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8.24 【双桥】水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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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3-08-24 23: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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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24 【双桥】水仙

金鎏影，苍和赭杉军三人乃玄宗书院的学生。三人乡试俱都名列前茅，此番故事正是发生在赴会试前夕。
金鎏影自忖有衙官屈宋之才，事事争先，争奈主考官不能慧眼识珠，乡试排名竟落在苍赭二人之后。一路上，金鎏影心里郁结，又不肯发作出来，没的教人以为他气量狭小，不能容让，整日里和同样赶路的苍赭二人照样谈笑，却更不痛快了。
一日，金鎏影听闻不远处的镇子里有座水仙庙，其中的水仙有求必应，灵验无比。他心念一动，便自称头风，和苍赭二人分道而行。金鎏影客囊颇富，便置办了猪牛羊三牲，以为祭礼，又从驿站借了匹快马，快马加鞭，连夜兼程，去往水仙庙。
那水仙庙依傍河滩而建，潮退时能见得横梁上挂着的九九八十一对光明祈福灯。金鎏影去的不凑巧，刚巧涨潮淹没了水仙庙，他到时，只凭栏眺得水面浮着的红绸。那红绸下是座莲台，紫衣水仙便隔红而立。他见到涨潮，已是意念踌躇，未必他真要咒诅同窗，可身后拉着的三牲却是为他而死。他叹息一声，将三牲丢入水中，按照其他人的说法，临水照影，对着自己的影子拜了三炷香。
江水汤汤，水仙在下。金鎏影在心头默念道，我金鎏影空有衙官屈宋之才，争奈何明珠蒙尘，钗于奁中，水仙在上，只苍赭二人不必与我同考这一回会试即可……不是我考不过他二人，只是，只是……
他还没祝祷完，江水突然暴涨，险些将整座桥梁淹没，倏而又散了。他不知怎的，总觉得有一双眼在看自己，低头望去，水面上只有自己的影子。其下红绸微动，紫衣水仙不曾动摇。他心里毛毛的，回到旅舍后也魂不守舍，略歇息后便快马加鞭，赶赴京畿。
那年苍赭二人上京赶考，路经水仙庙所在的镇子，忽遇洪水。三人之中唯有金鎏影一人参与会试。
放榜之时，却没有金鎏影的影子。金鎏影不忿，私底下花费重金，打通关节询问主考官自己究竟差在哪里。主考官翻找出他的卷子，却是一片模糊水痕。金鎏影大骇，只道有奸人害他，调换了他的策论，心里却惶恐，莫非真有鬼神之事？
金鎏影返乡后不久，书院里新来了位同学，名唤紫荆衣，形容之间，岁寒幽兰；文章之中，情兼雅怨。这都是很好的。金鎏影不知怎的，素昧谋面，却觉得紫荆衣似曾相识，直教他毛骨悚然。
紫荆衣是性灵之人，举止任诞，总是懒懒的，冷冷的，见到人虽玩世不恭，倒也有个笑脸。金鎏影后来猜想，也许是他性格所致，才会让人那样觉得。紫荆衣的表现又总是不如他，这便更好了。
书院之中，他们四人的功名和年岁最为相近，也就坐处一块了。
几年之后，又该进京赶考，金鎏影，苍和赭杉军三人相约要去孔庙祭拜，以求保佑。紫荆衣说自己没钱，不去。三人出门之前，紫荆衣站在书院门口送行，他看着金鎏影驮载在驴车上的三牲，忽然生了兴趣，用手摸了摸牛头上新鲜的血，舔了舔，笑道：“你真信鬼神之说啊？”金鎏影这会却整肃道：“事在人为。都是同窗，你真不要同我们一起拜孔庙？”他是真信望一些。紫荆衣笑了笑，不发一言，竟拂袖而去。
孔庙抽签，苍赭二人求的是上上签。金鎏影看着自己“十月寒梅岭外开，朔方阴雪向朝来，人人齐唱吹豳句，归鞭急振莫徘徊”的签文，名休图，利休务，如何甘心。他怎么没有才华。
上回水灾，三个人都针砭时弊，各抒己见，又都作了策论文章。他的是一时佳作，苍赭二人不过图占些亲见灾情的优势，文章竟为人推崇，以至于一时洛阳纸贵。金鎏影想到上回卷子又遭奸人所害，心里更恨。他该高中的。这回苍赭二人又多了名望，他呢？都有了他金鎏影了，为什么还要有苍和赭杉军呢？
金鎏影忽然想到水仙庙。
他故技重施，提前启程拜往水仙庙，到了却发现紫荆衣也在。据紫荆衣言：“前天晚上温习功课温习的狠了，回宿舍的路上，倒头便栽在了草料了。谁晓得被运到了牛车里。只得和你一路了！”金鎏影想紫荆衣不信鬼神之说，水仙庙一事也不必和他提及。
金鎏影好虔诚地备了三牲，扔进水里，看着水里倒映的红绸影，里头悬着的光明祈愿灯，亦该有他的一盏。水仙啊水仙，你坐在莲台上，怎么知道他多希望那漂浮的红该是苍赭二人的血。他上一回许愿苍赭二人赶考不顺，这一回，这一回……
若真有鬼神。
金鎏影忽然打了个寒战。他望向水底的莲台，红绸遮蔽了江天，根本看不清水仙的面容。
他回去和紫荆衣说，自己偶感风寒，要耽搁两天。他想，苍赭二人便也是这两天到这里。
待得苍赭二人到时，金鎏影竟特特为苍赭二人接风洗尘，准备了一番酒席。他看着酒壶里闪过的红色，偏过头去。杯中倒映着他的影，灯烛吹灭，忽然就变作紫荆衣的影子。金鎏影心惊不已，转头看向紫荆衣，紫荆衣却是手把烛火，微微而笑。
值此之际，外头应候的小厮忽然通传某某府尹来了。金鎏影手中就要送出的酒顿时一窒。
那府尹欣赏苍赭二人上回为洪水阻行，见闻灾区后提出的赈济和维稳之策，此番闻得二人又至，自然要来亲见贤才。他见金鎏影已备了酒席，只道甚好甚好，便借花献佛了，就要饮酒三杯，以彰其情。那壶酒却在官员伸出手时被紫荆衣夺过尽数饮了。紫荆衣颇有些乖僻习性，饮了便卧倒而眠。苍赭二人忙解释道自己这位同窗是有魏晋之风，藐视礼法，倒非有意得罪府尹。府尹有容人之量，倒也不生气，反而要了些紫荆衣的诗文，查看后感慨曰：“风领毛骨，怪道阮籍无礼也！”一席之中，唯有金鎏影冷汗如注。
众人散去后，金鎏影忙探紫荆衣的鼻息，摸到的地方却是一阵冰凉。他原本是想毒杀苍和赭杉军后，将今日之事嫁祸给紫荆衣的，未成想过紫荆衣竟成伯仁。他想到水仙庙，是否果真有鬼神庇佑，否则今日之事岂不是……他忙抱着紫荆衣的尸体，夤夜泊舟，登上水仙庙旁的小桥。
金鎏影燃起三炷香，稽首而拜，将紫荆衣丢了下去。桥下的红在月光中愈发朦胧诡艳，像一双眼在看着他，倏而散开，现了莲台和水仙。他再仔细看，莲台上端坐的紫衣人竟是紫荆衣。紫荆衣从莲台上缓缓起身，攀上桥梁，浑身湿漉，吹灭了金鎏影燃起的香，微微而笑：“你信鬼神吗？”
江水暴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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