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8.21 【三傑】專案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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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ris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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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1-08-21 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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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21 【三傑】專案調查

1.

一個男人走在大街上，風衣衣領直立，臉部表情僵硬，走起路來步伐穩健、背脊筆直。若換一身裝扮，那他毫無疑問是個最正統的軍人。
他進入一條陰暗的小巷，巷弄盡頭是一棟破舊的小屋——彷彿在幾十年前堪堪躲過戰火，如今已如風中殘燭。
他在門上敲了兩下，而後把雙手背在身後，瞇起眼睛等待。
門呀地一聲打開，開門者是一個年輕男子，皮膚白皙、長相端正，嘴角淺淺的上揚。
「羅碧將軍，請。」年輕男子比了個手勢並讓開身子，但男人動也不動，仍是冷冷的瞇著眼睛看他。他發出無奈的笑聲，開口道：「在下神蠱溫皇，幸會。」語畢，他半開玩笑地行了個軍禮。
「手勢錯誤。」對方終於開了金口，邁開大步往屋裡走。
溫皇聳聳肩表示他的遺憾，走向客廳那張酒紅色的單人沙發，舒舒服服的坐下：「將軍自便。」
羅碧掃了一眼桌上的茶水，香氣不重但使人放鬆，茶葉是上等貨。
「我不耐廢言。」他坐上一旁的木椅，手搭在膝蓋上頭，食指敲了敲膝蓋：「說清楚，如何配合、如何聯絡。」
溫皇嘆了口氣：「長官，我尊貴的將軍大人。你要明白我們此刻是同事——或著說搭擋。你明白搭擋的意思嗎？」
羅碧繃直了身子，嘴角維持在那個詭異的弧度，唯一像個人類的眼睛此刻正凌厲的瞪著對方。
但溫皇似乎毫不在意。他整個身子都陷入沙發中，顯得放鬆又發睏：「依照字典——最八股的做法——搭擋的定義是，例如⋯⋯您把那張拙劣到令人作嘔的人皮面具卸下。」
「神蠱溫皇。」羅碧站起身，居高臨下又冷硬的說：「別挑戰我的耐心。」
「當然、當然。但我可沒法做到友好的送上餅乾與咖啡，再堆著笑容說天啊！我們偉大的藏鏡人，我何其榮幸！而你該做的——如你所言：配合我。配合的定義是乖乖接受被下放的事實，跟著我、一介小情報員，做點無關痛癢的小調查，直到回歸原職的那天。」
羅碧轉過身，他覺得對方每句話都使空氣更加黏膩煩悶。「我不是被下放。」他最後只針對這句話反駁。
「是啊，你只是和王爺走的太近，又犯下一些小小的錯誤，於是尊貴的王就讓你來此冷靜一下。唉、唉，自古功高震主。」
「你調查我？」羅碧唰地轉過頭，咬著牙不可置信。
溫皇輕輕地搖搖頭：「拜託，我是情報員，而你是苗疆赫赫有名的軍官。基於職業操守，或興趣，我都該稍稍了解將軍大人。」
「收起你的好奇心。」羅碧迸發的怒氣又被壓制進那張僵硬的人皮面具下，「但也沒什麼不可說的。王確實我來協助調查專案，這段時間我會盡力配合，而你——」他眯起眼睛，「最好別節外生枝。」
溫皇微笑著頷首。那股令人厭惡的黏膩感又從羅碧的尾椎向上攀升，他多希望對方漂亮的臉蛋能像幅名畫一樣，掛在牆上漂亮又毫無作用。
「請相信我，將軍大人。」溫皇伸出手，「我絕對是你認識的人中，最誠懇的那位。」
羅碧翻了個白眼，敷衍地握上對方的手。

「簡直不敢相信⋯⋯老天啊，他就是冥頑不化、故步自封、固執己見——」大概是發現自己想不出其他更高級的罵人詞彙，千雪孤鳴深吸了一口氣作結：「老哥就是個大混蛋。」
藏鏡人懶懶的抬眼，看著對面大概是全苗疆唯一敢罵苗王大混蛋的人，在心中嘆了口氣。
「藏仔⋯⋯唉，我真的很抱歉。」他已經數不清這是事發後千雪孤鳴第幾次和他道歉，雖然實話說（或著只是偏心），他認為對方不必負任何責任。
那件事，簡單來說就是年輕氣盛。千雪孤鳴在偶然的行俠仗義中，不小心得罪了每個國家都有的，那些不可言說的大人物。而他藏鏡人恰巧提供了一些友情支援。
此事理所當然需要有人擔下罪責，身為王弟的千雪孤鳴不該承擔任何風險，因此處分就落在了藏鏡人的頭上——儘管身為交趾羅家獨子，藏鏡人實力雄厚且戰功顯赫，可和那些連苗王都不敢得罪的大人物相比，羅碧就顯得微不足道了。他太年輕。
「我說過五百萬次了，一人做事一人擔，要殺要剮隨便他啊！怎麼能連累你——唉。」
千雪孤鳴抱著頭沮喪。但平心而論，苗王的處置已算寬厚。或許也看在羅家三代功勳的面子上。羅碧並未降職，僅是被迫離開崗位，去配合那個該死的專案。他甚至不知道專案內容，多虧那位好搭擋隻字未提。
當然，這不代表藏鏡人欣然接受處分。如果可以，他非常情願做個寫著顥穹孤鳴的人偶，再把它丟進火裡燒掉。
只是面對千雪孤鳴，藏鏡人永遠柔和一些。
「就當作休假。」他聳聳肩，「反正是閒差。」目前看來，他在心中補充。
「是嗎⋯⋯」千雪孤鳴仍然皺著臉，「那邊的人好相處嗎？」
事實上，只有一個人，而且非常難相處。藏鏡人簡直又想嘆氣，不過他不打算讓千雪知道更多細節。對方現在的麻煩已經夠多了。
「令人討厭。」儘管如此，在這點上他並不想隱瞞。聞此，千雪孤鳴更加喪氣的頹倒在桌上，藏鏡人拍拍對方的腦袋。若能用這點自責，讓千雪往後做事更加謹慎，倒也不壞。
「⋯⋯但沒差，一會就過去了。」半晌，他仍是於心不忍的補充。千雪孤鳴聳拉著眉毛看向他。
「唉⋯⋯」千雪嘆了一大口氣，說：「希望。」

「這個專案的代號⋯⋯啊，也就僅此一個，既然如此，我們能不要用上那些愚蠢的代稱嗎？」溫皇友善的問他。如果那雙微瞇的眼睛能稱作友善。
「隨你。」羅碧說，他已經大致掌握了不被溫皇氣死的原則：避免眼神交流、言語溝通、肢體接觸——總之就是避開任何互動。
「那麼你應該開始閱讀相關資料了。」溫皇將一疊文件遞給他，羅碧挑起眉。他想，言下之意是：可以開始閱讀我允許你知道的情報了。
「我需要所有訊息。」羅碧聞風不動的將文件推回去。他不允許自己被剝奪主導權。
「這是目前可知的所有訊息。」溫皇說。
羅碧偏過頭想了一會，「所以只有你知道那些不可知的訊息。」
溫皇搖搖頭說：「將軍大人，你很難纏喔。」
「彼此。」羅碧伸出手，「給我。」
「那你至少得先看完這些。」溫皇說，又補充：「基本資料。」
羅碧皺起眉頭，一時想不到反駁，只得重新拿起紙本翻閱。
「鐵驌求衣？」他訝異的瞪著文件中的個人檔案，「與他何干？」
「他是調查的核心人物之一。」溫皇交叉著手指說：「目標和他是，嗯，親密關係。」
羅碧翻到下一頁後翻了個白眼：「只是上下屬好嗎。」
「你會特地找到一個小乞丐，帶他回家、給他戶籍身份甚至軍職，只為了成為他的上司？」
羅碧聳聳肩：「有天份的話，未嘗不可啊。」
溫皇露出無法理解的表情，也聳了聳肩。
「總之，鐵驌求衣的背景也不單純。雖然不是本次調查重點。不過，哈，挺有意思的。你對他印象如何？」
「不熟。」羅碧坦承，「但他曾在出差時，凌晨兩點叫醒我討論他突發的戰略靈感——是還蠻有病的。」
溫皇再次露出無法理解的表情，搖搖頭。
「你們軍人像野生動物。」溫皇評論：「野生的、待馴養的猛獸，可能有腦子，但無法理解。」
「你在我面前污辱軍人？」羅碧皺起眉頭。
「表情很假。」溫皇說，「還有，別告訴我你有什麼軍人的榮耀感。」
羅碧冷哼一聲不予置評。他確實沒有。
「總之，風逍遙的背景不單純。」看完文件，羅碧總結道：「你懷疑他可能是風中捉刀，並且出自道域——離苗疆很遠啊。」羅碧停頓一會後又說：「但我不懂，照理說中央不干涉將領用人選才。」
「如果是個小小的城門守將，那當然啊。」溫皇意有所指的看著他說：「但像鐵驌求衣，或著你，這等可能成為苗王股肱者，王上多了解你們一點也不是壞事吧。喔，雖然你渾身都是破綻，恕我直言。」
「王要我們的弱點——」羅碧抬起眉：「他要我調查鐵驌求衣的弱點？什麼意思？」
溫皇支著臉打了個哈欠說：「你自己明白。」
殺雞儆猴。羅碧咬住牙關。顥穹孤鳴為何會有千雪這樣的弟弟，實在是不解之謎。
而溫皇半瞇著眼看他，喃喃道：「我就說自立門戶比較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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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21-08-21 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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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有必要嗎？」此刻，羅碧和溫皇窩在一輛黑色小客車裡，喝著溫皇準備的咖啡，品質上等。他不得不承認對方品味極佳。「跟監一個小兵，就為了找出鐵驌求衣的弱點？從他的背景——你說過不單純——下手更實際吧。」
「啊。軍人的忠誠。你恨不得鐵驌求衣東窗事發？」溫皇正忙著調整臉上的平光黑框大眼鏡，白襯衫和蓋過手掌的灰色毛衣，使他完美成為一個忙於課業的可憐學生，「鐵驌求衣的背景，晚宴的烤雞。不，羅碧，情報不是這樣用的。大餐自己享用，檸檬水給苗王。還珠樓是獨立於苗疆的情報組織。」
「好吧，所以風逍遙就是那杯檸檬水。」羅碧哼聲表示並不關心，「你這番話，足以讓我狀告謀反。」
溫皇打開車門後，轉過頭向他微笑，戴上大黑框眼鏡的那張臉瞬間變得年幼稚嫩。「你在乎嗎？」溫皇問。
羅碧皺著眉看他，「我不在乎你的任何事情⋯⋯唉，說真的，你到底幾歲？」
溫皇猶豫了一會。這是我允許得知的猶豫，羅碧想。
「比你小幾歲。」最後溫皇說，離開前將手搭在車頂，向羅碧眨眨眼，如同電影裡自命風流的特務。
「還真慶幸你不是千年狐妖呢。」羅碧瞪著對方逐漸遠去的身影，從他的角度能清楚看見穿著便服的風逍遙走在街上（很有可能只是漫無目的的閒晃），卻突然被一個人影踉蹌一撞，撞上他的學生低頭道歉，又彎腰撿掉滿地的書，風逍遙蹲下身幫忙。真是個好人。
等溫皇繞過一條街再回到車上時，風逍遙已經離開羅碧的視線，他透過耳機聽見風逍遙正哼著陌生的小調。或許是他故鄉的歌。
「教科書行為。」待溫皇坐定，羅碧評論道：「只能這樣安裝竊聽器嗎？看起來好蠢。」
「有啊。」溫皇邊換衣服邊說，他似乎快受不了那件灰撲撲的毛衣，俐落的將它脫下甩到後座，「但我偏好近距離接觸，常會有些意外的收穫。」溫皇微笑的看向羅碧，「例如他貼身的項鍊上，繫著一塊金色的虎頭令牌。」
「鐵軍衛軍令？」羅碧不可思議的皺起眉，他雖不清楚鐵軍尉的令牌制度，但只要擁有軍令，就至少能直接調動一支機動部隊。把只限高級軍官的令牌交給區區小兵，鐵驌求衣要不有自己的考量，要不就是個蠢蛋。
「是啊，事情越來越有意思了。」溫皇戴上耳機說：「聽，我們的小士兵正和某個人說話呢。」
羅碧緩慢謹慎的跟在目標身後。風逍遙向某人揮手，停下。羅碧加快車速，駛過兩人前方。
「不算很熟，」羅碧根據兩人的談話與互動推論，「剛認識。」
「嗯哼。」溫皇應付似的回答，指尖在手機螢幕上快速的打字。
「這真的有必要嗎。」羅碧又嘟囔了一次，卻在瞥向後照鏡時瞇起眼睛，「有人跟蹤。」
「跟蹤誰？風逍遙嗎？」溫皇頭也不抬地自問自答，「我想也是。」
「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我料事如神。」溫皇快速的掃了一眼後照鏡，「你如何評價他們？」
「經驗豐富但不到卓越。」
「但至少能應付一個十幾歲的少年？」
「如果對方沒有反跟蹤的知識。」
「我們的小士兵顯然沒有。」溫皇滿意的說，「同一時間被兩組優秀人馬盯上，他應該感到榮幸。」
「我不明白。」羅碧用指尖敲著方向盤，「風逍遙的特殊性在哪？」據他粗淺的認知，這個少年友善、風趣、親切，最令人滿意的是很知分寸進退，但並沒有什麼值得注意之處。
「或許鐵驌求衣把他的特殊性藏起來了。」溫皇慢條斯理的說。
羅碧沈默了一會，「他想讓風逍遙成為私人戰力？」
「或著更多⋯⋯目前無法斷定。」
「意思是更多不讓我知道的情報。」
「老天，你一定要這麼針鋒相對嗎？」
「你老實一點就萬事和平。」
「我說過了，羅碧。」溫皇微笑著說：「溫皇向來以誠待人。」

然而事情陷入了膠著。
接下來的數月，日子和平的不可思議。羅碧的軍旅生活難得悠閒，除了固定的自主訓練外，其他時間他多半待在溫皇的工作室混吃混喝，更有鑑於對方冠冕堂皇的理由（溫皇說：羅碧啊，你每天通勤不累嗎？）他基本上就住在這了。
順帶一提，溫皇的工作地點十根手指也數不清，會待在哪似乎是依心情而定。
如今他們不再直接跟蹤，而是透過監聽來調查——能在任何地方安裝監聽器，溫皇的本事——儘管如此，風逍遙的生活實在稱不上精彩豐富。要求軍人的生活多采多姿本就是奢望。
羅碧百無聊賴的聽著耳機那頭的電視聲，風逍遙習慣看完晚間九點新聞再就寢。新聞主播字正腔圓的談論中苗政局，好像在說當前情勢緊張——切，哪時不緊張了。
溫皇不知在忙些什麼。他永遠有很多大事可做，例如和自己下棋之類的。說到底，羅碧也不太關心對方的行蹤。
電視聲消失了，隨即風逍遙走向臥室（以腳步判斷），羅碧不自覺地打了個哈欠。目標脫逃，他在心裡說。
正巧此時千雪來電，他明快的聲音打破沉悶：「藏仔啊，下班了嗎？吃宵夜要不要？」
當然要。羅碧收拾東西起身，遲疑半晌走向另一間房，房門露出一條小縫，隱約可見溫皇裹著毛毯藏在數台電腦中。
「我去吃飯。」羅碧告知，基於同事禮節又加了一句：「需要幫你帶嗎？」
溫皇嗯哼一聲。幾個月的相處下來，羅碧可以判斷這聲嗯哼的意思是不要。他拎起外套離開。

「藏仔！」千雪孤鳴熱情地揮手：「好久不見誒！」
藏鏡人歪著頭納悶，有那麼久嗎？
「你最近工作總是很忙。」千雪給他倒了杯酒後，關切地端詳著他，「還順利嗎？」
「還行⋯⋯」藏鏡人想了想最近的工作內容，基本上就是監聽、紀錄、看資料，以及溫皇不知從哪變出來的食物。今天中午是北苗甩麵，昨天吃江南小點，不久前溫皇還弄來了海境的晶珠涼——
難怪總覺得長肉了。藏鏡人在心中埋怨，決定明天開始增加重訓量。
「不過你到底要停職多久啊？都兩、三個月了，有完沒完。」千雪撐著臉抱怨，遞給剛坐下的藏鏡人一支串燒。藏鏡人有點罪惡感的接下了。
「反正最近也沒什麼大事。」藏鏡人聳聳肩，卻見千雪撐著身子向他靠近，神秘兮兮地說：「誰說沒大事？」
藏鏡人挑眉道：「什麼意思？」
「小道消息——王兄喝醉了和我說的啦，他難得喝醉——鐵驌求衣最近要進攻中原。」
藏鏡人有些錯愕：「王指示的？」
「嗯，王兄想取下交趾和中原交界的三大嶺，你知道他覬覦很久了吧？何況王兄繼位以來忙於內政，因此這場戰事也算得示威，不論對苗疆境內勢力或中原政府。」千雪喝了口酒後接著說：「我就和他講啊，既然如此便該把你調回來，但那個老頑固堅持不肯，說什麼鐵驌求衣比你穩⋯⋯喂！我們藏仔哪裡比不上他啊！」
「你醉了。」藏鏡人按住千雪的手臂，示意他小聲一點。
「這點酒才喝不倒我。」千雪悶聲又倒了杯酒。
另一邊藏鏡人也不很愉快。大好的機會就這樣讓鐵驌求衣整盤端走，自己卻被冷藏在小房間裡養得白白胖胖——呸，誰被養了。他甩甩頭。
鐵驌求衣啊。藏鏡人又想起溫皇的話。顥穹孤鳴一手找鐵驌求衣的把柄、一手重用其出戰，實在是陰險到家。唉，君王無情。
「藏仔？」千雪擔憂的拍拍他，藏鏡人淺笑著搖頭，正準備說點什麼時，卻被電話鈴聲打斷。
他用眼神詢問，千雪無所謂的擺擺手：「你接。」
電話是溫皇打來的，那頭的聲音難得因為興奮而起伏：「羅碧，抓到了。」
藏鏡人看了看手錶：「現在嗎？」
「不急，但也算急，從明天起要加緊盯哨，他們很快就會行動——」
藏鏡人還來不及問他們是誰，就突聞一聲槍響。他倏地起身，千雪驚訝地看向他。藏鏡人緊抓著手機，一言不發。
在電話被掛斷之前，他似乎聽見溫皇近乎愉悅的哼了一聲：「——軍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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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21-08-21 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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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需要幫忙嗎？」
藏鏡人放下電話後，千雪孤鳴立刻問道。
「一把槍。」藏鏡人說。
「靠，我出來吃宵夜沒事帶槍幹嘛？」
「你車上有。」藏鏡人抓起外套後伸手。千雪翻了個白眼，把車鑰匙丟給他。
「你又在我車上放槍！」千雪對著他的背影喊，「我哪天被臨檢怎麼辦？」
「省省吧尊貴的王爺！」藏鏡人跨上重機，在隆隆聲中他的身影迅速消失，留下千雪在原地跺腳。
「他在我車上藏槍，自己卻沒帶？」他恨恨地咬著串燒的竹籤，又忍不住嘆了口氣。

羅碧不確定溫皇能不能打。他的體格像是習武之人，不過若對手是鐵驌求衣，連羅碧都沒有必勝的把握。
總不致於殺人吧，羅碧有些忐忑，或著以溫皇的腦袋脫身也不成問題。但「他們」真的指鐵軍尉？這未免過於荒謬，一個前途無量的軍官有何理由叛國。
不論如何，這都是什麼都不告訴他的溫皇的錯。羅碧想，管他去死，自找的。身後似乎出現警車鳴笛聲，他才想起自己正逆向行駛。羅碧側身壓低重機，一個迴旋拐進小巷，確認警車追不上後再度往目的地急駛。
當他抵達時，屋子周遭仍是一片寧靜祥和，他幾乎要懷疑自己聽到的槍響是否為真。羅碧手槍上膛，拿出鑰匙輕聲打開大門，小心翼翼地步入屋內。屋內漆黑一片，但並未有入侵跡象，溫皇的房門依然半掩，透出一縫微光。
他緩步接近房間，卻突然感到一股凌厲拳風。羅碧頭一偏堪堪避開，隨即壓低重心轉身，按下板機卻被閃過，對方更藉由閃身動作打飛了他的槍，他順著力道側踢向對方腹部。對方悶哼一聲，聲音似乎有些熟悉，不過目前沒有時間判斷。他又一拳打向對方，被對方一掌接住後借力使力，羅碧踉蹌後退幾步，迅速回穩後再次出拳，對方閃過，卻在最後關頭遲疑一瞬，導致無法完全閃避，那拳打在對方肩膀上，力道足以擊碎骨頭。他正準備展開下一波攻勢時，卻聽對方低吼一聲：「羅碧！」
羅碧向後躍一大步，但仍維持備戰狀態，不很確定的回應道：「⋯⋯鐵驌求衣。」
「是我。」鐵驌求衣說，嘶地倒抽一口氣，羅碧一邊瞪著他一邊後退，摸到開關後打開日光燈。鐵驌求衣摀著肩膀站在原地，表情複雜的看向他。
「原來和溫皇合作的人是你。」鐵驌求衣喘著氣說，「我早該想到是你。」
羅碧緊皺著眉問：「他在哪裡？」
「他沒事。」鐵驌求衣呼出一口氣，又舉起雙手，「既然是你，代表我的推測錯誤。停戰吧？」
「先讓我見他。」羅碧堅持。
鐵驌求衣挑眉：「他可不是什麼善人。」
「人呢？」羅碧瞇起眼，突然有所感應似的轉過頭，「幹。」他忍不住罵了一聲。
溫皇站在走廊盡頭，端著一杯茶，笑嘻嘻地看向他。
「將軍大人真是好身手。」溫皇緩緩走到他身旁，羅碧惱怒地躲開。
「我就不該擔心你。」他喃喃道。
「你擔心我。」溫皇覆述。
「沒有，閉嘴。」
溫皇聳聳肩：「既然誤會已解，先生們還要繼續浪費所剩不多的良宵嗎？」
羅碧賭氣似的踢開地上的手槍。

「有人監視風逍遙。」鐵驌求衣先開口，「一開始我以為你們和他們是同夥。」
「他們是誰？」羅碧問。
「不太確定。」鐵驌求衣說，「但大概可以肯定，他們要針對的人是我。」
「那個⋯⋯或那些小士兵近期交上的朋友，可能都是他們的人。」溫皇補充，「他們很有耐性的等待著軍長出錯，值得嘉許。」
出錯⋯⋯羅碧猛地抬頭，「你指的是這次和中原的戰役？」
鐵驌求衣驚訝的皺起眉，「你怎麼知道？」
羅碧聳聳肩，「最高機密。」
「總之你說的沒錯。」溫皇點頭，這回換羅碧皺起眉問：「你怎麼知道？」
「他監聽我的辦公室。」鐵驌求衣略為惱火的說，溫皇坦然承認：「近年的得意之作。」
「總之，為了釣出他們，我放出風聲：風逍遙作為先發部隊小隊長，將擁有本戰的地形圖與戰策。」鐵驌求衣合掌抵著唇，「但比對兩組跟蹤人馬的行為模式，我發現你們和他們並不屬於同個組織——至少領頭上司不同。我無法保證自己能同時對付兩組人馬。」
「所以你先發制人。」羅碧總結。
鐵驌求衣眨眨眼，「你們人數比較少，看起來更好應付啊。」接著又嘆口氣說：「如果我知道你有參與，就不會管你們了。王要查什麼就讓他查吧，鐵驌求衣問心無愧。」
羅碧有些尷尬地別開視線。若他知道自己被私下調查，才不會甘休。他輕咳一聲：「明說吧，他們的目標是什麼？」
「把風逍遙當成不知情的間諜。」鐵驌求衣說，「取得信任後，再使點小技巧從風逍遙那裡盜取情報——大情報當然無法，但多少能查出些非致命的小訊息。」他停頓片刻，有意無意地將目光轉向羅碧，「然而這次出戰太過重要，對苗疆更對中原，所以我猜測他們可能放手一搏，從戰策下手。只要抓到確切證據，就可循線一網打盡。」
「當確認軍長並未通敵後——」溫皇以此句為開頭，像舞台上致謝的演員那般笑著說：「一切變得複雜了起來。恐怕要讓軍長失望了。」溫皇適當的停頓，確認另外兩人的神情，「從風逍遙手中盜取軍情大概是一次性的任務，風逍遙並非長線，而是短餌。他們需要的只是一次成功。以此戰來說，若成功取得戰略佈置，即使被軍長抓包，他們也能做什麼？」
鐵驌求衣的臉色變得有些僵硬，「⋯⋯供出風逍遙。」
「正解。」溫皇輕輕拍手，繼續說道：「背景可疑、毫無功績，誰會相信一個外域人是無辜的？但又是誰提拔這個外域人，還將重要軍情交給他呢？」溫皇打了個響指，「破例提拔、全心栽培，軍長通敵的證據顯而易見。」
「這太不縝密了吧？」羅碧咬著下唇說，「一個莫名的指控就說通敵？」
「製造輿論啊。」溫皇說，「雖然不明顯，但可以看出苗王想要提拔你們，而趁著軍長在苗疆的地位尚未穩固，用輿論迫使苗王放棄辛苦栽培的大將，就是他們的算盤。」溫皇搖了搖頭，「羅碧你也牽扯在內啊。」
羅碧沉下臉，「⋯⋯他們打算再扣一頂帽子，說我縱容通敵？」
「我不太清楚他們如何打聽到你負責調查軍長，或許高層也有參與吧——不如說，可能狼主的事情根本不是巧合，將你調離原崗位本就是他們的計畫。」溫皇輕鬆又愉快的說，「總而言之，軍長栽培外域人成為通敵的中介者，而將軍大人明明奉命監視，卻任由此事發生，這難道不是共犯體系？這邏輯，嗯，似乎頗為合理呢——何況就算事不成，對他們而言也並無損失，這只是一次小小的嘗試，成則得意，敗亦無妨。」溫皇緩緩嘆了口氣，「情報員。軍長失算在對人性的過度高估。與風逍遙接觸者、跟監者，甚至參與行動的所有人，都隨時能被放棄。沒有人知道自己真正聽命於誰，『他們』隨時準備和情報員切割。」
羅碧的手放在膝蓋上，食指緩慢而規律地敲著膝蓋；鐵驌求衣雙手環胸，閉著眼睛低下頭。
許久，羅碧呼出長長的一口氣，問：「所以，他們是誰？」
溫皇抿了一口茶後放下茶杯，瓷杯放在茶盤上發出清脆的撞擊聲。他的微笑優雅又慵懶，輕聲道：「尊貴的軍長和將軍大人，我很遺憾，『他們』有極大的機率就是中原，換句話說⋯⋯『他們』並不具體存在。」
語畢，溫皇滿意地躺進沙發中，說：「在下愚見，最好的辦法，就是好好訓練一下小士兵，讓他不要成為軍長的累贅囉。」

「所以這次行動，唯一的收穫就是發現高層或許有臥底。」藏鏡人說，避開千雪孤鳴難以置信的表情。「至少王放過我了。」
「太⋯⋯」千雪皺著一張臉，像是吃到酸檸檬，「太不爽快了吧！」
「不然能怎樣？」
千雪大嘆一口氣，「⋯⋯不能怎樣。」他不甘心的承認，隨後又開口問：「但既然事情都結束了，你能和我說你的合作對象到底是誰了嗎？」
「⋯⋯你還是別認識的好。」藏鏡人說。
「為啥啊？」
「他⋯⋯」藏鏡人甩甩頭，試圖將某人的臉孔甩出腦中，「非善類。」
「難道你就是大好人喔？」千雪受不了的說，「可以不要像王兄一樣緊張兮兮的嗎？」
「我沒有。」藏鏡人低聲反駁但不被理會。千雪雙手枕在後腦勺上，仰頭看向天空：「算了，反正有緣就會認識。」

藏鏡人怎樣也沒想到，最後真應了那句「有緣就會認識。」
彼時中苗戰火再開，藏鏡人不間斷在生死砲彈聲中穿梭，和溫皇共事的那幾個月被安放在回憶裡頭，非必要無需碰觸。
直到那天他難得休假，千雪邀他吃飯順便認識新朋友，藏鏡人不疑有他的答應了。到了現場，千雪仍是一如往常的熱情揮手，身邊卻坐著一個他異常熟悉的人。
「藏仔，叫他溫皇就行，我在萬濟醫會認識的——你幹嘛這個表情，抽筋噢？」
「萬、濟⋯⋯醫會⋯⋯」藏鏡人閉上眼深呼吸，「你⋯⋯不是情報員嗎？」
而溫皇無視千雪的一頭霧水，無辜又誠懇地笑道：「你從沒問我神蠱代表什麼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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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21-08-21 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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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千雪孤鳴的第一輛重機是藏鏡人送的。
彼時他剛剛成年，興奮的圍著機車東摸西看，藏鏡人則維持著一貫的不苟言笑，默默的站在一旁。
「藏仔，你還特地裝後箱喔？那麼麻煩。」千雪拍拍後箱問。
藏鏡人嗯了一聲，嘴角勾起淡淡的微笑，走近一步打開後箱。
「這樣才有地方裝武器。」藏鏡人滿意的說。
瞪著後箱中的左輪手槍，千雪孤鳴摀住臉，一聲靠北響徹雲霄。

這樣的行徑，在千雪買汽車後越發不可收拾。他永遠不懂好友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覺的，把違法武器塞進自己車子裡。最誇張的一次——他去載某個小姑娘時，打開後車廂一把自動散彈槍赫然現身。想當然耳，小姑娘尖叫一聲衝刺溜走了。
當然，最誇張指的是認識神蠱溫皇之前。

那天，他載溫皇去吃飯。當千雪孤鳴打開後車廂時（不要問為什麼要打開，你如果有那種朋友，也會養成這種習慣），不意外的看見一把全新步槍。
「蒼天啊。」他仰起頭無語問天，一旁的溫皇倒是興致勃勃，盯著步槍不知在想些什麼。
隔沒幾天，他順路載藏鏡人回軍營，坐車前對方理所當然的打開後車廂檢查，像個盡責的軍官查看裝備。
而在發現車廂裡除了步槍外，還多了一把黑得發亮的衝鋒槍時，藏鏡人的臉色變得精彩了起來。
啊⋯⋯他那時就應該有所警覺。事後，千雪孤鳴不只一次的展開自我反省大會。

從此，藏鏡人和溫皇展開了極其無聊的軍備競賽，受害者永遠是千雪孤鳴及其愛車。他在裡頭發現的冷兵器如匕首、弓箭、大刀也者，其餘則有手榴彈、迫擊砲以及各式各樣五花八門的槍械。千雪怎麼也搞不懂，自己的後車廂為何就變成軍火庫了？
終於，在看到一支閃閃發亮的火箭筒時，千雪孤鳴爆發了。
「你們到底想怎樣？」他罵道，藏鏡人和溫皇站在他面前，一個望天一個看地。「有一天我是不是會看到飛彈操控按鈕啊？」
聞言，兩人明顯一愣，隨即極有默契的一個往左看一個向右看。
哇靠，你們還真的在想啊？千雪孤鳴瞪大眼睛，一時無言。
「總之，以後不准再給我放些有的沒的。」千雪做下結論。

說不放就不放，發一陣脾氣後，千雪的後車廂變得乾淨許多，讓他著實高興了一段時日。
然而好景不常。這天，千雪哼著歌打開後車廂，瞬間滿車廂的粉色愛心氣球飛出，引來路旁行人羨慕與打趣的注目禮。
靠。千雪瞪著滿天飛舞的粉紅色愛心，面無表情的額冒青筋。我就知道他們沒那麼容易放棄。
隔天，車廂裡塞滿了鮮嫩欲滴的玫瑰花。
再隔天，裡頭裝的是乾冰配上漫天彩帶。
再再隔天，換成自動播放的情歌與星星摺紙。
再再再隔天⋯⋯

千雪孤鳴放棄了。
「我認輸。」他說，「你們還是放武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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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ris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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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8)

4樓發表於: 2021-08-21 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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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那天，藏鏡人邀他參加高階軍官們舉辦的生存遊戲——雖然千雪孤鳴完全不懂，都已經在戰場上日夜槍砲往來了，怎麼還會想在休息時玩什麼天殺的生存遊戲。但對於藏鏡人的邀請，千雪一向來者不拒。
「鐵驌求衣竟然特地把風逍遙的休假排到這天，陰險、惡毒、卑劣。」藏鏡人下車時拉了拉西裝下擺——這又是另一個千雪無法理解的惡趣味，軍官們堅持要穿西裝玩生存遊戲，理由是電影都這樣演而且看起來很帥，可能還因為他們不用自己洗衣服。「目前的勝負是十七勝十八敗，也就是說這次我們絕不能敗，你懂嗎，背水一戰。」
喔，這就是為什麼你找我來。千雪懶得吐槽這種幼稚的勝負欲，敷衍的點點頭。
「所以說——」藏鏡人突然停下，低下頭神情複雜，千雪還來不及問怎麼回事，就見藏鏡人迅速脫下左腳皮鞋，全力往前一扔。
咻——砰！皮鞋完美的落入幾公尺外的水池。
「你幹嘛？」千雪愣愣的看向對方，藏鏡人不很確定的回答：「我⋯⋯我覺得被竊聽了。」
「啊？被誰？」
「溫皇吧。」
千雪搔搔頭，「你是不是神經過敏啊？」他問，想了想後拿出手機撥通電話。
「真是美好的一天，很高興為您服務。」電話那頭響起愉悅的男音。
「溫仔別玩了⋯⋯我問你，你有在藏仔身上，嗯，裝什麼嗎？」
溫皇沈默片刻。電話那頭傳來鍵盤敲擊聲，似乎在查些什麼。
「喔！」半晌過後，溫皇再次愉悅的開口，「鞋跟裡的竊聽器被發現啦？」
靠北啊還真的有。千雪瞄了藏鏡人一眼，彷彿心電感應似的，溫皇開口道：「羅碧的野性直覺果然很可怕。」
野性直覺，精闢的形容——不對這才不是重點。千雪大力甩頭，餘光瞥見藏鏡人用製造颶風的氣勢狂甩西裝外套。這樣真的能甩掉竊聽嗎？千雪表示懷疑。

而當然，千雪孤鳴一如往常的沒有將好兄弟的慘劇引以為戒。
只是他這回還真得感謝自己的漫不經心。

日正當中，溫皇和藏鏡人面對面坐著玩棋。黑子白子一人一邊，輪流出手向上堆塔，讓棋塔先倒的就是輸家。
「耳環。」溫皇突然開口，一手白子落在兩顆黑子之上。
「項鍊。」藏鏡人在白子左側落子，棋塔輕微一晃。
「領帶夾。」
「手鍊。」
「鞋跟。」
「皮夾。」
「皮帶扣。」
「手錶——幹。」藏鏡人惱怒的看著嘩一聲傾倒的棋塔。溫皇微笑著在散落一桌的棋子上落下最後一顆白子。
「衣領內側。羅碧，我又贏了。」
「得了吧，衣領內側？千雪用膝蓋想都能發現。」藏鏡人哼聲靠上椅背，「聲音調清楚一點。」
「要求太多啦。」溫皇搖搖頭，側身在一旁的電腦上飛快打字，「現在呢？」
千雪孤鳴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從喇叭中響起，隱約得辨識他在隨意哼著小調。要是他知道自己身上總共藏了九個竊聽器——五比四，溫皇勝利——他大概無法如此愜意自在。
「不能更清楚一點嗎？」藏鏡人皺起眉頭。
「照理來說應該要。」溫皇伸手，藏鏡人遞給他又一台筆電，他一手一台的進行調整與追蹤。「千雪所在地有干擾⋯⋯無法判斷是否人為。」
藏鏡人直起背脊，傾身向前。溫皇將一台電腦轉過去給對方看，「此地不應該有干擾，氣候也正常，但——我懷疑有人刻意阻斷訊號。」
「什麼意思？」藏鏡人繃緊身子，「不可能是千雪做的。」
「當然不可能，他發現自己被監聽後只會打電話來罵並且一事無成。」溫皇摸了摸下巴，「事有蹊蹺。」
「怎麼一回事？他今天是臨時決議出去兜風，誰會有他的行蹤？」
「是啊，你惹了他後的臨時決議。」
「才不是，那件事是你的錯。」
「是你的。」
「你的。」
「你的。」
兩人互相瞪視並推卸了三十秒的責任後，同嘆口氣再次盯回電腦螢幕。
「需要支援嗎？」藏鏡人問，「千雪能應付嗎？」
「無法判斷。」溫皇聳聳肩，「臨時決議使我來不及安裝太多東西，例如——」
喇叭突然爆出刺耳轟聲，藏鏡人頓時僵在原地，溫皇閉上眼喃喃道：「熱源感應器之類的。」

「千雪沒有保鏢？王族護衛上哪去了？」
溫皇坐在副駕駛座上，一手按著電腦繼續追蹤，另一手緊抓著扶把避免被犯規的車速晃到頭昏。在這樣的車速下安全帶的固定效果微乎其微。
「那些垃圾！」藏鏡人咬牙罵道：「我讓他們一雙眼睛兩隻胳膊都能把他們打回老家、去給寵物店看門都會被路過的阿伯撞倒！」
「我有稱讚過嗎？你罵人真的很有創意。」溫皇抓著筆電以防它被甩到擋風玻璃上，「向右轉抄近路——我打賭還有十分鐘顥穹才會知道這事。」
「靠官方不如吃屎。」藏鏡人將方向盤甩了一圈，車子轉半圈迴旋後繼續飛駛，「等他們緊張兮兮地派出特種部隊，千雪早就灰飛煙滅了。」
「我是覺得狼主活著比燒了有用⋯⋯你剛剛罵到自己了嗎，將軍大人？」
「去你的將軍。」藏鏡人開著車直接撞入人行道，無視眼前被撞飛的書報攤，再度猛踩油門，「最好記清楚，惹上藏鏡人遠比惹上苗疆來得可怕——抓緊了。」

開車開到一半遇到爆炸導致車子翻覆安全氣囊彈出並陷入短暫昏迷的千雪孤鳴，覺得自己真的很衰。
今早發生了什麼事？喔，想也知道是那兩個白癡又做了什麼（但他忘了），總之自己賭氣出來兜個風也會被恐怖份子狹持，簡直到了要去改運的程度。
是說，有本事就放開他面對面來啊！自己一打十都有必勝的自信，搞陷阱算哪招啊？一點也不男子漢。
——當然，以上都是千雪的內心吶喊。他現在被綁得像個木乃伊，只能躺在某恐怖份子的後座上扮演屍體。更蠢的是旁邊還有個人在他身上摸來摸去。
「頭子，找到了。」那人用的是西苗某部族的方言，千雪去那旅行過，勉強能聽個半懂。「竊聽器，衣領後面。」
頭子——坐在副駕駛座的男子——冷哼一聲，「愚蠢透頂。」他說，「丟掉。」於是千雪頭頂上的車窗開了個小縫，一個小黑點被扔出窗外。
啊⋯⋯啊啊。千雪瞪著眼生悶氣。我就應該想到那兩個混帳從不放棄在我身上放些髒東西。
但起碼他們應該知道發生啥了。我猜猜，至少鞋跟裡還有一個。千雪安慰自己，抬眼瞥見頭子轉過頭瞪了他一眼。
「沒有跟蹤？」這回，頭子用生硬的北苗語問，大概是為了恐嚇自己，千雪猜，簡直要好心的提醒他們，自己其實都聽得懂，「沒有跟蹤。」部下仔細看了看後方，重複道。
頭子得意的笑了一聲，只是這聲笑硬生生被驚恐取代——一輛汽車從天而降（誰都來不及反應是從哪兒冒出來的），橫擋在前截住他們去路，隨即兩聲槍響，車子顛簸的左右搖晃，而駕駛頓地垂下頭，鮮血染了一身衣服。爆胎了吧，千雪面無表情地想，祝他一路走好。
「壓住他！」頭子大喊，部下立刻抓住千雪的後頸，押著他打開車門。
「放下武器！退後！離開！」頭子和部下同時拿槍抵著千雪，並用生疏的北苗語大喊，而在他們前方，藏鏡人同樣舉著槍下車，槍口毫無偏差的瞄準頭子。
「幹你祖宗十八代的垃圾王八蛋沉在井底的龜孫子！」藏鏡人用交趾方言罵了回來，對方人馬一頭霧水的交頭接耳，唯一聽懂的千雪嘴角顫抖著上揚。
「想要他沒事、叫顥穹孤鳴出來、答應要求！」放棄理解的頭子再次大喊，但千雪懷疑他老哥此刻可能還端坐在辦公室裡一邊喝茶一邊摔公文。
「要求個屁！」藏鏡人一步步向前，氣勢逼得對方步步後退，「需要我再提醒一次嗎？你綁的不是苗疆王爺——」
電光石火之間，千雪猛地撞開狹持者後撲倒在地，幾乎一致的槍聲響起，不知何時出現的溫皇吹了吹槍口，子彈打在部下的喉嚨上。藏鏡人依舊維持著開槍姿勢，勾起猙獰的微笑。
「——而是我的人。」
藉著方才撞擊扯出口中棉布的千雪嘆了口氣，看向子彈正中額心倒下的某綁架犯頭頭，喃喃道：「你根本就沒提醒過人家。」

「所以說囉，你看吧，監聽是非常有必要的舉動。」
回程路上當然是千雪開車，溫皇和藏鏡人在後座東倒西歪躺得像大爺。
「聽你在放屁。」千雪罵道，「這種事情又不是常常發生——或許根本不需要你們插手。雖然還是謝謝。」
「唉，世態炎涼、人心不古、好心沒好報。」溫皇連嘆三聲，藏鏡人雙腳架在副駕駛座的椅背上，閉著眼睛非禮勿聽。
「好嘛！謝謝啦！我該死的感激涕零！行了嗎？」千雪磨著牙說，後面兩人沒良心的笑了。
他們沒心沒肺的嘲笑被藏鏡人的手機鈴聲打斷，軍方手機。藏鏡人閉著眼睛接通電話：「羅碧。」
「接到消息千雪王爺恐遭人狹持，目前正在追蹤對方行蹤——」
藏鏡人毫不猶豫地掛斷電話，問道：「這裡有任何髒東西嗎——官方的。」
溫皇搖搖頭，於是藏鏡人打開車窗，把持續響鈴的手機丟了出去。
「去你的官方。」他悠悠的說，滿意的聽見千雪終於笑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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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ris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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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21-08-23 2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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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一早上班，風逍遙就聽到了令他痛不欲生的消息。
「你不能這樣，」風逍遙傷心欲絕的摀著胸口，「規章是你寫的，你說每天早上的游泳時間可以換成在泳池旁快走，你不能為了欺負我就竄改規定！」
鐵驌求衣慢條斯理的從報告堆中抬起眼睛。「第一，我不是為了欺負你。你從未透露自己不會游泳這件事——」
「但你知道？」
鐵驌求衣聳聳肩，「但我知道。」
「你這個完美無瑕的可惡軍官！」
鐵驌求衣揚起眉，「⋯⋯我該說謝謝嗎？」
「該死！因為我不能污辱你也不能抹黑你！」風逍遙氣憤的說。鐵驌求衣拉長尾音喔了一聲，「雖然不知道你還想不想聽，總之第二，你用錯詞了，這不是竄改，是依據合法流程修訂。」
「不不不，我要行使我的緘默權。律師！我的律師呢？」風逍遙在辦公室裡來回走動，最後雙手拍在辦公桌上，瞪著鐵驌求衣說。
鐵驌求衣看著他，他看著鐵驌求衣。兩人對視二十秒。
「老大仔，」風逍遙小聲說，「你應該當我的律師。」
「但我是被告——如果按照這情境。」鐵驌求衣同樣小聲的說，合起手掌抵著下巴。
風逍遙嚴肅地逼近對方，「聽著軍長，你是我的上司、我的恩人、我的朋友——拜託別否定——最重要的是，你是我認識的人中最聰明的那個。你必須當我的律師。」
「好吧。」鐵驌求衣妥協，「被告，你認為自己訂定的規章是合理的嗎？是的。沒有問題了，法官大人。好的，本庭宣布被告無罪。」
「你不能這樣又當被告又當律師又當法官！」風逍遙抗議。
「我還可以再擔任一個職務。」鐵驌求衣向後靠，手指交叉搭在翹起的膝蓋上，「兵長，命令你在游泳與禁酒令中二選一。」
「長官，我會成為軍營中最厲害的游泳好手。」風逍遙毫不猶豫地行了個最標準挺直的軍禮。

「我是真的走投無路了。」
風逍遙可憐兮兮的說。在他面前是大名鼎鼎的苗疆三傑——倒不是說他與三傑的私交多麼要好，只是他在私下練習游泳時，被旁邊水道的千雪孤鳴好心撈了起來免除溺死危機。
「拜託教我游泳，王爺、將軍、以及那個誰。」風逍遙跪坐著雙手合十，「不然我就會在早上的游泳時間溺水，然後腦缺氧變成植物人，然後老大仔就要一生照顧我，每天幫我把點滴裡灌滿風月無邊——誒？怎麼聽起來蠻棒的。」
他的精神錯亂成功取悅兩個人並取得第三個人的憐憫，「我完全能理解你的感受。」千雪孤鳴充滿同情心的看著他說，「我以前也不會游泳，甚至可以說痛恨。當我還是個四歲的寶寶時——四歲算寶寶嗎？」
溫皇和藏鏡人搖搖頭。
「隨便啦。總之當時的我只能關在王宮裡，和一堆比我年長二、三十歲的人相處，而我唯一的朋友就是我的小恐龍玩具，它的名字是響尾蛇。」
「他是恐龍，卻叫做響尾蛇？」藏鏡人提問。
「那是四歲的我所認識的最酷的詞彙好嗎！回歸原題，當時王兄把我叫去游泳池，『千雪，聽說你不願意下水？』他瞪著我問。『葛格，』對我叫他葛格——你們應該能想像四歲的我有多可愛吧？謝了。『葛格，千雪會怕怕。』我說。拜託又怎麼了？四歲的小孩都喜歡用第一人稱！閉嘴啦，你們不會是因為你們不是真正的小孩！」
千雪孤鳴停下喘氣，「不准再做怪表情。」他指著溫皇和藏鏡人說。
「反正那天在泳池旁，王兄高高舉著響尾蛇說：『你不想要他了嗎？他溺水也無所謂嗎？千雪你看他就要死掉了！』噗通，那個冷血的罪犯竟然把響尾蛇丟進水池！我能怎麼辦？小千雪毫無選擇！那是他唯一的朋友！」千雪閉起眼睛，回味了一下那份悲傷，「最後，我就學會游泳了。」
「但是，照理來說，」溫皇舉手發問，「四歲的你不可能記得這麼清楚。」
「好啦！這是我以後要寫在回憶錄裡的事情，所以可能有一點點點的加油添醋，但這不是重點，故事價值才是核心，對吧藏仔——等等藏仔，你在哭嗎？」
「才沒有。」藏鏡人用手捂著眼睛說，「神蠱溫皇你這個冷血無情的大混帳，你怎麼能夠毫無感覺？小千雪為了拯救他的朋友而跳進水池誒！」
溫皇聳聳肩，「我是覺得響尾蛇能自己浮在水面上啦⋯⋯」他又指向風逍遙。「而且他也沒哭啊。」
「天啊怎麼可能我承認這絕對是個感人肺腑的故事。」風逍遙趕緊挺起背脊說，「但是、我們是不是該、開始學游泳了⋯⋯？」
「喔，當然。」千雪孤鳴點點頭，「這就是我說故事的原因啊！你只要把你最愛的東西丟進水池，就能學會游泳了。」
風逍遙的眼睛轉了一圈，「無意冒犯，尊貴的王爺，但我已經是個成年人了，不會因為小玩具被丟進泳池而——」
「溫皇拿走那瓶風月無邊！」
「早就行動了，羅碧。」
噗通一聲後，游泳池裡傳出撕心裂肺地大喊：「該死的那是我今早唯一的份！」
「嗯，雖然有點殘忍。」千雪看著在泳池中費力拼搏的風逍遙說，「但這是最好的方法了，對吧？」
「顯而易見。」溫皇說，藏鏡人跟著點點頭，「顯而易見。」

「所以，你是怎麼學會游泳的？我就說不難吧。」
鐵驌求衣蹲在泳池旁，低頭看向剛游完一輪的風逍遙。
「嗯，不，游泳真的很難。」風逍遙拉起泳鏡，趴在岸邊說，「但我確實學會了。我想每個人都應該對響尾蛇致上一份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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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發表於: 2021-09-03 2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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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你和千雪王爺有交情了。」
鐵驌求衣看著他說。幾分鐘前，當風逍遙被叫進對方的辦公室時，他就知道會無好會。
「要我做什麼？」他問，鐵驌求衣交疊著雙手說：「查看一些紀錄罷了，在千雪王爺的工作室。」
「那一定是很多紀錄。」他搖搖頭，誰都知道千雪孤鳴雖然有自己的辦公室，卻從來只當倉庫，任何文件都安放在他家鎖上的小書房裡。
「你可以拒絕。」鐵驌求衣說，但風逍遙打賭，對方肯定知道自己不會拒絕。然而老大仔就是這點好，風逍遙想，他從不會強迫某人做某事，或因強迫常是導致事情越演越糟的原因。
「沒什麼。」風逍遙聳聳肩。他最利於工作的一點便是在感情上分寸拿捏極佳，既有自己的交際圈，卻也不礙正事。
「但若被發現，老大仔你可要保我出來啊。」他勾起嘴角眨眨眼。

「坐啊！」千雪孤鳴熱情的招呼他，「最近老找不到人陪我飲酒，你來了正好。」
「我也閒得發慌嘛⋯⋯啊，千雪王爺，先別開酒。」風逍遙從背包中取出一酒罈，千雪孤鳴眼睛一亮，如今以罈盛裝的酒不多，最有名者當屬——「風月無邊！」千雪喊。
「千辛萬苦偷渡了一罈，夠誠意吧？」風逍遙笑嘻嘻的說，千雪於是放下手中的高腳杯，改取陶燒的酒碗，「就你這誠意，值得我先乾為敬！」千雪朗聲道，迫不及待的倒滿一碗酒。
風逍遙輕聲一笑，眉宇間滿是他獨特的親和與友善，「乾杯！」他喊。

酒過三巡，千雪孤鳴倒在沙發上沉沉睡去，風逍遙卻是個不會醉的，此時看上去仍舊平平淡淡。
「得罪了。」他心道，放輕手腳走向書房。書房被銅製的鎖頭鎖住，風逍遙試了幾把鑰匙都失敗，最終還是在千雪孤鳴的皮夾釦上摸出了鑰匙。
打開門，裡頭是層層疊疊的文書。他只需關注與藏鏡人相關的，或更確切來說，與意圖不軌相關的。
他找到幾封書信，紙質泛黃，上頭字跡工整仔細，內容卻很簡短。

我無事。羅碧
別做傻事，等我。千雪
羅碧，記得回信。千雪
羅碧，我都在，記得回信。千雪
等你。羅碧

風逍遙收起書信，自覺窺見了兩人最私密的談話，他又翻了些文書，抄寫進記事本後，毫無痕跡的退出書房。
「千雪王爺，我回去囉。」他推了推千雪孤鳴，對方含糊的應聲，他便留下訊息後離去。
在大門關上後半晌，千雪孤鳴睜開眼睛，眸中意外的一片清明。

「是，千雪王爺確實無甚好懷疑。」鐵驌求衣說，風逍遙不知自己是否鬆了一口氣。「看來是我多慮了，王爺確實表裡如一。希望如此。」
「希望如此。」風逍遙微笑著聳聳肩。
但那日下班後，風逍遙在轉角處遇見向他招手的千雪孤鳴。
「藏仔出的主意，讓鐵鏽想查什麼就查吧。」千雪孤鳴環胸看著他，「不得不說，藏仔還真的挺了解你家軍長。」
風逍遙摸摸後頸，笑了笑。「所以王爺早就知道了？」他問。
千雪孤鳴挑起眉，以哼聲回覆。
「就這樣，跟鐵驌求衣說，別懷疑到我頭上。對苗疆與王兄，我百分之百無害。藏仔也是。」
風逍遙點點頭，看著千雪孤鳴轉身離去，突然有些衝動的喊住對方。
「我們以後還能一起喝酒嗎？」他問，千雪聳聳肩，背對著他揮揮手。
「有何不可？酒友永遠不缺啊。」千雪孤鳴說，風逍遙愉快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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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九脈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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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8.21 【三傑】專案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