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8.29 【隨風起X慕容勝雪】隨雪，故事三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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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0-08-29 2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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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29 【隨風起X慕容勝雪】隨雪，故事三則

見河回頭

隨風起找慕容勝雪，找了五年，沒找到。落花隨緣莊來的人都給他問過，只有一個客人跟他說，你抱著金壇往北邊走，看見大河再回頭。

隨風起得了指示，提著劍就去殺人。

他是殺手，要殺的人恰好也在北邊，是個大戶，客人買項上人頭花了一千金，落花隨緣莊開價不高，遍地都是低買高賣。

人頭重七斤六兩，等接應時隨風起稱過，稱的時候粗心，讓血污了衣服。他在屋頂看見這冬第一片雪花，無頭屍留在院中，隱隱有死者妻兒的哭嚎。

他晃著腿，輸給他的保鏢躺在地上等死，雪在他們身上蓋了一層，接頭的人還沒有來。隨風起等不及了，把人頭往保鏢身上一砸，說一會人來了，你幫我給他，記得拿錢。

保鏢喉舌俱碎，只留一息奄奄，聞言睜大眼睛，眼珠子抖個不停，很快死了。

隨風起可惜，幫忙的人沒了。但他必須去找慕容勝雪，時間不等人，人頭是金子，他左想右想，抱著人頭朝北跑。

越往北，雪下得越大，他從苦寒之地跑到人間大荒，幾十裡無有人煙，人頭凍成一個冰坨，又冷又沉，像個燙手山芋，留也不是丟也不是。天色漸暗，隨風起繼續跑，終於看見一道籬笆。

這籬笆矮小，高約一丈，像是隨手插在地裡的枯枝，纏上一條裹腳的破布，可那籬笆很長，攔著廣闊的大地，數十裡見方，隨風地跑到籬笆邊，望不見頭，望不見尾。

他心裡都是慕容勝雪，此時天黑下去，雪越來越大，附近沒有人家，再跑下去恐怕會死，他沒有拿到酬金，也沒有見到大河，更沒找到慕容勝雪。

現在回去六叔一定罵他，找到勝雪就不一樣了，如果死了一了百了，錢到不到手也沒差。

隨風起翻過籬笆，一頭鑽進無邊的風雪。懷裡的人頭更冷，重得不像六兩七斤。人困難時胡思亂想，隨風起拿到錢想去一趟逍遙天，不夜長河街如其名，他不要像慕容勝雪，對沒來的事指手畫腳，對過去的事斤斤計較。一直到消失之前，他都沒跟勝雪再搭上話，他猜又是他胡思亂想了，必須當勝雪的面講清楚。

膝蓋越抬越低，冰天雪地，舉目茫茫的灰，天黑透了，他抓緊時間，不料倒在厚厚的雪上。

這一倒就再難爬起，老天抓住這個機會，拿成鈞的大雪壓住他，使其不得翻身。

第一次沒起來，第二次手動不了，第三次腿無知覺。

隨風起極冷，猜自己要死，可沒有傳聞中的熱，他聽見雷，轟隆轟隆，在腦袋裡盤踞，耳朵快聾了。

大地震顫，整個人七上八下地發顛。

大河！

他猛然驚醒，全力仰頭，水聲如萬馬奔騰，在河谷中吼叫，他朝前爬，先伸出手臂，慢慢帶動了腿。隨風起一身血衣，被雪水打濕，在雪上拖出歪歪扭扭的血痕，他爬到崖邊，低望洶洶流水。

大河湯湯，不見其止，雪高飛，肅清的天空，兩岸一水灰白。

隨風起僵硬起身，左右尋找慕容勝雪。人頭沒抱住，掉進滾滾川流，他心疼地叫喊，惋惜沒到手的酬金。

酬金！他想起客人的話，才發現自己沒帶金壇。

金壇不是金子，而是撿骨的骨壇。

人死後五年開棺，撿骨再葬。

他非親非故，又不得委託，慕容勝雪厭棄他，怎麼會出現在他面前呢？

隨風起找慕容勝雪的第五年，沒有找到。

他一邊往回走，一邊心疼掉下去的人頭，七斤六兩的人帶回去能換一千金。他沿著爬過來的血路，艱難行走的雪地，翻過長長的籬笆。河川在身後不停，雪夜人靜謐，風帶來隱隱的哭聲，他聽見死人妻女的哀嚎，有點想把人頭還回去，可低頭一看，什麼都沒有。

愛情罐頭

把愛情封在罐頭裡，排不進人類做過的蠢事前三。

排行前三的蠢事分別是：熬夜，催吐減肥，在社交網路上關注前男友。

隨風起雖然是個蠢人，但運氣很好，是以避開了那前三件——他作息規律，天生能吃，堅持直男波比跳，練就了一副基佬審美的好身材，上網從來只看美女，沒有開小號偷窺前男友的習慣。

可他又確實是個蠢人，所以沒有避開我的愛情罐頭。

“這個罐頭裡裝著慕容勝雪對我的愛，現在，把它送回去，馬上。”隨風起滿頭大汗，提著一個鼓鼓的檔袋，把一遝錢和罐頭拍在我面前。閣樓逼仄，突然出現的成年男子身材高大，還有一股酸辣粉味。

“沒辦法。”我嗑瓜子，“機器壞了，只能提取不能注入。”

“打廣告的時候說罐頭愛情就當於買保險！愛的時候提取一點，等到不愛了注入就能產生新的愛情，這有合同，做不到就是虛假宣傳，我要去消協告你們！”隨風起舉著那個鼓鼓的檔袋，仿佛那是尚方寶劍。

我歎氣，“合同拿給我看，說說吧，到底怎麼回事。”

直男隨風起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我不忍心告訴他，這叫權宜之計，你的愛情確實回不來了。

他坐在椅子上，孩子氣地皺起眉頭，可能是嫌木椅太硬。

“我和慕容勝雪一起租房子，三年來平安無事。昨晚下班，我給他帶了一碗酸辣粉，他沒罵我，像平時那樣洗完澡在客廳看電視，我喜歡他在沙發上的樣子，跑過去親他，他也親了我。可他叔叔給他打了一個電話，他就搬走了。”

“詳細一點，這有助於問題的解決。”

他點點頭，開始從頭講述他們的愛情。

“三年前他突然出現，說要租房子。我當時住在市中心的單身公寓，地段好租金貴，正好也想找人分攤一點，因為他是直男，我也是直男，合租的時候我們睡一個房間，一張床。我們在一家公司上班，他做管理，我做業務，上班時間他比我長，但他不用每天去公司。這種正常的生活非常好，我不管他，他不管我，我每天作地鐵上下班，直到有一次地鐵搞了個百度雲感人評論……”

“網易雲。”我糾正道。

“哦，網易雲，總之有一個故事特別感人，我那天剛被老闆罵，特別脆弱，看完深受感動。回去跟慕容勝雪說，可能有點顛三倒四，但那天他不知道怎麼回，情商低下，聲音刻薄，聽了我的故事哈哈大笑。”

“你自己也說了是因為你把故事說得顛三倒四。”我把瓜子放回袋子，直覺這對基佬不下飯。

“我是按時間講故事的，這就是故事的本來面貌。那個故事是一個小混混為了喜歡的女孩去戒煙，分手多年後他們相遇在路口，小混混看見她的臉，下意識把煙掐了。這多浪漫！但慕容勝雪一點感覺都沒有，他笑得特別沒品，笑完還拍我的頭。”隨風起把自己的手放在頭上，好像在重溫被拍腦袋的感覺，“我躊躇滿志，因他的笑聲挫敗不已，但他拍我腦袋的時候，我完全忘記了他沒品的事，客廳的燈把他照得像一個美女，我不敢再和他睡一張床了。”

“那麼你們分床了嗎？”

“沒有。”

“……有照片嗎？”

“有。”隨風起掏出皮夾，棕黑色，打開來一邊是駕照，一邊是慕容勝雪的照片。

“很古典。”我大概看了照片上的人，“很英俊。”

“對吧。他可好看了。”他傻笑不到兩秒，想起了慕容勝雪搬走的事實，眉毛瞬間耷拉下去，“我們做愛源自一場家庭矛盾。他和他叔叔吵架，那天下雨，他側躺在床上，腰腹像群山的脊線，那處凹陷吸引我靠過去。我剛下班，頭暈腦脹，光只在窗戶那兒，而他面朝窗戶，除了臉和一隻胳膊，其餘的身體都藏在陰影裡。我跪在床邊。因為下雨，夏天的熱度很淡，他的味道也很淡，床上濕濕的，我覺得褲子裡也濕濕的，慕容勝雪很喜歡他叔叔，他很難過，我請求和他做愛，他沒有拒絕。“

“這可不像普通的家庭矛盾。”

他瞪我，終於看出我風涼話嫺熟，“勝雪是他叔叔和哥哥養大的，他爸不管他。他比我小，我當然也很奇怪為什麼我想和他性交，畢竟我是個直男。”

“那麼你經常對你的室友進行性騷擾嗎？直男先生。”

“我……”隨風起思考的時候五官都皺在一起，“我能做幾個波比跳嗎？”

“請便。”

他太沮喪了，迫不及待地離開那把硬木椅，起身就在我脆弱的閣樓地板上深蹲、彈跳。我趁機仔細觀察那個皮夾，愛馬仕的，幾十張銀行卡，現金約莫兩千，那個慕容勝雪的照片是過了塑的，他看著十分年輕。青年特有的驕傲眼神裡有一種厭世的憂鬱，這種憂鬱我見過，上一個有這種憂鬱的人已經離開我了。

深蹲和彈跳還在繼續，隨風起把富有男性荷爾蒙的汗水留在地板上，我不免擔憂起閣樓的安危，所幸地動山搖的感覺沒有持續太久。

男人再度精神煥發，帶著亞洲男性特有的陽光淳樸笑容，“我想好了，我不做直男了。你能幫我了嗎？”

我點頭，打開他的檔袋，挑出相關協議和聲明一字排開，“重新注入愛情需要三個條件，當初的罐頭樣本，有重新注入意願的當事人，注入的機器。假設三樣齊全，慕容勝雪百分之一百接受了罐頭裡的愛，但這也不代表你們能再續前緣。”

隨風起面容一滯，“什麼意思？”

“罐頭之愛的原理類似酵母。愛一個人的時候，愛源源不絕，提取了仍會產生，罐頭相當於火種；不愛一個人的時候心是荒原，一點點火星無濟於事。你聽懂了嗎？”

“我……我下午一定帶他來，你只要把機器準備好就行……”

我看出他慌張不已，冷漠地打斷：“機器壞了。”

“你騙我！從我進這個門你就要騙我！你就是不想履行承諾，想要違約！”隨風起捏著他的鈔票，“不要你售後行了吧？讓你賺錢行了吧？你要多少？罐頭在這，下午我把人帶來！你把它注入勝雪的腦子裡，你要多少錢都行！”

“機器壞了。”我不看他，把文件收進資料夾，“你和慕容勝雪的故事結束了，祝你接下來好好生活。”

他或許是沒見過這種場面，又或許是見多了，隨風起先氣急敗壞地瞪我，然後低頭，思考了一會，摸著木椅坐下，注視我的眼睛，“發生了什麼事嗎？有需要幫助的地方可以和我說，我們一起想辦法，你說的那個機器能不能修理？沒有什麼是不能度過的。”他聲音顫抖，我能讀出他有多害怕，失去慕容勝雪對這個男人來說，比不能波比跳更恐怖。

但這不是第一個夢想家，想通過與罐頭廠共度難關、以此重拾愛情的人我見過太多。

我回望他，也拿出了最大的誠意，“這話原物奉還，祝你接下來好好生活。”

“他媽的！狗屎！不要以為你是女人我就不敢打你！”他暴起，拎著椅子往桌上狠敲，好在有猛男波比跳在前，這一下沒嚇到我，“把機器修好！讓慕容勝雪回來！讓他重新愛我！不然就把你告到傾家蕩產！”

“去吧。”我掏出瓜子，售後已經結束，“如果這樣能讓你開心的話。”

他難以置信地望著我，拎著椅子，一隻腳還踩在桌子上，眼眶發紅，身體顫抖。我嗑了第一口瓜子，聲音清脆，他再也受不了了，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我肯定了，隨風起是明白愛情無可挽回之後才到這裡來的。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都有人失戀，也每天都有人保存愛情，他們中一部分人結婚了，一部分人死了。最多的，就是拿著一個罐頭跑到我這裡來問東問西的人，問我能不能把罐頭放回去，或者能不能再抽掉一點。

這份工作曾給我一種淩駕眾生的快樂，那時工作室有二十人，我覺得罐頭愛情是二十一世紀最偉大的產業。直到她和我分手。

愛非無本之木，有的樹就是不能開花。

關閉工作室後，我搬到閣樓來，下面的兩層小樓存放著各種各樣的愛情罐頭，心理上我已經無法淩駕它們了，身體上我還是很介意不能踩著它們生活。

閣樓是失戀者的最後一站，我不能展現任何一種溫情。愛情罐頭的效率是百分之百，可人生不是。

“如果你不想見到這個罐頭，我提供免費寄存業務，不限期。”

我在整理檔袋的時候，看見了那個檔袋裡不止有罐頭合約，還有過去三年裡的水電單據、網費回執、物業的收款憑據和一些醫院的發票。我想這些都不是眼前這個大直男整理的，整理這些的人很努力地愛著生活，但我不能告訴他。

隨風起搖搖頭，戀戀不捨，不願意從地上起來，不願意放開那把椅子。但他還是要起來的，不可能留在這裡，那一刻他也許能明白慕容勝雪的心情——他不能一輩子坐在地下，就像慕容勝雪不能一輩子和他租房子。

“機器真的壞了嗎？”隨風起不死心，走之前頻頻回頭。

當然是假的，可我能告訴他嗎？

“是真的。”

“那太好了。”隨風起如釋重負，“其實慕容勝雪下午應該來不了的，他明天就要結婚了。”

這個一身酸辣粉味的男人離開了，和到來一樣匆忙，來時像搶劫，走時像投胎。

我害怕他看見我在網上打的失戀罐頭廣告，如果他再來，我就把真相告訴他——愛情罐頭是本世紀人類做過的排行第四的蠢事，因為愛情和酒是一樣的，醉了還會再喝，愛了還會再愛。

天上的白月

有一個故事從隨風起在賭場被驚醒開始。

在這之前，他說聽說江湖興起了一個門派，但驚醒他的是這個門派要約慕容府主喝酒。這時的慕容府主是慕容勝雪。隨風起認為道不同不相為謀，慕容勝雪不會去，可他從夢中驚醒，因為慕容勝雪決定赴約。

他在賭場裡呼呼大睡，怎麼也想不通。從賭場出來是一個月朗星稀的夜晚，他拿著劍，準備去那個很厲害的門派走一趟，探一探虛實，也許那只是他們撐門面的假話，慕容勝雪不會去喝酒。

他和慕容勝雪是很多年前睡過覺的關係，後來慕容勝雪回了家。

隨風起走啊走，走到了那門派山下。

他遙看那山，是元青色；山頂有樹，是古銅色；山上還有門派，是老鴉色；山背後有一輪碩大的白月，是縞色。

他知道自己獨身闖關夠嗆，但不知道怎麼回事，這個晚上他非常想見慕容勝雪。

他在山下賒酒，酒家的紅幡是一把煙裡火，他借著酒勁上了山，喬裝成一個酒鬼。

這個江湖對酒鬼分外寬容，不會同酒鬼計較。

隨風起想，也許是慕容府和這個門派有什麼深層次的利益往來，但勝雪不喜歡盟友的作為，所以演了這一場戲；也有可能是慕容府和這個很厲害的門派有了什麼利益衝突，勝雪需要示威，所以演了這一場戲。

總之是一場戲，他們會約在某某很高的山上，借著月光把酒言歡，直到隨風起來到山下。這山殺機重重，他很害怕。

正準備打退堂鼓的隨風起有了一個念頭——更切實的一個可能，慕容府擋了這群人的財路，這個門派要設計逼殺慕容勝雪。

他喝的酒有一點點多，劍有一點點不穩了。

一開始，守衛當他是酒鬼，可慢慢的他不像酒鬼了，酒鬼不會漫無目的地闖關，也不會漫無目的地殺人。

酒鬼不會有這麼明確的目標，酒鬼說他要上山。

侍衛阻攔他，說掌門與慕容府府主有約，外人不可打擾。

隨風起搖頭，他一意孤行，覺得這事危險又蹊蹺，他一定要在今晚見到慕容勝雪，就在這個月亮很大的晚上。

闖關到一半，他失去了力氣，半山腰的風嗚嗚得像鬼。

他受了很多傷，流了很多血，在這之前又喝了很多酒，多到他覺得傷口會流出酒來，總之他看起來非常慘，是一個不體面的瘋漢。

但這是一個故事，故事的高潮是他見到了慕容勝雪。

慕容勝雪在很大的月亮裡看他，越走越近，比他們上一次見面老了一點，嚴肅了一點，但確實還是慕容勝雪。

隨風起委屈，朝他伸出手，像是嬰兒那樣，慕容勝雪沒抱隨風起，只拎他起來。隨風起很痛，很難受，可心裡高興，他問，慕容勝雪，你還好嗎。

慕容勝雪說，我很好。

你很好嗎。隨風起又問了一遍，他頭殼裡不是酒便是血，他已經不記得自己為什麼來。

他看見慕容勝雪，認為這是一個大月亮，他說，大月亮，你還好嗎？

慕容勝雪等了一會，說，我很好啊。

隨風起點頭，他眼前是一陣飄動的白月，氤氳不清，忽遠忽近，他再次重複了一遍。這一次慕容勝雪松開他，讓他自己走，隨風起歪歪倒倒地問了第四遍，他已經忘了為什麼來，又為什麼要走。

慕容勝雪先他一步下山。

隨風起想不通。

一輪很大的月亮照著他，慕容勝雪不見了，守衛終於知道他不是酒鬼，而是瘋漢，隨後也不見了。隨風起抬頭，只有山夜。

他對著一片空蕩蕩，大聲地問，你還好嗎——

慕容勝雪，你還好嗎。

你還會對我說，自己很好嗎。

風裡面有他的嗚咽，但隨風起不知所言。

布袋戏脱坑，未完结文章随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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