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9.15 【檐前負笈/檐晴+丹玥+⋯+⋯⋯】《幾曾識干戈》 66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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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治芳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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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20)

樓主發表於: 2020-12-25 03:07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9.15 【檐前負笈/檐晴+丹玥+⋯+⋯⋯】《幾曾識干戈》 66F

聖誕快樂，把長文發一篇（的開頭）出來。
檐前負笈重生。人物眾多。
配對目前已經確定的會有檐前負笈X天雨如晴，丹陽侯X泰玥皇錦，玲瓏雪霏前後換了三任追求者，丹陽妹妹被人追也追人最後選擇了皓蒼劍霨。
戲份較多的人物至少有：檐前負笈、泰玥皇錦、天雨如晴、荻花題葉、入道歧音、丹陽侯兄妹、玲瓏雪霏、無情葬月、旺財、來福、皓蒼劍霨、鳴觴爸媽、各宗老宗主⋯⋯同一代人年齡在顥天玄宿和天雨如晴之間的都會涉及，上一代從和菜雞姐弟交集的多少確定戲份多少，老紫微宗主戲份可能不算多但是存在感強烈。基本採用檐前負笈視角，女角色最主要的依次是泰玥皇錦、天雨如晴、丹陽妹妹、玲瓏雪霏。妹妹我給她起了名字白露。
寫了兩卷，目前草稿二十五萬字。二十萬（具體數字，不是虛指）字後會有限制級內容。

[ 此帖被宇治芳魂在2021-09-15 19:08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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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20-12-25 0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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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說臨死會走馬燈般想起一生要事憾事，檐前負笈此刻知曉這是真的。他一生活到三十三歲，他不知道是和基督耶穌亞歷山大一般的年紀。他一直以為死亡離他很遠，他還年輕，尚未成家立業，遑論生兒育女。他在人前擺出學宗輔士老成持重的樣子，心底以為自己不過是少年的同齡人。他活在道域迄今最動蕩的時代，此前竟然一直躲過了廝殺的魔爪，不曾識干戈。
劍刺進胸口的感覺真疼。早知道，我會對劍霨多一份敬畏……
部分大腦死命胡思亂想，好使另一半不受痛苦影響全心維持術法。掌中的劍幾乎要融化進軀體，待抽出來可能會連帶掉他一塊血肉、幾根手指。不要緊，我雙手能書，隨便哪個留全都好。靈力被迅速抽走，檐前負笈乾涸之余，甚至真的不能察覺太多疼痛，超負荷的大腦在他耳中哀鳴。
他以為戰爭過去了。戰爭在他少年時過去了，長姐護著他。現在他知道沒有。萬學天陣邊緣鳴觴無神的眼睛打量四周，二十一年前的死亡追上來了，不是追上了他而是追上了檐前負笈。
你快走啊……
萬學天陣兩度開啓，弟子居民都會知道有危險去逃命。希望不是所有人如鳴觴一般被控制。士心逃走的方向是血神來的方向。士心……
他慢慢閉上了眼睛。

檐前負笈睜開眼睛，他在巷子里。小巷兩側的牆很高，白磚巨大，像是將常見的建築按比例放大。其他倒一切是他記憶里熟悉的樣子。陰曹地府也是道域的模樣嗎？
「喵。」
他前方傳來一聲貓叫。檐前負笈抬頭，一隻碩大的黑白貓在牆頭，嘲諷地衝他甩甩尾巴，作勢要跳到牆另一邊。
「當心！」
作為初死之人，檐前負笈尚不能適應已經不會再死的念頭，出口叮囑。他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那是個女孩子般的聲音，像長姐從前的。或者說，是他幼兒的聲音。
貓在牆那邊安全落地的聲音傳來同時，檐前負笈低頭，看清楚了身上久違的……稚子裝束。
他穿著一條開襠褲。
檐前負笈尷尬地扯著前襟，試圖擋住不該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大庭廣眾面前的部位。上衣很短，他怎麼扯都遮不住。蹲下更暴露。檐前負笈不知所措。他從沒聽說過直接投胎到幼兒身上的事情……
「裕鉑！」
這個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動聽。巷子盡頭一名美麗的少女朝他跑來。她年未二八，正在發育，嚴謹的衣衫遮擋不住青春的氣息。她來到他面前，毫不避嫌地一把將他抱起來，嘴上埋怨：「又亂跑，害得我找你好久！」語氣卻充滿疼愛，檢查他渾身上下沒一點不對勁才放下心，抱著他要往回走。
「長姐？」檐前負笈試驗地喊了一聲。
「嗯？」泰玥皇錦看他。小弟這次跑丟依然是有驚無險，不知為何有點呆愣愣的。不就是只貓嗎，這有什麼好想的？
弟弟摟住她的脖子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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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20-12-25 0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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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帛不悅地整理房間。
前不久她天元掄魁落敗，不管怎麼說，總是回了家，不像之前基本得待在修真院。一回家成了弟弟的免費保姆，父親對她依然不滿，說她沈不下心光想走捷徑，偏偏沒有走捷徑的命和本事。現在又加上一條，連弟弟都看不好。要不是裕鉑很可愛，光他連累她多受白眼她就要遷怒了。
剛才裕鉑趁她不注意，追著一隻貓跑沒了影兒。玉帛找到他，他抱著她脖子大哭「長姐你回來了」。可能他還沒適應姐姐突然從修真院回了家？裕鉑沒一點事，但流的眼淚就夠父親瞪她了。她頂嘴，差點頂來巴掌。裕鉑跑過去說不許打姐姐，被父親一眼瞪退，但父親也沒真打誰。
玉帛掃了一眼。裕鉑已經睡了。他才三歲，哭累了就睡得舒舒服服。玉帛已經不太記得自己的三歲是怎麼過的了，大概和修真院課表一致吧。
她收拾好房間，給自己泡了茶，坐下讀書。一會兒，她聽見一聲軟軟糯糯的「長姐」。
哎呀，這個時候的裕鉑真可愛，就算可愛維持不住三秒鐘。
「醒了？」玉帛目光越過書案，投向在床上揉眼睛的弟弟，「別揉眼睛。晚上想吃什麼？」
「我想學術法。」
玉帛一愣，沒馬上回答。
「雷旨泣神方。」裕鉑補充。
玉帛笑了：「你想學雷旨泣神方？不跟著父親讀書了？你不是練武的材料，跟著我不務正業做什麼？」
裕鉑繼承了家族的早慧，大多數情況下已經能自如地和成人交談，但他畢竟是三歲幼兒，腦子跟不上姐姐。玉帛快樂地合上書。裕鉑想像她一樣，她很高興；至於真一起挨父親白眼，還是算了吧。
「我想學。」果真，裕鉑想不出理由，只是說。
玉帛過去摸摸他小臉蛋，從暖爐上取下烘熱的衣服：「喏，你說不想再穿嬰兒裝，我給你找出我小時候的改了改，你試試。」
衣料精良，做工精巧，一針一線充滿慈愛，繡著羽翼初成的小鳳凰。有一樣是玉帛有而裕鉑沒有的，就是一個慈愛的母親。但是玉帛沒有姐姐，裕鉑有她。
裕鉑乖乖地任姐姐擺弄，穿好上衣要自己穿褲子。玉帛不和他爭，笑看著他像模像樣地努力幾次把褲子提到了腰，稱贊了他一句。裕鉑跑到書案邊，爬到對面他的椅子上，湊過去抿了口溫熱的茶，玉帛已經把他要學的書遞到面前。
「我想學術法。」看到那依然是本華而不實的理論書，裕鉑囁嚅。
玉帛已經低頭讀書，聞聲抬眼看了他一眼，裕鉑下意識地要畏縮，他又給姐姐帶來麻煩了。他不怕父親，也不能設身處地地明白長姐為什麼怕；但他知道崇賢不怕長姐，同樣不能明白他這個舅舅為什麼怕。
但是玉帛說：「吃了晚飯我教你。」
裕鉑知道姐姐是答應背著父親教自己，眼眶一熱。長姐一向疼愛他，他從沒羨慕過別人有母親。誰的母親有我姐姐好看！
玉帛見他讀不下去，沒忘記先前的大哭，試探著問：「我不在的時候，有人欺負你了？」
「啊？」
「誰欺負你，你告訴我。」玉帛加重語氣。
裕鉑一聽就知道姐姐打算做什麼，下意識地說：「算了吧，沒人欺負我。」
玉帛盯住他：「真的沒人？」
「……沒有。」
玉帛的語氣軟了些，不無歉意地說：「我光顧著和丹陽侯吵架了，也沒注意你什麼時候跑走。真的沒有星宗弟子趁我注意力被引開欺負你嗎？」
「沒有。是我的錯，離開不先告知長姐。」
弟弟突然這麼懂事，玉帛以為他真的被嚇壞了，更注意了他一會兒。看他完全正常，她才說：「吃過晚飯，我們去找鳴觴。他練簫，我就教你術法。鳴觴不會告訴別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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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20-12-25 0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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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歲的檐前負笈過上了白天學習理論晚上練習實踐的日子。鳴觴在一旁吹簫，姐姐手把手教他低級術法。鳴觴偶爾奚落他幾句，就可能挨玉帛斥責。鳴觴從小狡猾，每天習完父母規定的進度就不肯再用功，剩下的時間是他自己的；但鳴觴也很努力，在他看來，練術法練演奏都不算用功，只有枯燥的樂理算。
好景不長，玉帛很快收拾東西離家去萬學天府跟隨宗主如畫江山學習。臨走她給弟弟看了自己擬的道號：泰玥皇錦。
「怎麼樣？」她問。
「真難聽。」裕鉑誠實依舊。
玉帛臉色一沈：「你知道什麼好聽什麼難聽？你也擬道號了不成？」
裕鉑把自己的道號給她看：檐前負笈。玉帛不以為然：「像個教書先生，白首老明經那種。」
「五十少進士，三十老明經。」裕鉑糾正。
玉帛不在乎：「不管什麼事，我都不想等到三十五十才做成。我希望早有所成，以後想幹什麼幹什麼。」
「長姐一定會大有作為。」裕鉑真心實意地說。
玉帛摸了摸他腦袋：「你呢？你想做什麼？輔士？宗主？修真院的院長？」
「都不太想。」裕鉑實話告訴她。前生或許也和姐姐有過類似的對話，但他忘了。他記得更清楚的是經書符咒，不是日常生活的應答。長姐……「我只想努力做個君子，以後娶相知相愛的妻子，生幾個孩子，過安安穩穩的日子，皓首窮經。」
「小小年紀就這麼沒志向。」
「……」
玉帛說完了話，提起包裹要出發，裕鉑眼圈紅了：「長姐，你不要走，你走了沒人陪我玩。」
「不是說要皓首窮經嗎？還想著玩？」玉帛刮刮他臉蛋。弟弟哭得她也想哭。「別哭，回家的時候，我帶昊辰來找你玩。」
「真的嗎？」昊辰是宗主的弟子，比裕鉑大一點，平時不愛搭理他。而裕鉑，還像所有小孩子一樣，最願意追著比自己大一點兒的。
「說到做到。」
姐姐走了，只剩老學者和幼子的家似乎一下子寂靜下來。檐前負笈聽到一聲稚嫩蒼老的嘆息，半晌意識到正來自自己口中。他又嘆了一口氣，把椅子推到書架旁，爬上椅子，努力地取下一本高深的書，攤在桌上開始讀。

玉帛不時有家信傳來。她的術法進境一日千里，義兄——宗主，很歡喜。父親讀信時間多，回信少，回信時少不了囑咐玉帛尊卑有序、不可恃寵而驕。檐前負笈知道姐姐拿到信又要皺眉頭了。宗主對長姐的器重和寵愛都是真的，年輕的長姐無法容忍父親要求的在她看來等同虛偽的禮節。
裕鉑站在父親桌旁研墨，看他搜索艱澀的文字記錄思考。父親注意到他，示意他下去：「別在下人的事情上浪費你的時間。去讀書。」
「父親，書我已經讀完了。」裕鉑畏畏縮縮地說。他怕父親，前生尤其怕。現在他只想多陪陪這位注定時日無多的老人。
父親嚴厲的眼裡閃過一絲銳利的光。檐前負笈多次在姐姐眼中看到相同的光。老學究從桌案前起身，領著兒子走進兒女的房間，問他：「你讀的什麼書？」
看到桌子上的書，老學究不禁訝異：「這些書你都讀完了？」
「讀完了。」
老學究在桌旁坐下，兒子畢恭畢敬地站著。他信手翻書，抽出貌似毫無規律的幾段考，聽著兒子的回應。一本又一本。桌上的書考完，老學究走到書架前，聽兒子說：「這裡的書我都讀過。」老學究沒再抽，問了他幾個問題，滿意地輕輕嘆息。他該為兒子的自覺欣喜，檐前負笈卻覺得父親卸下重擔般蒼老了。
蒼老只是瞬間，想起幼子今後的發展，老學究的目光又嚴峻起來。他說：「從今天開始，你跟著我學習。多觀察，多思考，少說話。不准學你的姐姐！捨道求技，愚夫所為也！」
檐前負笈俯首，並不忤逆父親。父親該當意識到了，他長女天性中的執拗不是來源於別人，只是父女二人都不肯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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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20-12-25 0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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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帛言而有信，不時帶昊辰來玩一個下午，每當這時裕鉑和鳴觴都會分外激動。昊辰平時在修真院，和他們這些私塾家教的小孩不同，最開始免不了矜持，很快就拋下不習慣，三個男孩在山坡野地瘋跑，每個人衣服上都掛著玉帛製作的追蹤符。
有一次，昊辰拿著追蹤符，用炫耀的語氣說：「我能讓它失效。」
「我也能！」裕鉑不甘落後。
「我不信。」鳴觴作為最大的一個，非常實際。
昊辰率先把追蹤符從脖子上扯下來，挑釁地看著鳴觴：「如果我做到，你要怎麼辦？」
「你說怎麼辦？」
「不准追求修真院的女生。」
「嘁！我對那群小屁孩才沒興趣。」鳴觴裝作老成。其實修真院最大的孩子只比他小幾天而已。「你輸了呢？」
「我不會輸。」
「我也不會。你呢？你要拿出什麼？」
檐前負笈想了想，他似乎沒有任何東西能拿來和兩個同伴賭。
「賭長姐。要是你輸了，她就是我姐姐了。」鳴觴說。
「我不拿長姐賭！」
「我賭我媽。要是我輸了，我媽媽就是你媽媽了。」
裕鉑不解鳴觴為何能這麼痛快地賭親媽。難道只因為他清楚他說了不算？
鳴觴把他的沈默當成了許可，拉過他的手：「一言為定。」
昊辰看兩個拉鈎的同伴，好像在看什麼傻瓜。等他們約定完，他指住符咒，口中念念有詞，符文隨著他的命令一點一點消減了。
「你會逆解咒術！」鳴觴有些驚訝。他出身樂理世家，一心家學，對其他方面並無太深興趣，但聽還是聽說過。
眨眼昊辰已經解了咒術，把空符紙往地上一扔，看著裕鉑：「該你了。不准重復。」
「切！」鳴觴對昊辰的小心眼表示不屑。
檐前負笈真的沒打算採用昊辰的方法。術力逆行稍一操作不慎就有危險，他天賦不在於武力，謹慎為上，不然父親又要責罵姐姐沒看好他。他在地上畫了法陣，將符咒放在中央，念念有詞。符文閃著光，漸漸淡去，像是被土地吸收了。
「化歸。」昊辰認出他的辦法，有些驚訝，「膽小鬼。」
這時候鳴觴倒出來護著裕鉑了：「你會嗎？」
「連一個追蹤符咒都擺脫不掉，有什麼資格問我？」
鳴觴受到挑釁，乾脆地扯下符咒開始吹簫。他的路數和昊辰裕鉑又不相同。他吹了一會兒，停下：「好了。現在不管追到的是誰，反正不是我了。」
「這不算失效！」裕鉑叫道。
「追不到我就算失效！」鳴觴反駁。
他們爭論一會兒，最後決定一切照舊，打算向山下走去，然後才發現自己邁不開步子——不知何時，地面出現了法陣，牢牢將他們三個束縛在原地。三個男孩互相瞪著，都呆住了。
「你解呀。」鳴觴首先對昊辰說。
「你解。」
「你解。」
「你，解。」
「欸。」
昊辰看起來好像要撲上去打鳴觴。
山下冒出一頭秀麗的黑髮，緊接著是其上精巧的銀飾。玉帛腳步輕快地走了過來：「你們三個小不點，以為對付得了我？還早著呢。」她解開法陣，歸還他們自由：「天不早了，回去吧。昊辰，吃完晚飯我送你回萬學天府。」
「我也去。」鳴觴馬上說。
「我也去。」裕鉑慢了一步。鳴觴嘴快起來很快。
「你做的飯嗎？」昊辰問。
「沒錯。再不回去，菜都要涼了。」
三個男孩歡呼一聲。鳴觴喊道：「預備，跑！」三個男孩像三支離弦之箭朝山下射去。
「小心！」玉帛在背後大喝，連忙拔腿追他們。

玉帛勸了父親幾句，一手領著昊辰一手領著裕鉑趁夜往萬學天府走。鳴觴大，不用人領，快快樂樂地跑著。昊辰幾次想掙脫師叔愛的關懷，他認為自己並不比鳴觴小多少，裕鉑才是需要人領的小不點。玉帛當然不會聽他的，一路緊緊牽著他，看鳴觴要跑遠就呵斥幾句。
到萬學天府，宗主的兒子正在外面。他領過師弟，請三人進來，玉帛不肯，說父親要求他們早點回去。這時宗主如畫江山碧松影出來了，讓義妹帶兩個孩子留下喝杯茶，待會兒他親自送他們回去。
「義兄，你日理萬機，不可因為我勞碌。」玉帛不肯。
碧松影豪爽地大笑：「我再忙，還能沒時間送妹妹回家嗎？」
裕鉑和鳴觴早就到處搗亂去了。昊辰聽師父這樣說，提出要求：「師父，我也要去。」
「你剛回來！」他師兄提醒他。
「我也要去！」昊辰堅持。
師兄作投降狀：「你們小孩子真無聊。」
碧松影一家在等小徒弟回來開飯，昊辰說吃過了，和鳴觴裕鉑在院子里玩，最後都被叫進來再喝一碗湯，不然不讓出門。三個孩子說起下午的比試，個個都不承認自己輸。昊辰要和裕鉑聯合說鳴觴輸了，裕鉑沒反應過來，鳴觴趁機拉攏昊辰要一起說輸的是裕鉑。
「小孩不要太在乎輸贏。」碧松影說。
「連天元掄魁輸贏也不在意嗎？」昊辰問。
碧松影摸了摸他腦袋，昊辰躲，沒躲過：「就算你輸，也依然是我的好徒弟。」
「我不會輸！」昊辰宣佈。
碧松影哈哈一笑，追問孩子們解咒的細節。
小孩子吃飽就打瞌睡。轉眼，坐到飯桌上時還信誓旦旦要再戰三百回合的鳴觴和昊辰歪在同一張沙發上。裕鉑被姐姐抱在懷裡坐在他倆中間。碧松影還有些事要處理，他堅持讓玉帛稍等，等他處理完這一點就一起送他們回去。
「師父，我也去。」昊辰說。
「放心，師父說到做到。」
玉帛笑他：「義兄，一定是你騙過昊辰，他才不敢睡覺。」
「師父沒騙過我。」昊辰口齒不清地反駁。
碧松影的兒子不太同意：「父親，昊辰都睡著了，抱他去也是睡過去睡回來，不如在家好好休息。」
「但是師兄想騙我！」昊辰坐起來說了後半句，「我沒睡著！」
他吵醒了鳴觴，鳴觴罵了他一句，昊辰罵回去，鳴觴再罵過來。轉眼，兩個男孩在地上扭成了一團。鳴觴年紀大有優勢，很快把昊辰按在地上。
「鳴觴，鬆手！」玉帛喝道。
鳴觴委屈地扭頭看鄰居姐姐，昊辰抓住時機要挖他眼睛，被碧松影的大手擋住。碧松影把兩個男孩分開，一手抱起一個：「別打架。我們出發。」
昊辰和鳴觴隔著碧松影的鬍子互相瞪著，看來很想再打一場。玉帛抱著弟弟起身，跟在義兄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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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20-12-25 0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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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的書房裡，老友對坐，老學究聽著宗主的意見，臉色越來越難看。
碧松影提議他把幼子也送進修真院。不行。玉帛已經按他說的去做了，到現在一事無成。裕鉑喜歡讀書，是專心鑽研的材料，去修真院做什麼？不博不精，一成不成？不行！連紫微星宗那個蠢貨宗主都知道鑽研術法的徒弟要留在身邊專心用功，不把剛收的小徒弟送進修真院去！
「好友，舒遠心才兩歲，紫微星宗一向待弟子滿六歲才送進修真院，何況她已經低於下次天元掄魁的年齡下限。」
「犬子本領低於下限。」父親面色不豫，「他在打鬥上的天資遠不如令徒，沒必要浪費十年去修真院給人陪襯。令徒若和他混在一起，只怕也變得毫無雄心壯志！」
來添茶的玉帛走到門口，正聽到這句，心裡暗罵一聲。
碧松影勸他：「志存高遠之余亦須意守平常。令郎鳳雛美玉，讓他與同齡人接觸，多瞭解四宗武學，有何不可？四宗誰不是道。」
「何必捨近求遠，觀察不學無術之道！」
玉帛打斷了他們的談話。碧松影見她進來，讓她放下熱水壺去休息，看來和父親還要談很久。
玉帛出門，眼珠一轉，過去把弟弟晃醒。

「裕鉑，裕鉑，醒醒！」
檐前負笈聽見長姐叫自己的聲音，一邊晃一邊輕聲叫他。說真的，他已經很久沒有被人從夢中叫醒了。上次還是在桃源渡口，……
他乖乖睜開眼。長姐湊在自己面前，小聲而快速地說：「義兄想讓你去修真院讀書，和昊辰同學，你想不想去？」
檐前負笈一個激靈坐起來。修真院。他是在入修真院的年齡區間里的，但他前生沒去過，是以逃脫慘案。如果他去，是否能察覺端倪？就算他不能，聰明的昊辰應該有法可想。
「我去！」不知不覺，他已經喊了出來。
「小聲！」玉帛緊張地捂住他的嘴，「你跟我說也沒用。去對父親和宗主說，他們在書房。記住，別對任何人說是我告訴你的，父親要是問，你就說我沒來看你、你自己起夜醒的！先穿鞋！」
檐前負笈胡亂蹬上鞋子，朝父親書房的方向跑過去。他旁邊熟睡的昊辰不滿地嘟噥了一聲，把自己整個卷進被子里。

修真院的生活和檐前負笈想象的一點都不一樣。
他們——他是說他和鎮守桃源渡口的同伴，皓蒼劍霨和天雨如晴——都想要重建修真院復興教育，雖然他們三個都沒在修真院讀過一天書。皓蒼劍霨超齡，天雨如晴年齡不夠，檐前負笈接受私塾教育。他離修真院最近的接觸是父親重病時來代幾節課，聽眾不少比他還高，他在上面緊張極了，講入神才自在起來。
現在他成了修真院的學生，和神嘯刀宗的四十餘名弟子一起。紫微星宗和仙舞劍宗都尚未將孩童送來。紫微星宗有這個規矩，至於仙舞劍宗嘛，傳言說是根本沒有出色的學生，怕丟人，才一拖再拖。
檐前負笈第一天到修真院就遭受好大白眼，尤其是穿著學宗服飾的。他確信那些投來敵意眼神的人他都不熟悉，困惑地問昊辰：「怎麼別人好像認識我？」
「他們認識令尊編寫的課本。」
「……」檐前負笈開始懷疑自己能不能活過今天晚上，決定跟緊荻花題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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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發表於: 2020-12-25 0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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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微星宗的生徒送來的時候，兩個在馬車門口抱頭痛哭的小女孩吸引了不少人注意。其中大一點的穿著紫中帶藍的衣服，看起來比這屆掄魁年齡下限大不了太多；另一個淡紫衣衫的就明顯年齡不足了。她們在一眾弟子里打扮得最整齊，更可怕的是，脾氣火爆的紫微宗主就站在旁邊，看著淡紫衣服的小小女孩摟著藍紫衣服的大小女孩不放手，眼中滿是寵溺的笑意。紫微宗主的火爆脾氣人盡皆知，這點上丹陽侯像他的私生子。檐前負笈看到紫微宗主笑，心裡掀起的驚濤駭浪不亞於看到一頭熊對自己咧開嘴笑。
藍紫衣服的女孩本來就不願意下車，被淡紫衣服的一抱，更不願意了，小姐妹摟在一起哭個沒完，嚶嚶嚶嚶。
檐前負笈扭頭看荻花題葉，想開玩笑說原來這就是女孩解決問題的方式，卻見對方一臉痴呆地看著馬車的方向，確切說，是看著抱在一起哭的兩個女孩中……大的那個。
「遠心，盈曦，別哭啦，師父保證以後讓你們常常見面。」紫微宗主哄徒弟。
「盈曦。」荻花題葉喃喃念著。幾年前紫微宗主專門收了個有術法天賦的女娃娃為徒，叫舒遠心，這個消息四宗大概都知道。以此推斷，盈曦肯定是另外那個女孩的名字了。
「我不要常常見面。」舒遠心哭著說，「我不要盈曦走！我要每天都和盈曦在一起！」
「師姐……」盈曦也哭。看來她們中間年紀大的反而是師妹。
紫微宗主溫聲軟語哄了又哄，好容易把盈曦哄下了車。他不知拿什麼哄得舒遠心答應乖乖待在車上，牽著盈曦往報名處走。荻花題葉變戲法一樣出現在他們面前，先彬彬有禮地問了宗主好，然後對盈曦自我介紹：「初次見面，在下荻花題葉，你可以稱呼我昊辰。」
盈曦答話前先抬頭看了師父一眼，收到鼓勵的目光才小聲說：「玲瓏雪霏，盈曦。」
「很高興認識你，盈曦。」
紫微宗主很滿意：「這麼快就交上朋友了！荻花題葉，盈曦在修真院就交給你了！」
「晚輩定不辜負宗主托付。」完備的禮節放在荻花題葉一個小屁孩身上，讓人看了只想發笑。他對玲瓏雪霏說：「我帶你去簽名處。」
玲瓏雪霏仰頭對紫微宗主說：「師父，你放心回去吧，有昊辰照顧我。」
「在修真院好好學習。我去看看你師姐。」紫微宗主看起來不放心另一個女徒弟，簽名處就在前方，他讓學宗的小孩領著這個女徒弟去了。如畫江山的徒兒，萬一照顧不好盈曦，還能跑了不成？倒是遠心，一個不注意就……
師父走了，玲瓏雪霏問荻花題葉：「剛才一直站在你身邊的朋友呢？他是誰？」
荻花題葉沒想到玲瓏雪霏注意到了檐前負笈，應該說，他沒想到玲瓏雪霏注意了他「一直」在怎樣。男子漢的激情充滿他胸膛，他說：「別管他，他是個膽小鬼，不會去哪裡的。」
玲瓏雪霏看起來完全相信了他的話，牽著他往報名處走。荻花題葉從沒如此痛恨過修真院的小。

檐前負笈自己當然不會跑去哪裡，如荻花題葉所說；他的玩伴很瞭解他。
可他看到人們三兩走遠，舒遠心的小腦袋從馬車車廂里探出來，接著靈巧地落到地上，躡手躡腳衝著大門跑過去的時候，趕緊跟上去了。馬車夫下車去打水，附近一個大人都沒有。
修真院外面是樹林，再遠是野嶺，再遠才連著山。每到學生們長到十幾歲的時候，修真院都會加強對樹林的監視，以免忍不住青春悸動的男女學生造出多少冤魂。
天雨如晴應該沒來過這裡，可她一路跑進去，頭也不回，像是根本不知道害怕。正因為她一直沒回頭，檐前負笈跟得越來越大膽，心裡盤算著怎麼勸她回去。天雨如晴是紫微宗主的小寶貝，這他是知道的；若說紫微星宗那一代能有一個不怕師父的弟子，那就是天雨如晴。不然，直接搬出紫微宗主的名號把她嚇回去就行了。
眼看越走越深，檐前負笈擔心起來，打算開口叫她。正在這時天雨如晴停在一棵大樹下，蹭蹭幾下就爬了兩三丈高。
檐前負笈傻眼了。他不會爬樹。
緊接著他發現自己沒法抬腳。他順著天雨如晴的腳印前來，不知何時他的好朋友在路上設了個法陣。
「說，你跟來幹什麼？」天雨如晴扒在幾丈高的枝椏上居高臨下，氣勢洶洶地看著檐前負笈，眼睛還紅著，「別想掙脫，不然法陣會爆炸。」
檐前負笈多麼希望天雨如晴說的不是真的。從前她不止一次炫耀說自己四歲就會這種複雜陣法，他和劍霨都從未當真。現在他見識了。
「我見你跑出來，就跟來了。回去吧，這裡有狼。」檐前負笈說的倒也不算假話。
天雨如晴往身後看了一眼，似乎認為狼會從深山出來，接著繼續看檐前負笈，宣佈：「我不怕狼。我打得過它們。」
「狼不用站起來都比你高。」
「那我也打得過它們！」天雨如晴堅持，接著語調帶了委屈，「打不過我也不回去。我要盈曦。師父不讓盈曦回來，我就不回去。」
然後她在樹上哭了起來。
檐前負笈不知所措。天雨如晴哭了一會兒，擦擦眼睛，往更高的樹枝上爬。高處樹枝相連，她看起來打算順著枝椏從這棵樹爬到另一棵。哦，那棵樹上結著果子。天雨如晴爬過去摘了兩個果子，扔給檐前負笈一個。果子砸在他手裡，檐前負笈沒抓住，彈出去滾遠了。
「笨蛋！」天雨如晴撇撇嘴，把手裡的扔給他，自己又去摘。她坐在梢頭晃著腳丫，一點也不擔心掉下去。
「快回去吧，不然狼來了要吃掉你的。」檐前負笈想不出理由，只好嚇唬她。
「我在樹上，你在地上，吃也吃你。」天雨如晴吃完一個果子，對準檐前負笈的腦袋把果核砸過去。檐前負笈趕緊低頭躲過。
「狼吃了我填不飽肚子，還是會吃你。」檐前負笈順著天雨如晴的話說。此時夕陽已經落山，天漸漸暗了。
「狼會爬樹嗎？」
「會。」
「騙人。」
「……不是，我是說，狼能將樹咬斷。」
天雨如晴抬眼看了看四周，她夜視力很好，下了結論：「狼咬斷這棵我換一棵。」她又吃完一個果子，這次瞄准的是胸口，檐前負笈蹲下才躲過。
天雨如晴評價他的身手：「你真笨，我扔這麼慢，你都差點躲不過。你如果在紫微星宗，師兄們會把你打死。」
「我不擅長打架。」
「你擅長什麼？」
「……詩文，佔筮，術理。」
「你們陰陽學宗有個特別厲害的星象解說家，你認識嗎？」
「那是家父。」
天雨如晴懷疑地打量他：「如果你能說出我叫什麼名字，我就相信你。」
「天雨如晴舒遠心。」
「你怎麼知道？」
「我當然知道。」
天雨如晴看起來相信了檐前負笈的說辭，念了幾句解咒，爬下樹打算把檐前負笈拉上來，免得大術數家的兒子被狼吃了。她剛爬下樹，遠處的黑暗裡響起狼嗥。那聲音驚人恐怖淒涼，如同爪子刮著死人的白骨，兩個孩子一時都呆住了。
「快跑！」天雨如晴首先反應過來，衝過去拉住檐前負笈就跑。
「這邊！我們是從這邊來的！」檐前負笈反過來一拉天雨如晴。他對路徑的記憶力很好，走過一遍就不會記錯。
「快跑！狼越來越近了！」天雨如晴對他大喊。她似乎有特殊的方式能得知狼群的距離，可能是哪顆星星在告訴她吧。
「他們不敢過來，修真院外面布了結界！」檐前負笈剛喊完，突然一愣。修真院外的結界是哪一年布的來著？……是下一年！
天雨如晴聽了他這話，一屁股坐在地上，使勁喘著氣。
「快起來！」換成檐前負笈像熱鍋上的螞蟻，「修真院外面沒有結界，我記錯了！」
「你騙我！」
「我沒騙你！」
「師兄們都說修真院非常重要，為什麼沒有結界！」
「等我們被狼吃掉就有了！」
天雨如晴努力了兩次沒爬起來。狼群越來越近。檐前負笈可以看到他們的綠眼睛在遠處閃著光，他似乎已經聽見狼爪和地面摩擦的聲音。天雨如晴問他：「修真院還有多遠？」
按他們現在的腳程，超過一刻鐘。
檐前負笈從開始跑沒忘記布陣法，現在他心中默念幾句，拉起天雨如晴又跑出一段，背後的地方起了狂風。
「它們停下了！」天雨如晴的聲音透著驚喜。
「停不了多久！」
果然，群狼不至於太把一個小不點的術法放在眼裡。沒幾分鐘，它們就開始頂著強風繼續推進。天雨如晴已經跑不動了，呼哧呼哧喘氣。她還小，體力連檐前負笈都不如。檐前負笈猶豫著要不要用一個照明術法通知老師。這時候就看人和狼誰的腳程快了。
天雨如晴突然喘著氣問：「陰陽學宗的術法會驅鬼嗎？」
驅鬼，這是大多數人對道域法術的看法。實際上他們只是道法自然，別說驅鬼，見鬼往往都得自殺。
「不會。」
聽到答復，天雨如晴乾脆地甩開檐前負笈的手，對他下令：「你跑回去告訴我師父，我在這裡等著他。你如果敢不回來，我就變成鬼纏你一輩子！」
檐前負笈哭笑不得。長久自在的相處，他知道天雨如晴溫雅有禮的表面下是顆年輕活潑的心，但沒想到她小時候這般「飛揚跋扈」。
「老師說男孩子不能丟下女孩子不管。」
「沒辦法啊，誰讓你是菜雞。」天雨如晴理所當然地說。
檐前負笈咬了咬牙。他當然不會丟下天雨如晴不管。他在想兩人是否真的不可能及時跑回去。他應該已經掌握了縮地術，但還沒試過……
前生長姐無數次的提醒回響在他耳朵里，學而時習。他現在意識到其必要性了。
他胸前的衣服突然亮了起來。長姐的聲音從中傳出：「裕鉑，你在哪裡？見到紫微星宗的舒遠心了嗎？」
「我在樹林里，她和我在一塊兒！」聽到姐姐的聲音，檐前負笈心一下落了地，顧不得問姐姐是怎樣找到自己的。
「什麼方向，多遠？有狼？！」透過術法聯繫，玉帛也聽到了狼嗥。
聽完弟弟的描述，玉帛的聲音冷靜下來：「裕鉑，你面朝狼群的方向，讓舒遠心站你背後。」
天雨如晴好奇地盯著檐前負笈發亮出聲的胸口，不肯站到後面去。「站旁邊可以嗎？」
「不擋你前面就行！」玉帛怒吼。都什麼時候了，弟弟還和她貧嘴。
檐前負笈應聲朝著狼群的方向肅立。他聽到姐姐在那邊低聲念著一個咒術，接著是另外一個威力巨大的咒術。然後她換了人類的通用語，言簡意賅地下令：「閉眼。」
隔著眼簾，一道強勁的白光閃過，接著是樹幹倒下的轟然大響。遠處傳來群狼慘叫。
「沒事了，你們往回走吧。」玉帛說。檐前負笈聽出她松了一口氣。
「長姐？」
「什麼？」
「我們累了。」
「跑得出來，就得走得回去！」玉帛訓他，「馬上給我往回走！」

強光引來了大人的注意。紫微宗主和修真院十幾名老師眨眼就趕到他們面前。紫微宗主檢查了掌上明珠安然無恙後，抬手給了檐前負笈一個耳光。
檐前負笈被抽得暈頭轉向，不知道怎麼回事。
紫微宗主指著他對徒弟說：「看到了嗎？」
「看到了。」天雨如晴異常乖巧。她已經哭夠了，再哭也哭不出什麼。
「再亂跑，這就是你的榜樣！」紫微宗主似乎到這時才反應過來這是在修真院不是在宗門，剛才挨他耳光的不是他的弟子。但甩出去的耳光沒有收回來的。修真院老師深知紫微宗主的脾氣，不敢忤逆，又不想學生再挨打，連忙把檐前負笈拉過來，關懷著他往回修真院的路走去。
當夜，檐前負笈被荻花題葉盤問了去向，第二天早上已經傳成學宗少年勇鬥數十隻惡狼的故事。檐前負笈汗顏。但遠程擊潰狼群又擊倒樹木阻隔的確實是學宗術法，無論他怎麼解釋別人依然說是他。相應的，找他挑戰的人瞬間多出很多，他往往兩三下就被打倒在地。
當夜，老師們連夜開會做決定，第二天就開始在修真院附近布下大結界。幸好這次的倆小孩沒真給狼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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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樓發表於: 2020-12-25 0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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荻花題葉，如檐前負笈知道的般，重色輕友見利忘義，拽住玲瓏雪霏的裙角立馬忘記了同氣連枝的難兄難弟。檐前負笈偶爾見到他控訴，他就涼颼颼地回應獨對群狼以一當百的英雄怎會需要區區荻花題葉，實際意思是你小子要是擋了我追心上人的路小心著點。十個檐前負笈也不是半個荻花題葉的對手，菜雞悻悻然退到一旁。
玲瓏雪霏倒是專門請荻花題葉帶她來向檐前負笈賠了個不是。她說知道檐前負笈肯定被她師姐連累了，師父不打女徒弟，脾氣上來誰站旁邊誰倒霉。「你是昊辰的好朋友，我相信你一定是好人。」她眨著大眼睛，天真爛漫的樣子和天雨如晴真像。
檐前負笈這次闖了大禍，長姐和父親先後來修真院。長姐來的時候紫微星宗正派出丹陽侯解決後續，老師叫檐前負笈去辦公室同學們就知道有好戲，仗著個頭矮跟在後面扒窗戶。丹陽侯比玉帛大不了幾歲，辦事乾脆利索。他講完知道的前因後果，玉帛看著弟弟臉上的紅腫，揚手一耳光清脆地落到丹陽侯臉上。小孩的驚呼立馬在窗外爆開。
這個時候的同學們還是太年輕了。檐前負笈知道過個十年他們就會想被美女扇的怎麼不是自己。
父親就沒那麼好打發了。他坐在那，只嚴厲的目光就讓檐前負笈抬不起頭。他羞愧地垂頭站了半天，聽見鄰居叔叔勸父親別太為難小孩。裕鉑是好孩子，換了他家鳴觴，指不定丟下小女孩自己跑了。
「抬頭。」父親的聲音不怒自威。
檐前負笈戰戰兢兢地抬頭，看著他打心眼裡敬畏的男人。
「你如果沒錯，為什麼低頭？」父親質問。
鄰居叔叔替他回答了：「還不是給你嚇的！」
「你自己說，你做錯了沒有！」
「……沒有。」
「那你為何不敢抬頭？」
「因為我做得不夠好。」
「你何處做得不夠好？」父親厲聲追問。
「……我讓父親叫我到辦公室談話，讓老師擔心，讓長姐奔忙……」檐前負笈一口氣說出許多。
父親問：「如果玉帛沒及時一關懷，你打算怎樣帶小女孩回來？」
「縮地術。」
鄰居叔叔訝異地看他。成年人會縮地術的都沒幾個。
「縮地術不能帶會掙扎的活物，你打算怎樣保證她的安全？」
「告訴她別亂動。」
父親恨鐵不成鋼地重重嘆了口氣。
「你要體驗生活、學以致用，卻連最基本的紙人傳訊都想不到！」
「我沒帶紙人在身上。」
「你帶了什麼！」
……除了腦子，什麼都沒有。檐前負笈不敢這樣回答父親。
「星宗的女學生至少會幾路掌法，你會什麼！你在修真院，學的是什麼！」父親重重一拍案。
「我沒學好，不怪修真院。」檐前負笈聽見自己回答。
父親又重重一拍案。
鄰居叔叔看不下去了：「夠了！裕鉑才七歲，你從他的角度考慮考慮，七歲已經有責任感，你該為他驕傲！」
「做對事情沒有承認的勇氣，他令我失望！若連正義都無法令一個人出聲，當他遭遇邪惡時又能指望什麼！」父親痛心疾首。
檐前負笈明白父親的意思了。老學究並非為他莽撞失望，他失望的是兒子有挺身而出的勇氣卻沒有事後直面父親的勇氣。
「我明白了。」他終於說。
「血氣之勇不可倚！」父親強調。
「明白了就好，讓孩子回去上課吧。」鄰居叔叔把他往門口的方向推。檐前負笈不敢走，等著父親指示。
「去上課吧。」父親說。檐前負笈如蒙大赦，行禮告退。
檐前負笈從辦公室出來，不少同學圍上來嘲笑他，大部分問他有沒有占卜到今天在學校挨自己老爹一頓訓。辦公室門再一開，檐前負笈的老爹站在門口，一群頑童頓作鳥獸散。

八歲開始，各宗弟子陸續接觸初級選修課。學宗門生須從琴棋書畫至少擇一。玉帛當年什麼都沒選，她是例外，以優異表現換取獨立行動。荻花題葉選了琴書畫，檐前負笈只選了書。
「聽說修了棋，以後學術數會輕鬆些？」有弟子過來打聽，問的是荻花題葉。荻花題葉是宗主的徒弟，想來會有旁人沒有的小灶，何況傳言他從很小就出入大術數家家門。
荻花題葉搖搖頭：「我打算直接選術數。」
「天師保佑，術數別在我們這代變成必修課。」弟子祈禱。他轉身問檐前負笈：「餵，令尊的課你有把握通過嗎？」
「我不會選的。」檐前負笈說。
弟子眼底透出鄙夷。
「家父在修真院講的層級我都懂，連我都能講。」檐前負笈淡淡地說。他很少用這麼大的口氣說話，因為小孩子們談學問的時候實在太少了。學習術數對深層術法與術法歷史研究至關重要，雖然是選修課，但幾代以來沒有膽敢不選的陰陽宗學子。從最小的學生滿九歲以來，他們要在這門高深的——父親大概會說在大門外摸索，以求登堂——學問門口掙扎三年。當然，掙扎的結果往往出乎意料。
檐前負笈選修書的原因很簡單。很快新的老師就會到來，他前生的姐夫。姐夫將見到姐姐而墜入愛河展開追求，姐姐會答應，他們會結婚。往後，檐前負笈希望這一生姐夫不要再太早地離開姐姐。姐夫離去後，倔強的姐姐甚至連哀慟都不肯向人說出口。你選擇了離開我，這是你應得的。
再往後，姐夫到來不久，棋的新老師也會前來。那時候，檐前負笈就不能滿足於平靜的生活而必須挺身而出做點什麼了。
檐前負笈和皓蒼劍霨的重逢就是在這個意想不到的背景下發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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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樓發表於: 2020-12-25 0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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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舞劍宗學子的到來排場頂得上三宗加起來。有不少學生停步好奇地探望，大多數則匆匆過去繼續乾自己的。神君對於這副景象不太滿意。他希望所有人都仰望仙舞劍宗，為此他可是把從最大到最小還在身邊的師弟都帶過來了。
但是很顯然，還未繼承宗主就當上了神君的玉千城的威儀在學生眼中遠遜於明天檢查進度的老師的威脅。玉千城忌恨地想著，不能讓這些夫子掌握孩子們的思想。
他陰暗的心理在看到一個衣著樸素、皮膚黝黑、暈頭轉向的年輕人拎著行李走進修真院時達到了頂點。
那年輕人正好奇地打量著四周，對所見的一切都充滿真誠旺盛的興趣。他注意到了神君的目光，回以露出兩排大白牙齒的微笑，然後就像對待看過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般將目光移向下一處。他叫住一名孩童，打聽：「請問，教琴的老師，休琴忘譜，今天在修真院嗎？」他選了孩童中個子最高的那個，應該能理解他的問題吧……
「我去找找看。」年紀大就是機靈，那名孩童愣了一下就腿腳輕快地跑了。嗯，仙舞劍宗之人身體素質就是不錯。
受託者順著一排教室跑過去，往每個裡面都看了一眼確定沒人也沒琴。其實他不是十分確定，休琴忘譜真的有琴嗎？但沒有人是確定的。現在是午休時間，在這裡找不到，他就……
他面前的一扇門突然打開，緊接著冒出一摞快和他一般高的書。皓蒼劍霨剎車不及，把書堆撞倒在地，露出一聲「哎喲」和兩條人腿。
「對不起……」皓蒼劍霨慌忙扒開書堆去拉被自己撞到的人。那應該是陰陽學宗的學生，穿著宗門服飾，摔倒的第一反應竟然不是爬起來而是看那堆書有沒有事。
檐前負笈怕自己忘掉迎接姐夫，餓著肚子呆在教室等著正午。他記得姐夫是在午休時間到達的。可他開始看書，很快就把姐夫忘了，直到暫時停筆，抱著一摞書戀戀不捨地出門然後被撞倒。聽著撞到自己的人明顯處於變聲期的聲音，他隨口問：「仙舞劍宗之人已經來了？」
「我就是。」
檐前負笈抬頭掃了一眼，大吃一驚：「皓蒼劍霨？」
「啊？你認識我？」對方同樣吃驚。

臨書玉筆旭長輝在門口等了幾分鐘，很快看到自己托付的小孩和另一名小孩跟在逍遙游身後匆匆走來。逍遙游的眼神有些許疑惑，或許成天面對朽木糞土讓他神志不清了。旭長輝可不會這麼簡單地揣測他——
「旭長輝？」
「哈！你認出我了。」
「費了不少力氣。你更黑了——」
旭長輝上去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讓逍遙游可能批評的旅途風塵都沾給了逍遙游自己一點。
他沒忘記是誰幫他引路的，扭頭和善地對仙舞劍宗的小朋友說：「多謝你，小朋友。」
像大多數小朋友一樣，小朋友並不滿意這個稱呼。他指著旁邊更小的小朋友說：「是他去找的。」
旭長輝打量著小小朋友。有點眼熟。他想不起來是誰了。
「檐前負笈。」小不點兒煞有介事地報出道號。
「是你！」旭長輝當然記得，他脫口而出，「令姐還好嗎？」
逍遙游投以怪異的眼神。
「長姐在跟隨宗主學習術法。」
旭長輝失望地嘆了口氣。他旅行回來，沒來得及拜訪宗主就到修真院了。
逍遙游看他失望的樣子，眼底終於浮現些笑意：「去吃飯吧，我請客。」
「走。」旭長輝回頭望了兩個小孩一眼，他們都在捂肚子，於是旭長輝知道他們餓了，「一起去吧，休琴忘譜請客。」
「我只說了請你！」逍遙游強調。
「別這麼摳門。」旭長輝搭著他的肩膀。
皓蒼劍霨看了眼仙舞劍宗馬車所在的方向。車空著，沒人在附近，看來大師兄他們都去忙了。
檐前負笈在一邊拉他的袖子催他，於是他順理成章地跟了上去。

逍遙游吃得很斯文，可能還在鄙視兩個餓壞了的小孩的狼吞虎嚥。旭長輝同樣斯文，但很有效率，一轉眼已經乾掉了大半盤食物，然後停下來，心滿意足地歇了歇：「我餓壞了。」
「多吃點，或許你和他倆一樣，還在生長。」
逍遙游促狹的話讓皓蒼劍霨稍微不自在。他是個處於青春期的男孩，最敏感的時候，何況他在和一桌不認識的人一起吃飯。
「別理他，他胃疼，心情不好。」旭長輝解釋，「肯定是因為等我餓壞了。我很感動。」
「哼。」這是逍遙游的回答。
他們吃飽就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起來，逍遙游確定兩個孩子已經不會再點任何東西後像旭長輝預測的一樣結了賬，問旭長輝知不知道他的辦公室和宿舍都在哪裡。
「肯定就在修真院裡。現在先看看我帶回來了什麼。會有多少學生選修我的課？我買了一千支毛筆，不知道夠不夠用……」
「修真院一共只有一百七十名學生。」
旭長輝張口結舌地反應了一下，有點懊惱地笑起來：「我想到了。那，送你們。」他將大行囊打開一線，取出兩支頗精良的毛筆，塞在檐前負笈和皓蒼劍霨手裡，「記得來選修書法課。」
「可我不是修真院的學生。」皓蒼劍霨終於有機會說，「我是來送仙舞劍宗的生員的。」
「那謝謝你今天的幫助！」旭長輝反應很快，給了兩個孩子一人一個告別擁抱，拎起行囊跟著逍遙游走了。
檐前負笈試圖擠出一個符合陰陽學宗生員身份的回應，不幸的是，他只擠出一個飽嗝，可能要歸功於旭長輝強塞給他的雞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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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樓發表於: 2020-12-25 0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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檐前負笈已經快走到森林的邊緣，皓蒼劍霨出於社會責任感還是什麼一直跟在他的身後。
「你還不回去嗎？聽說前些年有兩個學生在附近差點被狼群吃掉。」皓蒼劍霨嚇唬他。
「其中一個就是我。」檐前負笈回答。
皓蒼劍霨愣了一下：「你就是那個……以一當百的勇士？」
「不是，是我長姐救了我們。我長姐把護身符縫在了我衣服里。她在我每件衣服上都縫了。我遭遇危險，她可以及時聯繫我。」
「有姐姐真好。」皓蒼劍霨不無羨慕地說。
檐前負笈抬頭看著那棵樹上的果子。現在的季節比當年遭遇狼群時晚，樹上的果子比天雨如晴爬上去摘的時候更誘人，最低的枝椏離地面也有十米。皓蒼劍霨注意到檐前負笈的目光，從地上撿了個石子，奮力一扔，一個果子掉在地上成了果泥。
「你會爬樹嗎？」檐前負笈突然問。他對答案有猜想。
「會，但我不一定爬得了這麼高。」
檐前負笈不信。天雨如晴四歲的時候就能和玩兒一樣爬得比這還高了，皓蒼劍霨今年應該……快十四歲了。怎麼可能還沒四歲時候的天雨如晴擅長爬樹。
「你教我爬樹，我們交個朋友，以後我姐姐就也是你姐姐了，怎麼樣？」檐前負笈伸出友誼的橄欖枝。
皓蒼劍霨問道：「你姐多大？」
「很大，快二十了。」如果玉帛——泰玥皇錦聽到前面那個詞，可能會大義滅親。
皓蒼劍霨很冷靜：「我不一定教得會你。我先爬爬看。」
他活動了一下手腳，蹭蹭蹭地爬了上去，在果實最繁茂的那根枝椏上坐了下來，開始揪果子分享給檐前負笈。等他們吃得染了滿手顏色再也塞不下什麼的時候，才是正式開始爬樹教學的時間。
這個時候，皓蒼劍霨發現了一個非常嚴峻的問題：他下不去了。
青春期的男生會有些膽大妄為的想法，即使成熟後成為皓蒼劍霨那樣謹小慎微的男人者也不例外。皓蒼劍霨環視周圍的樹木，又低頭看了看在地下仰望自己的檐前負笈，決定大膽滑下去。
「你怎麼在這裡？」
荻花題葉的聲音。他和玲瓏雪霏拉著手出場。他掃了一眼高踞三丈的皓蒼劍霨，像沒注意到他一般繼續對檐前負笈說：「快回去，有人找你。」
聽這個模糊的表達，荻花題葉不是很希望檐前負笈回去。
「難道天雨如晴來修真院了？」檐前負笈猜來猜去，挑出最有可能的一項。
荻花題葉點了點頭，看來生怕玲瓏雪霏和師姐膩在一起不理他。
玲瓏雪霏注意到了在樹上的皓蒼劍霨，在其熱情地分享了大自然的饋贈之後。她捧著果子沒吃，問：「你下不來了？」
被一個比自己小的女孩猜中窘境，皓蒼劍霨尷尬地點頭承認。
荻花題葉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能打動玲瓏雪霏的機會，他說：「我幫你。」
「怎麼幫？」檐前負笈脫口問。昊辰投來一個他熟悉的鄙視眼神，接著雙手捏訣：「大地之鏈！」
鎖鏈爬出土地，像藤蔓般繞著樹幹向上。皓蒼劍霨以為對方要襲擊自己，趕緊往遠處爬了一點。待鎖鏈爬到皓蒼劍霨水平時，荻花題葉說：「好了，你可以下來了。」
皓蒼劍霨猶豫：「可是我聽說接觸大地之鏈會受到攻擊……」
「但憑施術者心意決定。我撤銷了攻擊。下來，快。」
荻花題葉的措辭很有力，皓蒼劍霨沒再猶豫，抓住鎖鏈往下爬。荻花題葉細心地將鎖鏈交錯成網格狀，爬起來十分方便。皓蒼劍霨敏捷得像猴子。檐前負笈想起前生在桃源渡口時自己為瞭解救一隻爬上樹下不來的小貓也被困在樹上，最後倒掛下來把貓遞給劍霨，法陣緩衝才頭朝下落地。當時他怎麼就想不到利用大地之鏈？昊辰九歲就想到了。
「有兩下，比泰玥皇錦強！」
一個陰鬱的聲音。沒人察覺不速之客，此時都一驚。皓蒼劍霨手一抖，沒及時抓住鎖鏈，在離地面四五米的地方倒栽下來。荻花題葉先護住玲瓏雪霏，術法迅速去兜皓蒼劍霨。不速之客比他更快，一道人影閃過，皓蒼劍霨已經被拎著衣服放在地上。
「多謝師兄。」皓蒼劍霨畢恭畢敬地行禮。
「哼。」不速之客這樣說。
來人很年輕，看形容二十出頭，板著臉，一副正生誰的氣的樣子。皓蒼劍霨喊他師兄，但明顯有點怕他。
檐前負笈知道來人是誰了，長姐在修真院的勁敵霽寒霄。
霽寒霄問皓蒼劍霨：「你來這裡做什麼？」
「四處看看。這些是……」皓蒼劍霨剛要介紹，想起還沒和檐前負笈說好做朋友，猶豫了一下。
「我們是他剛認識的朋友。」檐前負笈主動接話，「在下陰陽學宗檐前負笈。」
「陰陽學宗，荻花題葉。」
「紫微星宗，玲瓏雪霏。」最後一個聲音比在場其他的加起來都更好聽。
霽寒霄冷笑：「進不了修真院，倒在修真院交了朋友！」
聽他這樣說，皓蒼劍霨眼裡閃過一絲怒氣，但更多的是屈辱，看來他清楚自己進不了修真院並非只因超齡。
「你該慶幸超齡使你免於淘汰。師父年老心軟，才收你入門牆。」
聽著霽寒霄不斷吐出傷人的話，檐前負笈氣得要衝上去揍他。荻花題葉悄悄一拉他，示意讓自己來。他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能在玲瓏雪霏面前出風頭的機會。
霽寒霄的目光果真轉向荻花題葉：「陰陽宗主的徒弟？比他義妹有出息！」
檐前負笈捏緊了拳頭。昊辰再不回擊，他就自己來了。
「遠遠不夠，」荻花題葉彬彬有禮地回答，「即使超越師叔，想親手贏得天元掄魁，我還要確保三宗不出現下一個天之道。」
「三宗——」霽寒霄應聲變色。
「不包括仙舞劍宗。畢竟，貴宗此代弟子的資質一目瞭然。而下個神童若出現在陰陽學宗，搶了同儕的參賽位置，獲勝之後，荻花題葉作為陰陽學宗的一員也只好送上感激與祝福。」說人別揭短，面對哪壺不開提哪壺的霽寒霄，荻花題葉明顯暫時放棄了這項美德。
霽寒霄刷地拔劍，皓蒼劍霨見狀連忙衝上前安撫師兄。霽寒霄一把把他揮開，殺人的眼神盯著面前三個小孩，咬牙切齒：「禍從口出！」
「在下今年已經九歲，即使閣下打敗我，也不能洗刷將參賽權拱手讓給八歲天之道的恥辱。」荻花題葉繼續挑唆。時年八歲的檐前負笈聽了，生怕霽寒霄突然遷怒。
「看來，沒人教你們這些陰陽學宗的孤兒做人。」霽寒霄拔劍出鞘。
皓蒼劍霨大驚：「師兄，看在四宗情誼，不可啊！」
霽寒霄不屑一顧：「四宗情誼？宗內都沒有情誼！」
「那是你們仙舞劍宗。」檐前負笈忍不住開口。
皓蒼劍霨投來的眼神讓檐前負笈幻覺自己背叛了朋友。
「可以回去了嗎？」玲瓏雪霏輕柔的聲音突然響起，「我師姐還在等我們。」
女孩子的聲音插進來，劍拔弩張的氣氛頓時變質。霽寒霄憤憤收回劍，瞪了皓蒼劍霨一眼，大踏步往回走。皓蒼劍霨趕緊追上去，悄悄對幾人擺了擺手。待他追上霽寒霄，後者馬上開始用語言在他身上宣洩有志不獲騁的憤懣。
「真不明白劍霨為什麼不揍他。」檐前負笈忿忿不平。
荻花題葉輕描淡寫，噎住了檐前負笈後面所有的話：「因為他菜。」
然後，他看了看檐前負笈，補充：「就像你一樣。」

「喂，你這麼長時間都摘果子去了？你學會爬樹了？」
兩年不見，天雨如晴囂張的樣子沒改變多少。她果真是紫微宗主的小寶貝。檐前負笈把攢下來的果子都遞給她。天雨如晴挑了一個，拉過檐前負笈的衣擺擦了擦，就往嘴裡塞。
玲瓏雪霏說：「師姐，我去給你們洗果子。」
「我去。」荻花題葉搶過任務，趁玲瓏雪霏不注意瞪了檐前負笈一眼。檐前負笈不帶果子回來天雨如晴就不會吃，天雨如晴不想吃玲瓏雪霏就不會說去洗，那樣他就不用獻殷勤跑腿。
「給我留兩個。」天雨如晴從荻花題葉手裡搶回兩個，又拽過來檐前負笈的衣襟擦擦，不肯浪費一點時間。她擦了另一個，遞給領她來的大女孩：「姐姐，你嘗嘗，甜的。」
大女孩微笑著搖了搖頭。
檐前負笈不認識這個女孩，卻覺得她面熟。玲瓏雪霏和天雨如晴都叫她姐姐，但明顯她不是她們任何一人的親姐姐。她很瘦，看起來和許多多乾農活的婦女一般健康有力。檐前負笈確定她不會任何一點武功。按熟悉的計齡法，她應該和皓蒼劍霨在同一個六年區，看著比長姐小一點。
荻花題葉洗完果子回來了，玲瓏雪霏請女孩吃，女孩還是搖頭。
天雨如晴嘰嘰喳喳說著。上次她差點被狼吃掉後被師父禁足，兩年沒怎麼出過星宗。紫微宗主言而有信，玲瓏雪霏經常回來，還按她道號擬了道號。她向朋友講兩年來的事，又向師妹講最近的事，還吃著水果，小嘴一刻都不停。
既然朋友喊姐姐，荻花題葉跟著玲瓏雪霏稱呼女孩姐姐。檐前負笈猶豫。他有親姐姐，不願意喊別人姐姐。
女孩笑著對天雨如晴說：「遠心，你還沒向朋友介紹我呢！」
天雨如晴伸出被果汁染得紅乎乎的手：「檐前負笈，這是我姐姐，我師兄的妹妹。姐姐，這是我的朋友，陰陽學宗的檐前負笈。」
玲瓏雪霏插嘴：「是我姐姐——」
天雨如晴瞪她：「我姐姐！」
「我姐姐！」
親如姐妹的師姐妹眼看要為子虛烏有的姐姐打起來，天雨如晴發現了不對：「檐前負笈，檐前負笈，你怎麼啦？」
檐前負笈知道自己現在的臉色一定很嚇人。事實上，他整張臉變得蒼白，嘴唇都失去了血色，眼神彷彿見到了極大的恐怖。
他知道這個女孩是誰了。他不認識她，但是知道她，並且知道後異常清晰地記了她很多年。
內戰時期的懸案之一的受害者，紫微星宗丹陽侯的親妹妹。
接下來的時間里檐前負笈神不守捨，天雨如晴很不滿，在他衣服上印滿了紅掌印，直到丹陽侯辦完事回來喝止。天雨如晴往手掌上吐了口唾沫，趁師兄不注意給他印了最後兩個手印。丹陽侯暴怒地要打她，被自己親妹妹攔下。看起來丹陽侯很疼愛他這個小妹，一聲「二哥」就讓丹陽侯放下了巴掌。
「你家裡還有兄弟姐妹嗎？」聽到稱呼，檐前負笈好奇地問。丹陽侯一直給他沒有任何血親的印象。
不知為什麼，紫微星宗師姐妹一齊瞪他，於是檐前負笈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女孩看起來不太介意，說：「現在只有我們兩個。」
以道域民間的醫療條件，不少嬰幼兒夭折。看丹陽侯和其妹的年紀差距，或許中間實際還隔著幾個沒能長大的幽魂。檐前負笈和姐姐年紀相差更大，但原因不一樣。檐前負笈知道確實是自己問了不該問的問題了。
丹陽侯低頭看了看外袍，僅有的兩處淺色被天雨如晴印上了紅手印。小師妹不好意思，說：「師兄，回去我給你洗。」
「你洗？哼。」丹陽侯鼻孔里出氣。
「我找人給你洗。」天雨如晴理直氣壯。
「好吃懶做！」
「師父讓的！」
天雨如晴振振有辭，丹陽侯無話可答，沒好氣地說：「玩夠了沒有，玩夠了快回去！」
天雨如晴一骨碌跳起來，躲到玲瓏雪霏和荻花題葉後面：「你們先回家吧，回宗的時候再來接我。」
「休想！」丹陽侯一聲厲喝。
玲瓏雪霏勸他：「丹陽師兄，我會一直和師姐在一塊兒的。」
天雨如晴也保證：「我會寸步不離師妹的。」
丹陽侯顯然不信。
天雨如晴指著檐前負笈：「如果我再亂跑，你打他就行啦。」她抓過檐前負笈手腕，迅速往上畫了個符咒：「喏！」
「師姐！」玲瓏雪霏見小師姐這副樣子，好氣又好笑。
丹陽侯畢竟心軟，再三警告各人後叫上小妹走了，袍子大概回家再洗。玲瓏雪霏拉著天雨如晴去洗手，檐前負笈跑回寢室換了身乾淨衣服。他衣服多，不怕糟蹋。他想起和同伴告別時聽見玲瓏雪霏輕聲對天雨如晴說不該弄髒丹陽師兄的衣服，又想起丹陽侯妹妹的衣著打扮，知道他出身並不富裕。檐前負笈家在他看來不算富，但家境殷實，他姐弟從來沒落到丹陽侯兄妹的地步。
他正整理衣服，外面傳來迅速的腳步聲，接著是天雨如晴在念什麼術法，寢室門彈開了，天雨如晴在玲瓏雪霏的阻止聲中衝了進來，毫不見外地把檐前負笈和荻花題葉的零食搜刮一空。
「你的就是我師妹的，我師妹的就是我的。」她對荻花題葉說。接著又對檐前負笈說：「你的就是我的。」
兩位男士只能點頭。
因為神君親自送仙舞劍宗學子前來，這天下午沒課。四個人聚在一起喝茶聊術法。天雨如晴話最多，檐前負笈發現她確實對法術有一種特殊的悟性，即使她從來沒怎麼想過將此轉化為戰鬥能力，也遠遠超出了他認識的絕大多數陰陽學宗弟子的天賦。他想起紫微宗主欲與陰陽學宗術法抗衡才收了這個門徒的傳言，心想此言不虛。紫微宗主是在按培養術法家的方式培養她。
「……嗨，大數術家的兒子，你怎麼說？」
荻花題葉不接腔，檐前負笈知道他大腦在高速運轉，試圖從這場對話中盡可能多地得益；玲瓏雪霏靜靜聽著。天雨如晴向檐前負笈提問，檐前負笈連忙回答。
紫微星宗對術數研究不深。天雨如晴對此不陌生也並不精通。她認認真真聽檐前負笈說著，跟得上他的思路，突然說：「要是我能來上你們的術數課就好了。」修真院的課對所有學生開放，只不過一般只有本宗人選。
「他是術數先生的兒子，讓他和他父親說。」荻花題葉發揮重色輕友的特質。
「師父不會讓我來修真院上課的。」天雨如晴失落地卷著衣角，忽然眼前一亮，「霏霏，你說我們求師父請他來紫微宗講課好不好？」
「除了你和顥天師兄，沒人會想聽的。」
「師父請就有了。」
「他們會在心裡罵你。」
「不會的。」天雨如晴嘴硬。
這時候，外面傳來馬車離開的聲音。仙舞劍宗的隊伍走了。檐前負笈想起還沒和皓蒼劍霨道別。他跳起來跑到門口，馬車已經不見蹤影。跑出去也追不上了，下次再說吧。
其他三人追著他跑出來，聽他解釋完原因，剛要回去，聽到有打架的聲音。幾個仙舞劍宗的小孩圍著一個衣著華麗的仙舞劍宗小孩邊打邊罵，隱約可以聽清「就你也配進修真院！」
檐前負笈努力辨認被欺負的人，心裡突然一顫，是無情葬月。
年幼的無情葬月抱著頭在人群中躲來躲去，似乎只想少挨幾下。
他不想管。
「我們回去。」他若無其事地說。
往常遇見這種事，不能打還愛惹事的檐前負笈都是第一個衝上去的，打不過的時候荻花題葉會幫他收拾殘局。這次見他一反常態，荻花題葉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沒表示反對。荻花題葉不是見義勇為的人。
天雨如晴要過去看熱鬧，檐前負笈拉住她說：「那是仙舞劍宗執劍師的兒子，達不到能進修真院的水平，靠他父親的權勢佔了一個名額。」天雨如晴聽他這麼說，一時還想不明白利害關係，出於對檐前負笈的信任，先縮回了踏出去的腳。
玲瓏雪霏卻突然說：「不能任他們欺負人。」
「他被欺負是因為他父親先用權勢欺壓別人。」檐前負笈反駁。
「那他的父親若知道自己兒子被欺負，只會變本加厲地欺負那些孩子的父親。」玲瓏雪霏說，「你們在這裡等著，我去看看。」
「我和你一起去。」荻花題葉跟上去，對檐前負笈和天雨如晴做了個別跟來的手勢。
天雨如晴亮晶晶的大眼睛沈默著，像在思考方才的決定是否正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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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九脈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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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9.15 【檐前負笈/檐晴+丹玥+⋯+⋯⋯】《幾曾識干戈》 66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