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2.03 【殢师】卷耳更新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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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id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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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18)

樓主發表於: 2018-02-03 23:49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2.03 【殢师】卷耳更新1

写在前面

嗯，似乎也没有什么需要特别提醒的……

大概算是，原剧向……吧

目测短篇可完，我已经挖不起长坑了

不该心血来潮去回顾师尹剧情的，作死了作死了(つД`)

国风·周南·卷耳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

嗟我怀人，寘彼周行。

陟彼崔嵬，我马虺隤。

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

陟彼高冈，我马玄黄。

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

陟彼砠矣，我马瘏矣！

我仆痡矣，云何吁矣。

頂端

qid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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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18)

1樓發表於: 2018-02-03 23:5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Re:02.03 【殢师】卷耳更新1

【一章】

“剑下奴，等等侬。”

身后的女声娇俏，带了几分不悦，谴责他的冷漠。

负剑的白发剑者，只顾埋头行路，对那声呼唤充耳不闻。

妖应封光不悦更甚，运功，倏忽越过他，抢到前方，回头得意地冲他笑道：“你慢慢追着侬吧，剑下奴。”言罢先行往雪漪浮廊而去。

殢无伤不理她，依旧保持慢吞吞的步伐。逐渐近了浮廊，寒风迎面吹来，拂动银白发丝，缠绕指间。他抬起左手，望向腕间。一粒无色的石子，被黑线穿透，系在手腕。

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无色石上传来波动。

这没什么不好，至少证明那个人安然无恙。但不知道为何，他感觉自己似乎在期待石子上传来波动。

近来，他心中总有一股隐忧排遣不散。这是从前不曾有过的，他想不出缘由。

从何时开始？

大概是与无衣师尹最后一次相见。

素来稳重持礼的人，晃着香斗，语调轻浮。

“需要我对你再自我介绍一次吗？咳咳，小生慈光之塔的无衣师尹，听闻雪漪谷，隐居一名世外高人，今日有事特来请援，望兄台不吝援手。”

虽则轻浮，却又诚挚，令人侧目。但这岂非是好事。那日他踏上浮廊的脚步，是自殢无伤与他相识以来，从未有过的轻快，仿佛经年沉疴，一夕痊愈。

或许是太过不同，因而显得反常。

但这并非无衣师尹第一次反常。此前他亦找来雪漪谷，突如其来地讨还恩情，说着恩情一偿再无瓜葛，郑重其事，令殢无伤数日疑窦不定。不久后却又回来，恬不知耻地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殢无伤便想，他果然还是无衣师尹，百年不变。

他不否认那时心底盘旋的鄙夷，与骤散的阴霾。

不会变的。

他暗想，脚下步伐加快些许。

浮廊就在前方了。

传来渐近的吵闹，妖应封光似乎在同什么人争执。殢无伤微蹙起眉，脚下更疾。

是撒手慈悲，他负着布包，不知因何断去一臂。

但殢无伤不将这些放在眼内，左手覆上身后剑柄，白雪飞扬，杀气凛冽。

此地非是能可由人肆意进出。

在妖应封光擅自闯入之前，只有无衣师尹有权踏入。

撒手慈悲全然不惧他的杀气，反而向他更进一步。他的神情，令殢无伤无端生出一分急剧的厌恶。撒手慈悲解下背上布包，打开，露出一只青玉坛。

万分珍重地揽其在怀，在漫天杀意中步步逼近隐怒横生的殢无伤。

“师尹死了……”

一

寂井浮廊终年飞雪，放眼银妆，在四季如春的慈光之塔，实属奇异之相。此时天色渐暗，风廊下，一张书案，一页信纸，一盏砚台，一只灯烛。

慈光之塔曾经是不常用灯烛的，但随着近年四魌天源日渐衰竭，森罗万象依时而变，最为显然的，便是一日生出昼夜之分，每日有半数时辰，天地被黑暗吞噬。由此慈光之塔才兴起了灯火一物，初时人们甚为不适，近几年已习以为常。

但天源衰竭不止，已不仅仅在于昼夜之分，慈光之塔一些地方，已数次刮起风雪。

今夜便是。

无衣师尹蘸墨提笔，却悬在纸上，半天不落。饱和的墨汁逐渐凝聚，奋力挣扎脱落笔尖，欲坠往纸上。

殢无伤伸手，墨汁落在他手心。

眼前动作，才让无衣师尹倏然回神，见他手心，吃了一惊，“你做什么。”

殢无伤毫不在意地收回手，说道：“你在发呆。”

无衣师尹一怔，低头去抚平幸免于难的信纸，略带怨叹地说：“看见我发呆，也不提醒我，都这个时候了，这封信今日是写不完了。”

殢无伤看向他写了半页的信纸，嘴上不答，心里认同。

无衣师尹午后来，大概是用过午膳的，带了酒，说要与他同饮，顺便将搁置了数日的朝中书信回了。接着他将信纸摊开，准备笔墨，开始写信。

登仙道中，庙堂之下，人才济济。此代文坛，楔子天纵奇才，其人才思敏捷，无人能出其右。楔子之下，便是无衣师尹。

一个下午过去，酒喝完了，殢无伤一个小盹打完，无衣信纸上只寥寥写了几行字。

殢无伤收回目光，望向庭中雪景，墨剑仍顶霜迎雪，置在雪中。

“发呆没什么不好，我也常发呆。”

庭中风雪愈疾，几次险些扑灭小烛，但火苗摇晃闪烁几番，又坚韧地挺立起来。

从此处眺望，庭院虽不大，景致却也分外别致。此宅是殢无伤自己选址，无衣师尹着人平地而起建筑的，从构图设计到陈设挑选，由他一手操办，殢无伤全不过问，只消在无衣说一句“建好了”，搬进来住。

只有一进的主院，四开间，供殢无伤一人居住绰绰有余。

这是无衣师尹第一次设计一座建筑，又眼看它成为实物的经历，很是得意。他还欲在庭中种下几笼青竹，无奈天寒地冻寸草不生，只得作罢。因此庭中景物多为石景，但生不出植物，多少缺乏生气，令整座浮廊看来仍十分萧瑟冷峻，不近人情。

无衣师尹虽不满，但也不得不承认甚合殢无伤本人。

殢无伤望着庭中不再言语，身侧传来无衣师尹收拾纸笔的声响，与簌簌雪声相和。

“你愿意随我去苦境吗？”

殢无伤转头，见无衣师尹已然收拾好了信纸和砚墨，正望着他。

“如今戢武王杀我之心甚切，然我界兵力恐有不及，所以日前与界主商议，由我前往苦境，诱引碎岛大军脱离本国。界主趁机切断四魌天源，摧毁四魌界与苦境两境通道。由此可一举铲除碎岛与佛狱，又可使慈光之塔免受兵燹。”

他敛目道，又抬头望向殢无伤，“这一去，恐怕再难有回乡之日，你……可愿与我同去？”

殢无伤盯了他足有半晌，理解了弭界主的意思，也理解了无衣师尹的意思。

不惊讶无衣师尹能将此事说得如此云淡风轻，他意外的是，无衣师尹竟然给他选择的余地。殢无伤突然有些好奇，如果他说不去，无衣师尹会是什么反应。

没多少思考，他脱口问道：“我可以不去？”

无衣师尹竭力稳住了淡然神情，但殢无伤捕捉到他眼神骤然一暗。

沉默良久，无衣师尹转开视线，神色如常，“若你不去，我在城中钱庄为你准备了资产，足够你后半生富足生活。这些年我们行事隐秘，朝中无人知晓你的存在，但凡事谨慎为上，你最好搬离都城，另寻他处定居。或者你喜欢随行漂泊。任凭你心意。”

他絮絮叨叨，但殢无伤并未仔细去听他在说些什么。他仔细紧盯无衣师尹每一个眼相变化，不肯放过蛛丝马迹。但令他失望的是，今日无衣说出这些话，神情竟看不出矫饰。

是无衣师尹作伪境界更高了，还是他观察的境界退步了。

总不会是真心的。

若如无衣师尹所言，他此行苦境，定然凶险万分，殢无伤不信此时此刻无衣师尹会放过他。

但他还未想出如何应对，无衣师尹已经起身。

“就这样吧。明日启程，今晚还需做些准备。”

殢无伤看着他行礼告辞，转过曲折回廊，身影消融在风雪末端。

二

自殢无伤有记忆起，眼前唯一的画面，是白骨森森，腐尸磷萤。时间久了，昏暗的地牢中，凝视青蓝磷火迎风而舞，竟也看出了诡魅的媚态。

他不知光为何物。

慈光之塔永昼无夜，但此地昏昧无光。

无生晦暗之地。

随着母亲断了最后一口气，空旷而拥挤的地牢，只余他一人，是可以走动的存在。

起初他幼小，不能够着天井的铁窗，只有那里投入不同于鬼丧磷火的光芒，即使这光芒甚至不如磷火耀眼。他时常整日坐在天井下，仰望那处。

外面是什么模样，他想象不到。

族人们曾向他叙述的场景，他也想象不到。

直到他逐渐长高，能够搬来石头，垫着脚望见天井外。地牢下陷在地平线以下，透过天井，只能看见地面。但这鸡肋似的恩赐，于他已是翻天覆地的剧变。

外面的地面与地牢内所差无几，依旧的乱石，依旧的白骨。

但那里有天空，无边无际的天空。

永昼的天空，更模糊了岁月的更迭。而于寸步难行的他，一日，一月，一年，还是十年，都没有意义，他能做的，只是在天井下，仰望永远无法触及的苍穹。

直到那个女孩走进他的视线。

那时殢无伤已无需石头垫脚，他站直身体，已经能够轻而易举地望见天井外。

女孩没有想到在这里还能见到活人，吓得半死，尖叫着绝尘而去，容不得他发出一个声音。

但几日后她又来了。

她趴在地上，不在乎自己的脸颊贴上泥土。隔着铁栏，与殢无伤四目相对。

她问：“你是人是鬼？”

莞尔一笑：“我是即鹿。”

大概，所谓光……就是这样的吧。

三

自某日起，即鹿不再来，替而代之的，是一名青年书生。

渎生暗地，不见天日，遍地枯骨，怪石成山。格格不入的人，敛着衣角，战战兢兢地踩过崎岖残墟，一抬头，就望进一双孤绝眼目。随即，像是从未陌生过那般地，展颜微笑。

他说：“你就是无伤吧？我替即鹿来看你，小生无衣师尹，是即鹿的兄长。”

剑族遗孤。

永世流放。

廿九命劫。

这些都是无衣师尹告诉他的。然后无衣问他：

“你学过剑吗？”

那时无衣师尹间隔来看望他，十天一次，二十天一次，不等。殢无伤与他并不熟识，但莫名地，他感觉到，这才是无衣师尹来这里，最想说的一句话。

殢无伤问他：“即鹿为何不来？”

无衣师尹本来笑若春风的脸庞，渐渐低凝，敛去笑意，“她有想去的地方，离这里很远。”

“她还会回来吗？”

“我不知道。”

“我愿意等。”

无衣师尹转头，满脸惊讶。殢无伤的神情坚定纯粹，毫不转弯抹角，就将心中所想宣诸于口。无衣似乎有些落寞，别开了脸。

“有很多人，不是你愿意等，就一定会回来。”

说罢他自己先愣了一下，忙转头笑道：“抱歉，我不该和你说这些。”他毫不留情地抛开即鹿，转而拿出一块铁矿，矿石墨中带红，隐泛幽光，似妖冶鬼魅之物。

“你可会铸剑？若你能将此铁铸成一口剑，就算会了。”

他不会，无衣教他。无衣师尹亦不擅长，只能教他皮毛，而对殢无伤已足够了，他可自行参悟。

一年，两年，三年。

直到无衣师尹绸缪功成，慈光之塔释放他走出渎生暗地，剑仍旧未能成形。

那时慈光之塔已有黑夜，没有人前来迎接他。他听说慈光永昼，便相信只有渎生暗地才有黑暗。可他走出很远，更远，头顶苍穹依旧被黑暗浸染，不可突破。

既然如此，那暗地中，与暗地外，有何差别。

辗转找到无衣师尹宅邸，流光晚榭火色冲天，那光芒耀眼，温暖摄人，仿若磷火，但明媚更甚，是他从未见过的绝艳。

他问：“那是什么？”

有人回答道：“那是即鹿。”

他在人群中望见无衣师尹，他跪在距离火焰最近的地方，火光照亮他的脸，晕染开一片橙黄，明明很温暖，却令人感到冰冷。

他回想自己那时心中骤升的激越情绪，该是愤怒。

虽然手中无剑，但他仍能杀人——

蓦地他看见无衣师尹垂落一滴泪，砸在地面碎石之上，崩碎不见。

心中那股骤然而来的情绪又骤然远去。

他不再提。

直到出离地牢，许久以后，他才知道赩矿本注定难以成剑。无衣师尹将此铁给他，似乎传达了一种势必要超越常理的期望。他交给殢无伤去做的事，从未向他说明此事或难或易，而无论多难，殢无伤从未让他失望过。

包括赩矿。

三年不足，那便十年，以气淬之，以血牧之。

净从垢生，至柔而刚。

十年铸一剑，出世越神兵。

无衣师尹捧着赩矿铸成的剑，神情难得兴奋，不同于他平日刻意表现的从容闲适，那般宛如久旱逢霖的激切。

“铸成了，你真的铸成了，无伤，无伤，我就知道我没有看错你，你真是奇才！”

他拭去唇角鲜血，默然地反手将剑收回剑鞘。

自此一生，再不卸下。

墨剑铸成后不久，无衣师尹便来浮廊找他。故作为难的神色，又难以掩藏势在必得的意气，婉言道，“无伤，我遇到了一点麻烦。”

无衣师尹好似不忍牵连无辜，殢无伤好似不忍置之不理。然而明明彼此心照不宣。

殢无伤不知自己为何竟愿意陪他作戏。

墨剑杀了它此生第一个人。

饮下第一口血。

剑上红光越发冶艳，映入殢无伤猩红的双瞳，深深扎入心底。

从此墨剑开始淌血。

一滴，两滴。

连绵不绝。

他指给无衣看。无衣师尹漫不经心地查看一番，笑道：“无妨，是铁涎，此乃赩矿特性。”

但殢无伤有些莫名地难以释怀。

无衣走后，他伸手接住一滴红液，浸入唇间。

腥中带甜，分明是血！

四

自寂井浮廊而归，山路上，朗月密林相伴，入了城，火树银花一片。回到宅邸，门童为他拉开门。言允已然睡下了，距离师尹为他定下的入睡时刻早已过去。厨房的老翁等候他，问他是否需要吃点什么，他摇摇头说不必，便将所有人都遣退。

今时今日的这座宅邸，这座都城，这个慈光之塔，与往昔往日没有多少差别，而明日他无衣师尹离开后的这一切，仍是与今时今日没有多少差别。

有时放远了去看，会觉得所做的事都毫无意义。

楔子、即鹿、羽儿、那些人，其实都不必死。

但倏忽被从云端打回地面，面对黑夜、面对风雪、面对弭界主，他又会觉得这一切都是必然的过程。

楔子必须死，即鹿必须死，羽儿必须死，所有挡在前路的阻碍皆需铲除。

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筹谋半生，最后落得果报自偿，又或许，只是没有想到它来得如此快。弭界主的翻脸绝情，让他始料未及，但自认无权谴责，大概在旁人眼里，他亦是如此的。

最终他还能有感的，竟然只是遗憾没能亲眼见到慈光重回永耀的光景。

不过人说，只要心中相信，就已经看到了。此事到此业已万无一失，他也算是看到了吧。

自乐似的笑了一笑，无衣师尹不再想。他不愿做出自怜自哀的情态，过去已然铸成，多思无益，不妨将精力放在将来，入了苦境，恐怕每走一步皆如履薄冰。那悬在头顶的或天戟，随时可能迎头劈下，了结他汲汲营营的一生。

想到将来，他便想到殢无伤。

在寂井浮廊所说的话，并非刻意作伪。殢无伤是随即鹿而来，即鹿已去，无衣师尹面对着他，便总在错目间看见她。彼时即鹿大限已至，奄奄一息，仍对这个再无缘得见的少年不能释怀。

他站得太远，不能与人相容。终岁飘零，孑然一身。哥哥，我不忍他如此。

无衣师尹便回答道，我会照顾好他。

他毕竟还有一点良心未泯，即使这点良心来得如此微不足道又不合时宜。无衣师尹已下定决心，若是殢无伤自愿随他走，那他便心安理得地将所有过错推到殢无伤身上，纵然今后万劫不复，也合该殢无伤自己承受。

若殢无伤最终不愿随他而去，那便……当做自己恶贯满盈的人生中一点微末慰藉。

而他果然不愿。

殢无伤是个聪明人，识破他的矫饰，或许从前碍于即鹿与恩情勉力依从，如今既然可以选择，又面临离家去国，为何还要费力与他作陪。

易地而处，他也不愿。

若无墨剑，苦境之行，将会更为寸步难行。

于是他又想到素还真。

仿佛真有莲香袭来，那个身影，还恍在眼前，却又显得虚幻。

总感觉有些讽刺。

那封未写完的书信，其实也无写完的必要了。该准备的、该嘱托的，早已准备、嘱托事毕，虽则对殢无伤说还需准备，只是借口离开罢了。既然殢无伤不愿与他同行，在那处多呆的每一刻都骤然间变得如坐针毡起来。

他自身上摸出一枚玄铁钥匙，钥匙甚为小巧，用以打开一只蒙尘的木匣。

木匣从尘封的角落被重见天日，尚且是近日的事。

将钥匙递到锁孔，只需一送一扭，就能解锁揭开。

可手指捏着铁钥，顿在锁孔前，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挡了轨迹，蓦地那只手开始颤抖。无衣师尹缩回了手。

将钥匙重新放回衣袋，甚至将木匣也捡起来，放回本来尘封它的角落。

本已抛弃之物，何必再作茧自缚。

明日之后，还有一条很长很累的路要走，或许今晚便是他余生中唯一能够安枕无忧的机会。

他躺在床上，强迫自己入眠。

窗外簌簌声响，似乎仍在飘雪。

就快要结束了。

此后慈光将再无风雪。

五

本欲好眠一宿，结果一夜无眠。

无衣师尹高估了自己的豁达心态。

昨夜甚至生出念头，想往四依塔最后瞻仰一次好友的遗容，但此举徒显矫情之态又毫无实效可言，因此忍下了，躺在床上没有付诸实践。

他欣慰自己尚且足有理智。

天色稍明，仍显昏昧，他便起身洗漱，将被褥叠好，帷屏摆正，茶杯倒扣。

最后执了终日不离的香斗，就好似这是他唯一的行囊。

回头望望，没有任何遗漏打理的地方，他转头，决心自己再不回头。

走到门前，停下脚步，却久久不曾拉开。

足有半晌，懊丧回身，翻出昨晚已然封锁起来的木匣，摸出钥匙，探进锁孔。

这一次，再也没有犹豫。

木匣中躺着一只银白长命锁，曾被人经年佩戴，银光闪耀，如今已蒙上雾霭。

他将长命锁放入怀中，转身拉开门扉。

雪落了一夜，至此不曾止歇。

覆盖了庭苑楼榭，素色茫茫。

无衣师尹想，是这片雪白得炫目，才会让他眼前朦胧。

白发的剑客，身负墨剑，不知伫立几许，白雪积了一头一肩。

他转过头来，过分妖异的眉眼，却与无暇白雪融为一体，那般澄然透彻。

他将手放在剑柄。

“走吧。”

无衣师尹的手扣在门扉，太用力，指骨生疼。

终于遏止了汹涌潮意，他仰面露出微笑。

“嗯，走吧。”

六

有时错了可以弥补，有时选过就无法重来。

是悲是喜都要自己承受。

无衣师尹以为殢无伤会难舍慈光之塔，就像他流连这片故土。

殢无伤毫无此意。

他明白这大概是一种薄情的表现，但却并不因此自罪，慈光之塔并未给他留下任何可称美好的回忆，或者仅有的一点回忆，也在于即鹿兄妹，而无关土地。一旦无衣离开慈光之塔，他便没有任何理由留在此地。

他的生命太纯粹，二尺薄剑，方寸天地。无衣师尹在哪里，他就在哪里。

无衣师尹是一条无形的线，连接着他与这个世界，斩断了这条线，他与整个世界再无任何联结，真正的孑然一身。

那时的他，是海阔天空、挽风而行，还是飘零流离、惶惶而终，他无法肯定。但能肯定的是，这个假设毫无意义。

因为墨剑不会败，没有任何人能将无衣师尹斩断。

若有一物能够将其斩断。

唯有一剑，仅此一剑。

——当你不再需要我。

但无衣师尹怎会不需要殢无伤？

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