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9/9遇鲛传（书素）192F更新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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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angg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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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53)

170樓發表於: 2024-08-01 19:1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引用
引用第168樓lianruo30于2024-07-25 22:59發表的 : dFI.`pB
终于死了Q Q >n$EeJ
素小鱼受大苦了。 NR;S3-Iq(
还有无忌，诶他们都还是孩子呢………… W{$+mow7S
欧阳上智这个结局深得我心，他就不配一死百了！ 43}&w.AS
另外，菩萨威武～～～～～ NSiYUAug

无忌没事的放心吧。
额，不过无忌确实永远不能成年了……
素小鱼确实吃苦了(꒦_꒦)
不过好歹还赚了个乖儿子回来，这么想也不算太亏嘛。
菩萨那必须威武啊！
出手金银净琉璃，左手一个金和尚，右手一个银和尚，威武至此，舍我菩萨其谁？
鼓掌XD

頂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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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53)

171樓發表於: 2024-08-04 19:0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第十五章：瑾奉此身为太牢，但祈此音动天听。

“素还真~~~”

“兄长！”

两道同时响起的利落声音自头顶传来，谈无欲与莫召奴双双冲到面前，眼见欧阳上智尸身，谈无欲抬脚便想再补两脚，终究是怕脏了脚收了动作，莫召奴哪里见得这碍眼东西？抬手一道朱雀火先焚做飞灰。

三人自入学后几乎朝夕从未分离，如今遭逢如此变故，终于重逢心头都是说不出的欢喜唏嘘，但情知此刻情况依旧危险无瑕叙旧，只三只手握了一握万般具在不言。谈无欲指了指自欧阳上智死后周围流动频率愈发加剧的黑雾直入主题道：“听我说，我有个法子我们可以试试。”

素还真莫召奴心知混沌彻底苏醒就在当下，正自心头暗自焦急，不意他有此一说都立刻看过来，谈无欲也不啰嗦，直接道：“这次出来号昆仑送了我一次观云相之术。”

素还真只一想便明白他话中之意，双眼一亮以腹语问道：“会对续缘有什么伤害吗？”

谈无欲闻得他用腹语发出的诡异语调目光微微一暗摇摇头：“不会，你放心。”

莫召奴道：“你可以坚持多久？”

谈无欲视线落在素还真伤口犹未平复的喉咙转了一转，坚定的抬起目光看着他们：“一刻钟。”

他不会说的是，即便号昆仑亲至，也不会撑到比这更长的时间。

号昆仑的观云相是世间唯一可以窥视天道观视命数的术法，可以暂时在天道中掩去一个人的命宫痕迹。

不同朏胐朱雀诸族还有众多族人，鲛人族如今仅有素还真与素续缘两个鲛人存世，所以他们可以用观云相暂时在天道中掩去素续缘的存在，让魅惑神力短时间集于素还真一身，让他成为真正的魅惑。

因为这是暂时的欺瞒天道之举，所以天道没有足够的时间酝酿天劫针对素还真，他们能有约莫一刻钟的安全时间让素还真彻底得到魅惑神力并以之对抗混沌。

混沌是组成世间运行一部分，它本身是不可能被消灭的，唯一的可能就是素还真能成为真正的魅惑，以魅惑神力再次催眠混沌让它重新进入沉睡。

素还真抬手轻轻拂过自己的喉咙，眼底掠过一丝犹疑。魅惑的两大手段之一便是歌声，他的歌喉已毁，即便能掌握全部的魅惑神力，也必然大打折扣，可这是他们目前唯一的翻盘机会。

而且，他也有其他的疑问需要确定……

当下抬眸看向谈无欲，坚定的点点头：“如此便辛苦你了。”

他们三人目光交汇，具是了然于心的默契：“为了无忌！”

谈无欲当下毫不犹豫，闭目凝神运气在手，但见一轮碗口大小的太极轮自他掌中浮现，轮中黑白两尾阴阳鱼灵动游曳，摆着尾带起一团圆融生生不息万法相散逸入空中消失不见。

与之同时，遥远的不解崖上。

皓月之下，佛剑分说跌坐瀑布潭边，闭目纳元将不解崖地脉灵气导入自身灵台修补损伤，素续缘静静立在不远处有些出神的抬眸看着天顶那轮明月，额际与两鬓的碎发在月光下拢成一道虚虚的光环。

他知道佛剑分说是在竭力尽快恢复修为好应对混沌之祸，他抬手拂过空中，夜幕中静谧的月色在他指间舞出流水幻灭般的光影，似乎一阙无声的歌在他指间奏出幻化不定的曲调。

浅蓝的身影突如其来的一个踉跄向一旁地上摔去，下一秒银色身影瞬息卷动已经将素续缘揽在怀中，佛剑分说惊疑的目光落在素续缘身上，怀中的少年整个身影轮廓开始变得似真似幻，呈现着一种被月光穿透般极致脆弱的美感，似乎如一个梦境般下一刻便要消散在天地之间。

刹时便见佛剑分说肩头微震，佛碟自鞘中飞起，嗡嗡鸣动中一道浩瀚剑气回荡着千百小圆气劲，环做一圈光彩半卷的符阵将他们护住，佛剑分说神色肃然的看着他，目光中满是担心询问。

素续缘摇摇头示意自己无事，有些迟疑的抬起手，看着自己变得若虚若实的手掌，这一切明明如此奇谲诡异，可他心头却并无惊惧恐怖，反而涌起满满的担忧思念。

他轻轻的抬眼看着天幕，似乎感应到什么似的低低道：“大师，爹亲会回来的吧？”

佛剑分说的声音恢复了不变的低沉温和：“知道你在等他，他定然会回来。”

素续缘低低的“嗯”了一声抬眸看着他，无形无色的爱与愁汇聚在他的眼底，成就最天然的精雕细琢的美态。“大师，续缘想要做一件事，你可以帮帮我吗？”

佛剑分说看着那依偎在怀中的他，轻声的应了句“想做什么就去做便是。”

素续缘绽开一笑，即使是最无瑕的玉璧，也远远及不上少年脸颊的华彩柔光。

“轰隆”巨震中，乌黑如墨的雾气深处开始涌动着深红如血的颜色，那血色浪潮夹带着强大的冲击力沛然无匹的自地底升腾而起，原本正在城外苦战的傲笑红尘等人脚下的土地所见处无不土翻树拔，大地皲裂着满目疮痍。

傲笑红尘见此情形毫不犹豫的将自身剑气激增至极限，挥剑灌劲荡出万千剑影，刹那但见刃开千锋，剑风鸣动如长啸悲歌。曲怀觞高呼一声“央森”，但见央森横剑在胸，摘下胸口一个十字架闭目虔诚祷祝。

“伟大的光明之主，请护佑您的信徒不受恐惧与绝望的侵蚀。”

“请赐予我力量非为征服与杀戮，让我的剑锋成为您意志的延伸，净化所有遮蔽恶魔隐藏的阴暗深渊。”

“请庇佑所有善良者不被邪恶吞没，直至光明重新照耀大地，阿门。”

随着他的祝祷之声，一道金色圣印自他手中的十字架浮现空中，有一位身披洁白纱衣的金发美人自十字架中缓缓步出，面容圣洁慈悲莫辩男女，背上一对洁白羽翼缓缓舒展开来将他们三人笼罩在其中，与之同时曲怀觞手中卷轴飞卷，无数藤蔓自地底深处浮现，配合着央森的圣印屏障与傲笑红尘的剑阵勉力护住三人。

终于获得一线喘息之机的三人却并无半分喜色，都是忧心忡忡的看向已经染成赤色的血雾深处，心头是同样的担心。

他们三人在外都应付得如此艰难，那么身处交战中心的素还真等人，又该是何等险境？

无匹巨力摧枯拉朽般荡得周遭空间震动，素还真三人被震得纷纷坠地，最惨烈的谈无欲胸口真气一浊口吐鲜血，连滚带爬的狼狈着滚了好几个圈子才算勉强能站立起来。

只是替二人在旁护法的莫召奴受余震冲击最小，东倒西歪的将素还真和谈无欲扶了起来，眼看谈无欲满面神色变幻，不甘，无力，悲愤等情绪交错闪过，知道他此刻心中悲痛，无奈叹口气道：“不成的，还是差太多了。”

即便方才他们成功暂时在天道中掩去了素续缘的命宫轨迹，可是素还真的魅惑神力比之混沌的元祖之力还是有着完全不可弥平的差距，即便谈无欲如何竭力操纵观云相到最后一刻，依旧毫不意外的惨败。

谈无欲抚着胸口竭力让自己定下心来，眼见周围黑雾已经全数转成血红之色，果断道：“那咱们先离开，回霍山再说。”

实在不行自己便回霍山死缠烂打请号昆仑亲自出手再试一次，只是必须要尽快，观云相一次只能掩去一个人的命宫轨迹，此刻只需要掩盖一个素续缘的命宫轨迹便够。若是假以时日天涯海角某处再次有新的鲛人应天时而生，那么这个法子便再也不可能成功。

却见素还真摇摇头低声道：“你们走吧，我还有个法子想要试试。”

谈无欲心中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妥，皱眉道：“事到如今你还能有什么法子？”

他如何不知素还真？若他真有什么法子早就说出来了，哪里会等到现在？而且眼见观云相之术失败，他面上居然并无太多沮丧气馁神色，似乎对这样的结局早有预料。

他脑子瞎转了一会，突然一个机灵正色道：“你可别跟我说到这会儿你打算去和它用美人计？美人计不是不能用，可你看看，这会连它哪儿是头哪儿是屁股都分不清楚，你用不对地方可怎么办？”

美人计美人计，那也得对方是个人不是？

“……”

“……”

“（无欲）谈无欲！”

“干嘛？”

“咚！”

一左一右两道手刀同时切中谈无欲脖颈，谈无欲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直接晕厥倒下，素还真与莫召奴脸上带着同样得偿夙愿的古怪神气看了看自己的手，即便当此危机关头，都险些压不住嘴角翘起的弧度。

莫召奴：“说实话，我想这么做好久了……”

素还真：“就算今天能对付了混沌，也只是今天第二开心的事情……”

两人长长出了口气，居然发现彼此心头重压都是一松。莫召奴认真道：“兄长有其他计划吗？”

素还真点点头。

莫召奴又道：“能赢吗？”

素还真又摇摇头：“怎么可能赢？”

他方才就确定了，即便他能操纵全部魅惑神力，想要催眠混沌让它继续沉睡都是蚍蜉撼树一般的行为。

即便同为唯一，但自天地初生便未曾分化的元祖之力，和他这样初次聚合的神力根本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所以他们根本没有任何胜算。

莫召奴听他这么说，也就再也不多问一个字，干脆利落的扶起已经晕过去的谈无欲点点头道：“那么我先带他走，兄长自己保重。”

素还真顺手捞起那只黑猫递到莫召奴怀里，莫召奴笑着将那黑猫抱过，还不忘对背上的谈无欲做个鬼脸道：“我就带他们兄弟一道上路罢。”素还真目送他离去，眸中泛起无限暖意，为了这相知与共的情意，更为了这心领神会的默契。眼见莫召奴的身影消失，转身看着已经转为深红的混沌之雾，眼底沉淀着彷如裂帛般丝丝缕缕的流光。

他不可能赢过混沌，在任何状态任何方法下，可是，他依旧是这世间离混沌最接近的存在。

他是唯二的鲛人，他曾经两次成为真正的魅惑，他是唯一被混沌凝视而不曾屈服的生灵。

其实从第一次成为魅惑被混沌凝视之后，他心头就有一个隐隐的念头。

可是不能说出口，因为太疯狂，太荒谬了，任谁听来都只会认为他已经被混沌逼得走投无路。

所以方才谈无欲提出要使用观云相之术时他就没有指望过那个法子会成功，他只是要借那个机会再次成为魅惑，确认一下心头那个疯狂的念头。

而最后的结果居然真的如他所料，所以现在他决定彻底的疯一次。

他们没有任何可能战胜混沌，也不能消灭混沌，如今唯一能够阻止混沌的法子只有一个——混沌自愿再次陷入沉睡。

所以现在，他需要一个方法与混沌搭建一个沟通的桥梁，他要与混沌亲自交流，这便是当下最难的一关。

如果他的歌声还在，那么只需要他全力歌唱，便足够引起混沌注意，可是现在他声带已毁不可能再唱歌。而混沌本体无形无态可纳天地日月，他的眼神凝视也不可能突破这么远的距离直接投射入它的神识与它交流。

那么，就只有最后一个可能……

他们鲛人的生命力皆凝聚在心脏，只消他以自己的心脏为钟，血行为锤，催动周身血流撞击心脏，便能发出心钟之声震撼天地，借此吸引混沌注意。

当下他不再犹豫，调起全身真气化为灵力波动，操纵着周身血液逆流着撞向心脏。

“咚~~~~”

无声无息却又足以毁天灭地的一声心钟震动自他胸口衣襟处带起一阵波浪起伏，素还真的身影脆弱得像是风中落叶般摔倒，却还是死死咬紧牙关，不敢让伤痛不堪的身体就此倒下。

——素还真你不能死！

——你死了一切都完了！

——续缘会成为新的魅惑被天道抹杀沉睡，所有人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所以你一定要撑下去，再痛再难也要撑下去！

——还有那么多人在等你回去，前辈，续缘，师弟们，很多很多人……

——所以你无论如何也不能倒下，你背着多少人的期望与付出，你怎么可以叫这一切化为乌有？

凝在眼底坚守分外沉稳执着，即便是如此实力悬殊的较量中，那雪艳容颜上烙着的也没有半分忧伤与恐怖，而是始终未褪半分的坚韧与不屈，在稍微感觉到呼吸略微顺畅的下一秒，毫不犹疑的再次撞动心钟。

可这一次冲击入脑海的痛楚却只是让他眼前一黑，虽然依旧剧痛难言，但比起第一击心钟时那种几乎将他所有感知撞成碎片的痛苦完全不同。

他这一次的心钟强度并无丝毫减弱，为何却会有这样的结果？

他的手掌按住胸口，那里的衣襟之下，正有一股勃动鲜活的力量回荡在胸腔之中，似乎正在与远处某个存在发生着相隔千里却全然同步的共鸣。

若有所思后一抹了然笑颜浮上唇边，仿佛战后满目疮痍的废墟中一点破土的绿意。

好的，续缘，我知道你与我同在。

那么就让我们父子一起携手，闯过这一关吧！

心钟第三击、第四击、第五击……

强大声波化为不着外相的巨大冲击力，在周围的每一寸空间里荡漾开去，而被声波波及的每一寸所在，已经浓烈得如同血液般的红雾都会消散无踪。

遥远的不解崖上，素续缘伏在佛剑分说肩头，已经恢复实体的身体每一寸肌肤都已经被冷汗浸透，蹙紧的眉尖却满是凛然之色。

感受肩头袈裟已被泪水湿透，那一点凉意被拂过肩头的夜风放大，化作一点烙痕般清晰的触感。佛剑分说只能抬手轻轻抚过少年的长发，期盼以这样的方式给他带去一星安抚。

素续缘重生的肉体是以素还真骨血祭体而成，只要他愿意，便可以意念与素还真产生共感。在方才素续缘看到自己身体有片刻化作半虚半实之态，便心知素还真必然在做什么要紧之事，当下便以此法与素还真共感强行为他分担半数伤痛。

可即便只是半数伤痛，都几乎与他记忆中最可怕的脊髓被抽离之痛楚无异，每一次剧烈的刺痛都像是有惊涛骇浪直接拍击在心头，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眩晕与憋闷，每一次呼吸都变成一件可怕的事情，因为每一丝呼吸进的空气都会凝成实体，堵在心头化作一块巨石让血流变成浑浊的泥浆般难以流动。

爹亲他，到底在承受多么可怕的事情啊？

他振作精神，竭力不让自己的语调带上太过明显的抽噎，低声道：“大师，跟续缘说说话好不好？”

“好。”

知道他是想用这样的方式转移一点注意力让自己减轻哪怕一星半点伤痛，佛剑分说温柔的声音响在耳畔，因为两人此刻贴得太近，所以那种直接回荡在耳边的声音变得有种将他整个人包裹住的沉醉，就像他此刻温暖起伏着承载少年纤细身体的臂弯。

素续缘的视线从自己震颤不停的睫毛中移动着落在佛剑分说肩头那被自己泪水浸透的一片水迹，低低的道：“大师，这是和一页书前辈对爹亲施加的一样的泣珠之印么？”

“是。”

少年天真的神采有片刻的恍惚：“那么，为什么你们都只是封印住我们父子的泣珠之能，不索性封印住我们的泪水呢？”

他知道，无论一页书还是佛剑分说都能做到的。

如果只是为了隐藏他们的身份不让心存歹念者窥视，这样不是更加一了百了吗？

佛剑分说轻轻拍着流泻在他后背的乌发，那流水一样的触感带着略微厚重的坠感，叫人几乎想要将那把乌发掬在手中。

“人生逆旅，一苇以航，俗世已有这般千百种不易，若是连你们这一点表达情绪的自由都要剥夺，那么吾与梵天岂非太过残忍？”

何况人力有穷尽，连一页书如此竭尽心力学究天人，也保不住素还真终究有落泪之日。若要当真令他此生不知眼泪为何物，除非将他一生贮以金屋拱壁以藏，那样的事情，却又对素续缘何等残忍？

“可是……”少年抬起的眸底有细碎的恍惚摇晃，像是空山新雨后润泽枝头的水雾，美丽得让人几乎可以忽略他在承受怎样可怕的痛苦，但他居然还竭力朝佛剑分说漾开一个微微的笑：“人间不是总爱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么？若是男儿爱哭，会否太过软弱无能了？”

他以前就从来不哭的，因为哭了也没有用，即便再如何哀求也好，反抗也好，结果都一样的。

没有人会在意他是哀求还是反抗，所以他也不会让自己落泪哭泣，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守住自己那最后一点可笑的，微薄的尊严。

佛剑分说的声音已经温柔而空灵的响在他的耳畔，如同回荡在佛国的晨钟梵音：“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不过是弱者逃避软弱的说辞罢了。”

“佛见众生身陷五浊苦，亦忍不住闭目流泪。连佛亦逃不住这一点悲悯之泪，吾辈身在尘世未得超脱，又如何能离得了这些因果触动？”

“所谓强者如何能以区区男女界定？真正的强者不是从不流泪从无痛苦，而是在流泪痛苦之后，依旧能坚持走着自己决定的路。”

“所以续缘，你要做的只是找到你想要走的路，坚持走下去就好，其他的，相信素还真，相信吾便好。”

鼻音重重的“嗯”了一声，那是已经数不清第几次的心脏剧痛再次被压下的苦楚，少年感觉自己的神智即将被扯入无边深渊，却始终倔强的坚持着不肯断开父子共感连接，低低问出心底一个早已好奇许久的疑问。

“大师希望续缘找到自己想要走的路，那么，若是续缘走上这条路的时候有一天走丢了，大师会来找我么？”

一只宽大的手掌像哄孩子一般拨开他已经被汗水湿透的长发露出脖颈，让夜风拂去颈间肌肤上的粘腻之感好叫素续缘略微轻松些许，佛剑分说的声音和他的动作一般轻柔而坚决。

“自然会来。”

“纵相隔千山万水，无论你遇到何等艰难险阻，只消吾一息尚存，只消吾知道你身在何处，吾定会不计一切为你而来。”

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仿佛有只手托着他自无边深渊远离。

“不光是我，还有很多人他们都会来的。”

“比如前辈，比如佛剑大师，即便他们不认识你，可是只要他们知道了你遇到的一切，他们一样会毫不犹豫的赶来。”

果然这次不止是爹亲会来找他了，所以，现在就让他成为爹亲最后的盾吧。

他已经可以再无顾虑的倒下了。

因为他终于找到了，找到了会用生命去守护他，也值得他用生命去守护的人。

他不再孤独，不再绝望，因为，他终于有了能落泪，能为自己所爱的人做点什么的资格，他的生命，是如此前所未有的完整。

所以即便是这样碎心裂魂的痛楚，他感受到的也只是无尽的希望与幸福。

心钟无声，唱尽生灭。

在数不清多少次的心钟撞击之后，终于自那红雾深处投来某个存在的视线，那视线不知从何方投来，却在一瞬间从四面八方将素还真彻底包裹，而素还真在这几乎要将他碾碎为蝼蚁的视线压迫中，傲然立成一道不肯折腰的直线。

那道视线终于转换成一星清晰的意识，像一线冰冷的水线，直直透入他的脑海与他的意识连接，素还真没有任何抵抗的念头任由它的进入，在感受到它完全与自己意志相连后，以心音之声直接对着那道意识谦恭而不屈的祈愿。

“君生上古，继天立极。”

“玄力驭宇，蔽天承宙。”

“太虚昊昊，漫漫渊绝。”

“掣绝穹光，蔽落天海。”

“明明元祖，陟降在兹。”

“伏拂奉请，泽垂万世。”

“奉吾此身，祀为太牢。”

“祭吾心血，得成命率。”

“唯祈此音，以动天听。”

在这比无限更加悠长，比古老更加不可知的世间，一个脆弱得比尘埃更加渺小的生灵，终于用他的生命为代价，发出了足以让诸神聆听到的祈求。

面前的红雾凝聚成一个完全混乱的世界，红色浓淡交织，仿佛一幅以血色入墨，落纸未完的水墨丹青。它没有界限，没有边际，彷如世间万物都在此中随意沉浮，而就在这一片朦胧而深邃的轮廓中，一个浑厚而苍茫的声音在他脑海中直直响起，每一个音符都带着无尽时光中沉淀下的沧桑与漠然。

“小小的蝼蚁，我应该没有必要听你想说什么。”

“你平时走路时，不也从来不会在意你脚下的虫豸的想法吗？”

素还真的身影依旧没有丝毫弯折，他直视着前方，仿佛是一只因为被风偶然卷上枝头，终于可以与大象平视的蝼蚁，带着近乎愚蠢的不屈一字字道。

“是，在你的面前，我从来与蝼蚁无异。”

“我也不会伪善的说什么我即便走路也会小心顾忌脚下有没有误伤虫豸。”

“可是我想，如果我脚下的虫豸能发出足够让我听到的声音，那么我无论如何也会停下脚步，至少听一听它要说才决定是不是要踩死它。”

“因为，即便是虫豸蝼蚁，但是如果它们能付出用生命为代价燃烧的勇气，至少也能获得一次与神明对话的机会做为最基本的奖励不是吗？”

那道声音有了短暂的沉默，然后周遭的世界再次有了裂变，分不清是这个混乱的世界一起朝他涌来，还是素还真自己举步向它走去。

当他完全融入这个空间时，他明确感受到自己与续缘的共感已经被完全切断，而周围的一切已经无丝毫秩序可言，所有的万物都在此中无序而有序的交错着舞蹈，时间与空间在此地已经完全失去意义，它们像是在相互吸引，又在下一刻彼此排斥。它们像是在一个巨大的漩涡中时而向中心聚拢，时而被推向没有轨迹可循的边缘。

万物都在此刻变得无法被界定，高山可以和飞鸟生长为一体，日月星辰也可以在瞬间化为流沙，柔嫩的白色花朵在最炙热的岩浆中盛放，唯有永无休止的混乱，是此地唯一不变的永恒。

而后，一个不断变换的气体在他眼前凝为一个无比高大的，类似人形般的轮廓。

那个轮廓用肉眼几乎无法确定捕捉，它没有实体，甚至没有固定的颜色，第一眼似乎是黑色，而那种黑色中不断流淌着妖异的红，那些红色的纹路游走的形状似乎是无数巨大的眼球，又像是许多深邃的漩涡，潜藏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窥视，扭曲着所有的法则。

这次，回荡在他脑海里的声音直接而平静，却仿佛是以世间最原始的力量，烙印着灌入他脑海的字眼，只是单纯的描述着对方想要传达的意思，不带丝毫感情色彩。

“想要和我说什么？魅神者。”

他以为自己会害怕，可没想到此刻的自己居然只是如此的平静。

“为何要帮欧阳上智？”

“帮？”那个声音平静的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理解这个词的含义。那人形轮廓幽幽的绕着他周身飘荡，那低语如同风直接吹过原野上的白骨。

“不，那只是奖励，赐予妄图驭神者。”

“奖励他唤醒了我，告知我这世界的存在。所以他祈求我赐予他我的力量，我答允了他，如此而已。”

“要如何运用那力量，是他的抉择，与我无干，我也不会管束。”

自天地初开，它便被迫沉睡，只因这个世界承受不了它的意志，却又需要它的力量。所以它在比这个世界诞生之前更早的无数个岁月里，便被天道强行陷入了永无休止的沉眠。

时间对它而言没有任何意义，如同生死对它而言根本就不存在。

终于有一天，一个妄图驭神者将它从沉眠中惊醒，虽然他也是误入，虽然它一个呼吸甚至一个动念就能叫他化为飞灰。

可那个妄图驭神者太弱了，弱得它根本没有必要去对他产生类似消灭的念头。

但妄图驭神者也很有趣，他度过了最初的害怕与恐惧后，甚至企图反过来想要吞噬自己，却意外让自己与他的大脑连接，读到了所谓“人”这种东西的思维与记忆。

它也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在它的身上已经更替了无数个轮回，在它的呼吸中循环着秩序与混乱，崩坏与重生的过程，而这一切明明因它的力量而运转，却又与它从不相关。

所以当妄图驭神者认识到他们之间的力量差距而跪在它面前时，它问他需要什么奖励。

他或许很愚蠢，但比起他让自己醒来看到的世界真相，这种愚蠢完全不值一提。

妄图驭神者祈求自己赐予他无上的力量，而做为交换，他会带着自己离开那个自诞生之日便沉睡至今的深渊，自己答允了他的请求。

它知道他利用自己的力量做了什么，可是，没有什么差别。

哀嚎与欢笑对它而言都是乐章，新生与死亡在它看来都是画卷。

是的，这就是真相，如此残酷，却又如此轻描淡写。

鲛人族的悲剧对于混沌来说，从来就是不值一提的存在，它只是单纯的想要感受这个世界，而这种最单纯的感受甚至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亏欠它的，因为这个世界明明依托它的力量才能维系至今，却甚至连让它看一眼四季更替的权力都彻底剥夺。

它从不曾主动作恶，或者说善恶对它而言也根本没有区别，只因它是自太古之前便诞生的宇宙意志，它是最古老的神灵，它的力量就是它的名字。

它是——混沌。

“那你为何又放弃了他？”素续缘的诞生被自己隐瞒了下来，可是混沌当时却在现场，只要它愿意，哪怕它对欧阳上智做出一点示警，自己的全部计划就将胎死腹中。

可混沌非但袖手旁观了一切的发生，甚至在最后自己与欧阳上智决斗时，短暂的收回了欧阳上智的窥视能力，才让自己以俱神凝体之术发出那致命性的决胜一击。

也因此，让他明白到了混沌的存在，并前所未有的感应到了它的真实想法。甚至这次谈无欲提出要以观云相之术掩盖续缘命宫时，他同意配合这个计划的时候，心底就没有指望过那个计划能够成功。

他只是要通过那个计划再次成为魅惑，再次确认一次混沌的态度。

而混沌的态度也一如他的预料，它对他们，从无任何敌意，甚至连所谓还击的念头都不曾有过。

因为它真的只是想要单纯的看着这个世界，也因为他们对它根本不存在任何威胁。

所以，他才敢用拨动心钟的法子唤得混沌注意，与它用这样的方法恳谈。

他们不可能战胜混沌，也不能消灭混沌，它的灭亡代表着世界的崩坏，而这其实也不是混沌有兴趣的结局，所以，当下唯一的法子，便是让混沌自愿重新沉睡。

“他，太弱了，我不想要他了。”

自己生而无五官，只能通过“容器”的存在去看，去感知这个世界，否则一旦自己的本体展开亲自去感触这个世界，下场就是所触及到的一切也都变成无生无死的无序状态，和自己曾经呆过的那个深渊没有任何区别。

他唤醒了自己，自己给了他这许多年的力量，他所得的回报早已超出了他应得的奖励，所以被自己放弃也是他应有的结局。

“你想让我代替他，成为你的新‘容器’吗？”

那个轮廓宛如滑过晨曦时分的雾气飘得离素还真更近了几分，那些彷如眼球般的红色明显加深了凝视他的压迫感。

“是的，魅神者，你比他强，强很多。”

这是世间最接近自己的存在，甚至曾经短暂的可以成为和自己同样的存在，如果是他的肉体与精神，将能够承载自己更多的力量，也能承受更久的时间。

所以第一次发现到他的存在时，自己投去凝视，甚至在发现他计划针对妄图驭神者时不曾干预。

自己需要最强的容器，眼前的魅神者是最适合的存在。

“我会赐予你一切你想要得到的东西，你可以运用比他多得多的我的力量。”

魅神者却摇了摇头，它以为他不愿意，不过那也没什么要紧，魅神者的意志和妄图驭神者的行为对于自己都是一样，从来不是需要顾虑的东西。

却不料听得魅神者说道：“你有没有想过，即便是我成为你的‘容器’，能坚持的时间比起你的寿命来说，也不过蜉蝣一般的短暂。”

是啊，太短了。

妄图驭神者已经是人类里接近巅峰般的存在，可即便自己从未主动去和他争夺那个身体的控制权，即便只是承载自己不到十分之一的力量，都已经让那个肉体乃至精神承受不住即将全面崩溃。

不过百年啊，对自己而言也就是几个呼吸的时光，那个容器就不能再用了。

魅神者能坚持多久？

两百年？三百年？一千年？

对于自己而言，似乎到最后都一样，没有什么差别，不过就是从那么短短几个呼吸，到短短睡上几觉的差别，再次醒来时，周围又将是和那个深渊一样，混乱无序的景象。

即便这个世界毁灭了会有新的世界重生，但，好像有点麻烦，不说时间会很漫长，中间还会有很多变数，例如星体碰撞的余波，生命，时间等各种纬度的变化，它不能确定，下一个世界会否足够让它觉得有趣。

于是它有了那么片刻的疑惑：“那么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魅神者认真的看着它，那双眼睛非常漂亮，明亮得好似能透过无尽的时光灼痛了云霞的朝阳。

“我想请你重新回到沉渊进入沉睡，你知道的，这个世界承载不了你的力量，即便我愿意成为你的容器，一旦我再次崩坏，你也同样无法感知这个世界，到头来，结局都一样。”

它想了想，认真的拒绝了。

“到时再换一个容器就是，你的孩子，也很好。”

它已经知道了这个世界有那么多色泽，看到过花开花谢的颜色，见过日月运行划过眼底的光彩，而且它已经苏醒过一次，即便自己也愿意回去沉睡，可却再也无法陷入太古时那样的沉眠。

沉渊只能隔绝自己的力量外溢，却从来不能封锁住自己。只要自己还会苏醒，只要自己还想要看到这个世界，那么就只能不断更换新的容器。

可是自己会赐予每个容器强大的力量，在人类世界里，这不应该是最公平的交易吗？

却听素还真道：“不，不用换容器，我知道你只是想要看着这个世界而已，我会帮你达成心愿。”

然后他凝聚周身所有妖力按在自己左眼眼眶上，再次移开手掌时，那个漂亮的眼眶中一片空白，只有他的手掌中托着一只水晶琉璃也不堪与其争辉的美丽珠子送到它的面前。

那是他的一只眼睛，世上最强的鲛人用全部妖力所凝成的一颗眼珠，被他小心翼翼的托举着，缓缓送入人形轮廓中心。

“从此之后，我和你将共用我的视线去看尽每一寸山河。”

“你每一次苏醒，都将能看着我带着我的眼睛走过的世界每一个角落。”

“我们将共同看过天地间的一切风景，从最壮阔的山脉到如时光般奔流不复还的江河，从最广袤的草原到如乐章般随风鸣响的丛林。”

“你的力量将再也不会影响到这世间的一切，可你将可以感受到它的所有色彩与画面。”

那个人形的轮廓沉默了许久，然后它开始和周围的时空一起发生了变化。

周围那原本充斥着无序与混乱的时空，开始以一种难以言喻的节奏缓缓流去，仿佛是宇宙间最深邃的秘密被悄然揭开。星月交替的壮丽景象在天穹之上重新铺展开来，它们遵循着亘古不变的轨迹，静静地运行着，而那些曾经消逝在视线中的色彩，也随着花开花谢的自然轮回，再度鲜活地映入素还真的眼底。

此刻，那原本模糊的人形轮廓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它不再是人形的形态，而是蜕变成为一匹高大而威严的黑色骏马。这匹骏马如同从暗夜中走出的幽灵，它是如此的真实，却又没有实体，它的四蹄之下，燃烧着似幻似真的黑色火焰，随着骏马的步伐轻轻摇曳。

骏马的背上生有四只羽翼，这些羽翼轻轻展开，而它的尾巴，则仿佛融入了身后那片无尽的黑雾一般的空间里，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让人无法分辨其真正的边界。

黑色骏马迈开四蹄缓缓来到素还真面前，微微伏下马背。

这是？让自己骑上去？

素还真将信将疑的翻身上了马背，接下来，那黑色骏马便平稳而高速的跑动起来，它的四蹄翻飞着如同在顺风中张满的船帆，平滑而流畅的跃入半空，而后在腾身而起的一瞬化作一条夭矫升起的黑龙，那黑龙张开无边无际的四只羽翼乘风而起，载着素还真在它双角之间腾上天际恣意盘旋。

他不是没有过在天空中高速飞翔的经历，以前一页书还在身边时，他最喜欢的就是让阳翼载着他们一起飞上天空自在遨游，看着无数的白云像散落在一片金色海洋中的羊群从他们脚下掠过，那种自在惬意笔墨难以描述。

可他从来没有飞得这么高，这么快。

黑龙的速度完全无视了空间与距离的界限，其飞驰的姿态让素还真甚至来不及感受因高速移动而产生的寒意。黑龙便承载着他，以一种超乎想象的磅礴感，直接撕裂了空间的束缚，四翼轻轻一扇，便如同穿越时空的旅者，一头扎进了时光的画卷之中。

在这片由时间编织的宏伟画卷里，无数历史片段化作了汹涌的风暴，围绕着素还真呼啸而过。他目睹了万千色彩汇聚成一条璀璨的长河，那长河波澜壮阔，最终汇入了浩瀚无垠的历史海洋之中，每一滴水珠都是一个承载着过往的辉煌与沧桑独立的小世界。

他看见了那些悬浮于时空画卷中的万千个小世界。它们仿佛并非实体存在，而是由一幅幅虚幻而庞杂的画面交织而成，形成了一股无法言喻的洪流，缓缓流淌在他的视线边缘。

这些小世界色彩斑斓，每一个都都曾是宇宙中独一无二的存在，孕育过最辽阔的疆域，回响过无数悲壮而激昂的史诗。

然而，在此刻的画卷之中，它们却如同渺小的蚁群一般，密密麻麻地铺满了整个画面，显得既清浅又单薄，就像是浮在水面上的油彩反光，虽美却转瞬即逝。

他根本没有余力去分辨其中的信息，只能站在黑龙龙首看着这无数小世界汇成的画卷长河重复着启蒙与毁灭，感受这天地最直白的无情与多情。

这就是曾经，现在，未来诞生在混沌身上的一切，是因它而存在却不为它所知的风景与过往，也是他永远无法懂得的孤寂与苍凉。

黑龙飞舞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那个交易对你而言，算不得公平，所以，我给你机会让你看看你可以得到什么。”

一旦自己回到沉渊，自己的力量将被沉渊隔绝，而只能做为本质继续维持世界运转。

也就是说，自己可以借由素还真的眼睛去看这个世界，可素还真却无法使用自己的哪怕一丝力量，但是不用承受自己的力量干扰，素还真也可以活得自由自在。

可是，除了自由自在，也就似乎没有别的了。

这是个很有趣的小家伙，所以自己愿意给他一次反悔的机会。

“魅神者，你现在还可以反悔，你应该有权力知道自己错失的是什么。”

“你不是有一个最想保护的人吗？只要你点头，从此他的面前将再也没有敌人，他也不用再和你分离。”

“这，难道不是你最想要的吗？”

可是素还真还是摇摇头。

“我承认，我确实心动了。”

在混沌带着自己奔行在时光洪流的这段时间，他是如此直白而清晰的认识到这是什么样的力量。

即便博学如号昆仑，或是曾经与它共生过的欧阳上智，对它的想象和了解，比起它真实的力量也远不及万一，因为他们对它的了解，只能来自传说中的只言片语，或者自身巨大的切身威压去略微勾勒，猜测它的强大，而对它从来不曾有过真正的了解。

当年的东海沉渊，它根本不是被区区一只不完全体鲛人催眠，而是因为当日它的“欲望”还未完全成形，对于这个世界的了解或者说渴望并不多，所以它以一种相对沉静的方式选择了与欧阳上智共生。而如今的它在经历了一个对它来说足够短暂的呼吸般的时光后，已经对这个世界形成了足够好奇的兴趣，那便没有什么力量可能再阻止它的“欲望”。

因为它从来不是什么凶兽，也不是什么异类。

它是自太初便诞生的宇宙黑暗面，是自远古便沉睡的世界基石。

它是所有蒙昧黑暗的终结之地，也是孕育一切光明的诞生起点。

它是所有河流海洋的归处，也是所有山峦延伸的起点。

诗中它是天问，乐中它是九韶，舞中它是八佾，声中它是元音。

它是时之初，它是原之质。

它是规律，它是法则。它是岁月，它是见证。

它是——混沌。

只要自己愿意，从这一刻，便将由自己定义繁荣，定义秩序，定义神魔，定义生死，定义时间。

可是……

“我确实向往你的力量并为它折服，可我更害怕获得它的结果。”

“我害怕有一天我将忘记谦恭，忘记谨慎，忘记本心，我将站在你的高度去看那些曾经对我来说比生命还重要的人，甚至遗忘自己的来处。”

“我害怕那时他们的生死对我而言都不过是过眼云烟，就像此刻在你面前的我一样。”

即便混沌对他的态度已经算得温和，可他们都清楚的知道，那不过是自己的条件足够打动它，否则不过一个呼吸之间，自己就不过是另外一个欧阳上智。

即便自己想要坚守本心，可是在宛如鸿沟般不可弥补的力量差距面前，这份本心又会能坚持多久？

他害怕有一天，无论一页书还是素续缘，甚至谈无欲他们都会变成无足轻重的存在，他害怕有一天自己看到他们的流逝就像看着一把流沙从指尖滑落毫无波澜，他害怕有一天这世间的一切兴亡交替也不过变成自己口中轻描淡写的一句世事无常。

所以不是他和混沌做了一个不公平的交易，而是他甘心放弃一个最可怕的诱惑，和他所爱的一切共同步入未知的前路，即便一页书必将再次面临未知的甚至不可战胜的强敌，即便他们的前路将会有无数的阻滞艰难，可哪怕到了最后一刻，他也能始终握紧一页书的手。

他不愿成为超脱世俗的存在，只希望倒映入一页书眼底的自己，永远是那个会拿着亮晶晶的小珍珠小贝壳欢天喜地的去屈世途店里白吃白喝的傻小鱼。

混沌短暂的沉默了一会，声音再次响起。

“我还是愿意送你一份礼物做为弥补，很小很小的礼物。”

素还真正好奇，却见一柄吞吐华光，柄分六瓣的美丽长剑浮现半空之中，落入他的手里。

般若？

当日混沌第一次发现成为魅惑的自己投来凝视时，绝对力量差距之下的自己几乎窒息，是般若感应到自己危机自动射入混沌体内暂时打断混沌视线才为自己换来喘息之机，那时般若便应该被混沌的力量反弹为寸碎了啊！

他将信将疑的抚摸过般若光泽流转的剑身，掌中一点昊光吞吐不定，似乎随时脱手欲出，剑气中蕴含着一星混沌之气，居然是混沌以自己气息将之养护还原。

他捧住般若笑得那样开心：“不，这是最好的礼物。”

听着他那前所未有的欢喜语调，也或许是因为得到了他的眼睛与他共享视线的关系，所以这次响在他脑海中的声音，居然有了一星类似笑意的情绪。

“那么，好好活下去吧，小家伙。”

“交易达成，如你所愿。”

当你的视线再次从我的岁月中消失，当我再次觉得无趣，我会重新降临寻找新的容器，希望下一个容器也能如你这般让我觉得有趣。

所以在那之前，尽力活下去吧，魅神者，用你的眼睛，带我去多看一些这个世界。

如果在我的回忆中能留下多一些的色彩与画面，或许我苏醒的时间，就会再晚一些，再长一些吧。

或许有一天，我们将在这个世界尽头的那一刻重逢。

黑龙飞速坠下，几乎是笔直一般像是要把整个世界撞成一个对穿般的角度俯冲而下，站在它头顶的素还真被那骤然变换的压力逼得连睁开眼都无法做到，只能死死抱住龙角保持自己不会从它身上掉下去。

而随着黑龙的急速俯冲，那些笼罩着整个上智城的雾气如同被巨大的龙卷风驱赶着迅速收拢在它尾后成形，眼见整个上智城刚从那诡异的空间笼罩中恢复正常，城主府中那已经干涸的沉渊深处便涌出无边无际的巨浪，迅速将刚刚露出的上智城范围全数淹没成一片汪洋泽国。

无边巨浪像千军万马驰骋而过，冲刷着占领这早已无一星生机的城池，就像是无数的时光变迁被浓缩在了这一瞬，山峦崩裂，沧海桑田。曾经人声鼎沸的城池被淹没成了一片排空而来的巨浪泽国。

而素还真就被黑龙重重摔落在这片漫天巨浪中，被砸得头昏眼花的他直接摔出鲛人本相，最后一眼的景象是黑龙没入沉渊深处消失不见的模样。

老大你好歹把我放岸上再走行不行……

我现在状态有多差你是一点不知道吗？

算了，就不该指望这种怪物理解相比它而言自己到底有多脆弱……

他模模糊糊的吐出一口水想要竭力保持清醒朝岸上游去，可是断掉的一臂让他再也无法再这巨浪中保持身形平衡，仅有的一只眼睛也无法让他看清自己该朝哪个方向游去，被高速坠落感冲击得犹自昏沉的大脑更是让他脑海一片昏沉，重创的心脏让他连在水中保持呼吸都做不到。

他不会成为世上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淹死的鲛人吧……

近乎窒息的大脑昏昏沉沉的这样想着，然后下一秒一个修长冰凉的物事便在滔天水浪中将他托起，载着他灵活而平稳的穿行在巨浪之间，他迷蒙的伸手去摸，手下有一片细密光滑的鳞片触感传来。

不错……这手感好像比以前还好了……

他几疑是梦间，那东西已经将他托上水面，尔后迅速沉入水底任由他载沉载浮，他恍惚的张开视线，却见天边正倒挂着浓重的水云，如同城墙一般压在头顶，尔后那云墙中突然出现一道裂缝，明亮的阳光从云后伴随着一道锐利的剑光一道刺入，伴随着希望的颜色。

他看见傲笑红尘御剑穿云而入直冲而下将他抱起带离水面，看到那张严肃古板的脸上第一次露出松动欣慰的笑容，迷迷糊糊的听到他长舒了口气在自己耳畔说“还好，总算不是不可挽回。”

透过傲笑红尘的肩头，他看到一点朱红流光急随而来绕着他飞舞，看到远方岸边谈无欲正挥着拳头冲自己气势汹汹的破口大骂，脚下一只黑猫被吓得缩成一团瑟瑟发抖，隐约听到好像是“你们居然敢打晕我，回去慢慢算账”之类的声音传来，曲怀觞和央森哭笑不得的站在他身边好像正要拉着他怕他冲上来找自己撒气。

真好，他回来了……

这笔交易，真是划算啊……

他心满意足的笑着，任由自己陷入好久未曾有过的毫无挂碍的彻底的睡眠。

PS：小谈：今天第二高兴的事情是解决了混沌，第一高兴的事就是宰了欧阳老头对吧？
素小鱼and莫小鸟：你说是就是吧^_^
最后驼素素上岸的当然是无忌啦，不过现在已经不是龟龟了，具体情况下次揭秘。
混沌说白了，就和他们不是一个维度的东西，无论思维还是力量，都不是可以平等考虑的存在。
所以素素找混沌报仇本身就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也没有意义。
素素要是和它抗议说你知不知道你滥用力量让那个老头害死了我的族人它还会觉得莫名其妙。
它会觉得我只是把力量给他，爱怎么用是他的事情，何况他虽然用我的力量害死了你的族人，但是我也允许你杀了他了啊还不够吗？
不要企图和不同纬度的生物产生共情，因为永远不可能。
同一个道理，人类打算去开垦一片土地种植作物还是装点成花园，还会企图事先和那片土地上的蚂蚁田鼠沟通一下，征求它们的同意吗？
能和平沟通让它老大回去继续躺平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OTL
素素和欧阳老头的处理方式区别就是。
欧阳老头：给混沌老大开路带它出来玩，但是需要借用混沌老大的力量而且随时会爆炸需要换壳子。
混沌老大：好像很麻烦…行吧，玩多久是多久…
素素：给老大接网线拉24K高清现场直播，你老大一点事儿不费，只要宅家里看同步就好。
混沌老大：成交！
本质来说混沌其实真的挺宅的emmmm。
下一回大结局交代一下大家的后续问题，尼玛这东西居然真的要写完了。
最后那段感觉挺克苏鲁的，不过想象力只能到这程度了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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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雪

舊地不見熟悉客，今時只餘夢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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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2樓發表於: 2024-08-04 2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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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夥伴們總算又重聚了Q///A///Q
是說歐陽上智死的倒乾淨= =(指身驅)最可惡的是還留了個麻煩給素還真他們囧
眾志成城，就剩下混沌了！

就連在遠處的續緣雖然身形虛幻化了都能感受到素還真其實正在保護他的溫暖TAT
你爹親一定會回去找你的！
(素小魚，急：我好像給銀和尚製造很多時間跟機會，不行！爬著我也要回去！)

但是、但是…...
就在我想素還真又讓談無慾莫召奴他們先走是不是又要拿自己去付出而哀傷的緊張時候，
結果……談朏朏你這計謀解說的不錯，下次不用再幫忙說了XD
被美人計三個字弄的瞬間笑出聲XDDD
可見談朏朏可能中這計的次數頗多才會下意識反應(談：我不是我沒有不要胡說！都是那條魚的陰謀！)
最好那隻混沌符合素小魚審美啦(好像哪裡奇怪=w=)
(談朏朏，震驚臉：所以是如果符合審美就可以用美人計的意思嗎?)
然後所以第一開心的事情是終於能物理性讓談朏朏閉嘴嗎?XDDD
(談朏朏：啊啊啊啊！你們給本朏朏記住！)

莫召奴果然很當機立斷也很靠譜啊(談：我懷疑你好像在暗指什麼？並且我有證據~)
其實一直都還滿欣賞他這一個性格跟作風的，只是雖然不拖泥帶水，可他也是個將情緒深埋掩藏在心底的人(摸摸)

這該有多痛QAQ
將自己心臟做為鐘、血液做為錘這般撞擊，為了這世間為了身邊人，
素還真從來都是這樣捨得一身剮，血肉做基石、精神信任也能成了利刃(抱)
好在續緣自遙遠處也傳達出力量與素還真一起奮鬥T_T
嗚嗚！

佛劍大師真的好暖！
他跟一頁書都一樣，他們說話不會去掩飾現實情狀，反而是將這人世百味都讓展現在素還真、續緣面前，
並表達出，沒關係，去經歷吧，因為只要你需要，我都會在的這種態度。
而不是以愛為名進行了控制。
這才是愛啊(無論親情愛情友情)

混沌給了很多誘惑，可是慾望達成滿足的另一面其實是不斷膨脹或將無法滿足慾望的恐懼UU
它自天地初生而存在，確實是也難以消滅或者說不能消滅，只能和平共存。
只是素還真的眼睛啊QAQ
不過這給了一隻眼睛倒讓我想起混沌鑿七竅的故事=w=
然後總算把它安穩送回老家了(鬆口氣)
素：難道不是它把我丟回老家去了嗎?QAQ好歹也注意一下行車限速啊！>”””<

一方疏雨─相簿相簿更新2022/07/23[竹北遠百]

是否曾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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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anruo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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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3樓發表於: 2024-08-06 2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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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得挖掉一只眼镜……………虽然明白这是最好的结局了，可是我还是想打你啊！素素Q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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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huanch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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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4樓發表於: 2024-08-08 1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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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才是我认识的谈谈，看到他被幻觉困住，我就觉得不可能，谈谈一天不跟素素吵架，那就是不是真正的谈无欲。对于素素来说，不生不死比不上书大，以及他的好友，一起相处的美好时光，生命有限，亲情、爱情、友情才会显得更加重要，所有的一切都要靠自己去经历才有意义。

布袋戏是我出不去的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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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angg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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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5樓發表於: 2024-08-11 1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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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第172樓胤雪于2024-08-04 21:42發表的 : 2Mt$Dah
小夥伴們總算又重聚了Q///A///Q !T,<p
是說歐陽上智死的倒乾淨= =(指身驅)最可惡的是還留了個麻煩給素還真他們囧 LP"g(D2'n
眾志成城，就剩下混沌了！ 98Vv K?
wH ,PA:
就連在遠處的續緣雖然身形虛幻化了都能感受到素還真其實正在保護他的溫暖TAT /x??J4r0
....... ^ 8}P_

素小鱼：我真的只是把儿子拜托给你照顾……
银和尚：没错啊，我答应了你用生命照顾嘛。
素小鱼：可是我真的没有跟你说可以不把小小鱼还我(╯‵□′)╯︵┻━┻
银和尚这会的态度和书大当初一样的，小小鱼能找到自己想走的路是第一要务，其他的真的就没想太多，反正自己在身后给他撑着就行。
龙大剑子斜眼：哎呀，真的没有想太多呢，反正你儿子现在心里都是他了诶。
素小鱼：QAQ你们做和尚的反正都特别会嘤嘤嘤
银和尚提佛碟追砍两人中，小小鱼叹气安抚素小鱼中XD

谈喵喵表示虽然是为了事态紧急你们对我动手这个事情还是不对的，以后不许再发生同样的事情了知不知道？
素小鱼和莫小鸟：确实不对但是不全是为了事态紧急……
谈喵喵拔剑追鱼砍鸟。
对于混沌而言，谁做容器没有什么差别，它只是需要一个媒介，那会要是素素不主动站出来，它转头就去找小缘，甚至小谈阿莫都有可能，他们和欧阳上智打死打活，最后能够得到胜利唯一的理由却仅仅是因为混沌觉得欧阳上智不好用了，可以换掉了。
对于欧阳上智这种人来说，其实本身就是最大的讽刺，他以为自己可以拿众生如蝼蚁般玩弄，事实上在混沌眼里，他和自己眼里的蝼蚁从来没有任何差别，
可是素素不在乎，他知道世上没有不败的神话，他也不想追求所谓的不朽，对他而言，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他不愿意舍弃他们让自己成就所谓的神凌驾众生之上。
这些温暖就是书大和身边所有人给他的，他因为他们甘于平凡，却也注定不会平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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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angg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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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樓發表於: 2024-08-11 1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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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第173樓lianruo30于2024-08-06 21:51發表的 : tV=Qt[|@
还得挖掉一只眼镜……………虽然明白这是最好的结局了，可是我还是想打你啊！素素Q Q r3Ol?p

额，以后会治好的，打发上路找慈郎去了。
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想打我TV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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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angg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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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7樓發表於: 2024-08-11 1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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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第174樓白衣huanchen于2024-08-08 11:00發表的 : GB+$ed5@<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才是我认识的谈谈，看到他被幻觉困住，我就觉得不可能，谈谈一天不跟素素吵架，那就是不是真正的谈无欲。对于素素来说，不生不死比不上书大，以及他的好友，一起相处的美好时光，生命有限，亲情、爱情、友情才会显得更加重要，所有的一切都要靠自己去经历才有意义。 g1XpERsSEV

确实，要是谈喵的话，怎么可能这么低三下四的去哄去骗让自己喜欢的人对自己动心？
他喜欢谁那也得那个人哄他开心才行啊XD
素素是个在爱里长大的孩子，他身边的人都对他很好，那些温柔足够让他支撑着去面对人生中最大的诱惑与黑暗面，所以他才能拒绝混沌给的条件。
说真要是那条件给的是欧阳老头，那老头得乐疯了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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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8樓發表於: 2024-08-11 1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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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聊寄陌上花一支，且行天涯有归时。

谈无欲凤眸圆瞪：“甜的！”

莫召奴半点不让：“辣的！”

“你俩烦不烦？吃个豆花都不消停！”素还真揉揉额头，看着面前啼笑皆非的青衣正色道：“别理他们，告诉阿屈，豆花做咸的。”

谈无欲一枕头砸过来中他头顶：“倒反天罡！”

莫召奴一扇子丢过来拍他肩膀：“真不仗义！”

二人齐齐指着素还真同声声讨：“叛徒！”

素还真抬眼看天装无事发生，却见一旁屈世途端着个炖盅念叨着走上前来：“吃什么豆花？吃什么豆花？那东西能补身子吗？素还真你这孩子刚生下来还没出月子，就得喝这乌鸡汤补补身子，快点快点，这刚炖了一上午，别走了滋味效果打折了。”

谈无欲同莫召奴立时倒回榻上捧着肚子笑得满床打滚，素还真苦着脸看着屈世途重申已经解释过不知多少遍的说辞：“阿屈，我说很多次了，首先，我是个公鱼。其次，我们做鱼的和你们人类不一样，生孩子没有十月怀胎这回事，所以也真的不用这么、这么讲究的……”

他好好一条公鱼，坐什么月子？

屈世途不耐烦的打断他道：“你少和我扯些有的没的，我管你是公鱼母鱼？你就说你是不是身上掉块肉下来变了个孩子还没满一个月？你自己说说我说对了没有？”

素还真：“倒也没错……”

屈世途直接把手里的炖盅塞过来：“那不就结了？快点喝，别等我和你发脾气。多大个鱼了怎么就这么不懂事？”

旁边谈无欲笑得几乎不曾断气连声道：“是极是极，哈哈哈哈~~~屈先生说得很是，师兄你这，你这月、月子还没出，需得好生、仔细将养着是正经哈哈哈哈~~~~。”

莫召奴不甘落后：“兄长莫要辜负了屈先生一番好心，快快喝了这补汤，大不了，大不了我们今日豆花随着你吃咸的便是，哎哟我的肚子~~~~”

若不是那两个的结束语都是一串几乎快要背过气去的大笑声，这番话听来可能会真有那么一星半点可信度……吧……

眼见抗议无效，为了耳根子清净的素还真顶着那两个幸灾乐祸的笑声苦着脸将炖盅里的乌鸡汤一饮而尽，悲哀的发现味道确实不错，还真喝完了……

嗯……更想哭了怎么回事？

浑身无力的素还真送走不忘叮嘱他记得还要好生休息的屈世途夫妻，愤愤转回头去，却见笑得正上气不接下气的谈无欲擦擦眼角笑出的泪水连声道：“若早知道屈世途是这等妙人，我早早便上门拜访。”

莫召奴笑得岔了气，揉了半响肚子才算把那口气顺了回来，连声赞同道：“是啊，这般人物，我等居然错过了这许多年，实在可惜。”

素还真好容易与混沌做好约定换得它重回沉渊沉睡，而后重伤的三人被曲怀觞与央森带回学海无涯安置在以前念书时租的小院中休养，谈无欲那德行便是重伤了也不安生，晓得那黑猫来历后一见到它便炸毛，吓得那猫儿连食都不敢吃，没几天便生生瘦了一圈，好在曲怀觞带回去送予月灵犀凑了对黑白吞金兽才算消停。

然后又把身体已经恢复的屈世途夫妻送了过来，青衣性子端庄持重还罢了。屈世途却是抱着素还真天啊地啊的嚎了一通，生生把好容易睡个大觉的素还真活活嚎醒了，而后便留在小院里做了全职管家，悉心养鱼喂鸟伺候猫不提。

他委实手巧，莫说打小就馋他手艺的素还真，连谈无欲莫召奴都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只是屈世途总是觉得自己无能陷于敌手连累素还真身体残缺心生郁结，素还真为了宽慰他便与他老老实实说明了自己断臂残身的经过。

结果屈世途精神倒是振作起来了不再一味自责没错，却直接理解出了一个野马脱缰般但又叫他完全无法反驳的答案，再加上旁边两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师弟齐齐替他撑腰助阵。

素还真是真觉得这日子快要没法过了！

终于笑得脱力的两人声音小了下来，却不只是因为笑得太累的原因，而是他们不约而同的想起，此刻原本该有个一脸纯良的少年在角落里，慢条斯理的用最平和的声调接上一句：“大师兄莫要同他们怄气没得伤了身子，回头不能再给师侄添个弟妹了岂不可惜。”

谈无欲闷着声低哼了一声：“那个不爽利的乌龟德行这辈子就是不打算改了，总这般小家子气。”

莫召奴唏嘘叹道：“罢了罢了，以前就揍不疼，现在更是揍不着了。”

谈无欲冷笑一声转头看向素还真，有些愤愤的道：“俱神凝体他也练了这么些年，我和你都知道彼此的底限，可无忌的底限，咱们心里可都没数。”

素还真有些出神的怔了一会，却只是莞尔一笑：“那又如何，终究是无忌帮了我。”

无忌天子身为玄武，生而有魂体分离的特质，本体是固若金汤，坚不可摧的乌龟模样，魂体则是以灵活柔韧的白蛇姿态具象为图腾一般的花纹依附在本体之上。

待得成年玄武选择合适的地脉将本体融入后，白蛇图腾便蜕皮重生，将魂体凝为实体继续生存，如此与地脉同生，得千秋万岁之寿。

无忌天子虽然年岁幼小，远不到能将魂体具象化的时候，但当年素还真与谈无欲阴差阳错习得俱神凝体后并未藏私，也教给了莫召奴和无忌天子。

只是无忌天子性情惫懒懈怠，仗着一身龟壳能躲则躲，谈无欲绞尽脑汁能逼得他学习不掉班已经废了毕生气力，横竖知道谁都打不死玄武，他功夫这块便也未曾留意抽查。

但是想起当日他因怒火中烧险些为了泄愤击杀愁月仙子时，无忌天子被逼得化作本体模样挡下他全力一剑，那时他亲眼见得无忌天子背上的白蛇花纹如活过来一般动了一动，只是当时心头愤懑难平无心他顾，如今想来，分明是无忌天子魂体早已有凝为实体，具象化的征兆。

这功法对于生而魂体分离的玄武族，可说是天然契合，而无忌天子只是性子懒怠，天资并不亚于他们几人，所以俱神凝体的奥妙，只怕无忌天子参悟得比他与素还真还深。

尤其无忌天子舍身融入地脉为素续缘聚气之后，三人居然只是当时被那气氛震动一时哀伤，事后回思却并无过多悲痛欲绝之情。这是因为他们身为异类，又是朝夕相伴的情分，对于同伴安危有着天然的敏锐感应，心头也就明白无忌天子早已能将魂体具象化，并未当真陨落，而是魂体被混沌之息压制与地脉之下不得浮现。

只是虽然无忌天子魂体未曾消散陨落，但毕竟是未成年就舍弃本体强行凝魂之举，那一丝魂体绝未固实，若是久久处于混沌气息压制之下，不用多久便真的会被混沌之息彻底冲散真正消亡。

是以谈无欲与莫召奴拼了脸皮不要也要各自脱身重新赶回，素还真不惜以一只眼睛为代价与混沌达成交易，就是希望抓紧时间解决混沌之祸，好让无忌天子那一丝脆弱的魂体得到喘息重生之机。而最后素还真沉溺巨浪之中时，明显感受到一条巨大的蛇形生物将他托出水底，那自然便是终于自由的无忌天子。

只是无忌天子明明已经保全性命，却并不现身与他们见面，那是真的不想再与他们一起走下去了。

无忌天子性情本就与他们不合，这些年得空便要唠叨散伙的话他们耳朵都听得起茧子了从未当真，却没料到他是真的想散伙了……

可人生这条漫长而曲折的道路上，谁又能预知下一个转角会将他们指引向何方呢？或许，每个人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与曾经并肩的人分道扬镳，各自踏上截然不同的旅程。遗憾，这个如影随形的伴侣，总是在不经意间悄然降临，它或许源自命运的捉弄，或许只是因为时机的不巧，蓦然回首时突然发现曾经以为会永不分离的同伴已经悄无声息的退出了你的视线。

可突如其来的遗憾与缺失，如同生命之书中不经意间被凿出的一两个缺口，又何尝不是以一种独特的方式提醒着他们？那些能够紧紧握在手中的幸福，是何等的珍贵与难得。

对于素还真而言，无忌天子这么多年的陪伴是真的，在那一刻为他站出来的勇气是真的，这是他唯一需要记住的就够了。

其他的遗憾自然有，至少，他们都觉得无忌天子至少应该和他们有一个告别，哪怕只是远远的一个背影也好啊。但如果那是无忌天子自己凭本心做出的选择，他们也都愿意尊重他的做法。

谈无欲有些恍神，在脑中飘过一瞬间“是不是平时不该那么逼他上进”的想法却又转念压下，转眸看着素还真已经空了的一只眼眶，皱眉道：“他日你若有个好歹……那东西可怎么办？”

他们异类即便如何寿数悠长，在不生不灭的混沌面前，依旧是朝露蜉蝣般的存在，何况他们这次不过初出茅庐，就遭遇如此大祸，险些四人同时葬送在上智城，以素还真的性情，将来行走江湖对许多事绝不可能袖手旁观明哲保身，他日面临险境更是必然层出不穷，那时若是他有什么不测，混沌失去他的视线势必再次降临，只怕又是泼天大祸、

素还真正色道：“我早就想过了……”他一手微微盖上尚还完好的右眼轻描淡写的道：“这只眼睛放在它那里，魅惑神力便永不会有聚合之日，如此续缘也好，未来的鲛人同族也好，再也不会有被强行抹杀沉睡的威胁。”

“我他日若是天命尽时，便会提前也将这只眼睛也以妖力凝之成珠，托付给值得信赖的后来者带上它继续行走天下。”

“如此只消这双眼视线不绝，它便永不会重新临世。”

谈无欲张了张口，却又什么声音都没出，只是口型隐约看出骂了句“疯子。”莫召奴摇着扇子的手也不觉停住了，为他这平静的坚决，理智的疯狂。

素还真只笑了一笑并不再说，他是真的觉得自己的做法是最好的解决方式，那只左眼在混沌那里，就代表他的一部分在混沌那里获得了变相的永生。所以只要那只左眼不会消失，凝结其上的魅惑之力便永远不会重新聚合的可能，如此鲛人族才算真正的获得了自由。

而这双眼睛，自此刻起，凝聚的不再仅仅是世人脑海中根深蒂固的妖异与魅惑，而是承载着此世永不磨灭的光明与希望。

它势必将映照出人性中那些被无穷扭曲的阴暗角落，看尽贪婪欲望的深渊，直视那些隐藏在面具下的丑恶嘴脸。这双眼睛将在血海的洗礼中沉浮蹉跎，见证世间的残酷与不公。

可是，这双眼睛同样亦能捕捉到朝露轻轻滋润花朵的瞬间，将那份明艳与生机定格成永恒，它能倒映出市集上喧闹繁华的人间烟火，记住每个平凡向上的生命，它将攀上最高的雪峰万丈，看着那险峰彷如倾塌而下的磅礴壮丽，它将去往万里江河的发源处，描绘一汪小小清潭的澄澈晶莹。

直至此世的最后一刻，当所有的繁华与喧嚣都归于沉寂之时，这双眼睛才会永远的黯淡下去，迎来最诗意也最浪漫的终结。

还有比这更划算的交易吗？

他真的觉得没有。

莫召奴抿了抿唇，柔声道：“说起来咱们几个身体也差不多痊愈了，兄长竟然提到续缘，不如过几天咱们回去一趟看看那孩子？”

谈无欲大腿一拍，立时兴致高昂的接过话头：“是极是极，这师侄都有了，总该给我们几个做师叔的好生敬杯茶才是该有的礼数。”

此次出来他们险些一行人全折损在了上智城，如今总算能放下心来，想着素还真定然也很想回去看看一页书与儿子，如今伤势调理得差不多，倒是可以规划一下上路这事了。

莫召奴皱眉看着他：“可别又拿你那套礼数规矩什么的来压着孩子，回头把续缘给吓到了。”

谈无欲一脸回过神来正色道：“你这可提醒我了，当初那小鱼崽子可没少给咱们添麻烦，如今他竟然已经成了咱们师侄，我回头必然得好生教晓他些规矩，万不能叫他长歪了。”

莫召奴忍无可忍的喝道：“续缘现成的爹亲在这里，轮得到你一个二师叔开口闭口要教孩子，你爪子痒了便自个到门口树上去磨磨便是，别伸那么长行不行？”

谈无欲挑眉指着素还真：“你懂什么？都说严父慈母严父慈母，续缘已经没有慈母，这个‘父’自己都不像样得紧，如何严得起来给孩子做个好榜样？我做师叔的不操心多些，回头到了叛逆期上房揭瓦有他苦头吃的，我这叫防患于未然。”

素还真好生坐一旁凭空砸来一口锅哪里肯服气：“我怎么就不能给孩子做个好榜样了？我自然是舍不得做‘严父’，可续缘那般乖，哪里会给我吃苦头？”

莫召奴帮腔冷笑：“是啊，咱们中谁最爱上房顶的是谁我都懒得说，这房顶的瓦他倒是没揭过，就是晒太阳撒欢儿的时候全都蹬下来换了三四岔了。”

“你俩什么意思？一起找我翻旧账是不是？”

“那明明就是你脸太大自己找骂，还兄长不像样？学海无涯读书三年，哪个夫子不夸兄长德才兼备？”

“就是就是，夫子们写给我的评语可从来没有‘恃才傲物，孤高无尘’这样的字眼过。”

“啊呸，那明明就是你会装，跟着夫子们装乖卖老实，何况恃才傲物怎么了？那也得首先有才可恃，他们明明就是夸我。”

“……你为什么每次都能把别人的话解读出你爱听的含义来？”

“哼，我看你俩就是明知我说的都对，自己心虚不肯承认罢了。”

“兄长不行了，休息了这么多天我手好痒……”

“没事召奴为兄理解，我这会也手痒得紧……”

“说得谁躺了那么多天身上不是痒得厉害似的，你俩有种一起上，碰到我一根头发算我输。”

“那还等什么？兄长一起上！”

“混蛋！不要变回朏胐上房梁啊！说什么碰到你一根头发算你输，所以现在没头发浑身都是毛你怎么都输不了是吧？”

“哈哈哈没错，就是要让你俩见识见识什么叫语言的艺术！”

一阵拆房掀顶的动静中，端着甜辣咸三色豆花闻声飞奔而来的屈世途的哀嚎回荡当场：“这里到底怎么回事？谈无欲你给我下来！为什么把屋里搞成这个样子？我记得今天给你吃的点心里头明明没放木天蓼啊啊啊啊啊~~~~”

屋外青衣温柔一笑，捧着茶杯悠闲的看着天边自在飘过的白云，嗯，真是和平而又宁静的一天呢……

黄昏时分，感应到一道熟悉的气息靠近小院后的半山坡处，正在屋中休息的素还真飞身而起只身奔到半山坡上，果然见得天边一只硕大无朋的金色神鸟收敛羽翼，自云端缓缓降落在他身旁。

“阳翼！”素还真欢呼一声，垫起脚尖正想要扑到阳翼怀中抱个满怀，却听得“啊啊”一声低鸣，阳翼低下头用鸟喙在他断臂和眼睛伤处点了一点，不满的伸出翅膀将他推到一旁，背过身去拿脊背对着他，一副生气他不知珍惜自身的着恼模样。

素还真“哈哈”一笑，伸手拽着阳翼脊背上的翎毛，委屈兮兮的道：“阳翼，好阳翼，我吃了这许多苦头，正是心里委屈的时候，你怎可不理我叫我更难受？”

说着又笑嘻嘻的转到阳翼身前去搂它脖子，阳翼立了立身子似乎又要躲开，素还真却猛的一把扑上将它紧紧抱住，得意洋洋的笑道：“你若再不睬我，我回头便同前辈告状去，说你气着我身子更不好了叫他罚你，你怕是不怕？”

阳翼忍不住朝天翻个白眼，却终究是伸出羽翼温柔的拍拍他的脊背将他拢在自己双翼之下，一脸莫可奈何的看他环住自己脖子埋首在胸前最厚重柔软的翎毛处蹭来蹭去，倒似是一位温柔寡言的兄长瞧见家中顽皮活泼的小弟闯祸气他顽劣，却又舍不得教训重了一般。

素还真满足的嗅着阳翼厚重温暖的羽翼中那熟悉的幽静檀香气味，心头只觉欢喜宁定。口中叨叨不绝：“阳翼，我可想死你了，前辈可还好？他在定禅天休养如何？”

阳翼温柔的低下头，用略带冰凉的鸟喙轻轻在他面颊上挨蹭数下以示亲昵，示意他解下挂在自己脖颈间的一个小小包裹。

素还真抬手将那包裹解下，他原以为是一页书命阳翼给自己送信来问自己近况，却见那包裹虽然小巧只堪一拳却是鼓鼓囊囊好大一团，入手却是轻若无物，一时好奇解开，立时散了满手芬芳雪白。

那是一朵优美芬芳的白色优昙花，大若碗口色如新雪，落入手中彷如用最轻柔的丝绢织就，洁白高雅的花瓣随着清风拂过在他掌中微微起伏震颤，宛如舞动的蝶翼。

这是盛放在云渡山，以一页书佛气滋养地脉而成的，只盛放与佛前的清圣之花。曾经在他每次自书院回归时在沿途盛开成海，那片花海会轻柔的拂过他衣摆，用馨香点缀他的衣角，指引他归去的方向。

那片花海的尽头，总会有个高大俊美的身影候在那里，面上带着不变的温柔笑意，在他走到近前时握住他的手，让他知道那是他不变的归途。

整颗心仿佛被蓄在温水中暖涨而柔软，素还真仔细再看，却见那包裹着优昙花的包袱皮上一行苍劲有力的字迹映入眼帘、

“但有所愿，凭心而行。”

“陌上花开，待君缓归。”

果然，即便相隔千山万水，即便并无只言片语，最明白他心意的，也永远是他的前辈。

素还真心中说不出的欢喜，忍不住的抬手又抱住阳翼低声道：“好阳翼，前辈的心意我知道啦，你替我告诉他好生保重，待我回去那天，我就、我就……”

……他就再也不会和一页书分开了。

即便阳翼尚不能口吐人言，但这话他即便只是想想也忍不住将一张白玉般的脸孔涨得飞红，便是对着阳翼也说不出口，只是他与一页书心意相通，一页书又如何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呢？

阳翼只低下头，将自己额头与素还真相贴点了点以示亲昵不舍。它信送到便打算回去见一页书，突地神色一凛，朝着后方低低的，略带警示之意的拍了拍翅膀，喉咙中发出低沉的呀呀之声。

素还真循声回头，却见一个高大肃然的灰袍身影立在那里，一脸愕然的看着他与阳翼，正是傲笑红尘。

素还真安抚的抬手拍了拍阳翼脖子，低声道：“好阳翼我没事的，你回去罢，你守在前辈身边，我也才能放心。”

阳翼虽未见过傲笑红尘，但傲笑红尘身上那股凛然澄澈的剑意却做不得伪，阳翼知其并无歹意，果然放心的震翼而起，在素还真头顶盘旋了数圈，依依不舍的低鸣几声后翼上加力一扇，立时风随翼生，破云乘风去了。

傲笑红尘目送阳翼飞走，好半响方才回过神来看着素还真脱口道：“大鹏金翅鸟，你、你与一页书？”

他当日只以为素还真真的只是云鼓雷峰供养的灵兽，但世上谁不知道大鹏金翅鸟是天下第一人梵天一页书的坐骑，仅有一页书可驱策其效力，但看方才大鹏金翅鸟与素还真亲昵熟稔模样，素还真与一页书才是关系匪浅。

事涉个人私密，素还真觉得并无与人细说的必要，何况与傲笑红尘说来不过数面之缘，算不得太亲近。只笑了一笑道：“傲笑红尘前辈此来，可是有话要同我说么？”

却见傲笑红尘犹自尚未回神，素来锋锐的视线带着几分茫然的朝着阳翼方向看了一会，又投回素还真面上，喃喃道了一句：“原来，他才是你的前辈……”

他眼神再转，般若此际已失去佛诛隐藏，只是悬在素还真腰间，纵未出鞘，但对于傲笑红尘这样的用剑大家而言，那股宛如秋水长天般的剑意又何须出鞘？

原来，这才是他的剑？

他面上似有片刻唏嘘神色流过便正色道：“吾此次是为了替故友带一句话，请问那位无忌小友还在么？”

素还真知道他是替愁月仙子询问，只他提到无忌天子心中犹然伤痛，想了想模棱两可道：“无忌他……他已然不会再离开那里了……”

无忌天子即便尚在人世，但他竟然已经选择了不再相见，素还真也就不会去刻意干涉他的决定，否则无论是对无忌天子还是愁月仙子，都并不公平。

无论他二人将来有何决定，他都希望在那之前他们彼此有足够的考量再下决定。

傲笑红尘听得更是自责不已，长叹口气：“终究是吾对你们不起……”

素还真抿了抿唇，只道：“当日原是欧阳上智太过狡诈，环环相扣算计精妙，不能全怪前辈。”

傲笑红尘是个很正直，很值得尊敬的人，他知道过去之事不能全怪傲笑红尘，何况当日若无他与曲怀觞央森舍命而战，谈无欲二人要入城救援也未必成功。而最后更是他将自己在巨浪中救起，所以他心中并未对傲笑红尘产生怨怼之心。

但若非因为错信傲笑红尘让他失陷欧阳上智之手，无忌天子此刻多半还老老实实同他们呆在一处。所以要他立刻就毫无芥蒂的放下一切，他却也是做不到的。

还好，他们不过是彼此错身而过的过客，或者有一天会因为理念免不了的并肩作战，但对于现在这样一个还不够圆融成熟的他来说，能出口这样干巴巴的一句宽慰，也已经是他最大的宽容了。

傲笑红尘显然也明白这点，退了几步，眼光扫过他珍而重之的捧在手中的那一朵优昙花压低嗓音道了一声：“他日你若有难处用的上吾，随便叫人送个信来便是。”

素还真“嗯”了一声，礼数周全却又疏离恭敬的道了句“谢过前辈美意。”便再无其它动作，仿佛在傲笑红尘面前，他始终是个那样恭敬知礼的晚辈，再无其它。

剑光驰过天际时，傲笑红尘看着脚下万里江山淹没入九霄云海化作一片无尽苍茫，前所未有的生出一种天地之大，却不知何去何从的滋味。

他一直未曾忘记，当日被欧阳上智欺骗以剑气锁限制素还真行动时，素还真那满含悲凉的凄然一笑，和他那句没头没脑的那句“原来，不是所有人都是我的前辈……”

直至今日，那蕴着悲哀失望的笑颜依旧不时滑过脑海，反复提醒他因为他的愚昧与偏执，险些造成了多么无可挽回的错误。

那少年，曾经是真的相信过自己，把自己认为是一个值得依赖，值得信托的前辈愿意把生死托付在自己手中，却被自己不经意的伤得透彻。

此事他一旦回想便是心如刀割，加之如今愁月仙子又已经芳心有归，他安顿好那两个孩子后便刻意来找素还真，想要请他给自己一个机会让自己弥补错误。

他满心认真筹划着，只要素还真愿意，只要他开口，自己将为他寻遍九洲精铁，穷尽毕生所学打造一柄最适合他的神剑。

他会代替他的眼睛，伴他踏遍万里河山。也愿成为他失去的手臂，为他执剑相护，斩尽一切对他有所算计的强敌。

他想对他说，这次，他会全心全意的成为他的前辈，一个会如山岳般屹立在他身旁再无相疑相问，一个足可叫他信赖，再不会让他失望的前辈。

却没料到，他早已有那样好的一柄剑，而他口中的前辈，也从来都不是唤的自己……

诸般种种搅得他心头茫然，却最终伴随那消失在天际的一点青蓝剑光，化做一声若有若无的唏嘘，散落在这九天之巅，再也无人得知。

“你说你现在不打算回去？要出去找神医？”谈无欲听完素还真的计划，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莫召奴，在对方同样错愕的表情中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两人才同时回头看着素还真。

说实话，他们都以为这次出来闹出这么一番天翻地覆的动静，素还真又那么想一页书和素续缘，怎么的这次也会先回去看看他们，却没料到他并不打算就此踏上归途。

莫召奴也有些不解的道：“兄长你想要去找神医当然很好，可是你不想续缘么？”

素还真认真的点点头：“想啊。”却又抬手轻轻抚过已经空荡荡的左眼眼窝，字字沉重：“可是我若现在回去，续缘会很难过的。”

二人对看一眼，也都沉默下来。

是啊，他们怎么没有想到，若是素还真此刻回去，被素续缘看到他这断臂独眼的伤残模样，那孩子得有多么痛苦？知道是一回事，但一旦亲眼面对，对于那个孩子该是何等的折磨？

谈无欲定下心来道：“那你可有什么计划？”慕少艾虽是名医，但他们知道他所擅长乃是以药毒同源调动人体先天血气的治疗方法，而且也已经尽数倾囊相授于素还真，素还真没直接提回书院找他帮忙，那就是知道慕少艾与自己的情况不对路。

素还真点点头：“我听前辈说过，有位神医名唤照世明灯，最擅长断肢再生，有生死人肉白骨的手段，只是行踪飘忽不定，怕是要费些功夫找寻。”

不是不想回去，而是对于现在的自己而言，有更重要的事情想要去做。

他声带左臂左眼都已经全毁，需要尽数重生，此间难度自然不言而喻，不说天下少有医者有此手段，即便那位照世明灯真如传说中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圣手，中间所涉种种灵丹妙药也必定不是一时片刻能找寻齐全。

何况不光他自己的伤势，他还想四处寻找一些可以为一页书恢复根基的天材地宝，此间定然有种种涉险之举，他不能冒险再让续缘察觉端倪与自己强行共感分担，要想法子寻找高人为他们父子抹去这份天然共感联系。

这桩桩件件，都不是容易办到的事情，也绝非三五个月就可办到。

莫召奴扇子一合赞同道：“我也听说过此人的名头，不过就是怕麻烦好躲人了些不妨事，我陪着兄长慢慢寻找便是了。”

见得谈无欲也点头赞成，素还真心头一暖道：“你们要与我同去？”

谈无欲一脸不耐的道：“哪个是要与你同去？就你现在这废物模样，我怕的是你半路上被人敲晕了回去下锅炖了豆腐都没人知道，只能勉为其难看顾你一二罢了。”

莫召奴摊摊手：“我若不同去，我怕兄长你还没寻到神医便先被他活活气死，自然只能一道上路，若有个好歹至少还能帮你做个烤猫。”

两人互相瞪了一眼，哼了一声扭开头去。素还真看着这两个活祖宗啼笑皆非，却晓得此刻万万不能拉偏架，否则不是拆屋塌房便是火烧连营，却还是忍不住道了句：“都说患难见真情，怎的你两个比以前还不肯饶人？”

谈无欲与莫召奴以前便爱斗气，但说到底不过少年人意气之争，原想着这次三人一道历过生死患难，又同时成年，怎么的也该比以前成熟稳重几分，孰料瞧来居然倒是比以前还斗得厉害。

却见两人齐齐朝自己瞪了一眼，谈无欲一个字一个字的朝牙缝外蹦着字：“你最好不要问太多。”

莫召奴苦笑的看着他，意味深长的：“兄长，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对你比较好……”

素还真被他二人看得不知怎的浑身毛毛的，缩了缩脖子应了声：“哦，好。”

不晓得为什么总有一种问个水落石出会生不如死的危机感……

如今的他左臂断裂，即便日后治好也不能再织绡。声带损伤再不能歌唱，眼睛失去一只也不能使用鲛人的控心之术。莫说身为鲛人的幻音控心等异能全废，即便以人形继续行走天下，失去一手一臂的他武学也必然大打折扣，谈无欲与莫召奴嘴上不饶人，但关爱他的心意他是明白，也感激的。

话说到这里，素还真定下心道：“如此便说好，我这便修书一封将阿屈托付给龙首照看，我们三人择日上路，一同去寻那照世明灯吧。”

莫召奴点点头：“不光是照世明灯，我觉得其他路子也可以一并瞧瞧，兄长这状况或许不光是求医，还可以瞧瞧术法之途有没有高人可以相助。”

素还真眼睛一亮：“四弟说得甚是在理，我听前辈说起过天外南海有位术法高人名唤卧江子，道术渊博可逆生死阴阳，去他那里或许能有别的启发。”

谈无欲待要点头，突然念头一转，悠悠道：“我记得，天外南海好像乃是兽族群居之地，那边现在的第一高手，好像是位半人半狐的高手，名唤银狐？”

那银狐族的皮毛，不用想都可以知道手感何等的好……

素还真眼睛立时亮得溜圆忽闪忽闪看过来。谈无欲与莫召奴对视一眼，干脆利落的齐声：“不去！”

素还真扁了扁嘴不敢抗议，又提议道：“说起来，咱们不是本来打算去玄宗修道的嘛？据闻那位玄首道威无极，博学通达，正好有剑子前辈的荐书，去他那里他应当也愿意相助。”

谈无欲抬手搓搓下巴：“倒也是条路子，听闻此人智深似海，狡狯如狐，保不齐真是个得道的狐仙儿，对咱们应当友好。”

素还真正要点头，莫召奴一旁悠悠的道：“素闻此人相貌绝俗风姿标异，尤其一双眯眯眼看淡生死颇有出尘之风，说起来，狐狸一族中有哪一脉全族都是天然的眯眯眼来着？”

谈无欲大腿一拍，斩钉截铁：“可不就是藏狐一脉！”

两人扭头看着素还真似笑非笑，素还真艰难的吞了吞口水，脑海中划过一只阔耳方脸，半咪着狭长双眼淡然沉静的藏狐身披道袍坐拥月色抚琴的画面。

虽然也是毛茸茸没错……但是……

素还真飞快的做下最终决定：“咱们还是先去寻照世明灯再说其他的吧。”

谈无欲：“也好。”

莫召奴：“都行。”

三人拍板了行程，一时想到前路未尽，心头说不出的百感交集，连谈无欲都不觉带了几分茫然的道了声：“此后，咱们便是要真的学着做人了？”

他们都已经成年，加上这次的教训，以后一定要学会隐藏身份，才能真正到这红尘路中走上一遭。

莫召奴也是一时有些不确定的嗯了一声：“应当是吧……”

却听得素还真微微一笑，柔声道：“不，应该是学着做我们自己。”

即便真有高人能让他的躯体恢复如初，但毕竟不是鲛人原生之体，以后的他也再没有任何鲛人异能，可哪怕再也不能歌唱，不能织绡，不能魅惑他人又如何？

他还是他自己，是一页书倾尽心血抚育而成的绝世天骄，是这世间最明亮，最独一无二的他自己。

此言一出，三人心中平添无限豪情，相视而笑齐声道：“对，做自己！”

走珠般的笑语中，素还真微笑看着二人。这些想法原本只是在他心头徘徊只一直有些拿不定主意，尤其看见莫召奴与谈无欲都兴致勃勃的商讨着归期便更是说不出口。

大家这一遭都委实身心俱疲，他想着至少该让谈无欲二人好生休养一阵所以把话全咽了下来，却始终只有一页书……

无论前路再如何危险，不管自己闯下了多少的祸事，不需回头，他都知道那人站在那里，那么温柔，那么包容的告诉他——但有所愿，凭心而行。

也正是到了此时，他才真正懂得了一页书为何会让他一走这么多年的苦心。

一页书的肩头从来都有不能放下的重责，天下大义，万民苍生，他背负了多少荣耀，就承受了多少责任。

可一页书从不以此为荣，他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有多重，也愿意挑起来一路走下去，因为他知道自己一旦放下那担子，便会有多少人陷入刀山血海万劫不复。

所以一页书从一开始便给予素还真绝对的自由空间让他自由成长，对一页书而言，素还真如果不能成长到足以与他并肩的高度，那么走到最后，无论对于素还真还是一页书，其实都是痛苦。

一页书是个无比强大无比完美的人，他的强大与完美源自他的智慧，他的身手，更是他从不动摇的信念。

他习惯了保护付出，承担那份强大力量应该承担的责任。

可与此同时，他有多么强大，就有多么柔软温暖，他的柔软温暖，是基于他正直、无私、还有包容万物的广阔胸怀。

可这样的境界，对于现在的素还真来说，还是太遥不可及了。他可以理解，能够懂得，却还无法达到。

而一页书不会为了素还真放弃自己该有的责任，他也不会强求素还真陪着自己走上同样的路。

那条路太难，太苦了……

所以素还真毫不怀疑，如果这些年里自己真的寻得了更加心仪的对象，一页书是真的会毫无芥蒂的退回保护者的位置，如同最好的父兄一般继续看顾自己到最后一刻。

除非素还真真的能够靠着自己成长到足以与一页书并肩的高度，同样的柔软，同样的强大，同样的不可战胜。

那时候当他回首，在那陌上花开深处，才会看到一人含笑挽住他的手，将他们彼此的生命永远交托给对方，成为彼此生命中最美好的奖赏。

而他相信，自己必然将等到那一天的到来。

欢声笑语中，岁月无声翻开一页新的篇章，那将是属于他们新的精彩，新的路程。天边流云随风轻送，带着他们的笑语流向远方，当它流到一片万顷碧波间时，那流云的脚步也不自主的缓了下来，似乎是怜惜那片碧波前一位正自垂泪的美人。

那美人立在那数日前犹是一片巍峨城池，如今却化为满目烟波泽国的湖水前双唇微微颤抖，低低唤了声“无忌……”

她终于难抑悲戚，俯身掩面泪湿罗衣，她哭得那般悲哀，以至于那泪珠如同清晨雾霭凝成的碎雨般砸落湖中，带起阵阵微小而悠远的涟漪。

在那涟漪波纹浮动的远处，一道褐色身影自湖水深处缓缓步出，她呼唤的那个少年踩着水波来到她的身边，在她难以置信的表情中腼腆的挽起了她的手，笑容一如昨日。

他确实再也离不开这座城了，可还好，她来找他了……

白云悠悠，再度变幻了形状流向不知名的远方，它看过太多故事，而每个人的故事，本就不必有同一个结局，其中一些结局又何妨如白云归于天空，涓滴水珠归于大海，无声无息而又水到渠成。

这样，又有什么不好？

（完）

后记一

数年前，远方一处天波浩渺之所在，一位紫衣道者月下抚琴，声若裂云态拟神仙，可谓天然拥尽世间风流。

身旁一位相貌温雅的绿裳道子听出他心情上佳，含笑道：“玄首今日兴致甚好，可是因了剑子仙迹来信荐了个好苗子？”

苍含笑点头，手中琴音流畅依旧声如清流气息绵长：“剑子仙迹素来豁达洒脱，此次刻意来信与吾推荐这素还真，必然有其出色之处，眼见他日吾辈后继有人，道途光明不绝，如何不叫吾心中喜悦？”

翠山行见他喜色也有所感，只温言道：“可惜剑子仙迹也说了那素还真要先去学海无涯求学，或许要数年后才能成行来到玄宗，不然吾也很想一睹其风采，看看是何等聪慧风流人物值得他如此推崇。”

苍正色道：“无妨，年轻人勤学上进本是美事，何况他竟有此三教同修的气魄，可见他日体悟必然独树一帜，为这样一个好苗子，玄宗等上几年又有何妨？再者玄宗近日将协同梵天同入魔界镇压魔祸，他上门了只怕也一时顾之无瑕，还是让他先在学海无涯历练为上。”

翠山行含笑应是，苍指法连转，弦音中旷达之意呼之欲出，且奏且歌，唱的却是吕洞宾的一曲《六言》

春暖群花半开，逍遥石上徘徊。
独携玉律丹诀，闲踏青莎碧苔。
古洞眠来九载，流霞饮几千杯。
逢人莫话他事，笑指白云去来。

翠山行听得心旷神怡，赞了一回不提。

数年之后依旧是一派月色溶溶，还是那道天波浩渺，还是那位紫衣道子，却未抚琴，而是闲坐接过翠山行递来香茶，面前展开一纸信笺默然不语。

翠山行也有些不满，魔界之祸玄宗已然尽力而为，待得将后续之事交托一页书便回玄宗修整，想着那素还真也已经从学海无涯顺利毕业，却还不见他来玄宗拜谒，玄首为着等他，这些年拒了数名上门求道的好苗子，就是怕他们兄弟几个来求学时自己分心无瑕好生教养，这怎么一毕业又去了什么上智城？

玄首为着不给他们压力，这些暗中的准备从未给他们通过气儿，倒是剑子仙迹偶尔上门知道了玄首的苦心颇有些过不去，连连来信只说是那素还真去上智城必是有要事待办绝非有意轻慢玄宗。

苍手指轻点那信笺数下，低声道：“无妨，小孩子么，自然难免跳脱些……”

他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后精光一瞬而过，将脑海中剑子仙迹提过的那素还真的性情爱好过了一遍，再次扬眉笑意悠长，招招手唤了翠山行附耳过来道：“你便按此这般如此，如此这般~~~”

翠山行听得明白，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他道：“玄首三思啊~~~”

虽然他们玄宗并不轻视异类，但这等莫名其妙的闲话传扬开去，实在不知玄首葫芦里卖的什么丹药。

却见苍但笑不语，翠山行见得他笑容便知他心意已定，叹口气按他吩咐下去办理不提。苍含笑抿口香茶，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气度从容。

却又是连连数月，翠山行的面色已经有些不悦了：“禀告玄首，确切消息，那素还真已经同着两个师弟一道去寻一位名叫照世明灯的神医了，只怕、只怕暂时不会来玄宗拜谒。”

“铮铮”弦音成颤，苍面上神色无波，转过头时却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气度自周身流泻而出：“吾不是叫你把那些流言传将出去了么？怎的还会如此？”

他玄宗是什么到不了的世外之地吗？这都走了多少年了，天南地北兜了一个转就是不来踏他的门是吧？

求医求医，他是不会医术吗？他玄宗是没有好药材吗？

退一万步就算那伤势他玄宗应对不了，他一道出马去寻那照世明灯莫非不行？

不是那剑子仙迹说那素还真虽然聪慧却有几分天真性情，最喜欢那等毛茸茸的事物，他都已经将自己是个得道的狐仙儿这种流言传了开去，那素还真的秉性得了这样的消息，不应该是飞奔到玄宗来拜师吗？

却见翠山行有几分为难的道：“那个、那个、回禀玄首，这话按你的吩咐是传了下去没错，可是，可是现在不知道怎的，外间都传您出身是、是个藏狐……”

传闲话之前能不能结合一下自身外形特征啊？夸一个人智深如狐是好话没错，可狐狸中却唯有一脉是个眯眯眼出身的啊，玄首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沉默……

还是沉默……

有气无力的低喃之音响起：“传吾号令，玄宗自此暂时闭门各自修行不得有误。”

翠山行温言应是正要告退，却被苍出言唤住，这次声音带了几分冷峻：“对了，还有一事，你也记得一道吩咐下去。”

还有什么吩咐？这次玄首若还要传什么闲话，自己必得要尽劝谏之责，断不能再叫他如此随性了。

却听得苍低低吩咐几句，翠山行听得明白面上泛出笑意，连声应是去了。

数日后，接到玄宗道法传书，发现自己莫名其妙被玄宗暂时列为拒绝往来户的剑子仙迹一头雾水的看向旁边的紫衣好友：“吾这到底是招谁惹谁了？”

疏楼龙宿双手一摊表示自己也毫无头绪，只将这老道所为在脑中回思半响，抿口烟袋轻描淡写：“讲真，以汝之德行，玄首今日方才看清汝真面目与汝割席断交，吾都着实好奇他居然到得今日才有此举，果然已经算得能忍了。”

剑子仙迹却是满不在意道：“龙宿好友此言虽然有理，不过说来吾得与好友相交多年，吾二人岂非沆瀣一气天生一对？才让好友在这等所有人都抛弃吾的时候依旧对吾不离不弃，如何不叫剑子仙迹铭感五内，只能此生与好友永不分离聊做一二回报了。”

疏楼龙宿敲敲烟袋锅子，优雅道：“说再多好话，也不过就是掩盖汝白吃白喝不要面皮的事实而已。不过吾富甲天下，养汝这只白毛猴儿解闷作乐倒也无妨。”

剑子仙迹哈哈一笑，只道：“说到底，吾与好友不过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天生一对罢了。”

这正是，问世间情为何物？

到头来不过王八看绿豆，一物降一物。

后记二

见得接过素还真送来信笺后便一直陷入沉默的素续缘，佛剑分说温和的将手掌盖在他肩上温言道：“他此刻不回来，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你知道的。”

素续缘微微的点点头：“续缘知道的。”

是的，他知道的，他知道爹亲是不想让自己亲眼看见他那伤残的模样，不想让自己心头的枷锁更深一分，所以即便他那么的思念着自己，思念着一页书前辈，他依旧选择在此刻远行。

爹亲一直，一直是那么明确的知道他想要走什么路，所以不管再难，再坚决，他都能走得如此光芒万丈，走得如此毅然决然，那种光芒曾经刺痛了自己的眼睛，让曾经的自己如同一个最不懂事的顽童般恣意妄为，哭闹着，嚎啕着险些将爹亲拉到了自己身陷的泥潭之中。

爹亲却是那么温柔的弯下腰抱起了自己，用他的生命为自己铺平了离开那泥潭的路，他毫不犹豫的将他光芒分给自己，所以即便此刻的自己再如何盼望他回一回头，再看看那个如此深爱他的自己也不行。

他不能再一味只知哭闹，不能再让爹亲忧心，他想要同样成为可以让爹亲放心回来的地方，想要有哪怕多一点力量，在爹亲的脚步踏开尘世万里污浊的时候，走得能更轻快哪怕一分。

他微笑看着佛剑分说：“大师，续缘想要学习佛法。”

佛剑分说：“好。”

他继续道：“续缘还想要学习道术和医术，可以么？”

佛剑分说细想了想道：“佛法院大圆觉此际正有寻个衣钵传人之意，他佛法高深，医道圆满为人慈和，见你定然欢喜，吾这便带你去拜谒他便是。”

素续缘的目中满是温柔的暖意：“如此便多谢大师了。”

佛剑分说立时挽过他手，带着他御风前往佛法院。素续缘与他相视而笑，唇边笑意宛如春冰乍破。

以前他还是个“残次品”的时候，总有人在他身边不厌其烦告诉他，一个完美的鲛人该是什么样子的，他该是容色冠绝天下，能够织出逍遥九州的鲛绡，能够泣泪成珠光黯日月，能够一笑一歌倾尽天下。

那时候的他也总是心生向往，想着自己若是有一天也能唱歌，能泣泪，能织绡，能做一个真正的鲛人。

可是当如今他有了这一切，他却总是下意识的抗拒。他发现自己不想织绡，不想唱歌，他根本不想做一个所谓真正的鲛人。

而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明白，他想做的，是一个能帮上素还真，也能帮上所有自己想帮的人，用自己的能力去守护所有人间真情的温柔，强大而又倔强的素续缘。

他是他自己，他叫素续缘。

后记三

无数个日夜交替，久到足够世人将一座高城的名字遗忘，而是理所当然的认为此地只有一片万顷碧波滔天泽国。

一道破风寒光直直破空刺来，却是诡异的悬在湖面上空，似乎刺入一面看不见的气墙之中，剑身嗡嗡颤动似与那空气墙有角力之态。

听得空中传来一道冷锐的轻笑声：“你是自己滚出来，还是待吾一剑劈了你这破幻界把你揍出来？”

看似虚无的空气墙闪出一阵波纹般的幻象，终究发现难以抵抗那剑锋继续破入的力道，终于伴随一声苦笑，那道空气墙消失后，湖心中凭空冒出一座小岛来，那小岛风景灵秀，形如拱背。

苹婆果，香水梨，挂绿荔枝，各种各样季节不一，地气不一的鲜果在此处同时繁茂生长，或是花叶繁茂，或是累累垂垂直将枝条坠到了地面。

而其中结得最多最好的，却是高耸入云的一片椰子林，椰林正中的湖心一处八角亭悬着牌匾上书“天外方界”四字。

一个褐袍少年立在亭前苦笑作揖道：“多年未见，二师兄风采更甚往昔。”

一道绝世身影瞬息破空而至，玄衣雪发凤眸高挑，面目清卓脸颊瘦削，发冠上两道水晶莲花簪悬垂而下，端的一派出尘脱俗风姿，开口却是：“你这爱缩头装死的性子倒是一点没变。”

这活爹脾气这么多年了怎么比以前还大了？

无忌天子苦笑着招呼谈无欲入亭落座，一个淼淼婷婷的美人手擎提篮上得前来，谈无欲有些讶异的抬眸看了那美人一眼，立时叫那美人身子一颤，将那提篮放下朝无忌天子笑了一笑便自去了，

谈无欲瞧着那美人离去的身影，冷笑着看向无忌天子：“我们当年打死打活险些累个半死，最后你倒是最大赢家。”

上智城乃是欧阳世家多年悉心经营，城中气运繁盛何止百载，后来虽然被混沌之力压制，但混沌得到素还真眼睛重回沉渊后，其所余一星元祖之力却融入地脉，叫此地地脉灵气生生不绝自成气象。

无忌天子得此处地脉灵气凝实魂体，又有愁月仙子在此与他朝夕相伴做了对神仙眷侣，想想自己与素还真这些年所历之江湖风雨，谈无欲颇有些一脚将无忌天子踹到湖中，叫他再不能这般逍遥快活的冲动。

无忌天子打开提篮，将其中放着几味点心的小盏并一壶清酒等物取了出来在桌上一字排开，细心给谈无欲斟了一盏道：“大师兄呢？”

谈无欲举杯饮了半盏，不以为意的道：“回云渡山探亲了，毕竟上有老下有小，家里还那么大一个孤寡和尚呢。”

懂了，回去圆房了。

“老四呢？”

“他小外甥淘气烧了朱雀皇宫，被他爹绑起来说要丢火山里，他姐姐连发十二道金牌说再不回去就没人给他养老送终了。”

懂了，回去当奶爸了。

“那二师兄怎的有空来我这里坐坐？”

活爹你赶紧走吧！你单着无所谓，我可是有家室的。

谈无欲平静的饮尽杯中酒，将那细瓷小盏在手中把玩般的转了几转，轻描淡写的道：“不过是路过偶尔坐坐罢了，你竟无甚要紧，我也懒得多留看你这丧气样子。”

说罢干脆利落的将酒盏一扔起身步出亭外，只走了几步却又停下，并未回头，只一道轻语若有若无的传了过来：“你若想到别处去走走……吾与他们齐心合力，定也能有些法子的。”

无忌天子的口气放得极其柔软：“二师兄，我这里果子结得甚好，下次叫上大师兄和老四一道来吃些？”

只是这样吗？

谈无欲立起身来刚走了两步，身后只听得极轻极轻的一声：“二师兄，当年，对不起。”

他头也不回御剑而起，就在无忌天子怀疑他可能没有听到那句话的时候，一句淡淡的“保重”随风而来，伴着凤流光驰如流星般的闪现天际时，有许多心照不宣的事情被他们共同无视。

这么许多年了，谈无欲早不复当年生涩模样，而是风姿沉稳容色明锐，素还真与莫召奴自然更不必说一如照水白莲，一如琼樱芳华，却只有无忌天子依旧是那副不变的少年模样……

不一道来，是因为有些事，素还真与莫召奴都知道随缘便好，但谈无欲还是忍不住想要再试一次。

无忌天子当日是强行在未成年时融入地脉助素续缘凝体，而后来不愿再见他们，虽然是与他们性情不符，但最重要的，也确实是无忌天子魂体未成年强行已俱神凝体凝成实体，不能如其他玄武族人是成年后融入地脉，魂体已经养护完全，凝成实体后可以行动如常。

可无忌天子还是选择了在这一方天地与一人相守一隅，他们的心意到了也就够了，许多事，真的也就不必勉强。

眼见谈无欲身影消失，愁月仙子方算鼓足勇气娇怯怯过来偎入无忌天子怀中柔声嗔道：“这许多年不见，你这二师兄怎么倒瞧着比以前还厉害？”

无忌天子啼笑皆非的安抚她哄道：“他就这脾气，以后来得少了各自相安无事也就好了。”

愁月仙子当年被谈无欲那一剑惊魂吓得险些去了半条命，即便多年也忘不了谈无欲那时冷绝刻骨之姿，但还好，她抬眸望著无忌天子和气笑容，那时这个愿意替自己挡去剑锋的人也还在。

湖心水波之下，一条色如白玉通体莹洁的巨大白蛇盘踞成一团安静的在湖底沉眠，那白蛇身形如虚还实，几乎占据了一大半的湖底，那气势几乎与传说中的神龙无异，唯一不同的是，那白蛇的尾巴部分是直直没入湖心地底深处，与整片地面生长为一体。

从那一天起，无忌天子就永远无法成年，也永远不能离开此地了。

其实他知道，那一天，素还真三人拖着那样的身体在湖边一言不发的等了很久很久，他知道他们在等他，可他就是不敢露脸。

因为他知道，他们三个那么拼命的杀回来，是为了抓紧时间平定混沌让他能掌控地脉之力重生。所以他忍不住害怕，他没有勇气看着他们的眼睛开口告诉他们其实他真的不想和他们走下去了，他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们失望的眼神，更害怕自己看到他们还是忍不住想要和他们一起走。

他不知道哪种情况比较糟糕，所以最后只能把自己缩在水面下自欺欺人的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直到看着他们最后在心照不宣的失落中离开。

可原来其实，这么多年师兄弟们想要的，不过就是自己一个交代，一个道别而已…

不能离开不代表他对外界一无所知，这些年来来往往此地的路人，还有其他地脉的玄武偶尔传来的消息，都让他知道自己那三位师兄弟做了多少惊天动地的大事。

有时候是老大死了，有时候是老大和老二一起死了，有时候老四还剩半条命了，有时候又是老大家那个和尚死了，总之不管真死假死，他们都是那样一身伤痛，沐血披肝，为一些人，为一些事，为一些很蠢的理由半步不退。

只是听着他确实忍不住的心疼他们，但也就只是心疼了。

那样的日子他是真的不想过，他以前是个龟现在是个蛇，他只想陪着自己喜欢的人缩在这么一个安静的角落，长长久久的这么缩下去。

人生的路太长了，他曾经有幸与一群世间最耀眼的人同行过一段路，只是可惜不能同行到最后，但人生又哪里能有那么许多的圆满呢？

一时风过水香，万顷点金。

天地之大，每个角落各有各的风景，各有各的圆满，从来如此，万古不移。

PS：本文隐藏名——永远也到不了的玄宗XD
小谈X阿莫怒指：这个家你别指望再有其它的毛茸茸！
素素委屈：你们也不用这么从根源解决问题啊,,Ծ^Ծ,,
话说这篇文我居然真的写完了，震惊脸。
书大后半场出场少但真是没法子，他老大在那剧情根本展开不了。
无忌和素素他们说到底一直就不是一路人，性格上差得实在太远，勉强不了的。
他又不比小谈，天生就是个只想混吃等死的主让他陪着这几个师兄弟东奔西跑还只能当板砖也委实难为他了。
小谈性质不同，他就是个变异种（谈小喵拔剑：老子这个叫进化你不懂就别乱说ヽ(‘⌒´メ)ノ）
接下来应该会有些书大翻来覆去煎小鱼的番外。

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