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8.19 【蒼翠/赭墨/藺練/佛緣】折枝（古風ABO生子）1~39,完結65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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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hiswi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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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6)

60樓發表於: 2019-08-17 19: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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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翠番外·合歡】

月漸高，夜漸深，光漸暗。

翠山行放下手中的那本《夢溪筆談》，拿起金色的小剪子，翼翼小心地剪短了龍鳳喜燭的焦芯，燭光瞬間明亮起來，再度照徹這滿屋子的赤錦紅緞。

若不是因為方才那些人來鬧的時候，墨塵音順道叮囑他要看好這對龍鳳燭——燭火徹夜不斷，才象徵著情意綿綿不絕——否則翠山行已經托人換成不用剪芯的長信燈了。

想起墨塵音和白雪飄帶頭鬧了好久，一大夥人又在赭杉軍和藺無雙的無聲助威下拖著蒼出去灌酒，翠山行微微歎氣，複拿起翻到一半的《夢溪筆談》，捧著燭光繼續往下看。

不知過了多久，他聽到房門被推開的吱呀聲，有人步伐不穩地晃進來，然後房門“啪”一聲合上。他抬起眼，不出意外地看到醉紅了臉的人三步一歪地向床邊走去。

翠山行起身上前扶住蒼，把眯著眼仿佛已經摸不清東南西北的他送到床邊。然後掀開了被角，推著他往下坐。

“先坐下，我幫你脫了靴子再上床。”翠山行一邊說，一邊蹲下身去摘他的長靴。

蒼只在喉嚨裏悶悶地嗯了一聲，然後就仰面倒了下去。

“哎……”翠山行發出今夜不知第幾次歎氣，將摘下來的一雙靴子擺正，然後伸出雙手撈著蒼的腿往床上搬。

好不容易把那雙又長又沉的腿挪到床上，卻發現這人伸展手臂將身體擺成了一個大字，斜躺在被面上，占滿整張床鋪。

翠山行穿著衣飾繁雜的喜服，本來就活動受限，更沒辦法搬動一整個這樣沉甸甸的人。他只能彎下腰推了推蒼的肩膀，道：“勞駕弦首自己挪一挪，別壓著被子，你還要蓋的。”

蒼嗯唔了一聲，頭一歪，呼吸更加綿長，仿佛遨遊夢鄉去了。

翠山行徹底無奈了。他呆站著看了許久，才轉身打開窗邊的梨木長櫃，抽出一張白絨毯，抖開來蓋在蒼的身上。

翠山行看著醉到一動不動、還獨自霸佔著整張床的蒼，不禁心生一絲嗔念：

真是……連藺師叔也這麼不知輕重……

然後，他又坐回了龍鳳喜燭的燈檯旁，繼續看書了。

靜悄悄的深夜，只有窗外一對鳴蟬接替叫唱。但是沒過多久，翠山行就聽見一聲悶哼。

“唔……疼……”

他連忙放下書，走回床邊，看見蒼依然緊閉著眼，但是好像已經醒了一樣，自顧自翻轉著身體，揉著腦袋。

“頭疼嗎？”翠山行坐到蒼身邊，伸出手，輕輕地幫他揉按太陽穴，“是不是被他們灌得太多了？”

“嗯……”被翠山行這樣溫柔地按摩著，似乎感覺到舒服的蒼緩緩往外一靠，就將腦袋擱到了翠山行的膝上，閉著眼、枕著腿繼續睡。

翠山行本想著要不要去幫他煮一碗醒酒茶，這下被壓著腿也只能作罷。見蒼微微皺眉，似乎還有些難受的樣子，他又加重了指尖揉按的力度。

“這樣有沒有好一點？”

“……嗯，好……”

“他們灌了你多少酒？”

“多，很多……頭疼，要揉……”

“在揉呢，需要力道再大一點嗎？”

“唔，嗯……要親……”

翠山行頓時停下手，又捏住了他的臉，想確認這人是不是真的喝醉了；但是見他被捏得歪嘴露牙也毫無反應，不由得又責怪起自己太多疑了。

“我再幫你多揉揉吧。”翠山行說著，又動起指尖在蒼的額角畫圈推按。

過了一會兒，蒼突然皺起眉頭，嘴唇微微翕動著發出些模糊不清的聲音。

翠山行沒聽清楚，只能伏低身湊過去，才勉強捕捉到幾個微弱的字詞：

……要親……頭疼……疼，親……

翠山行遲疑良久，終究還是心軟地捧起蒼的臉頰，微撅唇，落下一點暖意。

只輕輕柔柔的一下，卻仿佛最佳的鎮痛良藥，令蒼逐漸舒開眉宇，也不再嘟嘟囔囔著喚疼了。

翠山行重新坐直，又幫他推按了一陣。聽見蒼的呼吸複為綿長，翠山行便慢慢托起那顆腦袋，正準備移去枕上時，卻被一支手臂環住了腰。

他垂眸一瞧，蒼依然閉著眼睛，但是把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腰側，雖然力氣不大，卻很明顯是想保持這個姿勢。

翠山行沒有再動，就這樣呆坐良久，直到蒼又蠕動著蹭了蹭他的腹部，沙啞的嗓子擠出些很低的聲音：“小翠，抱……”

被叫到名字的人溫柔地摸了摸蒼的腦袋，說：“我抱你去枕頭上，好不好？”

“嗯……不好，抱……”

翠山行再歎一口氣，一手橫過他的肩膀，收攏臂彎將人摟起來，嘗試著將他放去床上。但是因為喜服又繁又重，翠山行抱著蒼的半個身子連側轉也十分費勁。

好不容易將他的腦袋挪到枕頭上了，翠山行喘出口氣，站起身來想：還是先脫了這身喜服吧，雖然有規矩說喜服只能讓夫君脫，可是看蒼現在這個樣子，只怕等到明天早上也無法清醒；萬一明早被喜僕看見自己還穿著這一身，好像也不妥……

翠山行提起裙擺向桁架走去，但才邁出一步半，就被一雙手臂勾住了腰，瞬間被拖回到床上。

“你怎麼……”話說一半，看見蒼半眯著眼含笑端詳自己，翠山行立刻明白，這人剛剛果然是在裝醉！

“騙子！”

“哪有？”

“裝喝醉騙我！”

蒼心虛沒敢辯解，翠山行立刻用力推他肩膀，想將這人揮開，卻反而被蒼抱得更緊了，還聽見他用特別委屈的聲音抱怨：

“你都不主動……”

“你要我怎麼主動？”翠山行的力氣沒他大，推不開人，就只能去扯他的臉，“你騙我，還好意思委屈！”

“堆、堆不齊……”

見他被扯開了嘴還努力拉直舌頭道歉，翠山行鬆開手，別開臉，低聲念道：“劍子先生說的果然沒錯……”

蒼緩緩將手搭在翠山行的腰帶上，暗暗撥弄盤扣，卻故作泰然地問：“他說什麼？”
“他說，你對外端得冷淡脫俗都是裝的，明明小時候最會搗亂，還……”

“還什麼？”蒼一邊誘他說話引開注意力，一邊悄然解開了他的腰扣。

“還偷偷帶著塵音下田摸水蝸牛，結果兩腿是泥被老宗主追得漫山遍野跑。”

蒼心道：原來劍子仙跡難得回玄宗一趟，表面上是來賀喜的，實際上是來揭自己老底的。他將這一筆賬記下了，預備抽空就將劍子先生年輕時的風流債——仙姬姑娘的故事轉告給儒門龍首，想必那人聽完了一定會“龍顏大悅”。

心念轉動著，蒼埋首貼在翠山行的心口，語氣越發委屈：“是塵音非要跟我去的，而且害我被當場逮住，丟去刑堂吃了好一頓打。”

翠山行聽見他挨過打，又心疼了，“刑堂連那麼小的孩子都要罰嗎？”

蒼貼著他的心口磨蹭了幾下，才解釋道：“別的孩子不罰。但我和塵音是少宗主，從小就必須恪守戒規。”

翠山行聽完，慢慢地回摟住他，“委屈你們了。”

“是啊，所以我才不是裝，我是被戒鞭壓迫……”

“等等！”翠山行按住正往衣襟裏鑽的手。

蒼詫異地問：“怎麼了？”

“一碼歸一碼，你剛才騙了我，跟你小時候被罰沒有因果聯繫。”翠山行擒著他的手腕將那“爪子”抽出去，“我的雨露期還沒到，怕興致缺缺委屈了你，還是早點更衣安寢吧。”

蒼立刻撐起身來，認真打量著他，“之前不是算好就在今夜嗎？”

“偶爾也會有延遲。”翠山行正色道。

“延遲是不正常的。”蒼說著就動作越發迅速地去解那繁瑣衣扣，“是不是身體抱恙？我幫你檢查看看。”

“不行！你、你這算什麼檢查？”翠山行倉惶抓攏被剝開的衣衫，手肘頂著蒼的胸口，不肯順他心意，“你剛才騙我的事還沒算完，不准動手動腳！”

“好吧……”蒼低頭垂手，聽見翠山行放鬆地長籲口氣，心中又生一計，“可是今夜你不能穿著這身喜服睡吧？按規矩……”

“我知道！”翠山行打斷了他的話，“按規矩，讓你脫。但是你要保證……”

“保證什麼？”

翠山行垂眸轉臉，避開了蒼的目光，“……保證除了脫喜服，不做別的事情。”

蒼想了想，語氣鄭重地答應了：“好，我保證。”

翠山行這才鬆開手，向後靠在堆疊的軟枕上。當蒼緩緩湊近時，翠山行閉上了眼，也就沒發現他悄悄將合巹禮剩下的酒倒進床畔玉爐，沖淡了繚繚醉人的甜香。

“你知道雨露期為什麼會延遲嗎？”蒼一邊問，一邊剝開那層層疊疊的喜袍。

“不知道。”翠山行回答。

“其實我知道……”

“知道什麼？”

“你的雨露期，在等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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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樓發表於: 2019-08-19 1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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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08.17 【苍翠/赭墨/蔺练/佛缘】折枝（古风ABO生子）1~29,更新番外于 ..

三十

墨塵音猛抽回手，繼而掙脫出蒼的懷抱，飛身躍上屋簷。他一抬手，墨曲乍現；一挑弦，疾光飛射。

蒼立刻翻身躲避，同時揮袖喚出怒滄，奏起澹澹琴鳴化為音盾，擋下接連不斷的千道光刺。

“弦首！”九方墀剛拉著大夫趕來就看到這種場面，當即拔劍沖了過去，卻突然聽見蒼高喊：“退下！”

發現蒼的胸口有大片殷紅血跡，九方墀暗暗咬牙，仍然堅持沖向院內。

蒼一手疾轉拂出涓涓琴音抵擋墨塵音的殺勢，一手猛推真氣隔空轟斷古舍竹門，將九方墀阻攔在外，語聲冷冽地命令道：“全部退下！”

非妙抱著害怕到瑟瑟發抖的非恩躲遠，又望向鶴立於屋簷的墨塵音，看見在他眸中閃爍的紅光漸漸凝成血淚溢出眼角。

“你們……你們都要跟我搶……為什麼，為什麼！”他猛拍琴腔，迅勢抓住脫鞘長劍，疾刺向蒼。

蒼頻頻躲閃，只守不攻，“墨塵音！聚氣凝神，不可亂心！”

“他是我的……我一個人的，是我的！”

森森寒芒如電似蛟，將蒼逼得連連後仰，卻不敢貿然還擊。九方墀看得揪心，卻也不敢再上前，並且攔住了聞聲趕來的數名守衛弟子。因為他已經理解了蒼命人退下的用意：

不能讓失控的墨塵音傷到任何人，更不能冒任何傷到墨塵音的風險。

滿園姹紫嫣紅被音波與劍氣炸成漫天碎骸，紛飛零落在墨塵音的怒吼聲中：“為什麼要從我這裏搶走他！！！”

忽又驚起一聲琴劍相抗的破耳轟鳴，餘波震起蔽日煙塵，卻擋不住飛濺的大片血花。瞳內倒映著那片暗紅色，九方墀再也顧不得禁令，丟了劍就沖進茫茫塵土間尋找那兩人身影。

當塵埃漸淡時，他看見蒼一手緊攥著墨曲劍刃，一手並為劍指輕點在墨塵音的眉心。血珠擠出蒼的指縫，一滴滴隨塵埃落地。

兩人對峙僵持著，一滴冷汗滑下蒼的額角，兩行血淚淌在墨塵音臉上。

“沒有人搶走赭杉軍，”蒼勉強咽下湧上喉頭的甜腥，“他依然是你的。”

墨塵音握劍的手顫抖不已，“你騙我……你們都騙我，連他也在騙我！”墨曲驟然脫手，他抬腿狠狠一腳踹上蒼的胸口。墨塵音抓回劍，看著噴出鮮血、踉蹌後退的蒼，自己也步履不穩地向後退去。

那些淌下墨塵音臉頰的血淚忽然一滴滴漂浮起來，繼而急速迴旋著化為千萬只紅蝶，如旋渦般將墨塵音層層包圍。而後蝶浪炸散，便連人帶劍都不見了蹤影。

當赭杉軍日夜不休地趕回玄宗時，迎面就接到墨塵音失蹤、蒼又被打成重傷的惡訊。

天光照徹窗櫺，催醒了簫中劍。他緩緩睜眼，模糊的視線掃過鄰近床榻，看見紅與白交織的人影依然橫在榻上，便安心地合目調息。

突然，簫中劍聽到“哐”一聲，是大門被狠狠砸開的響動。他本能地抓起身旁涅槃劍，迅速下床起身，隨即望見了大步沖來的赭杉軍。

兩個守衛弟子竭力拖住了赭杉軍的胳膊，慌張道：“請代宗主冷靜！大夫說朱武的傷情依然兇險！請您千萬不要衝動啊！”

“放手。”赭杉軍冷冷道。

“代宗主！！朱武還沒醒，請等他醒了再問吧！”

赭杉軍揮臂轟開那兩個攔住他的守衛弟子，厲聲道：“現在他就算是死，也要把魔教內幕交代清楚再死！”

簫中劍對上那修羅般的眼神，當即橫劍攔在了朱武床前。

赭杉軍同樣抽劍出鞘，“讓開。”

“朱武現在什麼也交代不了。”簫中劍聲似寒霜。

紫霞之濤的劍芒直接點向簫中劍的額頭，“再不讓開，你也一起死。”

“代宗主！”另一名玄宗弟子撲上來拼命拽住赭杉軍的手臂，“請您冷靜一下！簫前輩是儒門先鋒，我們不能挑起儒門的仇恨啊！”

“滾！”赭杉軍瞬間甩開那名弟子，揮劍斬向簫中劍，“鏘”一聲，紫霞與涅槃相擊，浩然餘威震盪起屋內垂簾。

“他醒不來，你殺了我也沒用。”簫中劍感激玄宗及時救治朱武，所以有心勸解行為反常的赭杉軍。

“與你無關，讓開！要是他死也不醒，我就殺上異度魔教，直到有人交代清楚為止！”

簫中劍被赭杉軍的快劍削斷數綹銀髮，卻仍然半步不退，“你要他交代什麼？”

“交代魔教到底有什麼企圖！伏嬰師到底藏哪兒去了！為什麼要抓走墨塵音！”赭杉軍聲聲怒吼，劍劍狠厲。紫霞之濤應其心念化為十八道赤焰劍芒，突刺如電。

簫中劍被迫揚劍反擊，涅槃寒鋒撞斷幾道赤焰，緊接著兩人都悶哼一聲：簫中劍被餘下赤焰削破四肢，頹然跪倒於地；赭杉軍被寒鋒餘威擊中左肩，卻仍然屹立如山。

勝負已分，赭杉軍凜然提劍轉向朱武。簫中劍舊傷疊新傷，吃力地撐起身正要去攔，忽見一道亮影沖入房內，光速一掌劈向赭杉軍的後腦，瞬間將其擊暈後又接住。

他定睛一看，才發現來者是金鎏影。

“代宗主傷心過度，以至於行跡瘋迷，請你們立刻送他回望天古舍，之後閉關修養，不可再來打擾儒門貴客。”

“是！”剛剛那幾名竭力阻攔的守衛弟子齊聲應了金鎏影命令，然後迅速將赭杉軍運了出去。

目送他們遠去之後，金鎏影才轉身去扶簫中劍起身，同時問道：“傷得嚴重嗎？”

“無妨，他每招都避開了要害。”

“抱歉，墨塵音突然失蹤，赭杉軍懷疑和魔教有關，才會來追問朱武。”

“明白。”簫中劍撐起身，又立即去看朱武是否受到影響。但是朱武躺在床上，除了發絲被方才的劍勢餘波拂亂以外，依然毫無動靜。

金鎏影重新安頓好了簫中劍和朱武，才回到自己在總壇的臨時住處。他剛推開門，就看見坐在床畔的藍色人影，旋即邁進屋內，反手猛關上門。

金鎏影疾步沖向那人，壓低嗓音命令道：“滾出去！”

伏嬰師的笑得淺淺柔柔，“你都把門關了，我要怎麼出去呢？”

金鎏影將臨窗的簾子放下，確保不會被人看見屋內還有另一人，才陰沉地回道：“怎麼進來就怎麼出去。”

“好無情啊，比赭杉軍還過分。”伏嬰師貌似悽楚地抬手捂住胸膛，衣衫下有一道被紫霞之濤捅穿的傷疤。

“我已按照要求將赭杉軍軟禁在望天古舍，你隨時可以帶走他。”

伏嬰師微微挑眉，面帶詫異，“為什麼我要帶走他？”

“你不是一直在覬覦他嗎？”金鎏影反問。

“那是以前……”伏嬰師翩翩起身，走到金鎏影面前，將手心貼在他的胸膛上，“現在，我覺得你更好。”

金鎏影當即揮開了他的手，“魔教還有什麼企圖，不妨都說出來。”

被他揮開了也不惱，反而笑得更魅惑的伏嬰師幽幽道：“魔教的企圖都已經實現了，只不過我還有些私人心願，是魔教無法滿足的。”

“你還想要什麼？”

“我想，做下一位金氏宗主的生父。”

金鎏影蹙眉斜睨他許久，才終於讀懂了這句話的意思，冷冷道：“蒼的傷勢好像沒有你預想的那麼重。”

“如果你我合作，那麼他很快就要不行了。”

“即使如此，玄宗也不會接受你這樣的宗主夫人。”

伏嬰師笑語如簧：“誰說一定要是宗主夫人才能生出少宗主呢？鳳凰鳴不就從來沒有給蒼和墨的生父一個名分嗎？所以，我也不需要什麼名分，只要……”

“先夫人是因為忘斷紅塵，才選擇歸隱深山，與你有本質不同。”金鎏影出聲打斷了他。

“噗，歸隱？”伏嬰師好像覺得很滑稽一樣，笑靨越發燦爛，“難道不是因為他皈依釋家，卻接連犯下淫戒，所以自鎖於山中懺悔嗎？”

金鎏影有些吃驚，沒想到伏嬰師連前任宗主與夫人的私事也這樣清楚。他不自覺地轉動起指上金龍戒環，陷入深思。

“我助你登上宗主之位，你助我完成私人心願，這筆交易對你來說很划算。”伏嬰師拿起金色的面具，悠然蓋回臉上，“你若是不答應，於我也無損，那就後會無期了。”

“等等！”金鎏影叫停了畫出傳送法陣的人，“我可以考慮……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伏嬰師勾唇一笑，問道：“什麼條件？”

“你保證不再挑釁紫荊衣。”

“在新情人面前維護舊情人，金家主可真會破壞氣氛。”

“不答應就不用再談了。”

“哎，你好像開始變聰明了呢，是因為馬上就要成為宗主的緣故嗎？”

金鎏影拂袖轉身，不再理他。

伏嬰師吃吃地笑著，柔聲道：“那就等過些日子，我再來問問你考慮的結果如何。”

話說完，黑火一閃，房中已不再有藍色倩影。

三十一

紫荊衣上下左右地揮舞著雲天極刃，將遮天的重重茅草割開，生生給自己劈出一條路來；結果一不小心，就被鋒利的草葉割破了雲錦袖子。

“嘖！”他輕嗤一聲，心道回去之後定要叫墨塵音再賠兩件新的，一邊認命地卷起破袖子，繼續揮劍開路。

當紫荊衣終於劈開最後一片荒茅，看見了那個爛草棚時，他才長籲口氣。然後，他放下袖子，拍掉茅絮，理正衣襟，端莊地坐在了爛草棚下的石桌旁。

石桌上有一個積滿灰塵的小火爐，缺了嘴的茶壺歪在爐子上。

紫荊衣剛剛坐下，夜空中就飄起了牛毛細雨，然後逐漸變大，嘩啦啦沖刷著草棚頂，但沒有一滴雨敢落在他身上。

爛草棚的橫樑間掛著一只生銹銅鈴，在瀟瀟寒風中來回搖擺，卻沒有晃出聲響。

紫荊衣借著雨水涮淨了缺嘴的茶壺，又接下一壺甘霖，生起一爐明火；等它咕嚕咕嚕地燒開了，再撒入一小抷茶葉，靜待茶香滿溢。

爐中火舌小心翼翼地舔著壺底，溫出沁人心脾的清香。紫荊衣開始安閒地搖著羽扇，朗聲道：“茶已熟了，好友不出來共品嗎？”

漫天霏霏隨著他的話語聲減淡，好像雨師也快收了神通。生銹的銅鈴仍在夜風中搖盪著，卻恍然泛起了清脆空靈的叮噹聲。

這時，幾點螢光從銅鈴內飄出，然後漸漸增多為小溪般的流光，淌向草棚外，彙聚成一個完整的人形。

隨後，漸弱的光芒內顯露出一張稍嫌消瘦的臉，螢光覆在他周身的黑紗上。在這月藏星潛的雨夜裏，他就像一彎墜入凡塵的嬋娟，在撲天的黯淡中瑩瑩若暖。

此方主人徐徐走入草棚下，一步一曇花，一盼一流霞。

紫荊衣卻仿佛已經見慣了一般，若無其事道：“好友這裏連茶杯都沒了嗎？”

最後一滴雨水落在主人的肩上，濺成一絲絲晶瑩的光絮後消散。同時，草棚煥然一新，茶壺也沒有缺嘴了。

“杯子不就在你手中嗎？”

紫荊衣低頭看向空無一物的手，又見幾點螢光撲來手心，一閃之後化成了兩只月白色的小瓷杯。

“主人竟然要客人倒茶，真是霸道。”紫荊衣一邊抱怨，一邊斟了兩杯清茗，將其中一杯推給了對方。

“你向來都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既然有事煩我，就先討你個謝禮也無妨。”

紫荊衣緩緩轉動著指間杯口，評價道：“談無欲，這世間也只有你這張嘴能令我佩服。”

“好友謬贊，不如有話直說。”

“那我就開門見山吧，素還真瘋了。”

“還沒死就不用先通知我準備挽金。”

紫荊衣勉強忍住笑，“他瘋了以後，一直念叨著你。”

談無欲的回應似月色涼涼，“瘋子的瘋話不可信。”

“我們都想請你回去治一治他。”

“你們？”談無欲揚起尾音，似乎極為不信。

“屈世途代表翠環山，我代表玄宗，都將希望寄託在你這位月下百魅之主的身上了。”

“那我就只能有負重望了。”

“那我該感謝你請我吃這頓閉門羹嗎？”

談無欲輕輕一揮袖，一縷流霞落在紫荊衣手邊，幻化成一朵含苞未放的曇花，花膚盈著露水，“米貴柴稀，煮不起閉門羹，送這朵花給你帶回家觀賞吧。”

紫荊衣拿起那朵素白無塵的曇花，終於忍不住笑出聲：“噗，口是心非……”

談無欲放下空了的茶杯，起身走向草棚外。縈繞他周身的月華光芒又盛，伴隨他的背影漸行漸渺，話音漸遠，“只是謝你們玄宗的那杯茶罷了。將它栽到極陰之地，月下花開時，我自會現身。”

紫荊衣將花收起，再抬眼時已不見談無欲的蹤影，只有桌上的茶爐還燃著閃閃火光。

屈世途接過紫荊衣送來的曇花，激動得快要落淚：“太好了，談無欲願意來看看，這效果應該比藥師來更好！我這就去把曇花栽起來！”

紫荊衣怡然道：“等素還真恢復神智時，請你們儘快通知玄宗，我們還有許多問題需要他來解答。”

“明白，我會每日都傳信給玄宗，彙報近況的。”

“那就有勞了。我還要回玄宗找人算賬，就此告辭。”

屈世途趕緊抬手攔住，“請稍等，我還有個問題想請教紫堂主！”

“什麼問題？”

“不知談無欲說的極陰之地所指為何？”

“就是整日不見陽光、只曉月色之處。”

“原來如此，果然是他的風格。”

被屈世途千恩萬謝地送出門後，紫荊衣下山的步伐也越來越輕鬆。因為他在群山中游蕩了整整一個月，才找到談無欲的落腳點，如今終於完成了墨塵音的託付，紫荊衣倍感快意。

他又想到這數十天過去，那傢伙的肚子大概已經隆高到十分可觀了，便下定決心：回去之後不僅要敲詐他幾套新裳，還要好好嘲笑一下他那身型笨重的模樣，才能寬慰自己連日奔波的辛勞……再加上幾袋新茶！紫荊衣如此想著，唇邊勾起了笑意。

但當他返回總壇時，見到的卻只有忙碌於西關防務中的金鎏影，然後聽到墨塵音失蹤的消息。

紫荊衣頓時拍案而起，怒斥道：“你這西關防務怎麼當的！怎麼又讓魔教的人混進來了？”

“現在還沒有確鑿的證據證明是魔教……”

紫荊衣砸出扇子正中金鎏影心口，聲音尖利地問：“不是他們還能有誰？難不成你又——”

“與我無關！”金鎏影立刻打斷了他的話，“吃一塹，長一智，這是你上回提醒我的。”

“與你無關？呵，赭杉軍被軟禁難道不是你的命令？還有蒼……對了，蒼呢？到底多重的傷能讓他裝死到現在？”

金鎏影撿起扇子，將摔亂的羽毛捋順，同時答道：“他七日前卸令摘冠，已經離開玄宗了。”

“卸了宗主令？！”紫荊衣瞪著金鎏影，眼神中寫滿不信。

“對，他將宗主玉令留在了天波浩渺，只帶走了白虹和怒滄。”金鎏影把順完毛的扇子遞到紫荊衣手邊。

紫荊衣奪回扇子，沉默思索片刻，忽而冷笑一聲，道：“很好，逼走了他，馬上你就成為玄宗第一人了。”

“我沒有這種想法。”金鎏影平靜地拿起筆，繼續批閱公文。

“我不管你什麼想法，如果墨塵音又保不住那孩子，我頭一個不會原諒你！”

金鎏影暗暗歎一口氣，“荊衣，現下赭杉軍還待在望天古舍，狀態極差，你要不要去看看？”

紫荊衣冷哼一聲，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他獨自來到望天古舍外，看見往日纏滿青藤的竹籬笆被換成了新砌的磚石牆，六名守衛弟子立在門口，神色冷峻。

紫荊衣亮出了自己的堂主鐵令，就被放行了。他走近屋內，發現赭杉軍站在窗畔，背對著門望向青空，定如石像。

紫荊衣一直站在門口沒有過去，因為他覺得現在除了墨塵音，誰也安撫不了這樣的赭杉軍。他專程來看望，不過是想幫墨塵音確認一下，赭杉軍還沒有瘋得過於糟糕……

起碼表面上還沒有。

這時，非妙湊上來，用很小的力氣拉了拉紫荊衣的衣袖，含淚懇求道：“請您勸勸赭杉軍吧，他這樣子好可憐。”

紫荊衣感覺有些力不從心，轉而問道：“你會彈琴嗎？”

非妙囁嚅著答：“我不會，但是非恩會，墨塵音教過她！可……可她跟著密探去找墨塵音了。”

“那你去找個會彈琴的人，在院子裏彈幾首墨塵音最喜歡的曲子，試試看吧。”

非妙覺得這是個好主意，立刻欣喜地抹掉淚花，“好！我馬上就去找人來！謝謝紫師叔！”

紫荊衣輕輕用羽扇拍了拍她的背，“快去吧。”

“嗯！”非妙像蝴蝶一樣輕靈地飛了出去。紫荊衣走出屋外，望著那鵝黃倩影跑遠以後，自己也撿了個院中石凳坐下來，靜心以待。

[ 此帖被iphiswill在2019-10-29 20:47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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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樓發表於: 2019-08-19 1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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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08.17 【苍翠/赭墨/蔺练/佛缘】折枝（古风ABO生子）1~29,更新番外于 ..

三十二

就在距離西北荒漠不遠的赤尊城內，九章伏藏牽著未婚妻的手，邁入了茶樓大堂。識玲瓏聘聘婷婷地跟著他坐上二樓雅間，仍不失好奇地望向樓下三三兩兩圍成一桌的茶客。

九章發現她忽然盯著一個方向不動了，便問道：“在看什麼？”

“你看那邊……”識玲瓏指向一個獨自坐在角落的人——那人穿著灰色袍子，戴著灰色兜帽，帽沿完全擋住了臉。他懷裏抱著一只長布袋，面前擺了一壺茶跟一碟花生；在熱鬧的茶館中，安靜得有些格格不入。

九章不明白未婚妻在好奇什麼，“怎麼了？”

“我覺得那個人有點奇怪，剛剛好像在偷窺我們。這裏離西北邊陲又近，你說會不會是潛入中原的魔教探子？”

九章握起扇子點著下巴，微微頷首，“看起來是有點奇怪，在茶館裏還戴著兜帽擋臉，難道是因為……醜得不能見人？”

“你又在逗我玩兒！”識玲瓏不服氣地撅起了嘴，“我說正經的呢！聽說異度魔教少主失蹤以後，下麵的幾個法王都在爭權奪勢，不斷騷擾怒山玄宗，你覺得他們是不是都想搶頭功立威呢？”

“是啊~我的玲瓏神機妙算，猜的都對。所以城主才催我們趕緊回去，這中原武林又要不安定了。”

識玲瓏紅著臉委屈地噘嘴，“不嘛~難得可以躲開父親，單獨和你出來，我還沒玩夠呢！”

“好吧好吧，那我們逛完赤尊穀就回去，好不好？”

“好呀！”識玲瓏開心地拍拍手，然後歪頭打量著未婚夫，“那你下次要等什麼時候才帶我出來玩兒呢？”

“等我們成了親，再帶著我們的寶寶一起出來玩兒，好嗎？”

“討厭……”識玲瓏害羞地垂下臉，再沒有勇氣左顧右盼。

九章伏藏將識玲瓏送回房間，藉口自己方才逛街時遺漏了扇墜子，便離開她獨自出門了。

他隻身一人穿過蜿蜒小巷，最終停在鮮有人光顧的城內渠河岸邊，揚聲道：“跟了我這麼久，到底有什麼企圖，不妨出來直說。”

一個穿著黑色斗篷的小影子慢慢從凋敝的石牆後挪出來，含著哭腔問道：“你們把墨塵音藏到哪里去了？”

九章回轉身，看著身型嬌小的粉裙姑娘紅著眼睛瞪自己，哂笑道：“抱歉，無可奉告。”

“你……你果然是騙我的！”她抽噎著，抓起腳下一塊碎磚，惡狠狠地扔了過去。

九章身子一偏，就輕易躲開了她的攻擊，“我哪有騙你？”

“你說那只是讓他產生一點幻覺的迷藥！為什麼他會發起瘋來連宗主都敢打？”非恩又抓起兩塊石頭緊攥在手中，想趁對方不注意時再砸他。

九章伏藏展開扇子輕搖著，語氣悠然道：“那說明是他心中執念太深，才會令藥效失控增強。”

“你明明說過沒有副作用！”

“確實沒有呀，他現在還好好的呢，不用你擔心。”

“你……你、你還說過……”

“是啦，我還說過赭杉軍看見墨塵音中了魔毒，一定會遷怒到朱武身上，還會殺上魔教復仇，對不對？”

“可是——”

“可是他被金鎏影攔住了，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九章伏藏揮著扇子打斷了她的話，繼續道：“而且就算要找魔教清算，也不是光靠他一個赭杉軍就能辦到的，你們玄宗要集結戰備也需要時間，你沖我著什麼急呢？”

非恩絞著斗篷一角，突然變得唯唯諾諾，“我、我害怕墨塵音出事……”

“放心，他沒事的。你要是不信，我可以帶你去看他。”

“真的嗎？”非恩猛地抬頭，意外到不敢相信。

九章伏藏向她伸出手，道：“真的，快跟我走吧。”

非恩立刻破涕為笑，小跑過去牽住了九章的手，“墨塵音在哪兒？離這兒遠不遠？”

“不遠，就在……”

突然，非恩看見一條枯藤般的長鞭鑽出了九章的衣袖，直撲向自己。她還沒來得及退避，就被那條帶刺的長鞭插入胸膛，瞬間感覺周身血液都被吸了過去，赤褐色的鞭身猶如浸了春雨一般膨潤起來。

這時，只聞“啪”一聲，長鞭又被猛地抽出，瞬間一把銀色長劍橫在了非恩身前，劍風將帶刺的血鞭震懾開去。

九章驚道：“誰！”

突現的第三人穿著極簡的銀邊灰袍，僅以紫絛束起馬尾，半塊銀制面具覆於左臉；但那沒被遮住的右半張臉，是另外兩人都十分熟悉的。

九章伏藏迅速將赤虺血鞭藏回袖內，收了驚訝的神態，彬彬有禮地微笑問：“弦首怎麼也有空跟著小朋友出來逛街了？”

蒼提劍指向九章的面門，寂然不發一言。

“就算殺了我，你們也找不到墨塵音的。”九章伏藏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墨塵音和翠山行在哪里？”

“您的夫人還沒有回玄宗嗎？”九章眨眨眼，仿佛也很驚訝。

一點寒芒入瞳，隨後劍擊如龍，直逼眼仁，嚇得九章立刻抬扇去擋。檀香扇骨被白虹利刃削斷，卻勉強撞偏了一點劍勢，讓九章有了閃躲的餘力。他鷂身側仰，使雙目要害避開了白虹劍鋒，但避不開的劍刃餘威在其頸項割開了一道血口。

“啊——不要！”

忽聞一聲女性尖叫，蒼的餘光掃見識玲瓏撲了過來，展臂擋在白虹劍鋒前。蒼立即回劍收勢，緊接著，又見九章伏藏迅速翻躍起身，一手鉗成鷹爪箍在識玲瓏的喉頸，一手將她的雙臂反剪。

蒼將視線鎖定對方，但不動聲色。

“你……”識玲瓏難以置信地回眸凝望自己的未婚夫，卻見他謙謙如玉地笑道：

“如果我說識玲瓏今晚死於非命，是因為弦首思妻心切，在追趕惡人時失手所殺，弦首覺得，不老城是會信我、還是信你？”

而後，白虹劍尖緩緩點地，蒼側退半步，向九章伏藏做出一個請的手勢。

“弦首真是識大體知進退之人。”九章伏藏挾持著識玲瓏，一步一步後撤，很快就消失在了黑暗的夜色中。

蒼轉身蹲下，一手將不斷痙攣的非恩托起在臂彎上，一手按住她的傷口，問道：“你還撐得住嗎？”

少女的面容似被霜襲的秋葉般黃萎，“……對、對不起……我……”

蒼嘗試著向其注入穩定血氣的內力，卻猶如石沉大海，絲毫無法減緩她失溫的速度。終於，蒼無奈輕歎，懷揣最後一絲希望問道：“是不是九章騙了你給墨塵音下毒？”

鮮血源源不絕地湧出非恩嘴角，令她的口齒模糊不清，“……是、是。”

“他們有沒有提到過翠山行？”

“不、嘔……”一汪鮮血噴濺到蒼所穿的銀邊灰袍上，然後她大睜著眼，再也沒有呼吸。

蒼緩緩將手蓋在她的臉上，推合雙眼。然後，他脫下灰色的斗篷裹起這個小姑娘，靜靜走向城外。

“塵音、塵音……”

在尖銳的耳鳴聲中，墨塵音依稀聽見有人在喚他的名字，而他的肩也被輕輕推動著。但是周身的酸痛令他失去了睜眼的力氣，迷迷茫茫又昏了過去。直到一點點刺痛紮在頭頂，他終於勉力抬起眼皮，看見了暗紅色的半透明岩壁。

“塵音，你醒了嗎？能聽到我說話嗎？”

墨塵音吃力地轉動眼球，看向身畔的人，“小翠……”

“是我！”翠山行見他醒來之後依然是滿臉痛苦的模樣，就不敢再貿然推他的肩，“你終於醒了，現在感覺如何？”

墨塵音茫然望著赤色的岩窟天頂，喃喃道，“我做了一個可怕的夢……”

“你……夢見了什麼？”

“我夢見一場好大……好大的火……我們都在火裏，被燒成了灰燼……玄宗沒有人逃出去……”

翠山行與正在施針的素續緣對視一眼，得到允許的目光後，才握住墨塵音的右手，柔聲道：“塵音，那只是個夢，夢裏都不是真的。你看，我現在還活著，你也還是好好的。”

“嗯……”墨塵音緩慢地偏頭面向翠山行，卻被氤氳水汽朦朧了視野，“小翠，對不起，我打傷了蒼……”

翠山行沉默片刻，然後將墨塵音的手抓得更緊，“沒關係，我相信塵音不是故意的。”

“小翠，我的寶寶還在嗎？我……我好像感覺不到他……”

“當然還在！你來摸摸看……”翠山行立刻攥著他的手貼在了隆起的腹部，停頓片刻後問道：“他剛剛動了，你感覺到了嗎？”

“嗯……感覺到了……”

看見墨塵音釋懷地微微一笑，翠山行一直高懸的心終於稍稍放下來一點。但是當他抬眼環顧四周時，心弦又再度繃緊。

翠山行還記得自己剛被關進這個岩窟時，四面所見都是血紅的半透石牆。但是，當他們三人都被鐵鏈套著腳腕，鎖進血池之內後，正對血池的一面牆就開始日漸褪色。

現在，那面牆已變成一整塊剔透的冰，封存著一個白衣白髮的人，那人的臂彎內還托著一只小小的嬰兒。白髮人的神態安詳，擁有絕美到令人一見就終生無法忘懷的容顏——獨屬於棄天帝的容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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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三層梳粧檯是一道封印，防止弦首平時一不小心就“失手”幫大家“除舊換新”】

三十三

其實，翠山行以前見過數不盡的魔卒魔將，卻獨獨沒有親眼見過棄天帝。

但是在上回魔城之戰，棄天帝失敗逃走以後，朱武就給出了一幅棄天帝的畫像，委託玄宗去按圖索驥。那張畫像上的人極美，朱武卻說不及真人的萬分之一。

如今親眼見了，翠山行才明白朱武所言非虛。

原本畫像上的人是黑髮，而冰中人是白髮，翠山行剛開始也不敢確定，卻因為另一個人的出現，而有了定論。

而這個人現在又從天而降，似一頁蝶翼飄落在血池近畔。

“終於醒了嗎？”伏嬰師仿佛挺高興，步態輕盈地邁向了墨塵音。

翠山行立刻將手撐在了墨塵音肩畔，像盾牌一般護在他身上，琥珀紅的雙眸冷冷盯向伏嬰師。素續緣也移過來，用自己擋住了伏嬰師投在墨塵音臉上的視線。

“別緊張，不是現在就要你們死。”伏嬰師摘下了金色面具，露出蒼白若雪的臉。他的嘴角含笑，好似媚骨天成，“真想知道赭杉軍看到他現在這個樣子，會是什麼反應。會不會激動到再殺我一次呢？”

“搖尾乞憐，真是可悲。”翠山行毫無感情地說。

“乞憐？呵，可我並不需要憐惜。相反，我覺得最可憐的是墨塵音。”

見翠山行轉過身去繼續照看墨塵音，似乎不打算再搭理自己的樣子，伏嬰師收起了得意的笑，用傲慢的語氣問道：“墨塵音，你知道赭杉軍騙了你什麼嗎？”

墨塵音聽到這句話，卻閉上雙眼沒有回應。

伏嬰師愉悅地自顧自道：“其實，我也是坤澤，卻永遠失去了雨露期，你不想知道為什麼嗎？”

墨塵音忽然睜開了眼，轉動視線望向聲音的源頭，卻被素續緣的背影擋住了。而翠山行輕輕將手貼在了墨塵音的臉上，引起他的注意，又對他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去聽伏嬰師的話。

無人回應，伏嬰師卻像講故事一般，說得情深意長：

“因為，我有了他的孩子，可惜很快就夭折了。所以，我就把孩子封印在了腹中。即使我再也沒有雨露期，但我永遠留住了他的種子。這些，他告訴過你嗎？”

翠山行擁緊微微發顫的墨塵音，低聲安撫：“他在騙你，不要信他的鬼話。”

“呵呵，墨塵音，你的標記就在耳根吧？”伏嬰師露出了得意的姿態，還抬指輕揉自己的耳後，“你看，我的標記也在耳根。你說這是巧合，還是因為……你和我，都被同一個男人標記了呢？”

墨塵音埋首在翠山行懷中，斷斷續續發出悶聲嘶鳴，仿佛被人掐住嗓子以後拼命地呼吸，是極度沙啞的氣聲。

“塵音，別信他！他在說謊，赭杉軍不可能做那種事！”翠山行直接用手捂住了墨塵音的耳朵，兇狠的目光快要將伏嬰師絞碎。

這時，一直默默擋在中間的素續緣猛然起身，一掌烈焰狠狠拍向了伏嬰師。

伏嬰師迅速撤步後仰，險險避開。素續緣的暴起純粹在他意料之外，若非池中鎖鏈牽絆了素續緣的腳步，只怕他已被擊中面門。

“還真是頑強……”伏嬰師輕籲口氣，調整好方才漏拍的心跳。他掃了一眼仍被人護在懷中的墨塵音，然後滿意地戴回面具，愉悅笑道：“塗山之印開啟了，你們救不了他。”話音落，他的身影已消失在一簇黑火中。

翠山行鬆開了捂住墨塵音耳朵的手，輕撫著安慰道：“塵音，你一定要堅持住，就算有什麼誤會，也該等出去之後，再聽聽赭杉軍的解釋，對不對？”

“嗯……”墨塵音死死咬著唇，抱住腦袋蜷縮成了一團，將淚水藏入衣襟——他終於深切體會到了伏嬰師的可怕之處，更心疼曾被這只惡魔抓住並折磨許久的赭杉軍。

素續緣攥滅了掌間火鳳，疑惑地問：“他說塗山之印開啟了，是什麼意思？”

“塗山之印……我好像在哪兒見過，讓我想想……”翠山行一邊儘快搜刮著腦海深處，一邊輕柔地撫拍墨塵音後背，幫助他平復喘息，卻忽然看見墨塵音的發尾像褪色一樣變白了。

“這是怎麼了？”素續緣也發現了墨塵音的異狀，雙手捧起了墨塵音的發梢，只見原本海藍色的發絲像被柳絮污染著，一寸一寸地轉為白色。

兩人均在震驚時，翠山行突然勾起了回憶，不禁念叨出聲：“師祖的手劄上寫過‘塗山九尾，入夢輪回’，塗山白狐是上古的瑞獸……”

素續緣立刻看向他，見翠山行繼續道：“塗山之印就是輪回之印，難道他……”

“難道什麼？”素續緣略有些焦急地問。

翠山行抱著幾近昏迷的墨塵音，喃喃低語：“我們時常覺得他像只小狐狸，難道是因為……他有塗山白狐的印記嗎？”

“這就是魔教抓他過來的理由嗎？”素續緣的聲線開始發抖，因為他陡然察覺，現在鎖住他們三人的血池，就像一個以塗山之印為中心的獻祭法陣；而獻祭的對象，就封存在那一面冰牆中。

伏嬰師將自己傳送出岩窟以後，就向黑壓壓的殿外走去。一個帶著黑幕斗笠的黑衣人悄然尾隨上來，向伏嬰師的腦後伸出鉛黑色的手。

“啪”一張火符打在那只不懷好意的手上，化成一簇赤焰燙得黑衣人立刻收手。

伏嬰師退步避開那人身上飄出的濃烈腥臭，冷冷道：“有事就報，不要浪費時間。”

黑幕斗笠顫了顫，似乎因為斗笠下的人在笑，“有件挺棘手的事。”

“說。”

“狂龍又來鬧了，要求我提供更多的敗血異軍，你覺得我該答應嗎？”

“一顆無用的棋子，儘快派人處理掉。”

“但是聽說練峨眉馬上就要出關了。此時處理掉狂龍，不怕萍山的火力轉向這邊嗎？”

伏嬰師不屑地哼了一聲，“你覺得在獻祭完成之前，他們找得對集火的目標嗎？”

“哈哈！”黑衣人又笑了笑，“我覺得很難。”

“留著狂龍反而容易暴露此地，安排九章去收拾乾淨。”伏嬰師說完，便逕自邁向殿外。

九章伏藏在溪水中搓洗著手絹，溪面上倒映著他的憔悴面容。連日奔逃似乎耗去其太多精力，現在終於甩掉了追蹤者，他卻已經累得好像一夕之間老了十歲。

他轉身走回岸上，將擰幹的手絹遞給了識玲瓏。她卻愣愣地望著腳邊衰草，沒有伸手去接。

九章柔聲哄道：“玲瓏，臉都花了，再不擦就不好看了。”

識玲瓏被他突然冒出的話驚得渾身一震，繼而微微顫抖著問：“你……你那天晚上，真的想殺我嗎？”

九章伏藏皺了下眉，繼而半跪到地上與識玲瓏平視著，深情款款道：“對不起，那天我確實是迫不得已，才拿你當人質。但我只是想求弦首放過我，怎麼可能捨得殺你呢？”

識玲瓏抽噎著問：“你到底做了什麼，才……才會被人追了這麼久？”

“抱歉……”九章試探著握住了識玲瓏的指尖，見她雖害怕得發抖，卻沒有閃躲，他才繼續說道：“是我連累了你，可我現在不能告訴你原由。等我們回到不老城以後，我一定會將真相都講給你聽的，好不好？”

粉頰上滾落了兩行淚珠，她哽咽著道：“你、你現在就帶我回不老城嗎？”

“嗯，城主還在等你呢，我們一起回去吧。”九章伏藏一邊說，一邊將濕潤的手絹塞進識玲瓏手裏，“你先擦擦臉，然後我們就出發，好嗎？”

識玲瓏握著手絹，輕聲啜泣道：“好、好……”

這時，突然冒出一個男人的狂吼：“啊啊啊啊啊啊啊——”驚得識玲瓏立刻丟掉手絹，令九章伏藏再度皺眉。

“小龍龍最討厭這種虛情假意的狗男人了！”狂龍拼命抓著自己亂蓬蓬的頭，從樹上跳了下來，瘋狂地跺腳，“噁心死了！像藺無雙一樣噁心，呸呸呸！”

九章伏藏立刻站起來，將識玲瓏擋在身後，抱拳道：“這位前輩，請問您突然這樣冒出來，到底有何貴幹？”

“臭老頭裝個屁的嫩啊，我找你有正事！”

“你……你到底是誰？”識玲瓏癱坐在地上，瑟瑟後退。九章聽見她驟然發問，“嘖”了一聲，旋即轉身一掌拍在她額頭，識玲瓏便暈了過去。

確認她已經失去意識後，九章伏藏才轉向狂龍，問道：“說吧，找我什麼事？”

“夜重生叫你把天蠶部隊交給我，我要帶著他們去萍山找我的阿姐！”

“你在開玩笑嗎？”

“開什麼玩笑，不要廢話！趕緊交出來！”

九章伏藏失笑道：“天蠶部隊又不歸我調遣，我怎麼交出來？”

“靠！”狂龍一掌拍斷了剛剛藏身的那棵大樹，震起一大片塵土和碎葉，“夜重生已經給了我半塊天蠶令，他說另外半塊就在你手裏！趕緊交，不要浪費老子時間！”

“你有半塊天蠶令？”

狂龍“啪”一下甩出半塊鐵牌，九章接住後認真端詳片刻，又從懷裏抽出另外半塊鐵牌拼攏。鐵牌寒光一閃，他當即了然，莞爾道：“果然是真的天蠶令。”

“難不成還有假？快點！交接完了我就走，不打擾你跟小姑娘卿卿我我。”

“你說的也對，接著吧。”九章伏藏將完整的天蠶令拋回給他。

狂龍伸手一接，竟被一燙，當即將天蠶令摔到了地上，破口大罵：“靠！你又耍……”他的話還沒說完，就突然感覺尾椎泛起一股撕裂般的劇痛，顫抖著轉頭一看，發現一條帶刺長鞭從尾椎處插進了自己的身體，緊接著渾身血液都向刺鞭湧去，令枯褐色長鞭再度似逢春般發出新芽。

周身的力量被迅速抽空，狂龍像剛剛被自己拍斷那棵樹一樣撲倒在地，驚厥顫動著，“你、你們……騙、騙……”

伴隨著血鞭蛹動吸取的過程，九章伏藏的憔悴面容逐漸變得容光煥發，連嗓音也越發有朝氣了，“罵我老，還敢怪我騙你？你為何這樣不知羞恥呢？”

狂龍再發不出任何聲音，像一只被擠幹的水囊，迅速枯癟了下去。

九章伏藏吸幹了狂龍的血肉，倍感饜足地舔了一圈自己的唇。然後，他撿起了那只骷髏上的纓盔，小心拍掉灰土，又念了一串咒訣。纓盔應聲一閃，化為一片白羽，被九章伏藏收入袖內。

他嗤笑一聲，向著地上的枯骨道：“銳感之纓給你這種貨色，真是暴殄天物。”

[ 此帖被iphiswill在2019-10-29 20:49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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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樓發表於: 2019-08-19 1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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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08.17 【苍翠/赭墨/蔺练/佛缘】折枝（古风ABO生子）1~29,更新番外于 ..

三十四

九章伏藏將暈倒的識玲瓏打橫抱起，正預備找個地方歇腳，等她醒來再說，卻發現識玲瓏睫羽微顫，不知何時已經醒了。

“玲瓏？”九章停下腳步，輕喚了一聲，不但沒有回應，反而看見識玲瓏越發緊蜷著身體，似乎已經到了恐懼的頂點。

他無奈地歎一口氣，又將她放下來，正想去撫順她的長髮，卻見她渾身一閃，迅速躲開了自己的手。

“玲瓏……”

“你不是九章……你到底、到底是誰？”

“我就是九章啊，我是你的未婚夫，你不記得了嗎？”

“不！你不是！你剛才……”

“玲瓏！”九章伏藏的表情忽然變得極為嚴肅，“你剛才只是做了個噩夢，什麼都沒有發生。走吧，我們回家。”

“不要！放開我！我要去找九章！”識玲瓏尖叫著揮開了他伸來的手，瑟縮後退。

九章看著她爬起身來，跌跌撞撞地逃跑，慌亂間絆到了斷裂的樹樁，旋即嗚咽著摔倒在地。然後，他才極慢地一步步跟了過去，揉著識玲瓏的長髮，誠摯道：“玲瓏，我對你確實是真心的。”

識玲瓏哆嗦著被他扶了起來，又被迫與他額尖相貼，看著他溫柔似水的目光，聽他傾吐秘語：“我愛你，是發自我的本心。可惜，你卻這樣怕我……所以，我不能再留你了……”

識玲瓏眼睜睜看著長鞭似蛇一般蜿蜒爬上九章的肩，帶血的尖刺正對自己。

“我替你照顧好城主的。”話音落，血鞭撲來，識玲瓏驚厥過去，卻聽見“嚓”一聲，蛇鞭被削斷七寸，墜地翻滾。

銀光又閃，九章當即側身躲開那射日般的劍芒，反手抽出藏在袖內的白羽，速念法訣將之化成纓盔扣向自己頭上。

一招被躲，蒼揮劍又斬，銳意更盛，卻每一招都被九章伏藏險險避過。這態勢，猶如他能夠全然洞悉蒼的想法，提前預測出每一步劍招。

銳感之纓的威力果真不同凡響……九章伏藏正愉悅地想著，一晃神竟被蒼削斷了兩縷鬢髮。

“嘖！”九章咬牙心道：還是不能大意！

九章伏藏有銳感之纓的加持，雖然不足以翻盤，但也不至於被蒼刺中要害。

兩人在河畔持續拼鬥，直至夕陽西下，九九八十一招過。白虹依舊劍勢如海，滂湃不絕，九章卻感到快要體力不支了。

他驚歎於蒼的可怕耐力，更為自己捏了把冷汗，終於急中生智地喊：“翠山行還活著！”

劍鋒停在距他喉頭三寸遠的地方，九章看著蒼持劍肅立，似在等他繼續說下去。

“墨塵音也還活著，我猜弦首聽見這兩個消息應該會很開心吧？”他一邊說，一邊試探著用鞭鞘推開了白虹劍刃。

蒼挽回銀刃，負手而立，“他們在哪兒？”

“如果我說了，之後那個人會殺了我；如果我不說，現在弦首會殺了我。弦首覺得我到底該說還是不該說？”

“看你選擇現在死，還是之後死。”

“可我不想死，我窮心竭力也不過是想多活一陣罷了。”

蒼平靜道：“現在說，不用死；待玄宗剿滅魔寇，你自然可以繼續活。”

九章伏藏惋惜般地搖了搖頭，才道：“聽弦首這麼說，我才明白您是真不懂那個人的可怕之處。”

蒼反問：“異度魔教和夜重生，哪個不曾敗於中原武林？”

九章伏藏略為驚訝地挑眉，歎道：“弦首連夜重生都聽到了，看來剛剛已經暗中窺伺很久咯？”

蒼挑起劍尖，道：“若沒有配合的覺悟，就不必再廢話了。”

“別別別！”九章貌似慌亂地擺手，喘息仍未均勻，“請弦首先把劍放下！您的厲害我已經領教過了，要是再逼我陪您練一套劍法，恐怕我就先累死了！我配合交代就是了！”

劍刃斜在半空，蒼問道：“翠山行和墨塵音到底在哪兒？”

“他們跟素還真的兒子在一起。”

“素續緣？”

九章喘著氣搖頭，“不止續緣，還有另一個。”

“還有？”

“是才出生不久的，可惜已經夭折了。”見蒼默不出聲，九章便轉而問道：“弦首難道不奇怪，為何素續緣守著您醒來之後就跑了呢？為何他消失以後，素還真就稱病不出了呢？素還真難道不去找他的寶貝兒子嗎？”

“你想說這一切都是素還真的陰謀，他想用翠山行和墨塵音換他另一個兒子的命，對嗎？”

“弦首真是聰慧，一點即透。”

蒼抬劍正指九章伏藏的面門，“胡言亂語拖延時間，是想等救兵嗎？”

“弦首可以不信，但我有證據，您一看便知。”九章伏藏說著說著，就從袖中掏出一只藍色的水晶蓮，遞了過去。

蒼正考慮要不要接時，忽然蓮花炸裂，湧出濃濁的黑色煞氣直撲向他。白虹速轉，化成三十三道劍光組成的銀盾，擋下衝擊。九章趁此機會抽身便逃，卻當膛撞上了另一把赤銀長劍，慘遭橫切開腹。

九章慌忙用雙手捂住腹部的一尺切口，瞪大了眼，驚到嗓音沙啞：“赭杉軍！你、你不是被關在……”

“你認錯人了，我不是赭杉軍。”他嚴肅地否認，同時赤色劍光一削，只聞“撲通”一聲，九章伏藏已人頭落地。

這時，另一邊的蒼也已經絞散煞氣，收劍走來，評價道：“你也學會騙人了。”

看著纓盔中的斷頭迅速枯瘦，變成一張垂暮老者的臉，赭杉軍認真地說：“剛才他還沒有斷氣，要防止他趁機通風報信。”

“嗯，此人確實過於狡詐。”蒼說道。

“絕對不能讓他們發現，被關在望天古舍的人不是我。”赭杉軍用白絹將紫霞之濤擦拭乾淨以後收鞘，被他扔掉的血絹飄落下去蓋住了九章枯老的臉。

“只要我們足夠謹慎，再加上白雪飄的機敏，不可能露餡。”

蒼撿起了那只纓盔，照著先前探聽到的法訣念了一遍，纓盔應聲化成一片白羽，被他收入袖內。然後，蒼一抬掌推出熊熊烈焰，焚毀了地上的殘屍與斷首。

他又指了指早已被嚇得昏死過去的識玲瓏，對赭杉軍道：“她是我們進不老城的鑰匙，把她背上，走吧。”

“我不背。”

“為什麼？”

“塵音知道了會吃醋，你去背。”

“他是喝陳醋長大的嗎？”蒼摸了摸自己胸口，被墨塵音狠踹的那一腳仍然令他心有餘悸，雖然他知道那完全不能怪墨塵音。

“不是和你吃同一種飯長大的嗎？”

“他十四歲以後就不是了，而且小翠吃醋比他更難哄。”

“我不認同。”

最終，兩人相持不下，折中決定把被狂龍拍倒的大樹削成一塊木板，一前一後抬著識玲瓏上路。

蒼走在後面，單手提著抬板的尾端，說：“九章伏藏是不老城少輔，佛劍也在信中提到不老城極有嫌疑。但素聞不老城與世無爭，城主識能龍溫和謙沖，你覺得他會參與嗎？”

赭杉軍走在前面，一條雪絛半束紅發，一身簡約的白袍朱帶，單手抬著板子的另一端，說：“知人知面難知心，就像金鎏影。”

“雖然你心中有氣，但金鎏影阻攔你並非全無道理，儘管方式欠妥。”

赭杉軍不想談及自己失控傷人的事，轉而問道：“你是如何發現非恩有問題的？”

“墨塵音狀似發病，她卻沒有去找大夫，反而捨近求遠來找我這個負傷的宗主……他們算得很准，知道我聽見消息會立刻趕過去，就用墨塵音做餌，逼我上鉤。”

“可惡至極！”赭杉軍咬著牙，將拳頭攥出青筋。

“而且，我覺得還有兩點很奇怪。”

“什麼奇怪？”

“第一，為什麼簫中劍已經恢復理智，葉小釵卻失蹤了？第二，素還真是不是葉小釵打傷的？”

赭杉軍略為思量之後道：“前一個暫不清楚，後一個極有可能……素還真清醒了嗎？”

“被談無欲鎮入夢月之境，尚未清醒……”話說一半，蒼就聽見識玲瓏發出些微呻吟，仿佛已在轉醒。

既然識玲瓏快醒了，就不適合再拿草草削就的粗木板抬著她走。蒼示意赭杉軍一起把人放下，兩人盤坐在一旁等候。當識玲瓏睜開眼，顫巍巍地撐起身來時，就看到蒼和另一個她並不熟悉的人坐在一旁。

淚水瞬間湧出眼眶，識玲瓏抽泣道：“弦首，九章他……他已經死了嗎？”

蒼回答：“抱歉，請少城主節哀。”

識玲瓏將臉埋入手內，發出一聲淒厲地哀鳴。見狀，蒼用手肘搗了搗赭杉軍，問：“還有白絹嗎？”

赭杉軍點頭，然後從袖子裏抽出一張備用的拭劍白絹。蒼又指了指埋首哭泣的識玲瓏，道：“給她吧。”

赭杉軍依言遞了過去，但識玲瓏只顧埋頭痛哭，並沒有接。赭杉軍無奈，只能輕拍拍她的肩。等識玲瓏抬起朦朧淚眼看他時，赭杉軍又伸出捏著白巾的手，道：“少城主，節哀順變。”

結果，識玲瓏好像誤會了什麼。伴隨著一記抽噎，她撲入了赭杉軍懷中，繼續嚎啕大哭。

赭杉軍愣住了，他立刻回頭瞪著蒼，鋒眉緊蹙。

蒼輕咳一下，用手擋著臉，拿只有赭杉軍能聽到的極低聲音解釋說：“犧牲一下，還要請她代為引見識能龍。放心，塵音不會知道的。”

三十五

少城主識玲瓏在兩名神秘人的陪伴下，安全返回了巍峨繁華的天荒不老城，徑直就去了城主識能龍的浮周殿。

識玲瓏一見父親，便含著淚撲入了他的懷裏，哽咽著道出連日來的委屈。

兩名穿戴斗篷的神秘人在一旁默默等候，直到識玲瓏在父親的安慰下止了淚，又與他耳語數句，識能龍才屏退了左右侍從。

殿中只留他們父女與那兩名神秘人時，其中一人揭開兜帽，摘下側臉面具，微微頷首致禮，道：“玄宗之首有幸親會不老城主。”

識能龍起身抬手示座，道：“弦首再臨吾城豈能怠慢，兩位恩公請坐。”

兩人並排坐下之後，另一人一直默默不言，只有蒼說道：“嗯……既已擾動城主，我便直言吧，希望城主賜我不老神泉，解我這位摯友的毒症。”

“幸得兩位恩公拯救小女，區區不老神泉是我理應奉上的謝禮。只是不知另一位恩公所中何毒？”

“是枯木散與焚心蠱。”

識能龍面露疑惑，“這兩毒從未聽過，弦首何以認為不老神泉能解他所中之毒？”

蒼示意性地拍了拍另一人的肩，道：“城主一看便知。”

隨他話說完，另一人也將兜帽摘下，露出一張近似不惑之年的臉，方頰似刀削，披散著暗褐色的長髮，金銀異瞳飽含戾氣。

識玲瓏驚呼一聲，“他、他昨天不還是……”

蒼解釋道：“誠如少城主所見，他昨日本是翩翩弱冠之姿，今日卻老成中年之態。只因枯木散之毒每七日一發，至今已發作四次。”

識能龍追問道：“那焚心蠱又是何毒？”

“焚心蠱在枯木散的助長下，令他心智漸亂，致使枯老之態日益嚴重。我曾聽聞不老城泉之奇效，既然名為不老，自是有勞神泉發揮其效！”

識能龍點了點頭，“我明白了，但這位恩公的枯老之態並非自然所成，因此神泉也許要三天之後才能見效。只是枯老之態雖解，焚心蠱又該如何拔除？”

“這正是我來請城主賜泉的原由。要拔除焚心蠱，需得在化解枯老散的同時，加以古琴妙音祛蠱。且此蠱惡勢洶洶，拔除無法一蹴而就，也需得抽絲般耗費三日。”

“原來如此，那就請弦首與這位恩公稍候，我命人帶二位去不老神泉。”

赭杉軍仍舊一言不發地戴回兜帽，聽見蒼說道：“多謝城主。”

識能龍喚來不老城太師引領客人離開，自己則陪著女兒留在殿中說話。

蒼和赭杉軍在太師的指引下來到城中地穴，看見嶙峋亂石圍繞中的一潭清泉，緩緩氤氳出淡白霧氣。

太師躬身抬手示意，“二位請看，這便是不老神泉，若要解除非自然的枯老之態，需得在泉霧中蒸足三日。”

蒼點一下頭，道：“有勞太師指點，我們這便開始解毒了。”說完，他與赭杉軍交換了一下眼神，赭杉軍隨即飛身踏上泉畔一塊尖石，盤坐於頂，整個人都沐浴在嫋嫋白霧中。

“我會在地穴出口恭候二位，解毒期間若有需求，可隨時喚我。”

蒼略略頷首道：“多謝太師。”

太師也欠身退了出去，懸坐在不老神泉上的赭杉軍低沉地說了一句：“這便是不老城的中心了。”

蒼從隨身背囊中取出怒滄琴，橫於膝上。指腹及弦時，他輕道一聲：“定神。”而後十指聚足十成內力，緩緩撥起浩瀚淵沉的琴音，頃刻令天地間萬籟共鳴。

翠山行斜坐在血池中，環抱著虛弱的墨塵音，讓他靠在自己懷中安眠，總好過枕著冰冷的池礁。以前，除了蒼和小松，翠山行並沒有這樣抱過別人，如今他卻不敢放開長髮漸白的墨塵音。

素續緣悄悄挪過來，給墨塵音切了會兒脈，確認暫無異樣後又悄悄坐了回去。

他們都不知道時間到底過去多久，只看見墨塵音的腹中胎兒漸漸變大，漸漸隆起成近似足月的負擔。

誰都不忍心出聲將墨塵音從夢中驚醒，直到翠山行忽然耳根一顫，抬頭望向素續緣，低聲問：“你聽見了嗎？”
“聽見什麼？”素續緣不解。

“有琴聲……”

聞言，素續緣豎起耳朵努力搜捕，卻只抓到兩三個模模糊糊的殘音，分不清到底是什麼聲音，又來源於哪里。他遲疑著問：“先生，你確定……”

“噓——”翠山行豎起一指，而後合眸靜靜聆聽。良久之後，他睜開眼，道：“是怒滄琴的聲音。”

素續緣不明白翠山行如何聽出來的，卻難掩雀躍的心情問：“是弦首嗎？他發現我們在這裏了嗎？”

翠山行沉思片刻，才道：“我不能確定他是否發現，但這琴聲一定來自於怒滄。”

“那我們該怎麼辦？”素續緣昂首望向八方密不透風的岩壁，直覺告訴他，那若有似無的殘音來自於極遙遠的地方，令他懷疑自己到底該如何呼救，才能讓對方聽見？

“我試試給他回應，麻煩你來照看一下……”翠山行招了招手，素續緣會意地靠過去，輕柔謹慎地接住了墨塵音。然後，他看著翠山行站起身，蹣跚邁向距離他們倆最遠的池沿，卻又被金色符文擋在池內。

素續緣不禁擔憂道：“如果我們弄出了太大響動，會不會引來伏嬰師？”

“管不了那麼多了。”翠山行單膝跪下，緊盯著池底法陣，緩緩凝足畢生內力，於掌心聚成越來越大的青色光球。而後，他狠狠地一掌拍向池底，一招道留萍蹤頓時驚起隆隆的地動轟鳴！

在這爆裂的衝擊力下，血池法陣卻依舊固若金湯。但紅色池液全被這一掌震開，沖向符文法界又反濺回來，就連坐在遠處的素續緣都被彈起又落下，嚇得他趕緊抓住了池礁，而掌力餘威令四周岩壁搖晃不止。

但餘威未盡，翠山行迅速抬起發麻的手再凝氣，又一掌狠狠轟向依然完好無損的池底法陣，頓時掀起更為猛烈的地搖岩崩！

素續緣有些害怕地緊緊抱著半蘇醒的墨塵音，看著劇烈搖晃的岩窟中驟現出淡藍身影，當即高呼：“先生小心！”

翠山行卻無暇顧及，正欲抬掌再擊時，卻被兩道猛力撲倒，後背裂穿的痛楚當即令他痛吼出聲：“啊啊啊啊——”

“先生！”素續緣驚叫出聲，他才看見池底躍起兩條黑色的鎖鏈，隨即蛇襲一般穿入了翠山行的琵琶骨，將其沖倒在地。

“小翠……”墨塵音似乎也感覺到了什麼，吃力地睜開眼，皺眉望向遠處的深色背影。

“真不愧是萍山首徒，令人半刻也不能鬆懈。”伏嬰師收回擲符的手，拉起藍袍絨邊，俯視著顫悠悠撐起身的翠山行，繼而笑道：“不過，也只有如此完美的坤澤才配做魔神的祭品，這是你們的榮幸。”

話音落，藍袍術士再度消失在一閃而過的暗黑火焰中。

“先生！”“小翠……”

素續緣最先沖到了翠山行身畔，墨塵音也一步一晃著跟了過來，兩人配合著將他扶坐起身。發現墨塵音也被驚醒過來，翠山行立刻咬唇強忍痛楚，再不吭半聲。

看著他顫抖至滿頭冷汗淋漓，素續緣立刻抽出銀針紮入其風池和肩井止痛，然後又去檢查能否將鐵鏈取出，卻難受地發現只是徒勞。

“小翠，你靠著我，痛就喊出來，好不好？”墨塵音的氣息極弱，卻仍想替翠山行分擔痛苦。

翠山行艱難地搖了搖頭，反倒在幾次用力的深呼吸後，竭力撐起一個微笑，對墨塵音說：“沒事，不痛了……”

與此同時，在不老城的神泉地穴中，短暫的微弱地震令蒼驟然止弦，抬頭望向赭杉軍，發現對方也正望向自己，眸中均有疑慮……

是他們都在期待的信號嗎？

蒼旋即斂眉凝神，再撥琴弦，奏出餘音曠遠。可是，這一次卻遲遲沒有再感知到那樣輕微的地搖了。

一想到墨塵音應該就被禁錮在這座城中，還有可能被伏嬰師折磨，躁怒的心情就令赭杉軍攥緊雙拳，暗紅發絲在胡亂湧動的真氣中翻飛。

蒼收琴起身，強自鎮靜道：“你先寧神調息，我去去就回。”而後他在神泉地穴的入口留下一道禦行符，便疾步離開了。

伏嬰師返回幽深的地下宮殿，看見夜重生迎面奔來，被黑色兜帽擋住了表情，卻擋不住焦急的聲音：“剛剛那場地震是怎麼回事？”

伏嬰師習慣性地推了推面具，從容道：“困獸的垂死掙扎罷了。”

“我們會不會被發現了？我看見玄宗的人已經到上面了，九章也被殺了。”

“塗山之印的淨化即將完成，只要銷毀了傳送結界，他們就不可能進來。”

“光銷毀結界有用嗎？萬一他們被挖開……”

伏嬰師不屑地譏笑一聲，道：“呵，挖開？恐怕還沒等他們找到開挖點，整座城池就已在魔神的涅槃中毀滅了。更何況，還有另一份驚喜在等著他們。”

“什麼驚喜？難不成你還有二手準備？”

“必要時，早就埋下的暗樁自然會發揮作用。”

夜重生不禁產生懷疑，“你是說那個金鎏影？他真的信了你的話？”

伏嬰師輕蔑地說：“他即使不信我，也不舍得信手可拈的宗主之位，這就是人心。”

[ 此帖被iphiswill在2019-10-29 20:50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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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樓發表於: 2019-08-19 1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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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08.17 【苍翠/赭墨/蔺练/佛缘】折枝（古风ABO生子）1~29,更新番外于 ..

三十六

墨塵音跪坐在淺淺的血池中，及腰長髮已過半白。他望著冰牆中合目安眠的棄天帝，忽而低聲地問：“如果胎兒沒有足月就出生，能活下去嗎？”

素續緣正在幫翠山行扎針止痛，沒有細思便回答：“若胎齡已過七月，應該可以，若還不足七月，就很難。”

“我覺得，我的寶寶已經七月有餘了……”

素續緣立刻停下手，一邊扶著翠山行靠上池沿，一邊擔心地問：“是不是寶寶亂動了惹您不舒服？我馬上幫您看看！”話說完，他又轉過身去，悉心檢查起了墨塵音的狀況。

墨塵音卻按住了素續緣正在切脈的手，又搖了搖頭，含笑道：“請你幫我把寶寶提前接出來，好嗎？”

“這……怎麼可能……”素續緣呆住了。

翠山行聽見了，喘著短氣斥道：“塵音，不要亂想！蒼很快就會找到我們了。”

“我沒有亂想……”墨塵音再度仰頭望向冰中封存的棄天帝，看著那如瀑如霧的白髮正徐徐轉黑，“時間不多了，我想試試全力一搏，掙脫這法陣。但我害怕拼盡全力時會傷到我的孩子……”

墨塵音頓了頓，光暈一閃，墨曲劍出現在他掌中，“所以拜託續緣了，好嗎？”同時，他一手牽住素續緣，一手將墨曲劍遞到其面前，但慌了神的素續緣根本不敢接。

“不可以！”癱坐在一旁翠山行斷然否定，但他已被鎖住了琵琶骨，根本無力去攔。

“先生……”素續緣求助似的望向翠山行，見他皺眉搖頭，就想抽回自己的手，卻被墨塵音牢牢抓緊。

“如果我坐以待斃，將責任都推到別人身上，我又有何資格無愧於曾是玄宗的少宗主呢？”

墨塵音的語聲即虛軟又活潑，卻突然令翠山行回想起當年園中初見的明媚少年，隨即愣住了。

墨塵音握著素續緣的手，將劍柄放入其掌心後一併抓攏，懇切道：“而且我相信續緣的醫術，不會讓我和寶寶出現問題的，對嗎？”

素續緣咬緊下唇，靜默良久之後，他用力地抽出手，將墨曲劍扔到一旁，說：“不用劍，我知道怎麼以針法催產。請您先躺好，待我稍作準備。”

墨塵音終於欣慰地笑了，“謝謝續緣。”

素續緣打開隨身藥囊，無聲地忙碌起來。墨塵音安然枕到翠山行的膝上，輕聲問：“我們的少宗主，有大名了嗎？”

翠山行忍住肩胛的裂痛，抬起顫抖不已的手，輕撫在墨塵音額頭，回答：“還沒有奉告尊長確認，但是我和蒼已經決定了，就叫‘北辰’。”

“是取自‘北辰太一’嗎？”

“是的。”

“黃商子如果知道了，會很高興的。”

“嗯，可惜……”翠山行緊緊合眸鎖住淚堤。

“我會轉告給他的。”

“塵音！別說胡話。”

“小翠……”墨塵音一邊喚著他的名字，一邊努力抬高手，溫柔地拭去偷溜出翠山行眼角的一絲水光。

“你說……”

“我和赭杉的孩子，小名就叫‘梅兒’，怎麼樣？”

“你自己告訴赭杉，我不會幫你轉達的。”

素續緣沉默著落下了第一針，墨塵音忍住自腰間彌漫開的鈍痛，又笑了笑：“哈，我知道了……”

目送銀鸰飛出不老城、消失在天際之後，蒼才從袖中抽出撿來的那枚白羽，重複了一遍九章伏藏念過的法訣，白羽在一閃之後變成纓盔。隨後，蒼虛畫出一道無色法印封入盔頂，接著就拎起它去了浮周殿。

還沒進殿門，蒼隱隱約約就聽見了識玲瓏的哭聲。他向守門的侍從示意請見，侍從即刻進去通傳了。蒼負手拎著纓盔在外等候時，腦中便有了新的策略。

他在侍從的引領下進殿，看見識能龍倚靠在寶榻上，而識玲瓏紅著眼眶，默默坐在城主手畔。蒼負手走向那父女二人，道：“再次叨擾城主，只因有一件奇物，不知該交誰保管。”

“是何物令弦首困擾？”

“是一件遺物。”蒼說著，便移出了拎著纓盔的手。

識能龍微微睜大些眼，問道：“此物何來？”

“來自於九章伏藏。”蒼回答。

聽見那個名字，識玲瓏頓時抽噎一聲，卻沒有再流淚。識能龍隨即輕撫了撫女兒的背，然後才問：“弦首特地送來此物，是想交由我保管嗎？”

“其實……”

“可以給我看看嗎？”識玲瓏突然含著哭腔問。

“自然可以。”蒼將纓盔遞到了她的手上，“既然舊物已有新主，那我就暫且告辭了。”

“弦首慢走。”識能龍揚手指揮了侍從送客。

蒼走出浮周殿，婉拒了侍從再送。然後，他獨自拐入了無人的花園，佯作賞花聽泉，實則在左手心畫上另一枚無色法印，再覆於耳畔，便聽到了城主父女的交談聲。

“……可是，我真的想留著它。”

“留著它也只是徒增睹物思人的煩擾，就聽父親的勸，棄了吧。”

“我明白父親的意思，可是……可是玲瓏已經有了他的骨肉，我不能……”

“玲瓏，把它交給父親。父親會為你找個口風緊的大夫，拿掉孩子。”

“不……”

“玲瓏，聽話。”

“父親……孩子是無辜的，而且……”

“聽話！”

“父親！我、我……啊——”

聽見識玲瓏的尖叫聲，蒼立刻撤手轉身，迅速奔向浮周殿。

與此同時，懸坐在不老神泉上的赭杉軍聽見腳步聲，睜眼就見一個印象極深的人——刀狂劍癡葉小釵。

見疾步而來的葉小釵刀劍同出、氣勢奪人，赭杉軍漠然起身、落地，問道：“還沒有恢復理智嗎？”

下一瞬，刀劍齊逼赭杉軍面門，卻被他側身躲開；葉小釵振臂一掃，毀滅殺招再襲，竟被赭杉軍一掌擊退。登時刀劍脫手，還被赭杉軍一把奪走了兩件魔刃，人也摔翻在地。

赭杉軍泰然立於原地，又問道：“你的實力變弱了，是因為主人也在變弱嗎？”

雙瞳無神的葉小釵沒有回應，卻噙著溢出口角的鮮血站起身，握拳蓄勢。

赭杉軍從容以待，心知這樣的葉小釵遠非自己的對手，更有了定論：既然葉小釵出現在這裏，就說明他和蒼的推測沒有錯——不老城名為桃源，實為魔窟。

突然，葉小釵猛衝上前，拳拳帶風，招招露煞。但赭杉軍無意取他性命，一手抓著繳來的刀劍未用，另一手頻頻擋下其攻擊。再加上赭杉軍為了隱匿身份而沒帶紫霞之濤，導致兩人竟有隱隱趨向平手之勢。

一眨眼，葉小釵的九環拳落空，同時旋身飛踢；赭杉軍避無可避，只能反手鎖住葉小釵的膝彎，隨即用力一扣！伴著“哢嚓”一聲，葉小釵被他卸開關節，跪到在地時，竟以雙臂扣住了赭杉軍的腰。

以為對方是想趁機絆倒自己，赭杉軍當即曲肘砸向其肩窩，卸掉他一側肩臂，卻發現另一臂鎖得更死，甚至被葉小釵狠狠咬住了一側前臂。

這時，他發現葉小釵鬆散的前襟內有數顆紅丸閃爍。赭杉軍察覺有異，當即隔衣抓住那幾顆紅丸用力一扯，卻僅僅扯開了葉小釵的前襟，然後看見數十顆紅丸被金線串綁在葉小釵身上。

此時，赭杉軍只感覺腰間桎梏越來越緊，且紅丸閃爍越來越急，繼而暴脹開來！

“糟糕……”

蒼一劍削斷了緊鉗著識玲瓏的雙爪，卻不見鮮血從識能龍的斷腕湧出，只有黑壓壓的蟲群自切口飛散。

侍從們都被嚇得癱在了門口，識玲瓏同樣軟倒在地。而面容凹陷塌陷的識能龍仍然貪婪地伸長斷臂，試圖去搶她手中的那件神器。

“給我！給我！”

識玲瓏難以置信地哭求道：“父、父親，您真的……”

蒼駢指向天，疾念到：“風火金雷·敕令神封！”

數不盡的叱吒玄雷應其召喚憑空閃現，將識能龍重重包圍，只要他往外一沖就被雷光燙出黑煙，氣得原本圓寬的臉徹底斑駁成網。

沒了人形的怪物在雷牢中撞來撞去，沖著識玲瓏不死心地叫嚷著：“給我！給我！”

蒼走向癱坐於地的識玲瓏，垂眸道：“如你所見，城主已被夜重生替換為傀儡，夜重生應當仍在城內，若有可供其藏匿之處，請少城主儘快坦言。”

“我、我……”識玲瓏十分恐懼地抽泣著，顯然方寸大亂。

蒼皺了皺眉，以往和翠山行在一起時，他只覺得易哭是種可愛的特質；如今面對脆弱的識玲瓏，他才發現過於愛哭也可能是種麻煩。

忽然，兩人都聽到一聲震天巨響，蒼警覺到聲音來自於神泉地穴的方向。他暗道不好，當即駢指抵額，足下浮現禦行法陣時，卻又被驚恐中的識玲瓏揪住了衣擺。

“弦首……”識玲瓏害怕雷牢中的怪物，只能絕望地啜泣著向他求助。

蒼立即俯身拎起她一條手臂，道：“過去再說。”話音未落，法陣驟亮，眨眼間兩人已閃現到了神泉地穴的入口，卻即刻被包圍在滾滾塵煙中，更被坍塌的巨石攔住去路。

三十七

蒼立即問道：“怎麼回事？”

識玲瓏茫然無措地跌坐於地，“不……不知道……”

蒼也無心再管她，逕自揮劍劈向重重疊疊的亂石，尋找赭杉軍的蹤影。

正當他忙碌之際，剛才被派出去傳信的銀鸰疾飛回來，緊隨其後的，是同時背著佛牒和紫霞之濤的佛劍分說。

“發生何事？剛才那聲巨響是爆炸嗎？”佛劍沖上來一邊問，一邊幫忙劈斷巨石。

“不清楚，但是赭杉軍很可能還在下面。”

聽到蒼的回答，佛劍刨開碎石的速度更快。兩人合作，不多時便清出一個缺口，隱約見到流動的赤色符文。

蒼揚聲問：“沒事嗎？”

“沒事……”赭杉軍的聲音從壘壘碎石下傳來。

蒼與佛劍合力搬開了最重的幾塊碎岩，不一會兒就發現了赭杉軍——他正以雙手撐起赤色符文組成的法罩，屈膝半跪著，似銅山般壓制住負隅頑抗的葉小釵。

看見蓋頂碎石被清理開之後，赭杉軍才長呼出一口氣，撤了護身法罩，隨即轉手一拳將葉小釵砸暈。

“葉小釵的主人大概想讓他跟我同歸於盡，在他身上綁了千機雷，被我用刀劍絞開，扔出去了。”赭杉軍一邊解釋，一邊站起來撣掉身上積灰。

佛劍問道：“葉小釵竟然還沒有恢復理智？”

“是的。”赭杉軍說著便望向了碎石深處，“不老神泉被炸毀了，他們為何要這麼做？”

蒼又轉向了識玲瓏，問：“少城主，不老神泉中是否藏有密道？”

一直呆坐著的識玲瓏被突如其來的疑問嚇了一跳，吞吞吐吐道：“沒……沒有……”

佛劍將紫霞之濤扔回給赭杉軍，然後半蹲在識玲瓏面前，神情肅穆道：“我等迫切尋人至此，還望施主不要隱瞞真相，徒增業障。”

識玲瓏被佛劍隱含殺氣的樣子嚇得連哭也不敢，哆哆嗦嗦地回答：“真的……真的沒有密道，只有一個傳送結界……”

“傳送去哪里？”

“在、在地下，很深，有一座長生殿，父親說……說是不老城的影子。”

佛劍又問：“除了不老神泉，還有別的入口嗎？”

識玲瓏戰慄著搖頭，“沒有……”

蒼追問道：“到底有多深？”

“大概……大概幾千丈……”

聞言，另外三人均是心中一沉。

蒼一想到翠山行為了回應怒滄琴聲，不知在深淵中費了多大力氣，才震起數千丈之外的地搖？他會不會被魔教察覺出意圖？會不會因此而受折磨……種種擔憂頓時令他心痛如絞。

這時，又有一個人的聲音插入進來問：“幾千丈到底是多少？三四千，還是七八千？”

佛劍抬眼一看，發現劍子仙跡也趕到了，身後還牽著疏樓龍宿。

識玲瓏縮在一旁，怯生生回答：“父親說近萬……可能、可能八九千……”

龍宿若無其事地搖著宮扇，讚賞道：“如此深的影殿，倒可堪稱奇景，令吾也有興趣一觀了。”

劍子仙跡對此頗有異議：“恐怕不是奇景，而是煉獄。”

“時間緊迫，必須把整座城挖起來，看看下麵到底有什麼。”佛劍一說完，就自顧自向外走去。餘下幾人相視點頭，也都緊隨其後而去。

蒼在經過識玲瓏身邊時，吩咐道：“請少城主代為安撫城中居民，我們拔起不老城之後，會另尋空地安置你們。”然後不等識玲瓏反應過來，他也匆匆離開了。

五人在城外各踩一點，齊念咒訣。

隨後，從天而降的巨幅五芒星紋籠罩住整座城池，伴隨震天懾地的巨響，恢弘龐大的不老城被緩緩連根拔起。

但是，當城池連厚土一併升高之後，眾人低頭所見的並非識玲瓏所說的影殿，而是一片望不穿的汪洋血海，巨鯤般的旋渦在中央洶湧漫卷，仿佛能將天地吞噬殆盡。

正當他們都在沉默思量對策時，又有一人出現在城外，揚聲問道：“我來遲了嗎？”

意料之外的來者，令赭杉軍面露驚愕，微微皺眉道：“金鎏影，你來幹什麼？”

“我來找墨塵音。”金鎏影坦然回答。他走到赭杉軍和蒼的中間，卻沒有幫忙撐起不老城，而是抬指虛畫出一串串符文，再將其推入血海。

“這是什麼意思？”赭杉軍問。

“伏嬰師暗中與我聯繫，要求合作。我便將計就計，從他那裏探得通往長生殿的奇法。”

頓時血海內掀起激浪，伴隨轟隆隆的巨響聲，旋渦中升起一根斜插的異狀鐵柱。

金鎏影合掌結印，鐵柱在盤旋的咒文中漸漸淡化成一條黑色深淵，看似影殿的入口，卻又望不到底。

金鎏影掃了一眼在場眾人，面露難色道：“我只能再帶兩人入內。”

其他人沉默著，赭杉軍似有不信，蒼卻率先提議：“可否由我和赭杉軍先行入內探查，請餘下三位繼續托起不老城？”

佛劍點頭，“好，找尋素續緣之事也拜託二位了。”

蒼頷首致謝，“必當不負所托。”

儘管少了兩人支撐，巍峨的不老城仍在三足鼎立之上穩如泰山。

金鎏影畫出環形法陣，圈起他與蒼、赭三人，而後他們便被金色法陣托起，飛向深淵中。

在黝黑漫長的通道內飛馳許久，赭杉軍不免焦心地問：“還有多遠？”

金鎏影知道他很難再相信自己，卻儘量耐心地解釋：“我也是初來乍到，無法預知深淺。”

“好了，”蒼抬起雙手同時輕拍拍他倆的肩後，安撫道：“走一步算一步，我們隨機應變。”

“嗯……”金鎏影加快了法陣的速度。

“好。”赭杉軍也盡力平復焦慮。

突然法陣落地，血海盡頭出現了同不老城門外一樣的青花崗階梯。只不過，不老城的階梯是向上攀登，而長生殿的階梯是向下延伸。

他們走下階梯，看見外部構造與地上主城幾乎一模一樣的地下暗城。城池內外遍佈冷硬的圓形大理石柱，只有灰暗的色彩彰顯了“影子”身份。

金鎏影敲亮了手中的蟠龍珠取光，加快步伐走在前面探路，蒼和赭杉軍也緊隨其後。

他們疾奔於空曠的灰磚廣場上，周邊所見均是陰暗無人的灰色宮殿，不禁使他們懷疑是否找錯了目標……

又或者誤入了敵人的陷阱？

這時，背後忽然飄來一聲陰惻惻的輕笑，令三人同時回轉身，只見伏嬰師從一隅黑暗中緩緩邁出，拖曳著藍色錦裘，而夜重生尾隨其後。

赭杉軍當即抽劍出鞘，卻被蒼按住了劍鏜，聽見他低聲提醒：“他們有人質，不可擅動。”

一句話觸及了赭杉軍的軟肋，他只能忍怒將紫霞之濤收回鞘內。

“弦首真是思維縝密，可惜……”

還沒等伏嬰師將話說完，忽然兩道猛力撞上蒼和赭杉軍的後背，將他倆推翻出去。

幾步趔趄之後，地上轟然凸起沖天巨齒，瞬間合攏，似囚籠般將兩人困在中央。

伏嬰師輕輕鼓掌，同時把話說完：“……百密也總有一疏。”

“金鎏影！”赭杉軍口角滴血，怒吼著揮劍砍向黑色牢籠，卻無法傷其分毫，“叛徒！枉費墨塵音那麼信任你！”

蒼抬袖擦去嘴角鮮紅，眸色隱含怒意，卻默默緊盯著忽然出現的魔教軍師。

夜重生看著牢籠中的兩名頂級俘虜，仿佛捕到了最為昂貴的獵物一般，沾沾自喜道：“不用白費力氣了，這是天蠶邪齒，無堅不摧。”

金鎏影沒有回應赭杉軍的叱責，反而無動於衷地收回雙掌，走向伏嬰師身邊，問道：“答應你的事已經完成了，紫荊衣的解藥呢？”

“哎，你又三句不離老情人了。”伏嬰師一邊嗔怪，一邊靠上金鎏影的胸膛，“那個紫荊衣到底有什麼好呢？既不是坤澤，也不能為你孕育子嗣……”

伏嬰師的指尖滴溜溜跑過金鎏影心口，“難道要讓我們未來的少宗主發現，他的父親不僅不愛他的母親，而且心裏還裝著另一個男人嗎？”

金鎏影未納他入懷，但也未推開他，只是淡然道：“我待紫荊衣如何，與你能否生育無關。”

無視了還在不斷劈砍牢籠的赭杉軍，伏嬰師摘下金色面具，露出似雪嬌顏。他微微倩笑著，抬指勾過金鎏影的下巴，綿聲道：“那你就不怕我吃醋，做出些連我自己控制不了的事嗎？”

聞言，金鎏影認真打量了他片刻，忽而也輕輕一笑，從容抬起一支手臂環摟住伏嬰師的背，“你想要的，我答應了，自然會給你。”

“那就不要再提你的舊情人了，我們可以……呃——你……”

刀光一閃，伏嬰師被一瞬間的劇痛驚到低頭，只見自己的右臂剛被削斷，雲龍斬已橫切入腹。

伴隨伏嬰師的一截斷手落地，金鎏影振臂再次發勁，將他徹底攔腰斬斷。

而後，金鎏影漠然抽回了血淋淋的雲龍斬，後退避開從伏嬰師腰間噴出的汙血，冷冷道：“慕少艾早已研製出魔毒解藥，你真的以為你能威脅到我嗎？”

撲通一聲，伏嬰師被砍斷一臂的上半身掉落在地，下半身也迅速倒下。他瞪大了眼，無聲地顫抖囁嚅著，似乎被這超脫掌控的變故震懾到失去痛覺，很快就伏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金鎏影提刀轉向夜重生，後者只愣了一瞬，隨即就在一長串尖銳的蟲鳴中化成一群黑蜂逃散。困住了蒼和赭杉軍的齒牢也應聲而塌，瞬間坍縮無影。

赭杉軍被這陡然的逆轉驚呆了，他轉頭看向蒼，似在確認真假，卻聽見蒼解釋道：

“金鎏影與我早有合謀，因怕被魔教看出端倪，所以隱瞞於你。細節以後再談，我們先找人。”

金鎏影從蟠龍珠中放出一只雙翼小龍，命令它飛出血海傳信。然後，他就轉身撿起了伏嬰師的斷臂，用刀尖剃出鑲嵌在其掌心的魔石，又補充道：“紫荊衣收到我的傳信後應該會儘快趕來，我們先合力打開結界，墨塵音他們應該就在下面。”

赭杉軍立刻反應過來，點頭道：“好！”

金鎏影先檢查了一下魔石上的圖騰，然後把它扔給蒼，“你是陣術高手，陣眼交給你了，我們從旁協助。”

蒼反手接住魔石，旋即垂下白虹劍尖，開始在地上刻畫解除結界的陣印。

趁此間隙，赭杉軍走到金鎏影身側，鄭重道：“抱歉，一直誤會了你。”

金鎏影釋懷一笑，“哈，這句話就當做你對我的誇獎了。”

隨後，三人同時結印，伴隨蒼所念的法訣，廣場中心的灰磚逐圈消隱，變幻成虛空的旋渦。

金鎏影說：“這應當就是真正的入口。”

正當他們都快要如釋重負時，匍匐在血泊中的伏嬰師忽然沙啞地笑出了聲：“呵呵呵，多謝諸位打開了魔神降世的通道……”

猛然間，虛空中爆出連天魔火，逼得三人被迫飛身後撤。

一眨眼，滔天烈焰迅速吞噬了整個廣場，伏嬰師的半截身體在火浪中浮起，爆燃的劈啪聲裹挾著他越來越嘶啞的高喊：

“熊熊聖火，焚吾凡軀，恭迎魔神！”

刹那間，一團黑霧自那人形火球中飛出，沖向虛空之下。

“混賬！”赭杉軍狠狠擲出紫霞之濤，飛刺向烈火中的模糊人形。但赤銀長劍徑直穿過魔火，深深紮入了廣場另一端的大理石柱。

與此同時，一只立地頂天的式神——火祀奉雷從虛空中爬起，“嗷嗷”嘶吼著揮拳砸向三人。

伴隨琴嘶劍鳴聲，蒼立即出招抵擋，“天海怒潮！”

赭杉軍和金鎏影也同時結印，齊聲道：“四聖誅魔！”

=============================

為伏嬰師點播一首《super psycho love》，紀念被子君正式退場。

[ 此帖被iphiswill在2019-10-29 20:49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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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樓發表於: 2019-08-19 18: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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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08.17 【苍翠/赭墨/蔺练/佛缘】折枝（古风ABO生子）1~29,更新番外于 ..

三十八

在血池中，素續緣用撕下來的衣擺裹好瘦小的新生兒，還沒來得及抱給墨塵音看，就被乍然沖出的一團黑霧刮倒，隨後見其撲入封存著棄天帝的冰牆。

冰面瞬間龜裂開來，伴隨著簌簌嚓嚓的碎冰聲，冰中人緩緩睜眼，金藍異瞳倒映出血池中的三人身影。

墨塵音喘著粗氣，忍著腹中餘痛，勉力坐起身來。

“塵音……”翠山行擔憂地喚了一聲，卻見墨塵音背對著他，悄然握住墨曲劍，劍刃頓時應其心念化作流光湧入主人的腕內經脈。

隨後，血池中的液體驟然漲高，令他們浮起的同時，素續緣和翠山行被浸沒的一半身軀竟開始融化為沙。

“可惡……”

在此起彼伏的水浪聲中，素續緣竭力托高了小小的繈褓，而翠山行被浪濤扯動了穿骨鐵鏈，漸漸痛到窒息。

與此同時，墨塵音的長髮徹底變白；與之相反，棄天帝的長髮悉數轉黑。

原本被棄天帝托在臂彎中嬰兒竟被他隨意丟到地上，棄天帝冷笑道：“塗山之印，竟藏在污穢的凡人體內，有趣。”

墨塵音站起來，緩緩淌水上前。

他最後回望了一眼剛出生的兒子，含著煦煦暖意微微一笑，複又轉向棄天帝，從容道：“你卻要靠凡人的力量才能複生。”

“這是你的榮幸。”棄天帝從半空中降落下來，徑直伸手取其心臟。

被五指抓入胸膛的刹那，墨塵音粲然笑道：“只有赭杉是我的榮幸……”

話音未落，湧出心口的鮮血驟然轉為堅冰之枷，封凍了棄天帝的手。不待他有任何反應，堅冰就光速蔓延開去，墨曲劍氣隨即破體而出，飛散的銀光猶如一場雪崩，頃刻就吞噬了兩道身影……

半空突現黑色的漩渦，從中沖出另外三人，墨塵音覆滿銀霜的背影立即映入了赭杉軍眼內。

“塵音！”

赭杉軍疾吼一聲，不顧一切地沖向血池，卻狠狠撞在了金色結界上，眼睜睜看著那最後一抹深藍化成寒冰，緊接著崩散為沙，掀起撲天的皚皚飛雪，將魔神徹底封凍成冰。

蒼緊跟上來，雙掌震碎了被飛雪凍結的金色結界，血池瞬間退潮。池中另兩人被融化為沙的部分也聚攏回來，迅速恢復如初，只剩鐵鐐仍然纏在足踝。

蒼立刻接住了癱倒的翠山行，隨即發現鎖進琵琶骨的粗冷鐵鏈。他強壓著失控的怒火，揮劍斬斷了嵌於池底的鎖鏈兩尾，但一碰到穿入翠山行肩胛內的鎖鏈兩頭，就激起紊亂的倒抽氣聲，蒼瞬間便心疼到再也不敢碰。

而在另一邊，半空殘留的飛雪飄至赭杉軍身上，霎時間仿佛也將他凍成冰雕，一動不動，只餘胸膛的激烈起伏。

素續緣抱著孩子勉強站穩。他雖然恢復到了毫髮無損的狀態，卻不安地立在原地，不確定該不該把孩子交給近似崩潰的親生父親。

赭杉軍木然伸出雙手，除了逐片融化在掌心的雪花，再也抓不住任何東西。

“塵音……”

霜雪紛紛揚揚地灑落，覆滿了赭杉軍的頭髮，也似白首。

翠山行脫力般垂下眼簾，不忍再看，任由蒼默默將他攬回懷中；金鎏影同樣啞口失聲。

靜默良久之後，赭杉軍紅了眼，抬頭看向墨塵音消散之處，卻見另一尊完好無缺的魔神冰像。

那猶如鷹爪般伸出的手摧毀了赭杉軍的最後一絲理智，令他抽出紫霞之濤就狠狠砍了上去。

燃盡雪魂所鑄的冰像堅實無比，卻在一劍複一劍的猛劈中綻開細細裂紋，濺散出細砂般的冰晶。

“為什麼、為什麼……”赭杉軍的嗓音猶如破鼓，又悶又啞。

直到眾人發現赭杉軍的手已被劍勢反沖震裂，一串串血珠濺回臉上都恍然未覺。金鎏影再也忍不住，一咬牙冒著被波及的風險強行擒住其手腕，急聲勸道：“墨塵音不會希望你變成這樣！”

素續緣拖著腳踝上的鐵鐐，滿懷忐忑地走過去，托出了新生兒的繈褓給赭杉軍看，“這是您和他的孩子，剛剛才出生……”

赭杉軍頓時僵住了手，視線卻依舊凝在遍地積雪中。

金鎏影趁機奪走了紫霞之濤，防止他再度做出近似自殘的行為。

這時，誰都沒有注意到碎落的冰晶悄然飄向了被扔在角落裏的嬰兒，一層層地將那孱弱的小小身軀包裹起來，漸漸凝為一朵冰蓮花苞。

黑色的旋渦結界中又浮現出另外兩個人的身影。負責引路的紫荊衣走在前面，一望見眾人背影，便揚聲問：“都找到了嗎？我把佛劍也帶進來了。”

眾人卻都默不作聲，紫荊衣疾步上前，匆匆解釋道：“練峨眉已經出關了，剛剛趕來幫忙移走了不老城；佛劍擔心素續緣的狀況，我便帶他來看看。”

素續緣聽見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不禁回頭一望，只看見佛劍正沖向自己。他驚到本能地後退一步，旋即低頭垂眸，窘迫得不敢與佛劍對視。

見其畏怯的神態，佛劍立刻刹住沖勢，硬生生停在了一步之遙外。他忍著衝動沒有再靠近，只是駢指畫出一道劍氣，隔空削斷了鎖在素續緣腳踝上的鐵鐐。

“你沒事嗎？”佛劍嚴肅地問。

“我沒事……多謝大師關懷……”素續緣答完以後，就抱著孩子擰過身去，害怕面對自己所犯的“罪愆”。

這時，金鎏影還沒來得及阻止，就聽見紫荊衣又問道：“怎麼只有你們幾個？墨塵音呢？被分開關著嗎？”

沒有人做聲，除了赭杉軍喃喃念著墨塵音的名字，緩緩屈膝跪地，微微發抖的雙手將身畔積雪歸攏，抱入懷中，卻無法阻止雪沙從臂彎間漏下。

看見金鎏影一臉哀色地搖了搖頭，紫荊衣好像立刻就明白了真相，再也不敢出聲。

正當眾人都不知該如何解開這僵局時，伴隨一連串混沌的啼哭聲，角落內的冰蓮兀自飛起，隨即吸去了在場半數人的目光。

而後冰蓮的外殼融化，顯露出黑色花苞，繼而旋轉著綻放開來，從蓮心騰起的血霧中升出一個三歲幼童的身影，又慢慢降下。

那幼童赤足走出血霧，縈繞周身的冰晶化成一件雪衫裹住小小軀體。他長著與素續緣極為肖似的一張臉，令圍觀者各有驚歎。

素續緣愣愣地看著幼童走向自己，昂首以脆嫩的嗓音說道：“我叫千葉，是你的兄弟。”

聞言，素續緣更是驚訝到說不出話來。

沒有得到理想的回應，千葉稚嫩的臉上露出不耐神情，旋即轉身向赭杉軍走去。

看著跪地擁雪，對自己毫無反應，似乎已和世間徹底隔絕的人，千葉朗聲道：“我不會欠你們的人情。”

話說完，千葉揚手指天，紛紛灑灑的雪花漸漸匯向其指尖，而後聚攏的速度越來越快，掀起颶風般的旋渦，連地上的積雪也被悉數卷起。

飛揚的雪粒令赭杉軍驟然回過神來，抬頭看向這名詭異幼子，聽他以童聲念出威嚴的口訣：

“不在三界生，滅於六道外。天地人神，唯吾傳奇！”

在嚎啕的風聲中，漫天蓋地的霜雪被他全部收攏，彙聚在指尖凝成一朵小小的淡藍冰花。然後，冰花就自行飛向了赭杉軍懷中。

千葉垂下手，驕傲地說：“這是他的靈識，只要重塑凡軀，就能復活。”

赭杉軍已然抬手捧住了那朵冰花，嗅到其中逸散出的幾許熟悉甜香，是同望天古舍中一模一樣的藍花楹香。

乍然交錯的悲喜赭杉軍短時間內失去了言語能力，倒是素續緣先反應過來，連忙問道：“怎麼才能重塑軀體呢？”

“這是你們的問題，與我無關。”千葉負手轉向了素續緣，“現在帶我去見父親。”

這奶聲奶氣的霸道態度委實震驚了素續緣，愕然之後他還是點頭應道：“好，但是等我先把寶寶交給……”

素續緣猶豫著看了一圈在場眾人，隨後決定將繈褓遞向剛剛趕來的紫荊衣。

“小寶寶就拜託給您了，他出生過早，先天孱弱，需得謹慎護養。”

紫荊衣接住繈褓，微微欠身道：“我明白了，多謝。”

“不必客氣。”

素續緣先欠身還禮，再問明了進出結界的方法。隨後，他牽起千葉的一只小手，道：“走吧，我帶你去看父親。”

一大一小並肩邁向結界出口。素續緣全程低著頭，強忍住心口翻湧的酸沉感，迅速掠過了佛劍身畔。

而佛劍以為對方仍在害怕自己，只能靜靜看著素續緣的背影消失在黑色旋渦中。

這時，蒼已經謹慎收攏穿骨的鐵鏈，然後小心翼翼抱著昏迷的翠山行站起身來，對眾人道：“先回玄宗，再想辦法。”

“好。”紫荊衣和金鎏影齊聲應了。

而後，抱著孩子的紫荊衣走過去踢了踢仍然盯著冰花、失語發愣的赭杉軍，說：“我想到一個辦法可以試試，談無欲是百魅之主，對他來說萬物有識皆可化形。你先趕緊回去把孩子安頓好，我再帶你去找談無欲。”

紫荊衣的話驚醒了赭杉軍的理智，他深呼吸著點一下頭，旋即起身跟上。

路過佛劍身邊時，蒼停下腳步，對其囑咐道：“為絕後患，只能煩請聖行者將魔神冰像徹底銷毀。”

“嗯，我會請劍子和龍宿前來協助，確保萬無一失。”

“有勞了。”

三十九

陰沉沉的雨幕籠罩著海灣港口，素家父子各撐開了一把傘，並肩走在碼頭的行橋上。

父子倆一直沒有說話，直到兩人都停在了即將登船的橋口時，素還真才忍不住出聲叮囑道：

“續緣，此去前往天外南海學醫，務必勤謹慎行，莫要再逞少年意氣。”

素續緣未敢抬臉，只輕聲答：“是續緣太任性，辜負了父親的苦心。”

素還真無奈地歎一口氣，終是忍不住抬起一手，將掌心貼在了兒子的臉頰，“一定記得，保重平安就好。”

在他們身旁，不時有三三倆倆的海客經過，登上了即將遠航的輪船。

素續緣將臉垂得更低，聲如蚊呐：“也請父親一定保重身體，您傷勢初愈，仍需調養。我已將藥浴的方子交給屈伯伯，希望父親能配合屈伯伯的安排。”

“謝謝續緣。”素還真說完，又轉頭望向碼頭前的高大海船，看見船工正在解開帆索，船上人影熙攘。他滿懷不舍地以手心摩了摩兒子臉頰，才道：“就快開船了，還有什麼事要交代嗎？”

“千葉天性傲然不拘，要委屈父親和屈伯伯多擔待了。”

素還真將手放在他的肩上，以示安撫，“千葉與你同樣都是我的兒子，談何委屈擔待呢？”

素續緣被鼓起了一些勇氣，又懇請道：“之後若有來自玄宗的好消息，可以勞煩父親寫信告知我嗎？”

“你的談師叔已經前往玄宗，想必很快就會有好消息傳回，屆時我一定會寫信給你。”

“謝謝父親……”

父子倆在岸上話別良久，終於在船工的高聲催促下，只有素續緣最後一人獨自上了船，隨之離港入海。

細雨淅淅瀝瀝，又滄滄涼涼。素續緣執傘立於船舷內，望著碼頭上父親肅立的身影漸小漸遠，直至徹底不見。

海風將他手中的傘刮得向後歪斜，巨鯨般的海船在寬廣波濤中也不免微微搖晃，這種浮萍般的起伏令素續緣產生了眩暈感。

忽然，一陣強勁的海風吹脹高帆，船身也顛簸得更厲害了些，令他感到略微胸悶，不禁伸手扶住了船舷。結果一不留神，就被驟風奪走了手中青傘。

但是素續緣已無暇去撿，因為緊隨胸悶而來噁心感，迫使他捂口躬身趴向船舷外，盡力忍了又忍，終究還是嘔出一些酸液。

吐完之後，素續緣喘著粗氣撐起身來，暗自慶倖剛才沒有在父親眼前發作。

他根本不敢讓父親知道這件事……

這也是素續緣堅持獨自遠行的真正原因。他正欲抬袖擦拭嘴角時，卻看見一張方絹被遞來自己面前，而剛剛被風刮走的青傘也重新遮回頭頂。

素續緣轉頭一見立於身畔的人，頓時驚呆了，訥訥道：

“佛……佛劍大師……”

佛劍分說依然沉靜地站在距離他一步之遙處，一手撐傘為他擋下風雨，另一手遞給了他那張方絹。

心本不生，緣起而生。

就在這綿綿微雨中，一柄青傘，兩心相對。

此時在怒山玄宗，恰逢雨後初晴，篁竹滴翠。

與六銖衣商定完各自行程以後，蒼就匆匆趕回了天波浩渺的東院，打算在出發前再檢查一遍翠山行的藥飲安排是否妥當。

與白雪飄核對完了細節，蒼轉身邁進主閣正門，就聽到從內間傳出了練峨眉和翠山行的交談聲。望見重重紗簾後有兩道模糊人影坐在床畔，蒼便悄無聲息地停在外面傾聽。

“……當真沒有後遺症？”

翠山行的嗓音聽起來仍有些虛弱，卻含著輕鬆笑意，“請師尊放心，以後我還可以陪雲兒一起練劍的。”

“並非我不放心，只是你常常報喜不報憂。”

“師尊教訓得是。”

“也罷，只要你記住：無論何時，萍山皆可為你後盾。”

“我明白，多謝師尊，唔……”

聽見翠山行的吃疼悶哼聲，蒼立刻著急地沖入簾內，看見練峨眉正將躬身喘息的翠山行扶正，語重心長道：

“躺好說話即可，不要總惦記著行禮，我們萍山門規何曾注重過禮節？”

“是……”

發現翠山行的額角溢出冷汗，蒼立即上前將人接回懷裏，讓他靠著自己，同時輕揉著他的肩井，幫忙緩解痛楚。

看見蒼進來了，練峨眉便起身道：“你先幫他平復下來，待會兒來院外短亭，我有話問你。”

“好。”

目送練峨眉出去以後，蒼就情難自禁地將翠山行環住，一枚輕吻落在他的額角。

“為何這麼不愛惜自己？練師尊明明不會在意那些小節，你只管好好躺著養傷就行了，知道嗎？”

“知道了。”

翠山行只能將失力的雙臂疊放在腰間，過量傷痛令他難得很聽話，也沒有反駁蒼的嘮叨，只是乖乖靠在那懷中，暗暗眷戀這一份溫存。

蒼以指腹輕柔拂去他額角沁出的冷汗，又說道：“我馬上要離開總壇，回一趟封雲山。我不在的這幾日，你一定要聽話配合慕先生的治療……”

蒼一邊說，一邊悄然捋開翠山行的鬢髮，又脈脈吻在他左臉的舊傷痕處，“小松也有乳母照料，不用你費心多慮，知道嗎？”

“嗯……”翠山行斜仰起臉望著蒼，好奇地問：“為何要回封雲山？”

“談無欲說，要重塑墨塵音的軀體，必須以父母骨肉與摯愛心血為引。六銖衣先生即將前往無佛之涯，找尋我倆的母親；而父親的遺骨葬在封雲山，開棺取骨的祭禮，除了我，玄宗再無第二人有資格主持。”

“那你趕緊出發，別叫大家等得著急。”

蒼卻收攏臂彎，低頭蹭了蹭翠山行的臉頰，“不先把有關於你的事情安排好，我怎麼捨得放心離開呢？”

翠山行忍痛抬起虛軟無力的手，弱弱推了推蒼的胳膊，催促道：“我會遵從醫囑的，你快去吧。師尊也還在等你，可能有話交代。”

“好吧……”

蒼扶著翠山行靠上堆疊的鵝絨軟枕，幫他掖好被角，又叮囑道：“那你乖乖躺好休息，不要亂動，我會儘快趕回來。”

“嗯，我等你回來。”

蒼一邁出東院，就看見練峨眉的背影佇立於崖尖短亭內。他剛剛走到亭外，就聽見練峨眉問道：“翠山行的傷勢到底如何？”

蒼停下腳步，回答：“他腿上的刀傷已經癒合，無礙於行走。但是肩胛骨裂過於嚴重，需要長時間才可恢復。慕少艾說骨裂癒合之後應當與常人無異，但是不宜再過量動武。”

練峨眉轉身看向蒼，神色略微嚴厲，“加上他左臉的那條傷痕，這是第二次了。”

“未能盡職保護好他，是我的罪責……”

“但事不過三。”

“我明白。”

“既然你明白，就不用我再多說了。”練峨眉走出短亭，從袖中取出一枚紫色的藥玉，遞還給他。

“藺無雙能撐到慕少艾研製出解藥，應當與這枚藥玉的功效有關。這是你和翠山行的定情之物，就物歸原主吧。”

蒼以雙手接住藥玉，微欠身道：“多謝師尊。”

他送練峨眉出山門的時候，看見藺無雙正抱著雲兒在山門外等候著她。

眾人遠遠地相對頷首致禮，之後，藺無雙抱著雲兒向練峨眉走去，蒼也帶著數名典儀令主轉向了前往封雲山的路途。

十日後，滿月夜。

在白雪皚皚的青梗峰頂，紫荊衣提著燈籠，將一支含苞待放的曇花插入雪堆。

不一會兒，白玉清曇映雪綻放，吸攏了雪上瀲灩月華。在如霧如紗的月色流光中，談無欲的身形漸漸清晰展現。

“都已經準備好了嗎？”他的聲音也如雪月一般清冷，隨後，蒼和六銖衣各將一枚錦盒交入他手中。

談無欲一拋手，兩枚錦盒浮上半空，隨他一起來到赭杉軍面前。然後談無欲駢指一劃，憑空以流光凝成了一柄銀光匕首。

“若結成契約，以後你的心念便是他的命源。若你心念不定，他就衰弱消亡；若想續命，便要換命，聽明白了嗎？”

赭杉軍認真點頭，“明白，請開始吧。”

談無欲一揮指尖，銀光匕首便自行飛入赭杉軍手中。

“心血需要你自願獻出，動手吧。”

赭杉軍握緊匕首，毫無猶豫地捅入心口，隨即刀鋒一劃，割開三寸口子。但奇跡般的是，刀口中並無鮮血湧出，而是伴隨銀色匕首的消融，泛起瑩瑩暖光，似丹華般一朵一朵地綻開。

赤色光華逐朵浮起，飛向飄在半空中的那兩只錦盒，繼而華光盛耀。

這時，夜空中驟起密密層層的鵝毛大雪，將原本只在峰頂的雪線迅速推向峰腳，白色雪毯瞬間鋪滿了整座青梗冷峰。

緊接著，兩只錦盒與暖色丹華合而為一，疾閃去山腰方向。

“霜雪為誓，契約已成。他回到你們初見的地方了。”談無欲說完，一彈指收回了流光，赭杉軍胸口的刀傷頓時消弭無蹤。

赭杉軍默默深揖向談無欲致謝，然後便奔向了山腰的望天古舍。

“小紅木，這是蒼的弟弟，你要過來看看嗎？”

     “嗯！”

“來，也給你抱抱。”

     “他好小一團啊……”

“他好像很喜歡你哦，一見你就笑了，明明剛才還在哇哇哭呢。”

     “他有名字了嗎？”

“還沒有，你想叫他什麼呢？”

     “我不知道……但他以後就是我的小師弟了，對嗎？”

“當然啦。”

     “那我以後一定會保護好他的！”

“好……哎哎，寶貝乖，不要抓你師兄的頭髮哦！”

     “沒事，他手勁很輕，如果他喜歡就給他抓著吧。”

久遠的回憶迅速閃過腦海，令赭杉軍快步沖上前去，狠狠抱住了站在紅梅樹下發呆的人。

“赭杉？”

“嗯……”

“我回來了。”

“嗯！”

墨塵音抬起手，看著晶瑩的雪花從指縫間飄落。然後，他也輕輕地回抱住赭杉軍。

“院子裏的花都被雪凍僵了，只剩這株紅梅還開著。”

赭杉軍沒有回應這句話，只是深吸一口氣，嗅到了墨塵音頸項間的花楹甜香。

墨塵音溫柔地撫順了赭杉軍披散的長髮，絮絮道：“我以前覺得，你的發色就像紅梅一樣，淩霜傲雪，不染芳塵。怎麼突然變成了暗褐色呢？”

“是枯木散……”

墨塵音心疼地吻了吻他的發絲，“怎麼又是枯木散？蒼沒有給你解藥嗎？”

“塵音……”

“嗯？”

“只有你，才是我的解藥。”

【尾聲】

墨塵音盤了個蒲團，坐在距離紫荊衣和翠山行三步遠的地方。他的身畔縈繞著細碎雪花，伴隨他的一盼一笑而徐徐飄飛，落到地上時，又頃刻間沒了蹤影。

“你還是坐過來吧。”翠山行手不能動，只能借眼神示意他坐到床畔來。

“不行不行！”墨塵音連忙搖頭，剔透的六瓣雪花隨其動作而翩翩飛舞，“萬一凍著你了，惹得蒼一心疼，又要對我擺宗主架子。我那三百遍玄宗戒律還沒抄完呢！”

紫荊衣慢慢搖著羽扇，嗤笑一聲：“呵，難為你還記得。”

“怎麼不記得？那可是荊衣你親自蓋的紅章，說什麼因為我身份特殊，所以直接把懲罰翻了三倍！”

“不苛刑其上，何以謹戒其下。玄宗戒律第一條，你不是抄過很多遍了嗎，怎麼還不理解？”

“抄過跟理解沒有必然聯繫吧？”墨塵音抬手托腮時，又有幾朵霜花從指縫間旋落。

翠山行突然插話進來問：“塵音，這些雪花就會這樣一直伴著你嗎？不能消除了？”

“這些雪花也不是一直都在飄的，”說到這裏，墨塵音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反正在某些時候是會消失的。”

“什麼時候？”翠山行又問道。

不過，紫荊衣看見墨塵音那害羞的模樣立刻就猜到了答案，當即咂舌道：“嘖嘖嘖，你這才回來沒到一天吧？就已經……嘖嘖嘖，你們連兒子都有了，還這麼無時無刻隨時隨地沒羞沒臊……”

墨塵音立刻紅著臉反駁：“那你跟金鎏影呢？說別人的時候記得先把領子拉高哦~”

紫荊衣本能地收了一下衣領，然後意識到被唬弄了，當即拍案道：“墨小四！你是想造反嗎？”

正當室內氣氛劍拔弩張時，銀色紗幔忽然被掀開，蒼走了進來，勸阻道：“好了，都少說兩句。翠山行該休息了，你們倆先各自回去吧？”

“對哦，小翠該午休了！我們先走啦，明天再來。”墨塵音立刻站起身，笑著對翠山行揮了揮手，然後就拉住紫荊衣往外躥。

“撒手！你這爪子像塊冰坨子一樣！”紫荊衣一邊抱怨著，一邊被墨塵音扯了出去。

聽著那兩人的鬥嘴聲飄遠，翠山行失笑搖頭，然後就被蒼攬入了懷中。

“事情都忙完了嗎？”他一邊問，一邊將腦袋枕在了蒼的肩窩上。

“還沒有，但是到時間該陪你午休了。”蒼輕輕踢掉靴子上床，摟著他緩緩躺下，牽起絨被蓋好時，小心翼翼沒有碰到那背上的傷。

“弦首怎麼可以因私誤公呢？”翠山行頗為嚴肅的責怪道。

蒼被他的這句話逗得微微一笑，隨後將一吻烙在他的眉心。

“笑什麼？”

蒼含笑沉默了許久，直到翠山行忍不住好奇地又追問了一遍，他才貼到翠山行的耳邊，低聲回答：

“我在笑……我的結發人從來不懂，他在我心中有多重要。”

隨後紅雲乍現，情暖入懷。

【全文完】

[ 此帖被iphiswill在2019-10-29 20:45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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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8)

66樓發表於: 2019-08-20 22:2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Re:08.19 【苍翠/赭墨/蔺练/佛缘】折枝（古风ABO生子）1~39,完结 ..

我一口氣看完了，只能說
作者的筆下，讓我重回當初看布袋戲時的熱血、
驚嘆、心驚膽顫，不捨難过、及失而復得的喜悅
在暌違多年又回到36雨觀文
竟讓我遇上這樣令人沉迷激動的作品
謝謝你，獻上感動我心的小花!!

幽幽的萍山醒來,飄飄的白雲吻她
一道曙色染上了,彷彿那頰上的霞
窗呀!門呀!快關上吧!
別驚散了他們的幽會!

願全天下的有情人終成眷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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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6)

67樓發表於: 2019-08-21 09:4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Re:Re:08.19 【苍翠/赭墨/蔺练/佛缘】折枝（古风ABO生子）1~39

引用
引用第66樓花木蘭于2019-08-20 22:20發表的 Re:08.19 【苍翠/赭墨/蔺练/佛缘】折枝（古风ABO生子）1~39,完结 .. : NtOR/*
我一口氣看完了，只能說 E[Io8|QA
作者的筆下，讓我重回當初看布袋戲時的熱血、 " Gn;Q-@
驚嘆、心驚膽顫，不捨難过、及失而復得的喜悅 TuCOoz@d
在暌違多年又回到36雨觀文 f,a4LF
竟讓我遇上這樣令人沉迷激動的作品 LP)mp c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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