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3.12 （素中心/燈素）夜來燈下誘蓮開——元宵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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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雨飄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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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74)

樓主發表於: 2018-03-12 2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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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12 （素中心/燈素）夜來燈下誘蓮開——元宵緣

繼續蓮花朵朵開系列
這大概是本系列中唯一出現實質內容的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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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乃一元復始、大地回春之時，是為「上元」。

整個年節，只因年前陰錯陽差導致賢人引「狼」入室，琉璃仙境的親友族群痛定思痛，捐棄前嫌聯手包抄，終是成功使得賢人安居仙境，只接訪客，不事出訪。
如此持續到了元月十五，眼看就是明月初圓、華燈大放之夜了。

賢人在房中生著悶氣。
好生過分！吾不過是出門流浪了數日，一沒傷二沒病，完完整整回來，憑什麼要吾修身養性不得外出！吾還沒追究你們無故失蹤之罪呢！
愈想愈覺氣憤，愈想愈嚮往仙境外的海闊天空，賢人咬著牙捲著被頭，閉上雙眼開始在榻上翻來滾去。

腳步聲漸漸接近，一個清朗的聲音響起：「爹親，吾可以進來嗎？」
「啊！」賢人驀然驚覺，慌忙坐起，口中答應同時以最快速度努力拉扯著滾皺的裡衣。

黑髮藍衫的俊秀青年走了進來。
一抬眼見到自家爹親形象，青年嘴角一勾便要失笑，急急忍住，假作無意走近賢人，輕柔而熟練地伸手整理起那亂作一團的柔亮銀髮。
抱著被頭，沒意識到獨生愛子舉動意義的賢人茫然發問：「續緣過來有事？」
青年微笑，一雙黑眸盈滿溫柔，和聲道：「也無甚要事——續緣夜來無聊，看那月色正好，一時興起，欲待出門一賞燈會，卻不知爹親可有興趣同往？」
「當……可是——」賢人聞言大喜，歡聲便要答應，卻是猛然想起苦境首席暴力和尚牽頭對己下的禁令，一張玉面頓時化為苦澀：「前輩他們要吾耐心留在琉璃仙境，千萬勿要擅自出行呢！」
「爹親安心，」青年笑容不變，娓娓道來：「一頁書前輩他們只是擔心爹親安危——新年人多事雜，只怕爹親疏於防範，成全了宵小之輩。」
「你的意思是？」賢人聽出一絲韻味，連忙追問。
「所以，只要能夠保證安全，一頁書前輩他們自是再無反對之理！」對著自家爹親，青年亦是慷慨，好不猶豫和盤托出：「爹親樹大招風，難免易招暗算；然而若是平常之人，越是人員繁雜，反而越是安全！」
賢人何等聰慧，自是一點即透，立時笑逐言開了。

一番收拾，一高一矮兩條人影悄悄從後院翻出了牆。

*          *          *
山下不遠便是集市，如水月光下萬燈齊放，映著人流如織熙熙攘攘，好一派繁華景象。

俊秀斯文的黑髮青年一襲藍色布衫，樸素而沉穩，看著便是書香之家的子弟。
他攜著手的白衣少年卻是一身輕軟的綢衫，袖口下擺綴著朵朵清蓮，顯是價值不菲。
那少年——十三四的年歲或許更接近男孩——烏黑細密的長髮以紫色緞帶鬆鬆束起，其上似有光華流動；一張玉也似的精緻臉龐上撲閃著一雙烏油油的大眼睛，正好奇地打量著四方；一點硃砂生在兩道修眉正中，襯著烏髮雪膚，分外紅艷；與青年相攜的左手五指纖長秀美，白得幾與衣衫同色。

路過的行人泰半對這形貌出眾的兩人投以好奇的目光——說是親屬，觀兩人衣飾似乎並非同等階層；說是朋友，年齡差距不提，足有六七分相似的五官更是無從解釋。

被行注目禮的兩人倒是悠然自得。
他們自然便是偷離琉璃仙境的素續緣與素還真。

素還真大動干戈喬裝改扮不談，素續緣也陪著掩去了一對天下知名的旋眉。兩人一路行來，無人認出，心情正是大好。
多年未得閒暇看燈的素還真，興致勃勃拉著素續緣來回穿梭，忽爾一觀金蓮燈，忽而細看雪花燈，忽而笑指和尚燈，忽而驚歎青獅燈。
素續緣始終微笑著任父親拉來拉去，不時附和兩聲，讚歎一句，大半心思卻花在了感受掌間那無比細膩柔滑的觸感之上。
不消一刻，素還真白皙光潤的面頰上便已染上兩朵暈紅，更顯得他秀美一如仙露明珠，卻是因此引來不少欣賞讚歎的目光。

一盞細綢精工紮成的粉色芙蓉燈停佇在賢人面前。
賢人抬頭，燈後是一道白色的人影。
「送給你！」人影開口，聲音清亮，語氣卻有些怪異——說不上友好，卻也並無敵意。

素還真心頭一跳——竟是千葉傳奇！

素續緣卻並不認識這位日盲族的聖子、人稱太陽之子的千葉傳奇。他長年在外流浪行醫，難得回來，往往也只在琉璃仙境與父親團聚幾日時光，中原之事，除卻賢人安危，他皆罕有知曉；此刻看到這突兀現身的白衣少年，曾自號天下第一的素家獨子只覺驚訝：怎會有人如此肖像爹親？連穿著打扮，都與爹親現今頗有些類似！
事實上，若論相似，少年模樣的千葉傳奇，遠比喬裝後看去只得十三四歲的素還真更為酷似本尊呢！

素還真許久沒有動作，千葉傳奇漸感不耐，一把抓過賢人右手將燈柄塞入，怨聲道：「說送你便是送你，這般矯情又有何意？」
一驚過後，素還真聞言失笑，正待反駁，卻被獨子搶去了話頭：「在下白知名，這是家……舍弟白真，敢問先生大名？舍弟自幼深居家中少與人接觸，卻是絕非枉顧先生美意。」說著悄悄向賢人使了個眼色。
賢人眨眨眼，不自覺地鼓起了腮幫——本想說自己認識來人，轉念又尋思或許續緣是想玩樂一番，便也從善如流擺出一臉羞澀，靜觀愛子與夜族聖子攀談——雖然，因此之故，對「舍弟」之稱極為不滿的賢人惟有暫且忍下，只在肚裡咬牙了。

心知肚名賢人的不滿，素續緣好笑地看著自家爹親圓滾滾紅艷艷的臉蛋，努力忍下伸手捏上一把的衝動。
千葉傳奇卻付諸行動了。
一隻久不見陽光近乎蒼白的手準確地捏在少年臉上，捏起一團白皙嬌嫩的軟肉，還來回揉搓了數下。

「你！」一掌拍掉肆虐的大手，賢人怒目而視，誓要討個交代。
「抱歉抱歉，小兄弟的模樣太過可愛，千葉一時放肆了。」嘴上說著抱歉，千葉傳奇面上卻是殊無悔意，眼神遊離回味再三方才展顏見禮：「吾名千葉傳奇——二位風采出眾，得識二位，千葉幸甚！」

身為「幼弟」的素還真鼓著臉站在一旁，惡狠狠瞪著千葉傳奇那張與原本的自己一般無二的秀麗面孔；素續緣一面好奇對方來歷，一面細細摸索著心內的悸動，忽然，青年黑眸一亮——難道？
左右打量身側爹親與對面少年，素續緣越想越覺有理，只是觀自家爹親言行似是不欲說穿，便也只低低一笑，探手相邀：「千葉先生似是獨自一人？值此佳節，若不嫌棄，便與吾兄弟一同賞燈如何？」
夜族聖子正中下懷，欣然點頭：「固所願也，不敢請爾！」

自此，引人注目的團隊變為三人。

千葉傳奇平素看來穩重，只因身居高位，不得不為，實際誕生未久，尚存小孩心性；難得脫下正裝頭冠，一身輕鬆出來遊玩，此刻正如游魚得水，大是暢快。
拉著素還真幼嫩的小手，千葉傳奇興致高昂四處指點，每見一燈總忍不住將其典故來源製作方法一一道來，似是為顯己身學識淵博，更是為得一見如故之少年的傾慕眼神。
然而，事與願違，千葉傳奇多番賣弄，素還真只覺麻煩——說來道去皆是沉腔濫調，無人不知（賢人的標準自是稍微有一點與眾不同），其罪一；當吾是小孩肆意玩弄，其罪二；說得太多跑得太快壞了吾的性質，罪無可恕！
罪狀一一列舉，賢人愈發覺得有必要將罪人好生教訓；修眉一軒烏眸一轉，素還真拽了拽千葉傳奇衣角，初次對他開口了：「哥哥，我們去看那個！」介於男孩與少年之間的嗓音清澈如水，極是動聽。
千葉傳奇凝目望去，人群彙集處數排孔明燈高掛，卻是在打燈謎。

賢人開口，千葉哪得不依？
自是當即頷首，轉身便往燈謎處行去了。

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擠進人群——當然是長者出力幼弟跟隨——滿頭汗水的素續緣先取一題。
打開一看——
南面而坐，北面而朝。像憂亦憂，像喜亦喜。——打一用物
略一沉吟，青年笑著道出謎底：「鏡子。」隨即上前接過攤主送出的獎品：一隻手工縫製的棉布小老虎。
素還真自幼修道，幾曾見過這般小兒玩具？千葉傳奇亦是生來為尊，族人尊崇敬愛有之，關愛照料罕有——兩人拉拉耳朵、扯扯尾巴、摸摸鬍鬚，竟是玩得不亦樂乎。
眼見賢人與夜族聖子爭相把玩，青年現出笑意，心下卻是一突：鏡子？

爭著取題的是人小志高的素賢人。
「有阮籍報應——打一唐詩？」賢人微微一愣，旋即輕笑點頭：「倒還真是應景——途窮反遭俗眼白。」
邊說邊將一雙水靈靈的眸子向千葉斜去，顯是怨懟他輕看自己多有慢怠。
可惜，千葉傳奇懵然未明，拍了拍他肩膀讚一聲「聰明」便算罷了。

最後上陣的方是千葉傳奇。
夜族聖子一拂衣襟昂首向前，探手取出一張紙條，一望，上書：白蓮座上拜如來——打一成語。
「花開見佛嘛！」太陽之子毫不猶豫道出謎底，拿過獎品時尚在遊目四顧，似是對這等難度不甚滿意，欲要尋出更具挑戰力的題目才算過癮。
忽然——「白蓮？」
猛然驚覺，夜族聖子開始疑惑自己對那陌生少年難以解釋的親近之感——難道……
疑心既起，千葉傳奇一雙異色瞳眸開始細細探察少年週身，意欲一觀究竟了。

素還真看他眼神，心道不妙，面上卻是分毫不露，只作未見脆聲道：「哥哥，我們下面去哪裡？」一張小臉笑得十分地甜美動人。
千葉傳奇觀察頗久，全然不見破綻，又見少年乖巧請教，心下疑念倒也淡了，暗忖：天下相似之人甚多，莫說吾與素還真生來如出一轍，便是白家那兄長與吾也頗有七分相像——只怕那少年，也不過巧合而已。吾卻是無需多疑。
一番盤算，千葉只覺自己無可算計，便也安下心來，重露笑容和聲詢問賢人建議。
賢人左右張望——他人小身矮，只及青年肩頭，實是無力望及遠處。
青年歎息，伸臂一指北方某處，問道：「那裡似是中原之地罕有的冰燈，你們可想一觀？」
毫無疑問的，形貌酷似的大小兩名少年一齊點頭了。

冰燈展示的規模並不甚大，卻頗精巧。
純以堅冰雕刻而出的各色器物玲瓏剔透，輔以光燭，既不失天然樸素，又顯得光彩斑斕，當真是遠觀近看俱佳的作品。
素還真形體縮小，心性彷彿也跟著回到少時，千葉傳奇更是初次親眼見到書中記載的獨特藝術——兩人手掌相攜，時遠時近，不斷變換著位置角度仔細觀賞光下冰雕的變幻。
青年默默站在稍遠處，望著興高采烈的二人搖頭歎息，心底頗有幾分酸澀，亦是心疼，先前按下的疑惑再度浮現出來。

夜，漸漸深了。
人群開始散去。
千葉傳奇拉著素還真的手依依惜別。
素續緣看著頗為不忍，限於自家父子並未表明身份，卻是無能開口邀一生人同歸。素還真心知千葉並非生人，只是擔心往日多有捉弄的夜族聖子趁機報復嘲笑，大肆宣揚今夜情形壞了自己形象，於是也只有沉默。

最終，打破僵局的是千葉傳奇。
「吾與白小兄弟一見如故，小兄弟可願隨吾同回日羅山留居幾日？」千葉傳奇說得誠懇。
素還真垂頭一想，若是返回，多半又是禁足下場，少不得還得聽上一頓教訓；若是應了千葉之邀……
於是，盈盈一笑：「正說捨不得與哥哥分別，又此良機，怎能錯過？哥哥請帶路罷！」
千葉傳奇聞言大喜，轉眼見到素續緣面色驟變，一念即知他心思，笑道：「白兄無需擔心——吾等二人一抵地頭，立時便遣人回來送信，定讓你確定平安才是。」
最後的理由也被堵死，青年苦笑著看向自家爹親，惟有祈禱上蒼庇佑，莫要出甚問題了。

三日之後，賢人之子在琉璃仙境接待了日羅山來使。
來人開口便是詢問：「吾族聖子太陽之子失蹤已逾三日，不知有否來此尋過素賢人？」

話音未落，滿座皆驚。

*          *          *
引起琉璃仙境與日羅山兩地雞飛狗跳的罪魁禍首們，此刻正身處濃重的黑暗包圍中，四隻大眼睛巴巴望著前方壁上唯一的一點光亮。
那是一盞燈。
一盞火光幽暗、燈身樸素的提燈。

當日路上，二人正是被這盞燈的主人半途誘走，就此成為失蹤人口的。

聽起來似乎頗像怪叔叔誘拐小蓮花？
事實其實也差相彷彿。

興奮勁兒尚未褪去的兩人手牽著手，一路談笑，反覆回味，未及日羅山已然商定日後有暇定要尋出燈中奇珍異色盡開眼界。
忽然間，柔和男聲傳來：「如此，何不隨吾一行？定讓你們得償所願。」
愕然回首，卻是一名面容清秀、手提風燈的白髮道人。

「慈……」素還真險些脫口而出，慌忙改口，勉強續道：「此話冒昧了！」
道人也不反駁，笑瞇瞇望著兩人，似是等待千葉傳奇意見。
千葉傳奇恰如初生之犢，好奇心正是旺盛之時，自是不似素還真謹慎；看那道人相貌溫和不類惡徒，心下已是活動，再一細思，小心戒備諒無可慮——當下，竟是點頭了。

道人笑意更深，空閒的右手探向賢人，曼聲道：「小兄弟的同伴既已答應，小兄弟還要猶豫嗎？」見他仍在躊躇，立即扔出最後一擊：「吾那裡精緻可口的素點絕非尋常可以見到哦！」
天平一方應聲墜落——其實也頗好奇老友玩什麼把戲的素還真，見事成定局本已不欲再行反對，又得美食勾引，頓時哼了一聲，擺出一副少年人的高傲模樣，順水推舟應下了。

於是，三人依次進入了黑暗道。
陌生的入口，熟悉的內在，久違的黑暗道。

千葉傳奇嘖嘖讚歎，辨出道人身份的同時愈發期盼；素還真捧著主人提供的美味點心吃個不停，始終保持沉默。
蜿蜒曲折的甬道之中，火龍連綿，直延里許，舌眼如生，正是自古相傳的「龍燈」。
龍首之前卻是一隻展翅朱鳳，雙翼翕張，鳳尾昂揚。
倒是襯得稍遠處身似麒麟頭生獨角的水獸燈頗覺黯淡了。
再深處，略為寬闊的一室，錯落擺放著上古至今形態材質各異的無數宮燈，或座、或行、或吊，古樸蒼拙者有之，精巧輝煌者亦有之。

兩個少年人險險看花了眼。
千葉傳奇雙目生輝，過於蒼白的面上因興奮染上了淡淡紅暈，不自覺地走上前去一一察看只在書籍上瞧過的東西。
已將菟絲餅、紅杞珍珠丸子、玫瑰棗糕、沙參銀耳羹、百合蒸梨、蘋果煎餅、蓮肉糯米糕、洋參餃、茯苓包、龍眼淮藥糕、芝麻湯圓等等等等掃蕩完畢的素還真咬著下唇，百思不明其用意，正苦惱間，道人的身軀悄然移動過來，輕道：「還要說不認得吾嗎？」

賢人一驚，強笑道：「看這地道，前輩莫非是傳說中的照世明燈？」
道人低低笑了。
好一刻過去，道人方才湊近少年耳邊，帶笑低語：「無論你變作何種相貌，在吾眼中均是一望可知——我的還真。」

*          *          *
興奮過度的夜族聖子回神之時，已是成為孤家寡人——千曲百折的黑暗道中，無人指引，當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三數日之後，終於現身的賢人腳步飄忽滿臉睏倦，直撲千葉傳奇懷中淚如雨下；千葉傳奇憶起日來孤寂，緊緊抱住賢人同時也忍不住潸然淚下了。

隱身陰影之中的道者目送兩人小心攙扶著步入和煦的陽光，晃了晃手中的提燈，意味深長地微笑了。

結論：小孩子出門要謹慎，謹防誘拐——後果很嚴重～

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搖兮若流風之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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