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4.10 【天法】初长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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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6)

樓主發表於: 2023-04-10 1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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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10 【天法】初长夜

和稻谷老师换饭的粮，原剧向，但是有点点泥塑，可能雷，很ooc。注意避雷

“白民国，有乘黄，状如狐，背上有角，乘之寿三千岁。”

“明明灯火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小和尚在给老和尚讲故事…
讲的什么故事？故事没有意思，不过或许颇有有道理。道理叫做：看山绝艳，看庙平平，看和尚无聊至极。
可以引申为，君奉天做太子绝艳，当员外儿子平平，当村长的儿子无聊至极。
不过照目前来看，他没有做村长儿子或是做村姑的可能。
可是凡事一旦至极势必惹人兴趣，一个念头即是一位威严的造物主。无聊至极是多无聊？为探此究竟，有人动了念头。我们姑且不论这人是谁，无论他化名成兰陵笑笑生，怪医黑杰克，还夏尔戴高乐……只看这念头是如何。
天上薄云，河里鳞光，河边有一块专为浣女洗衣用的石板。传闻旧时有一豪绅在此，他家有三千个舞女，一日便换三千件华服，为此便需要三千个绣娘日夜赶工，兼以三千个浣女为她们洗衣服——这说法听起来并不像是真的，因为如此一来恐怕河里的水都要洗浑了。不过是世人喜欢夸夸其谈往日的繁荣罢了。
真实的情况是君奉天只有一个人，只洗她自己的衣服。所以河中的水很清，环保局也没来人贴罚单。
村姑区别于其他女人的特征之一是，当她们走近猪牛羊时，畜生不惊不叫。意思是认可她们红润的脸颊丰满的腰臀隔世般朦朦的眼神。有点难想象君奉天拥有这种品质，但并非全无依据，我们姑且算她有吧。除此以外，君奉天要淘米做饭、下河捞鱼、扫地折衣服、去给祠堂上香——果然无聊至极。寻俗者才喜欢此类，因为这往往与生三个大胖小子、寡妇门前是非多或偷情猎艳一类事联系在一起；女人柔软的身体在佛家可划入业障了。凡尘是梦终究要空要破。梦里的东西有什么可求的？
还是让她就在河边洗洗衣服算了，反正鱼也不会烦。
话也不可这样说死。子非鱼安知鱼不烦？
所以还是为她编编艳情史吧，算爱鱼人士的建议。再退一步说，君奉天有吃苦耐劳和忠贞不二的美好品质，这些东西放在贞节牌坊上毫无意义放在玉蒲团里就好玩。忠贞和固执，毁掉时才显出一角明光灼灼。
可这也算不得十分好玩，未必能吸引到举足轻重的人来制造情爱的祸事。此刻若有一个名动天下的采花大盗，他一定觉得毁掉公主的贞洁绝艳，毁掉员外女儿的贞洁平平，至于毁掉一个村姑的贞洁，实在是有辱门楣，田舍夫才干这事，倒贴钱他也不做。
怎么当个流氓都拿阶级看人！看来这采花大盗不仅色胆包天还是人民的敌人。那也没有办法，采花大盗这么想至少说明，一个兼备贞洁和善良的村姑距离成为传奇还有距离，如果换成放浪和美貌这事或许会容易许多，譬如潘金莲。投胎实在是一门大学问，项羽说吾可取而代之大家就要捂着小孩的嘴巴，拿破仑的儿子喜欢地球仪便使人想到权力的隐喻。君奉天做村姑还有什么？白白使人替她担心。
君奉天其实算是投胎学的佼佼者，但若他失却了这种优势，贞洁和善良又意义不大，还有什么可以借助的呢？有某种工具，它一般被用来正当化不堪的行为，有时也能拿来给庸俗赋魅。揭晓谜底啦，是爱。有一个差不多用处的工具叫做死，但是天迹一般不会想到死的。
好吧，现在另一个谜底也揭晓了。有此念头的人不是兰陵笑笑生，怪医黑杰克，夏尔戴高乐，而是天迹。他正在做一个梦，醒来。
现在的场景是：仙脚，天迹，看星星。月上中天，明星流萤明明灭灭。天迹做了一个没有自己出场的梦，此刻正在慢慢找回自己——刚出生的婴儿也要经历这种慢慢找回自己的的过程。说明天迹虽聪明但心性纯善，性情中人。这实在是很可爱的品质，无怪乎他人缘好朋友多，实际上桃花也很多。

天迹还坐在躺椅上出神，此时心中想：怎么回事？莫非我心中最不可告人的愿望是让奉天当村姑？这样不好吧，岂非显得我们师兄弟关系不和。好在他有一个异父异母的亲兄弟末日十七，这就是说，梦的主人可以化名叫末日无神论，请别人背锅。太好了。玉逍遥大松口气，开始细细思考为何会做这个梦。
因为爱吗？君奉天做太子，做员外的儿子，或者去洗衣服——最后一个未免太好笑——他都爱。如此看来村姑一念亦不算太俗。
想到这里有点睡不着了。玉逍遥心里算着上次见对方已经是上次了，意思是那是一个他都记不清年份的遥远的千年前。再久远一点俩人还在仙门玩闹呢。唉，夜深，一深连人的心都坠下去。玉逍遥鲜少这样心绪万端地追忆往事。
仙门是青砖砌的墙，乍看来很人文，但爬过就知道工程质量堪忧。
别人没什么，但玉逍遥和君奉天每爬一次墙就骂一遍，所谓青泥何盘盘百步九折萦岩峦。原本翻个墙是吹灰不费的事，现在踩着摇摇欲坠的豆腐渣工程难免抹把汗。多年后小辈说仙脚是高人居所易出难进，天迹笑一笑就过去了。但他夜里一个人时还总不免想，仙脚有什么难进的，昔日仙门的墙才是难爬呢。他也许永远记得当时脚底踩着青苔的湿滑触感，可能下一秒就摔下去，也可能立即就能翻出墙外。君奉天在他身边一样紧张。夜里很静，只听得蝉鸣和二人的呼吸声。
此时天色晦暗却不阴沉，天是好天，风是好风，年轻是好的，何事会不好？
当年他俩出去玩从不带别人，默云年纪尚小玉箫到底是姑娘家，哪里好跟着乱跑。不过鉴于玉逍遥拿妹妹从来没辙，偶尔不喝酒不瞎跑只逛逛集市的时候便带上玉箫，便就只剩默云一个人闷在仙门了。
第二天回来玉逍遥还要调侃默云徽，说：“师弟年纪轻轻便可见前途远大啊。我们三人皆出外，留你一个孤家寡人，这不弄个门主当当岂不是屈才？默云，富贵勿相忘。到时候你做了门主，大师兄回仙门还有劳你多照拂啊。”
默云徽窝着火，脑筋又不笨，自然也明褒暗贬地拿话刺他：“不敢当，论飞黄腾达还得要看师兄。大师兄听过没，传说狐狸成精后化为人形，貌昳而善辞令。不过这狐狸没大出息，当了人也只惦记着吃鸡腿。古书上记，白民国有狐精叫乘黄。乘黄乘黄，玄黄三乘，师兄将来不铁定要做天迹了？”
玉逍遥性情向来好，被说了狐狸精也不恼，何况后面的奉承话他其实爱听，哈哈笑着还想说几句找玉箫炫耀，却见玉箫捂着嘴边忍笑边指着他。玉逍遥一时愕然，摸了摸头顶才发现——谁给他变了双狐狸耳朵在头上！再回头看去，君奉天看着他也笑，藏也不藏地说：“怎样？”
现在想起来真是怀念，一点办法也没有地怀念。天迹躺在床上翘起腿，看着月亮，走神。他极聪明，不偏激，于是很少想不开，只在此夜如此恍恍然——年轻时万事可为。连浪费都是好的。他和君奉天要如何挥霍便如何挥霍，不是金玉珠宝而是金玉少年的时光，殊不知这才是世上最金贵了。白天胡打胡闹，夜里偷溜出去，喝酒、练剑、划拳。月色中树影阑珊，剑锋闪闪好似只有光芒不会伤人。没有输赢，争点什么都像是玩闹一样，不经心的。
决定了。玉逍遥站起来松一松腰，心态顿时开阔许多。为天下局势，他这几日总也要出世了。正好去见君奉天，顺便问问那个变狐狸耳朵的术法。

想是好想，做却难做。这就好比说昊正五道的茶好喝门难进，试问谁不知道难？然而真心要去的人总归要去。
天迹坐在乌木椅上喝茶，喝出来是毛尖，别的就不大通了。不过看君奉天的反应也知道是好茶，大凡拿出得意之物招待客人的主人，总忍不住观察客人何种反应，是否欣喜是否啧啧称奇。法儒无私亦不能免俗，虽说只是余光漫不经心地一扫，好似没在看一般。
玉逍遥心里暗笑，也很上道地不让对方失望。将茶盏送到鼻下闻，离远了又仔细端详，兼以眉扬起、眸光奕奕，很有兴致的样子。君奉天自然得意一下，但是不显，绝情寡欲的样子他已练了几千年了，没那么容易破功。俩人较劲般比这个。
“师弟，”玉逍遥见计不成又生一计，念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之一，连声叫得很甜，他当然知道自己讨喜，“你还记得那个变狐狸耳朵的戏法吗？”
君奉天别过头，并不因为狐狸精而动摇，表现出了令聊斋男主汗颜的定力。“不记得了。”他说得很决绝，心里却不免想到一些旧事。
仙门收录的典籍浩如烟海，其中也未必没有不入流的。君奉天在几册厚重的礼乐制策下翻到一本关于别门杂术的书，封皮早已丢了，内页也破败不堪。风吹日晒虫蛀，那本书统共没剩下几页可看的了。但君奉天还是被好奇驱使着收好，准备填作课余打发时间的玩意。
那其中一篇专教人博人眼球的小伎俩，变些耳朵尾巴什么的。只骗骗不知底细的人，方法自然不会太难，但注释中却写了长长一段禁忌：相传白民有异兽名乘黄，类狐而生角。割其角磨以为粉，可招灵者魂魄，其效更甚于灵犀香。然曾用此术者，碰玄黄之角即受天罚。
君奉天看完坐在床上思索很久，当然他那时还年轻，没想过身边亲近之人会死，自己会有招魂的需求。但凡事总有万一，还是有小小的担心在他心上腾起。实则他已经记下了那串术法，却决心不用。为加强这番决心般，第二日就偷偷找地方烧了那本书。
可是爱玩是没办法的事，君奉天到底忍不住在默云徽与玉逍遥开玩笑时用上了。
都是恍若隔世的事。
天迹猜到对方会推辞，拂尘扫扫说了早备好的回答：“忘了也无妨，仙门典籍中定有记载，那种小把戏学起来自然也快，奉天——”尾音逞娇似的拖得很长，拿定了主意要对方跟他走。
“不必了。”君奉天仍回得很快。“我也不想回去。”
他看见玉逍遥脸上的笑有一瞬挂不住，不免身不由己地要心软，又赶在自己真因心软而后悔前摆出了送客的架势。
“那好吧。”玉逍遥叹口气，难得有人让他这样吃败仗了，于是站起来时动作都有气无力，摆出郁郁不乐的样子，好不可怜。心头正是感慨万千呢，忽的感到头上什么东西招风，伸手摸去，好茸的手感——哪来的狐狸耳朵？
“师弟！”玉逍遥两步又窜回去，只差说心肝，乖乖，这样那样不着调的瞎话了。
所以天迹虽埋怨了多日不愿涉世不肯出世，真出世那日反而是高兴的。

一时的高兴，一时的好，不能久的。
后来天迹死后，君奉天这样想。
千日甘味淡然而易醉。他夜里屡屡做梦，旧事一桩桩一件件，清晰无比，到了梦与醒真假难辨的地步。间或他怀疑自己年少时是否用过那个与乘黄相关的术法呢？他希望不曾，心头后悔得恨不能重过一遍，无论师兄弟如何打闹都不用了。若不曾用，兴许还有办法招回玉逍遥的魂呢。要是这真伪难辨中他真可以弥补过往的事，不必溯到那么远，到天迹出世那天就好，他应该可以拦的：就做仙脚上的逍遥人好了，何必出世涉险，何必来。
天光摇摇欲明，一点一点显出亮来。
这似乎提醒君奉天，千日甘到底不是后悔药，世上并没有什么事可以弥补，每桩都真真切切。
应该说报应不爽，他无从知道，天迹找他前做的关于浣女的梦，醒时也有此茫茫然落空的遗憾。

姑苏城外寒山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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