，“我们还会再见吗？”

说罢，寒气无情地灌入他的毛衣领口，砭骨的冷，几乎冻结住他浑身的血液，

“会，如果还有下一次封锁的话。”

赤羽答得肯定，肯定得透出信念。风吹化了挂在他睫毛上的一点雪，显得笑容模糊而晶莹。他挥挥手，五指向外，先作了告别的手势。转身走了，俏如来忽然记起他还没留对方的联系方式，愣怔在原地，又朝前跑了几步，在夜色里聊胜于无地追逐。他肩头发上的雪快要堆攒起来，只勉强将那张隐没不见的面孔记入脑海。

“也许我会等，等下一场雪落。”

站台已无人候，四面呼啸的冷风中，他嘴唇蠕动着道出茫然的心意。

fin.

wb:銞三十
lof:林下听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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