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10.08【商清逸X冰無漪】生如夏花（1F，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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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67)

樓主發表於: 2015-10-08 18: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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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8【商清逸X冰無漪】生如夏花（1F，完）

送给朋友的拉郎文，不喜勿入。

（1）
中阴界什么都好，唯有一点，冰无漪怎也不习惯，那就是无处不在的阿飘们。
这是月藏锋所谓“山水草木皆有灵性的钟灵毓秀之地”，而他所说“山水草木皆有灵性”的含义，翻译过来就是：你在山上走，就会遇见悠悠走过的一只阿飘，还会吟诗“松下问童子，师魂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你在水中游，也会遇见悠悠划船的一只阿飘，也会吟诗“朝辞灵堂纸幡间，千里中阴一日还，两岸冥火闪不住，轻舟已过鬼门关”。
……
虽然说，中阴界这种特殊的地域，阿飘与活人也没太大区别。但冰无漪总觉得这日子过得有点……一惊一乍。
还有最令他不喜的，这里不乏美丽的姑娘，能满足他欣赏美人、呵护美人的爱好，但姑娘们呆不过三五日便会离开，或转生或入无间，宛如昙花一现，转瞬凋零。
眼见芳魂成渺然的感觉真不好。
号称对天下女子皆能温柔以待的冰无漪，在送走了第三百七十位姑娘的芳魂之后，终于觉得伤心伤情了，决意闭门谢客，学那终南隐士，在自家院子里种起了菜。
院子里种了两垄菜，一垄是白菜，另一垄也是白菜。
因何要种白菜，冰无漪的说法是，白菜者，百菜也，种这一种菜就等于结识了天下的菜蔬，极有玄机的。
可见冰无漪的确收心养性，打算参禅悟道了。

终南隐士除了种菜还应配上读书。
既在中阴界，入乡随俗，自也该读些《聊斋》《搜神》之类，却大多讲狐仙女鬼，浪漫的爱情故事，冰无漪而今收了心，一概不感兴趣。唯这日读到“田螺姑娘”一篇，笑道：“古人异想天开，家里蹲还想有人扫屋做饭服侍，本公子镇日宅在家里，可也有个来做家务的？”
想了想又道“算了”：“中阴界这地界儿没田螺，要变也只是院子里那几颗白菜了。”
话说过了便丢开，却忘了所谓谶语、言灵，话是不能随便说的。

第二天起冰无漪就开始丢东西了。
恩没错，书上的田螺姑娘送东西，冰无漪家的这位田螺君，却是专一拿东西的。
什么刚沏好的碧螺春啊，刚买回来的龙眼酥啊，刚洗好的水晶葡萄啊，甚至刚出锅的白斩鸡，一转眼就少了个鸡翅膀。
冰无漪拍拍胸口，还好鸡腿没丢。
不对，重点是……谁！谁在偷吃我的鸡翅膀！
冰无漪掌化三尺冰锋，纵身一跃上了房顶，誓要为鸡翅膀讨回公道。然而俯瞰整个院子，安安静静，半点儿人迹也无。微风拂过，院子里那两垄白菜摇着菜叶子，忽悠、忽悠。
冰无漪铩羽而归。
如果只丢吃的也就算了，没过三天，他开始丢笔墨纸砚。他一向自诩品味，收藏里很有些名贵的湖笔徽墨之类，而这位田螺君眼力也一流，只要拿，必定是他那一堆东西里最珍贵的。
“没想到你还挺风雅，对本公子的脾气。”冰无漪对着空气召唤，“不管你是哪里的孤魂野鬼——在中阴界什么都不奇怪——就请现身一见吧。”
仍然没反应，院子里那两垄白菜摇着叶子，忽悠，忽悠。
……漏气，我人见人爱的爱之厉，居然不给面子。
冰无漪自己顺了顺毛，摆一个优美的姿势倒在躺椅上。算了，照这个剧本发展下去，他上演的不是田螺姑娘而是金屋藏娇也说不准。

（2）
猜测今天会丢什么东西成了冰无漪的新乐趣。
不肯拿他刻意摆上桌的脂粉，那就不是女鬼了。虽然吃过鸡翅膀，但更多时候对他的茶水点心情有独钟，又爱笔墨，约莫是个书生。不坏，冰无漪喜欢与文人打交道。
有天他看书的间歇偶一打盹，醒来时发现书册被翻去大半，顿时想出新鲜玩法，就将书摆在桌上，便有小风吹来，将书一页一页地翻过去，便是红袖添香，也没这般服务到位。
冰无漪问：“好看么？”
忽来一阵大风，将书吹得合上，显出封皮上的书名：《奇花谱》。
冰无漪觉得自己又掌握了田螺君的一个爱好：爱花。

总而言之，冰无漪和田螺君相处得越来越融洽了。虽然也有尴尬，比如冰无漪想不通为什么他的衣服没丢，却丢了腰带。
……急着出门却左右找不到腰带只好系根绳子，太有损他翩翩佳公子的形象。
闲言少叙。就说虽然冰无漪将田螺君当了朋友，但终究是无影无形，觉得缺憾。好奇心人人有，冰无漪闲得狠了，也如故事里那书生一般，开始琢磨着如何让田螺君现出真身。
专程拜访六独天缺，问如何引魂现形。六独天缺冷冰冰地道：“取他肉身一滴血，布下七星连珠阵，再施以咒术，咒术共有七七四十九段口诀，内容是……”
“停停，本公子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哪里找他一滴血？”
“一根头发也行。”
“……那也找不到，就没别的法子？”
月藏锋好心地过来解围：“还有一种办法，就是耗时。他寄居在你家，必是魂体不全，需附着在你家的某样东西上。让天缺给你画个符，你回家挨样东西试过去，若有感应，就能找到了。”
这方法好歹还算可行范围之内，冰无漪便采纳了，让六独天缺画了个符，拿着回了家。
回家一看，家里的东西也太多……桌椅床柜、锅碗瓢盆、笔墨纸砚，这一件一件贴过去……
冰无漪咬咬牙：罢了，省得剑布衣总说我没耐心没长性，本公子这次非要找出田螺君不可！
从书房开始，什么笔架啊、镇纸啊、墙上挂的美人图啊，一一贴了，没有反应。
于是又去厨房，菜刀砧板试了一遍。
又去卧房，香炉盆景挨个贴了一遍。
呃，应该不会去浴池吧，若寄身在澡巾胰子之类的上头……光想想就够了。冰无漪一边嘀咕着，一边还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去贴了一遍符。
一无所获。
从中午一直忙活到天黑，冰无漪累得满头大汗，扯过扇子来用力扇着，就快要怀疑月藏锋是存心逗他玩了。
这时他偶然一瞥窗外，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个院子。
院子里面，还种着两垄白菜。
所以——？
冰无漪点着了一支蜡烛，擎着烛台揣着符走到白菜地里。天很黑了，土垄不平整，一脚高一脚低地走了半天，终于，他就着烛火的光亮，看到了一株长得极喜人的白菜。
冰无漪停下步，蹲下身，从怀里掏出符，探出手。
心里头莫名有了种预感，又生出了点期待，像初初萌发的菜叶一般鲜嫩，又像成熟的白菜帮子一般，滑滑的，鼓鼓的，涨得他胸口满满的。
……是什么样的人？
该不该准备点见面礼？
还是该向他讨要丢失的腰带——呃，湖笔徽墨比较重要？
就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一阵强风吹来，冰无漪手上没拿稳，符就被吹得脱了手。他慌忙要去抢，却不妨烛火晃了两下，“噗”——熄灭了。
视野里顿时一片漆黑，再瞧不着符飞去何方。
……
冰无漪在黑暗中瞪着眼睛，觉得心中那期待的小火苗，也“噗”地熄灭了……

（3）
冰无漪忽地一拍额头：“这田螺君莫不是属鼠的——专爱躲猫猫？”
满天的星星抖了三抖：好冷……

一片深情无人理，枉费冰心在玉壶。冰无漪默默收回了手，拎起熄灭了的烛台，想这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的，赶早回去洗洗睡罢。
他低头瞅着脚下免被土垄绊倒，却忽觉头顶闪过一道明亮的光。
冰无漪蓦地抬头，赫然见院子里挂着的一盏大红灯笼不知怎地突然点亮，紧接着周围的灯笼，一盏、两盏、三五盏，次第亮起来。冰无漪喜欢新奇事物，院子里装饰的灯笼也不是一色红，有黄的，有粉的，有月白色的，此时一齐点亮的效果，恰似小园春风，姹紫嫣红开满。
而后他看到一人。
腰系青罗带，发横碧玉簪，桃花眼，点绛唇，手持折扇半开半合，立在那灯火辉煌之中，含笑相迎。
此情此景，正合了古人最浪漫的一句诗：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冰无漪呆然。
紧接着，他做出了一个自然而然的反应……
回头看了一眼菜地，又转过头来看了一眼这人，以了然一切的语气道：“果然很像。”
……
（白菜们表示心好累，感觉不会再爱了。）

“白菜君。”
“我不叫白菜君……”
“那，田螺君。”
“我也不叫田螺君，我叫商清逸。”
“噢，商君，商仔，本公子名叫冰无漪，这么多日子相处也很熟悉了，我就直说了——把腰带还我吧？”
商清逸忍不住噗地笑出声来：“无漪公子，我以为你会先讨要湖笔徽墨。”
“不值什么，送你也成。”
“腰带为何就不能送？”
“本公子不爽。”冰无漪磨牙。在中阴界呆久了，他也有了那么点灵思慧根，商清逸神出鬼没的，偏要拿他这根腰带，也许有原因。古人云岂曰无衣与子同袍，衣服有时候代表的含义不一般。
商清逸摇着扇子，端起茶杯来喝冰无漪的碧螺春，一脸“我就不还，你还能来抢”的模样。
冰无漪：……本公子确实对抢男人的腰带没兴趣。
“第二个问题。”冰无漪想了想，又问道，“打算住几天？”
其实这问题不是他的风格，他不是这般患得患失的人，然而在中阴界，有些问题是绕不过去的。
是人是鬼。
是生是死。
能留多久。
冰无漪盯着商清逸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浑然不觉自己的眼睛也因烛火的映照闪闪发亮，直到商清逸很自然地把另一个茶杯塞在他手里，弯着眼睛笑：“至少住到清明节，我还打算观赏中阴界最负盛名的彼岸花呢。”
他这样笑着，便有一种从内心深处，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温柔气质，柔柔地飘出来，包裹住了整个房间。
美男计，红果果的美男计。
冰无漪啜着茶水也笑了：“好，不过你要付房租。”他知道商清逸没钱，但房租不一定要钱嘛。风雅如商公子，定能想出替代的法子。
“一言为定。”商清逸点头，貌似胸有成竹。

指挥着商清逸从壁柜里抱出一床被子，放到隔壁卧房，冰无漪道声安置，闲闲地拐回自己的房间。
然后他在桌上看到一张黄色的纸……这，不是六独天缺给他画的那道符吗？
拈起那符，原本曲里拐弯乱七八糟的符号被添了寥寥数笔，竟成了一幅小小的图画，形神毕肖，韵致非凡。
好巧思，好快手，只是这图怎么看，都像是……一颗白菜啊。
哈哈哈，商清逸你太有趣了……冰无漪笑得打跌，举着符映向窗口，透过薄薄的纸片儿，但见乌云已散，月挂半窗。今夜好个良宵。

（4）
第二天早上，冰无漪睡得懵懵懂懂，揉着眼睛撞进了厨房。
早起做饭会弄一身油烟气，所以要先下厨，后梳洗拾掇。习惯了神游状态的冰无漪进厨房，觉得今天眼前多出一大团绿毛在晃悠。
他尚在与周公恋恋不舍，迷迷糊糊伸手去摸了摸，扯了扯，想几时买了绿色的毛巾？
“嘶……”
好像听到有人抽气，又有手往下扒拉他的手，冰无漪脑袋清醒了点儿，睁开眼睛，一张放大的脸探到他面前。
“冰无漪，放手。”
哦！冰无漪这才想起来，他家里多了一口人。
松开商清逸的头发，一边打了个大哈欠。他穿着睡衣不曾梳洗，商清逸也是散头发披衣服，右手还拿个鸡蛋，一看就是常年自己下厨做饭的人。
“早啊商清逸。”冰无漪乐得不用动手，嘱咐了一句：“煎炒都行，不要白水煮的。”便打算回去继续睡。
往回走了三步，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
还没等他想明白，忽听身后“砰！”地一声巨响，随即被一个人扑住，猛然轰出门外，在空中划了个抛物线，结结实实、四脚着地摔在了地上。
“痛……”
冰无漪被摔得眼冒金星，回手去推压在身上的人：“起来，本公子快被你压断气了。”
“咳，不好意思。”商清逸先爬起来，又去拉冰无漪，干笑：“抱歉，我好像炸了你的灶台。”
冰无漪坐起来慌忙向厨房一看，果然里头浓烟滚滚，灰尘腾腾，炸碎的碗啊碟啊鸡蛋皮啊，被风一吹，散了一地。
他终于想起刚才忘了的是什么……
“这是上次跟倦收天要的九阳天火，阴气太重的人承不住。”冰无漪捂着额头，有气无力地道。
……无漪公子你在中阴界用什么九阳天火啊。
冰无漪转头，却又吃了一吓：“商清逸你的脸！”
商清逸觉得腮边有点痛，抬手一摸一道血。冰无漪蹦起来，手忙脚乱要跑去找药。
商清逸赶紧拉住他，安慰：“并不要紧，会自愈。”
冰无漪一不小心说了实话：“厨房坏了能修，你这张脸若破相了才是暴殄天物！”
商清逸笑他颜控，牢牢拖住了：“你的架势是想将我包成粽子，我可如何出门？不行。”
“出门作甚？”
“在厨房没修好之前，一日三餐都要着落在外面了。”
唔，有道理。
商清逸眼看冰无漪头发乱蓬蓬铺了一肩，整件睡袍散得快要掉下去，松了手示意他整理。
冰无漪瞅瞅自己，又瞅商清逸身上也乱成一团，两个公子哥，弄成一副狼狈相。
真是真是，有损形象。

默契地不再提这个鸡飞蛋打的清早，两人洗漱更衣，很快又收拾得风采翩翩，出门觅食去也。
冰无漪背着手走在前，高马尾摇摇摆摆，不时顺一顺刘海儿。商清逸虽然脸上贴了块膏药，但折扇轻挥遮住了，玉佩垂绦脚步潇洒。一双璧人走在街上，颇为扎眼。
可惜欣赏的人少。
“街上因何冷冷清清？”商清逸用扇子指紧闭的门扉。家家关门闭户，偌宽的街道就他两人行走，间或飘过一阵阴风，不知活物与否。
“中阴界是鬼域，晚上才热闹。”冰无漪问：“你到这里以后，未曾出门？”
“未曾。”
“也对，白菜无脚，也不会飞。”冰无漪遗憾，“可以附身为动物么，萤火虫就蛮好，这里很多。”
“记得了，下次试试看。”
“……”冰无漪觉得自己的冷笑话遇到了对手。
走了好半日，终于有一家开门的店。
“……孟婆豆浆？”商清逸对着牌匾上的字吸气：“吃了他家东西，不会前尘尽忘吧？”
“若真如此，本公子天天来这里吃早点。”冰无漪很有哲理地叹息，“在送走那三百七十位姑娘之后。”
“哈。”商清逸与他举步走了进去。

（5）
店里也空落落，别说食客，连老板都没有。冰无漪见商清逸望着墙角两个大罐子发呆，于是率先垂范，上前取了碗，揭开罐子上的盖儿，舀出一勺白花花的豆腐脑。
……还真是适合中阴界的食物啊。
另一个罐子里装的豆浆，不知放了什么染色剂竟是红色的，又揭开竹篮上的蒙子，里面装的是仿古馒首——人头样子的馒头。
商清逸顿了一会，扇子抵着额头笑开了：“中阴界，当真是个有趣的地方。”
冰无漪咬了口馒首，刚要回话，忽觉阴风席卷，一名佝偻老者无声无息出现在他们桌前，躬身道：“客官可要听故事？”
早餐时间还说书？二人好奇心都旺盛，欣然应允。
“今天我就讲讲彼岸花吧。”
“在咱们中阴界的护城河，三途河畔，开着大片的彼岸花，虽是一年四季常开不败，但也有盛衰循环。清明之后，中元之前，花相最艳，也被视作是接引花王的前兆。”
“花王？”商清逸的兴致明显被勾起来了。
“正是，在中元当日，花王将会盛开，那可是中阴界最好的景致。”老者慢慢道，“但看花，也有讲究的。”
“哦？”商清逸兴致勃勃，“什么讲究？”
“彼岸花是中阴界的守护之花，就如人世的玫瑰一般，代表着爱情与幸福，所以如果情侣同行观赏，就会得到祝福。”老者摇头晃脑地道，“但因为之前看花的人实在太多，不利于环境保护，从今年开始，只允许一对情侣去看，且要通过重重的筛选与考试，有意者可去鬼掌大人那里报名。”
“……什么鬼。”
“客官问我是什么鬼？老汉最好信口雌黄，将来必入拔舌地狱，做个拔舌鬼罢。”老者哈哈大笑：“请问客官你又是什么鬼呢？”
“……”
二人呆望着老者一阵风消失。片刻，冰无漪同情地拍拍商清逸的肩：“中阴界就是这样，时间长了就习惯了。”
“不过……”他喃喃道：“你是什么鬼呢？”
商清逸回神，也咬了口馒首：“白菜鬼。”
“噗……”
“哎呀无漪公子，不要糟蹋粮食啊。”

吃完早餐，冰无漪死拖活拽，要拉商清逸去成衣铺。偏偏商清逸打定主意，任他舌灿莲花，就是不去。
“我的衣服够穿了。”
“你明明还缺条腰带。”
“哈。”
“哈是什么意思……我的衣服不够穿，陪我行吧？”
“不行。”
“喂商清逸。”冰无漪磨牙，“你到底为什么非要本公子的腰带不可？”
“你品味不俗，全中阴界再找不出比这更适合我的腰带了。”
“……”
两人正在无意义地闲扯时，忽然街上人声鼎沸，有声音叫道：“花王争夺赛开始报名了！”
……花王争夺赛是什么鬼名字。还有，哪里突然冒出来这么多人……呃不，鬼？
商清逸却仿佛得到救星一般，笑道：“有趣有趣，我们去观赛吧？”
冰无漪知道讨回腰带无望，索性转换话题：“观赛有什么趣，我们报名参加吧？”
“这，我听说你与鬼掌关系颇好，要特许看花应该不难，再说，方才老者不是讲了，要情侣报名……”
“本公子听得很清楚。”
再听不懂话意就是迟钝了，商清逸“啪”地一开折扇，勾起唇角：“你是忘记那三百七十位姑娘了？”
“要忘记过去，必须拥有新的记忆。”冰无漪扬起下巴，霸气十足地伸出手：“本公子都作出这么大牺牲了，阿商你要小气？”
“风流韵事，商某向来乐意参与。”冰无漪本打算勾商清逸的下巴调戏，却被商清逸捉住手，拖着便走，一边笑道：
“今日方知何为倜傥不羁。冰无漪——是那些姑娘们福薄。”

注：馒头是诸葛亮发明用来祭祀的，所以最早是人头样子。——前半句是真的，后半句是我编的（。）

（6）
好热闹的天性，非独人有，鬼亦不能免俗。商清逸与冰无漪看着前面长龙般的队列，都有些悔不当初。
冰无漪耐性不佳，一时踮脚，一时叹气，一时又扯了商清逸手里的扇子来扇。商清逸好心找话题分散他的注意：“却不知这比赛比些什么？”
“无论琴棋书画、吟诗作对，或者比试武艺，本公子样样皆能。”冰无漪自信。
但商清逸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这里可是中阴界。”
“所以呢？”
“我在这里的时日虽短，中阴界的特殊礼数却见识得多了。若要捉鬼缚神，无漪公子你可会么？”
“……那便不看花了罢。”
“哎，怎可半途而废。”商清逸将他手中的扇子抽了回来，自己打开扇着。
“合缘则来不合则去，执着是苦。”冰无漪煞有介事地闲扯。
扯了一回，冰公子终于失却了最后耐性，一边叹息“生命怎可如此浪费”，一边扯出“我是鬼掌朋友”的幌子，拖着商清逸一溜向前，直插入第一梯队。
来到最前方，便看见赛场的景象。被人山人海团团围住的是一座两人高的台子，旁边架着软梯。鬼男鬼女排着队依序上梯，不到一炷香时辰便下来，原本煞白的脸都变成不正常的惨白。
冰无漪看着好奇，拽住其中一个：“台上究竟比试什么？”
“不可说，不可说。”摇着头一溜烟跑走。
商冰二人不怕事大，好奇心愈发重了。
“下一对。”台上有人叫，已轮到他两人。
冰无漪在前，商清逸在后，两人登梯上台。来到台顶，顿觉眼前一空。下面看这台子无甚稀奇，登上来竟异常阔大，台前方面向一条大河，血黄色的水流潺潺流过，正是中阴界又一名胜——忘劫川。
台边停着一顶软轿，旁边侍立两名丫鬟。轿帘低垂，看不见内中人。但轿子的装饰冰无漪足够熟悉了，正是鬼掌缉天涯。
轿中人见他俩上来，语气明显一顿：“……冰无漪，你又在做什么？”
“很明显吧，报名参赛。”
“比赛的规矩，必须是情侣，你没看到么？”
“商仔，你来回答她。”冰无漪气势指挥。
“鬼掌大人，情侣未必要异性。”商清逸吐字清晰，如珠落玉盘，整座台子都仿佛回响着这句话把台板打得噼里啪啦的声音。
……
轿帘掀开，缉天涯一脸“看到鬼”的表情，皱着眉头道：“你们当真要参赛？”
“千真万确。”
“好吧。”缉天涯将头扭到一边，冷哼一声：“这题目，可不是你们想玩玩就罢了的。”

并无过五关斩六将的重重关卡，这比赛题目只有一道：
在三生石上找到对方的名字。
“……”
冰无漪的表情有点僵硬，商清逸则好奇问道：“三生石在哪里？”
冰无漪道：“其实花王也没什么好看，本公子玩到此时尽兴了，不如回去罢。”
他转身要走，商清逸一把拽住，好笑地道：“到底是怎样？有难度方有趣味，试都不试一下么？
冰无漪回身叹了口气，解释道：“三生石也不远，就在这忘川奈何桥上。但奈何桥不走回头路。上了桥，要么喝孟婆汤入轮回，要么跳进河水里做千年的鬼魂……我们何必自找麻烦？”
商清逸摇着扇子：“你讲的是阳间的传言。阳间还说彼岸花是不祥之花，这边却说能保佑爱情与幸福，我看这奈何桥另有讲究。”
“再者，”他拿扇子掩了半面，凑近冰无漪耳边：“以你和鬼掌大人的情义，她也不至于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
“我听见了。”轿子里的缉天涯狠狠盯过来。
冰无漪闪了商清逸一眼，这绿油油的家伙装扮做派一贯如公子哥儿，却在此时，微露了些曾经纵横江湖的慧黠。他想了想，仍然摇头：“我是活人，天命未尽，上奈何桥料来也不会强勾了魂去，但你若去了回不来——我们可就生生做了‘露水情缘’的范本。”
“噗嗤。”鬼掌的两位侍女实在忍不住，以手掩口笑做一团。
商清逸笑道：“尽可放心，必不让你再送了第三百七十一位情缘去。”
“话都讲到这里，骑虎难下啦。”冰无漪定了决心，便率先向河边走去：“为了那花王冒险一搏吧——祝我们旅程愉快。”

（7）
本期问答：冰无漪的心魔是人，代表遗憾的感情，那商清逸的心魔到底代表了什么呢。答对有奖哦~【别打我我自觉滚远了……】

奈何桥，奈何桥，奈何桥上前世销。比翼拆散各自飞，魂魄不与共明朝。断恩弃义绝仇怨，哪分新朋与故交。千般挂碍皆忘却，但愿来生得逍遥。
↑请将这首打油诗视作旁白君。
……
冰无漪和商清逸来到忘川边，眼见血黄色河水流过，河底却是黝黑的，正不知有多少鬼魂被河流吞噬，又或是多少人的前世在此沉淀。河上浮着缕缕云烟，云烟笼罩中有一座细长的浮桥，跨越河面，直通入云烟深处去。
冰无漪和商清逸就谁先上桥进行了友好的磋商。
商清逸道：“是我提议冒险，应该我先上桥。”
“本公子是活人，你呢，不知道是不是活人……所以还该是我在前面。”
“……若这桥真有古怪，后面的人是有力奥援，所以你是活人应该在后。”
“援救不如逃跑来得快捷，你在后面，若遇不妥可以逃命。”
“这样争辩也无效率，索性拈阄决定？”
“拈阄，阿商你必要弄鬼。”冰无漪严肃脸：“我想到了——论姓氏笔画，我在你前面，这样就够了吧？”
“呃——”
“论拼音也是。”
“冰无漪——”
“论全名笔画数也是。”
“——哈。”商清逸被他打败了，伸扇子相让：“既然如此，请你先行。”
冰无漪胜了此局，得意迈步登桥。
他甫一落上双脚，整个人就被云雾笼罩得看不见了。商清逸忙跟上去，也立刻消失在云雾里。
轿子里的鬼掌缉天涯若有所思地托住下巴。

冰无漪上了桥，大团云雾如影随形地纠缠上来，忙回头，却见身后空无一人。
“阿商？”他试探着叫了一声，没有回应。又转头来看，前面也变得白茫茫一片混沌，前行的道路亦消失了。
但随即，在渺渺云雾之间，出现了一道人影。
在看清那人面貌的时候，冰无漪觉得喉头被哽住了。像是吞了一大块棉絮，上不去下不来，在喉咙里全挤做了一团涩然。
剩余的缝隙，只够挤出一个名字：
“劫、尘。”

商清逸追上桥，立刻觉得不对。
冰无漪的身影消失无踪，四周都是白雾，显然入了幻境。执念心生，由心入魔，接下来看到的东西必是心魔，但……
心魔人人有，凡人忧患多。但老实讲，商清逸对自己最大的心魔是什么，还真有点好奇。
他这一生，有过隐居山林诗酒花茶，也有过入江湖奔波忙碌。结交过有情有义的朋友，也遇见过有缘无分的姑娘。原则被贯彻，信念被身体力行，连最后的结局都是自己选择，可称无憾。
应该没什么执念了吧……
然后他看到了一根腰带。
环保的颜色，能屈能伸的造型，正是他当年指名让烨尘锈打造的“符合我商清逸本色”的腰带兼武器：风旒影。
呃……
商清逸打开扇子撑住额头，开始庆幸这幻境里无人了。堂堂商清逸大侠，若被人看见执念是一根腰带，还怎么在大侠界混。

曾经的地之厉，高傲刚强的义姐，站在冰无漪十步之外，冷然看着他。
冰无漪摸了摸刘海儿，张了张嘴试图挽救尴尬气氛，却成话难成句的徒劳。
许许多多的过往浮现在眼前，厉族的、中原的、忘却的重新记忆的，错过的人，无可挽回的事，还有那些留在心中的深深浅浅的伤痕。
“那个，劫尘也就算了，为什么你们都会出来啊……”
随着他越想越多，劫尘后面竟然出现了许多姑娘，细细看去，皆是曾经的红颜知己。
冰无漪这回改用双掌揉脸了：“喂，就算本公子号称爱之厉，你们一块儿出现，这刺激也太大了——”
“我说——劫尘，”话语渐渐褪去戏谑，他手掌慢慢按在胸前，感受着心口的热度和冷意，“……我找过很多遍了。”
“在中阴界里搜寻你的魂魄，试过很多法术，多到他们都被我磨尽了耐性，小十字威胁我若再找他试验，就让我一年都别想见到缉天涯……哈。”
“——但我没找到你的魂魄。”
“我终于明白，你已入了轮回，转世重生。听说经过轮回盘的灵魂像空气一样透明，七情六欲什么都不剩，更别说记着前世人。”
“所以就算你长得和劫尘一模一样，也不过是我自己的心魔。这点阅历，本公子还是有的。”
“我现在要去找阿商看花了。”
冰无漪放下手，跨步向前。他走到那些人面前，又从那些人的身边走过，便觉得浅浅的光流过，一道道身影消失在烟雾里。
“商清逸，本公子都走出来了，你再不出来就太漏气。”

注：“环保的颜色，能屈能伸的造型。”出自@小跑跑控八字眉的商烨短漫~

（8）
冰无漪以为自己顺利过关，没想到白雾一散，眼前竟是血黄河水，不及反应一脚踏空，就直接跌了下去。
“冰无漪！”袖上一紧，被人牢牢抓住了手。
冰无漪半身腾在空中，河水距脚踝只有寸许，抬头看是商清逸探出半截身子拽着他，再在上是灰蒙蒙的天，满天昏乱的云，仿佛在酝酿噩兆一般。
“——吓死本公子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冰无漪在商清逸的帮助下四肢并用爬上桥，刚提了个问句，就直接被商清逸抱了个满怀。
“喂，知道你很紧张我，但也不用——”
轰隆一个惊雷从天落下，炸在两人前方的河里，溅起血一般的河水，喷了两人一身一脸。
冰无漪后半句话被雷打断，仰面见又一道厉闪划破天空，见商清逸也在仰头看着天，眼神变了几变，忽然凑过来在他耳边笑道：“再见了无漪公子。”
一把就将他推出去。
冰无漪却反应极快地扣住他的双手，顺势将他抱住，用力过猛乃至扑在了桥板上。这时成片的雷落了下来，两人在桥板上打了几个滚，雷就在身边隆隆惊爆，炸得人浑身都起了一层战栗。
满天水花里，冰无漪掐着商清逸肩膀，恶狠狠地道：“本公子才不会这样送你走。”
商清逸头上的金簪都被撞得歪了，桃花眼盯着冰无漪，忽而释怀地笑起来，便翻了个身，将冰无漪压在下面。更多的雷不停地落下，几番擦着了商清逸的衣服，却终究没有打在他们身上。满天的雷和乱飞的水花里，看见商清逸放大的脸。
他笑得极温柔却又极无畏，和声说道：
“这是命定。”
“……至少也要看完花吧？”
“我本来也没打算就这样走，我承诺过，不让你在这桥上送第三百七十一位情缘。”
“……”冰无漪意识到自己大约干了蠢事，“那你推我作甚？”
“推你先过河去找三生石啊。鬼掌大人说过，既是比赛，越快找到越好。”
“那句‘再见’？”
“就是单纯的再见。”商清逸的笑愈浓愈醇，冰无漪却几乎看到那层笑意下的言不由衷。翻了个白眼：“反正若不是我抱住你，谁知道你会去选择什么。”
“这嘛……多谢无漪公子见义勇为。”
河水将他们身上打得湿透，雷狂暴地响了很久，终于缓缓销声。
松了手慢慢坐在一边，商清逸开始从容整理自己的头发。冰无漪也坐起来用力拧着身上的水，道：“能不能解释一下这什么情况？——咦，你的腰带？”
“此为我请烨尘锈打造的兵器，名叫风旒影。幻境里一念顿悟，我拿回了这件不应该到手的东西，所以就引来天怒了。”
“……不就是根腰带。”
“哎呀，现在看来，作用确乎就是条腰带。”商清逸站起来，对冰无漪伸手拉他起来：“但你的腰带，我还不能还你。”
“懂了懂了，你用我的腰带把你的命捆在我身上，这样就可以留在中阴界，而留在中阴界的目的，现在看来，就是拿回你的这把剑。”冰无漪叹气，“然后呢？”
这么看商清逸确实是鬼魂没差了，但他执念如此之深，留在中阴界不去转世投胎，一定要拿到自己的剑，是为了什么？
“拿剑当然为了杀人。”商清逸拉起冰无漪，“多亏无漪公子命硬，这般天怒，也不能伤你我分毫。”
“本公子倒觉得是你和花王有缘。”冰无漪叹气，抬脚走了出去。
人生是苦海，做鬼亦不能摆脱。这沉重的滋味，他非是第一次品尝了。
所以更要珍惜现在的时光。

（9）
“那边就是三生石吧？”
商清逸指给冰无漪看。他们此时已走到奈何桥的尽头，一块孤零零的石头坐落在岸边，虽然体积也算庞大，但若论记载这世间所有人的前世今生，就显太小了。
冰无漪走到石块近前，看了看，又敲了敲。
“什么都没有啊。”
商清逸也走上前摸了摸，掌心贴上石头时，忽见一道暗流涌过。
冰无漪见状，忙将自己的手掌也贴上去。
“果然有字，出生年月，兴趣爱好，经历过的事统统有所记载……不过，都是我自己的事情。”
“我看到的也是自己的身世。”商清逸道，“但，鬼掌说要我们找到对方的名字。”
“难道又是考验？”冰无漪不耐烦，“为了看朵花而已，需要搞这么多花样吗？”
“……不是考验吧。”商清逸淡定地抓住他的手按回石头上，自己探过头去：“我看你那边的，你看我这边的不就行了？”
“……”

冰无漪干咳一声，探过头去看商清逸那边的字。
“……哦，商清逸你的经历可真够丰富多彩……哦，单挑！……哦哦，竟然牺牲自己救大家，你对自己可真下得了手啊。”
“……”
“唉，只是可惜，好人不长命，坏人活久久，你将来转世投胎，还是做个坏人比较好。”
“……”
“既然都过去了，沉浸其中也无意义，这么长时间不说话是怎样？”冰无漪注意到商清逸身子都蹲了下去，正以一个极别扭的姿势看石头底部。
“……冰无漪，你的个人情史就不能简短一点么？”闷闷的声音从下面传来，冰无漪只见商清逸脑后晃悠的金簪和头巾，听他无可奈何地说道：“我才刚看到第一百位……”
“……”
“一百五十位……”
“二百五十位……”
“三百五十位了，再等等，快看完了。”
“…………”

足足多花了五倍的时间，商清逸终于把冰无漪的身世看到底。
“这样就算通过考验了吧？我们取得了看花王的资格？——恩？这边怎么多出一行字？”
冰无漪话说完就后悔了，抬手盖住那行字。商清逸闻声抬头，见他遮住的正是自己身世的结尾，顿了顿，了然微笑。
冰无漪道：“商仔，本公子觉得你是个不错的人，我们爱吃的口味差不多，爱饮的茶也相似，对收藏品和艺术也有共同话题。生活上，夜里你可以种白菜，早上你可以下厨煎蛋——”
“那你要将倦收天的九阳天火收了。”
“小事——就算你再炸了厨房，本公子也可以去孟婆豆浆吃早餐，与你装情侣，再一起看花。既然相遇，就是有缘——”
商清逸轻轻打开折扇，静静听着。
“所以。”冰无漪道，“本公子命硬，你就挂着你的执念留在这里，也无所谓啊？”
扇子落在他鼻尖上。
商清逸凑近来，唇几乎贴在扇页上，喃喃道：“千里长棚，没有不散的宴席。既然当下欢乐，何必强求将来——”
扇下的鼻与口凑上来，接着是双手搂住了他的后颈：“好吧，你说的有道理。”
商清逸撤去扇子，大方接纳了这名副其实的情侣邀请。
亦听那人碎碎念叨：“我闯江湖你未出，你闯江湖我归隐，而今痴人说鬼话……”
商清逸抽空接上了最后一句：
“恨不相逢……双生时。”

“小姐，咱们为何要来这里看这劳什子比赛？什么花王，到底有什么意思啊？”侍女一脸疑惑。
“鬼掌者，掌握鬼魂之命运……其实，不过是希望他们获得解脱。”
“在奈何桥上，有执念的鬼魂将获得化消遗憾的机会，只是并非每个人都能堪破心魔而抓住机会罢了。”缉天涯道，“现在看来，已经有人得到这个机会了。”
她笑了笑，坐回轿子里：“那说书的拔舌鬼倒是没讲错，彼岸花是中阴界的守护之花，会给鬼魂带来祝福。”
“我们走吧。”
侍女向台下排队的鬼魂挥手：“散了散了，今年的比赛结束了，明年请早！”

在冰无漪已经放弃遮盖的地方，有一行新出现的字迹，淡淡地闪着光：
“天石山怨灵肇因之人，将于彼岸花盛开之处现身，中元之夜，宿命了结。”

（10）
清明之后，便是中元。
……那位说，你这时序也太混乱，上一章明明距清明还有数日，怎地一闪眼，几个月便过去了。
“这时间过得也太快，怎地一闪眼，几个月便过去了？”
冰无漪伸手，将一页日历掀开去，新的一页大字写着日期，正是七月十五。
商清逸摇着扇子，那频率好似未曾更改过。回答冰无漪的话道：“欢娱嫌夜短，寂寞恨更长，说明你几个月的时间，过得很好。”
“啧，说得像与你无关似的。”冰无漪仰面倒下，正跌在他那张舒服的躺椅里，半翘起了脚，拈桌上的水晶葡萄，送一颗入口中。
商清逸坐到他旁边，也吃了一粒葡萄，细细品尝那酸甜的滋味。
冰无漪问：“我们什么时候去看花？”
“子夜阴气最重，也是彼岸花开最艳之时，就在那时看花，最妥帖。”
冰无漪点头，想了想又问：“看花以后……我们还会再见么？”
“你认为呢？”商清逸的回答四两拨千斤。
之后他们一起陷入了沉默，听着外面呼呼的风声。中阴界一年四季刮阴风，今日特别激烈，好似狂欢似的。
沉默无聊，枯坐易增伤感。于是冰无漪又开启了话题，现身说法何为前世今生、过去未来。商清逸则讲了天石山怨灵与自己的纠葛，以及自己必须去杀死的那个人——该说是鬼——是曾几何时，导致天石山遍布怨灵的肇因者。
“是坏人么？”
“我查过天石山怨灵的由来，是一位志士在武林大祸临头之时，为了救天下人而牺牲了天石山的居民。——这样或许不该叫坏人吧。”
“听起来与你有些像……”冰无漪道，“他虽造了杀孽，死后也就一了百了，怎地这么多年还在中阴界，又怎地必须为你所杀？”
“虽然我很想详细解答这个问题，但——冰无漪，已经入夜，我们该动身了。”
冰无漪赖在躺椅上不动。
商清逸起身，死拖活拽把冰无漪拉起来：“走吧，看花王的机会，可是我们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啊。”

中元是鬼魂的节日。
与平日的冷清大相径庭，今夜到处都是狂欢的鬼魂。街道上载歌载舞，笑语欢声，一道道烟气飘来飘去，互相道着恭喜恭喜，那热闹景象，与人间佳节也无甚不同。
商清逸和冰无漪沿着护城河一溜走去，除了鬼魂之外，便见大片的彼岸花。血红色的花朵，在今夜开得娇艳欲滴，仿佛也加入节日的欢庆。花瓣不时拂着两人的衣服，缠缠绵绵地攀附上来，热情地像挽留，又像是催促。
“你说催促，是催什么？”
“自然是催促迷茫的鬼魂早日大彻大悟，转世投胎啊。”
岸边游客的对白如是说。
商清逸摇着扇子从容向深处走去，冰无漪跟在后面，亦步亦趋。岸边的彼岸花越来越多，红得愈发夸张，已经像最浓烈的鲜血了，却还会绽出更多的艳色来。而与此相对的，看花的游人却是越来越少，直到最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他们便到了此行的最终目的。
那是彼岸花的群花之王，硕大的花朵摇曳在群花拱卫之间，伸出无数细长的花瓣，如同美女的手臂，尽情舒展，迎向满天星辰。
妖冶，魅惑，但又无法拒绝的美丽，令人窒息。
“阳间的传说，彼岸花代表幽冥，是不祥之花。”商清逸道，“但它在中阴界，必定有积极的含义。”
“活着就要像这花一样红。”
“……恩？”
冰无漪摊开手：“就是它在中阴界的含义。因为鬼魂都要转世投胎，它为了提醒大家，不管今生有多少遗憾，来世要活得尽情尽兴。”
商清逸笑道：“中阴界是一个有趣的地方。”
“既有趣，你为何不留下？”
“这嘛……”商清逸用扇子点着前面：“有人来了。”
天石山怨灵肇因之人，将于彼岸花盛开之处现身，中元之夜，宿命了结。

一个人影从花丛中走出来。
“——你终于来了。”
摇曳的彼岸花瓣与天上的星月之光辉映，空气里不断飘落血色的碎光，像是前世今生的碎片叠加又消弭。商清逸看清那人的面貌，一瞬微露困惑，随即豁然明朗：
“——原来如此。”
如镜面一般互相倒映的两个人，虽然装束有异，容貌却相同。对眼瞬间不需解释，已知彼此命运牵连。
商清逸道：“天石山的怨灵是你造就的……为救全天下人而将他们牺牲，但他们就不是天下人的一员么？正因此执念，他们仇怨难平，不得解脱。”
“而你，”那人叹道，“将他们牺牲了第二次，欠下更多孽债，乃至仅凭一条性命已不够偿还。”
“曾经听闻，前世今生可以在某些时刻短暂共存。当时觉得荒谬，如今亲眼见证，冥冥之中果有天意，无论几次轮回，因果循环，总要偿得干净。”
冰无漪插嘴：“商清逸，你可莫要做了和尚。”
“哈。”
“如今我能终结在你手里，你也能甩了包袱，轻轻松松转世投胎，原是天命慈悲。”那人道，“动手吧。你我都亏欠他们的很多。”
自己和自己相杀来偿还孽债这种事……
冰无漪背过身去，来到河边坐下。晃动的水流中，他看到自己倒映的脸孔，他听到背后剑划破空气的声音，他伸出手，接到一片飘落的碎光，合掌，落了一地晶莹。
他看见自己独自一人，与月在水中，对影成三。
他听见又一场命运交接，如华美的表演，然后谢幕。
他愿见明日晨曦及窗，伸腰而起，庆幸这一切都是黄粱一梦。
但他发现竟有一滴水落入河中，不由得摸了下腮边，笑自己正是痴儿。

“冰无漪，我要走了。”一只手搭在他肩上。
冰无漪摇头道：“阿商你真正不够朋友，就悄悄走了也罢，何必通知我？”
“若真那样，只怕我转世投胎也要被你叨念。”身后的人见他仍不回头，道：“缘来则来，缘尽则去，你送了三百七十个，不该这般看不开。”
“不然你也试试送三百七十一个，尝尝是什么滋味？”冰无漪仰面望天，依然不肯回头：“即将转世的鬼魂都很难看，你还是留点风流倜傥的印象吧。”
“哈。”身后人递过来一样东西：“冰无漪，但愿来生有缘，可以再见。”
“来生啊……”
冰无漪伸手接着，软绵绵的，是根腰带……呃不对，这是商清逸的武器，叫做风旒影的。
听得商清逸道：“这把剑，权抵房租吧。”

——“要住多久？”
——“我还打算观赏中阴界最负盛名的彼岸花呢。”
——“可以，但你要付房租。”
冰无漪笑了一声，将风旒影握在手里，转身想说什么。只是他回头，身后已经没有了人，只剩下点点碧绿的光，随着风徐徐飞散，如一场虚无缥缈的梦，消失在中元的午夜之中。
……

冰无漪回了家，将风旒影种在了白菜地里。
假如春天种下一根腰带，秋天会收获什么呢？
也许会是另一场奇妙的缘分吧。
……

——完——

这是一篇拉郎、鬼扯、逗比又有点风流的文。
两个有趣的人，一场相遇，没有刻骨铭心的恩怨，轻松的同时又有一点点伤感。
而今痴人说鬼话，恨不相逢双生时。
假如这篇文给道友们留下了这样的印象，我就非常开心了。
本文送给@阿瀑布布，虽然拖了很久但终于写完了呢。
感谢每位看到结尾的道友^_^

[ 此帖被花邊粽在2015-10-08 18:45重新編輯 ]

風簷展書讀，古道照顏色。
置文博客~风浪、忧靖、鹤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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