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11.30 《墨邃》下輩子別做癡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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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veston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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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90)

樓主發表於: 2019-11-30 1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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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0 《墨邃》下輩子別做癡情人

墨傾池穿過門廊，望見庭外那顆百年合歡樹，不過幾步，便是煙雨寄亭。

    如今疏道譴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了，只要他還在主事位上的一天，滅佾事變便不可能翻案，兩年，已經兩年了，這期間他探查過無端最後到的村落，雖是疑點重重，證據卻遠遠不夠，想要翻案，也不單單只有疏道譴的問題。

    他想起疏道譴諷刺又世故的語氣，聖司，該放下了。如今離事變發生已有兩年之遠，而證據與線索只會隨著時間流逝越發模糊難尋，當初事變受害者早已下葬，他們的親屬也從悲痛中漸漸走出，從新開始生活，除了墨傾池，竟然沒人在乎當初犯下血案的兇手到底是誰。

   用刑懲處，講究時效。時必須快，抑惡揚善的思想才能傳達；效必須精，生者與死者之間的利失才能平衡。滅佾事變從任何實際的層面觀之，再追查下去不過是浪費時間與人力。

     而墨傾池恰恰是最明瞭這點的人。

    墨傾池脫了鞋襪，抬腳步入了亭中內室。從事案發生，幾次匆匆趕到煙雨寄亭皆是為了尋找線索，如今再來，也不是為了休憩感懷，不過稍加收拾，又要離開這個令自己心懷複雜、難以言辯的所在。

    他將紙窗打開，午後的的陽光遍灑了進來，給有些清冷的梁棟桌床添了點溫情。他先是檢查了書桌，看看是否有東西遺落。自案發生，墨傾池沒回來幾遍，平時也沒有人清掃整理，上好的紅檜早已積了厚厚的一層灰，他拉開桌櫃，裡頭是一些他沒帶走的畫卷，全是他自己的作品，被整齊的按照作畫年份排好，他隨手抽了一卷，卷軸已經微黃，看得出飽受時光的磨損，然而對於一幅被人閒置了有十二年之久的畫，沒有龜裂破損，都已經算得上是一件十分稀奇的事。

       除非有人時刻保存修整。

    意識到這點，墨傾池將桌裡的畫，連同一旁放著許多經典古籍的書櫃，全都搬了下來。整面的書冊被凌亂的放在木質的地板上，塵灰隨著光束飛揚，一時有種時光交錯之感。正如墨傾池所料，書櫃的最內緣有著一排未題標的書冊，顯然並不是自己的收藏，他抽出最前頭的那一本，準備探詢查訪。

       直到翻開了書冊，他才猛然想起這是什麼。

      裏頭題了紀年月日，有著小小卻挺拔工整的字體，以及屬於自己，俊逸冷剛的字跡。

  上明三年，桐月十二。 f,$Fr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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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婁至盡心篇章已背誦抄寫完。劍練到第五式。賦論千字餘，尚未完成。 :x_l"y"

不錯。背誦完的篇章吾後日考校，不必緊張，不過看看你吸收的如何。劍第五式多磨損上臂肌里，要多加休息，我讓人拿點冰毛巾給你。賦論題目或許稍嫌深奧，若有不懂的地方，隨時來問我。

       無端剛至煙雨寄亭時，兩人並不親厚。或許時當奚奴時被孤立排擠的日子久了，無端連話都不太愛講，除了習劍時神色較為奕奕、話多了那麼一點，其餘時候，一天甚至跟他講不到十句話。彼時墨傾池拿了一本書冊，上頭是他每日的簡略記事，他煞有其事地開口：

       〝無端，曾子曾言一日三省，君子處事，貴在知己能改，方能日日進步、年年精進。行在道途，便不能渾渾噩噩的度過每一日，若有進退得失，都得留下點憑證，才能不愧對自己、不愧對對自己抱有期待的人。此本書冊是我每日記事，如今我將它交給你，是怕我有時事務煩勞，不能日日註寫，此時就有勞你代替我紀錄，你當明白我的意思。〞

        邃無端一臉茫然的看了看書冊，又抬頭看了看墨傾池，有些猶疑地問道：

         〝但……我不知道該寫些什麼？〞

        〝無妨，若是你一開始不懂，隨便寫些什麼都可以。〞

          少年接過書冊，環抱在懷，慎重的點了點頭。

        實際上墨傾池根本沒有這種習慣，這不過是想親近無端的手段罷了。既然話少，便多寫點字吧，比起面對面的相處或許更能讓少年放下緊張與戒心，從文字中，或許還能窺見一些無端在意或欣喜之事。一開始，無端只規規矩矩地寫了今日聖司參加了何種典儀論會、在外頭幫助了那些人、斬盡了那些妖魔；墨傾池便說，無端也可以寫些自己的事情，如此，書冊中才漸漸的出現少年自己的生活，雖然仍舊恭謹，但也算不小的進步，其大多是與課業相關，墨傾池會在下頭回應，反倒成了兩人溝通聯絡的記冊。

上明三年，梅月三十。 S tn[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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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易通讀完畢，仍有多處未解，須尋聖司解惑。今習鋒流千瀑，聖司演練時盛大精微，氣態劍意無可匹敵，換吾自己演練，卻仍有許多不足，但漸漸能體會聖司所言出招時的靜心守仁，必須多加勤練，就算無法達到聖司的境界，或許也能一同體會習劍之意境與悅樂。另外，煙雨寄亭的合歡樹旁，有螢火蟲。

很好。易經卜卦，本就晦澀難懂，只管來尋我便是。無端在習劍之事上甚有天賦，你不必妄自菲薄，就以練武不到一年的人而言，你實有大成，我也很期待能與你一同享受演劍之樂。合歡樹旁嗎？這我倒是沒注意，無端喜歡螢火蟲？

上明三年，蒲月一日 `ffWV;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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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易請教完聖司，許多地方開朗不少，當趕緊記註，才能真正體會於心。今日習劍，狀況甚好，或許再過半月，便能完成目標。回聖司的話，喜歡。 no^I![_M

如此，我倒是知道幾個觀螢甚佳的風景寶地，若是下回有機會，帶無端一同去遊玩欣賞吧。

書頁內密密麻麻，每日的字字句句，構成月月的一冊，年年成集，一本又一本，排滿了內側整面的書牆，這些巨大而遺留下來的東西，是他人不曾看見與體會，那位冷漠至極的儒門聖司，對於一位被眾人遺忘的少年，細密又溫柔的珍惜與付出。

墨傾池摸著泛黃的內頁，上明十四年蒲月十七，上頭的日期正好是他離開的那日，然而上頭的記事並沒有因此中斷，雖然少了俊逸冷剛的字跡，小小又工整的字體仍舊毫無懈怠的記錄下每日的所得與心思，便是墨傾池早已離開，依舊不依不撓的保留著兩人共處時的點滴與方式。或許是習慣，即便他不在了，無端還是會特意留下下處的空白，像是等著誰來填滿。他望了一眼書架，共十冊，每冊三百六十五頁，墨傾池走了十年，這裡就有三千六百五十頁的等待與期盼。

〝吾之能力只願助當助之人，吾之劍只願護欲護之人。但此處已無吾所在乎之人，除了你。〞

〝吾？〞

〝一同離開吧。困於此處，對你並非是好。〞

〝這，聖司也知曉，吾之先人有愧於儒門，吾需留此贖罪，不得離去。〞

〝你若想走，吾自有辦法帶你離開。〞

〝吾，不願牽連聖司。〞

〝來往至今，談何牽連。罷了，吾會在北面雲歸山等你三天，想清楚了，欲來便來，若你仍不願來，十年後我們在此處再會吧。〞

〝吾明白了。〞

或許是因為所談之事慎重，邃無端的臉上滿是掙扎與茫然。

墨傾池放軟了語氣，有些開玩笑地說道：

〝是說雲歸山旁的縣城山黎，有著與他處不大相同的流螢，也是處觀螢聖地。若是無端真的來了，你我便能一同去看看。〞

上明十七，杏月十九日 F/sXr(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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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吾在青壤峰上留下劍招。雖與聖司所說，吾之劍不為示人，只求武道展開，然而行在道途，也得留下點憑證，方能不愧對對自己有所寄望之人。雖然仍力有未逮，不知是否更加接近聖司對吾之期望。 p1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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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明十五，端月十日 I9O!CQC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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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剛過，主事只派了任務給吾。雖有小波折，但順利完成，終究是能為父親母親的罪過，稍稍償還一點。如今聖司在外，不知道佳節能否得閒，人是否喜樂平安？祝願新的一年，聖司也能得償所願、平平安安。 ":E 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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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傾池將書冊放進了包袱，除了帶走那些記事的書卷，還有幾本地理方志，被小心的保存，上頭的幾頁標示，都是與螢火蟲相關的幾處景點，特別有一頁，用黃色的押花給隔了出來，正是山黎縣城的流螢詳載。

上明十四，蒲月十七 CnyCEI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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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山黎縣城的螢火蟲與德風古道的大不相同，其光偏澄白，而非螢綠，夜晚時，像是有無數的小小月亮照映在湖面草叢，甚是壯麗美妙。 ][3H6T!ck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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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等到下一次，待我償還完父親母親的罪愆，就和聖司一起去。 .O!J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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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傾池走出了煙雨寄亭，恰好遇到主事疏道譴，看墨傾池一臉肅冷淡漠、波瀾不驚的表情，以為他已接受滅佾事變的結果，有些圓滑的說道：

    〝聖司當是明白人。為了一位無人在意的罪人之子，傷了門內和氣，實在不必。〞

     墨傾池連話也沒回，逕直走過疏道譴的身邊，疏道譴看著他的背影走出德風古道的大門，連回頭也沒有回頭。

     如今要務，果真還是必須先破無端之陣，自己已經多番嘗試，仍是未果。如今道上單鋒之學與門派興起，或許能從這些流派稍加琢磨，據說文載龍淵的正御應無騫，獨創一門玄單鋒，便從他下手吧。

    明明是如此冷靜又務實地想著，但其中心思如何似鐵如淵，只有墨傾池本人才能深刻體會。

   此情此意能堅持多久，無人得知；不過遙遙百年之後，那場螢火之約終迎來了實現的機會，或許能窺探出那冰山一角的癡情。

   多年以後那位癡情人，在如瀑的雨裡，冰涼的墓碑前，模模糊糊望了眼前的人最後一眼，亦能感嘆一句，值得。

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