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2 【情梦】shadowgraph(连载中，88F番外，111F更新)| 布布文學 - 三十六雨布袋戲同人論壇

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9.12 【情梦】shadowgraph(连载中，88F番外，111F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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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樓發表於: 2024-03-01 02:0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奇夢忽然給劍鳳來了個壓力測試，所幸劍鳳忍住了，如果倚情天跟永夜一樣有個記仇小本本的話，只怕此時又要多記一筆

番外裡奇夢披著小十七的皮意圖作妖，但身經百戰的劍鳳這一場識得先機與他勢均力敵，甜蜜氛圍沁出屏幕啊。
自從地冥重新現世，奉天的壓抑與愧疚隨著真相的挖掘不斷積累，若非天跡支開他，雲魁看著奉天可能情緒會更低落。社牛天跡又一次漂亮出擊，從雲魁這裡多得到一塊真相的拼圖，然而心理素質強大如他，也難免關心則亂，擔憂實情或許比想像的捲入更多人。不知道最後奉天忍不住先走，是發現了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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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樓發表於: 2024-03-03 13:4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既然要好好談，自然要找一個適合的場所。再如何說，琴房也終究不是正經談話的地方。
奇夢人胸前指甲蓋大小的血汙早已沒了最開始的艷麗刺目，那抹紅褐突兀印在襯衣料子輕薄的雪色上，仿佛畫布上一片自心口剝落，幹枯的玫瑰花瓣。
倚情天仍在為方才的事置氣，有那麽一刻甚至憤憤質疑起自己當年為何偏偏會對這麽個性格惡劣的人動心。然而分明打定主意暫時不想理會奇夢人，卻又掛念著那人病體孱弱，不禁時不時用余光悄悄註意著窺他。
好在奇夢人始終低垂著頭，不知是在思忖什麽，並未留意到身邊人的視線。
旦凡遇上晴朗的好天氣，倚情天便會給房子通風換氣，以往雇人幫忙打理時倒還好說，現在只有他和奇夢人在這宅子裏，房間太多，很多事忙不過來也就這麽懶散下來。
會客室的窗子打從倚情天找到奇夢人之後就一直這麽敞開著，雖然有紗網阻隔，此時又正值盛夏，於普通人而言不怎麽妨事，但畢竟奇夢人身體不好，夜晚風涼，又較之白日清冷許多。擔憂奇夢人高燒方退，吹風恐怕又要著涼，倚情天來會客室的路上便隨手取了件自己的外衣。
然而打算遞過去時，始終盤桓在兩人之間那種微妙疏離的態度就變得尤為明顯。
看也不看身邊人一眼，倚情天只隨手將那件衣服丟到奇夢人膝頭，好似給人拿外套並非出自他對身邊人的關切，活像是有什麽重要之物攥在人手中，因此被迫聽憑威脅操控那般的心不甘情不願。
「穿上。這次要是再受涼，我可不會管你。」
全然不曾在意倚情天說話時這種別扭冷淡的態度，此時奇夢人尚在揣摩玉逍遙究竟在電話裏跟倚情天說了什麽，驀的感到膝頭一沈，也只雲淡風輕用目光掃過腿上胡亂堆疊的風衣外套，隨即又漫不經心掀掀眼簾往倚情天方向瞥上眼，像是到此時才總算想起旁邊還有個鬧脾氣的人，不慌不忙順著對方意思將那件風衣穿在了身上。
照奇夢人原先設想，倚情天一直以來對他的猜疑，乃至於打算對他過往追根究底的心思來源，無非是拿不準末日十七是否真正對他存在傾慕之情。
即是如此，雖說只是權宜之計，昨晚在確認彼此心意之後，那個人的占有欲得到滿足，怎麽也會安穩一陣。奇夢人則可借著這個機會，順理成章從對他放松警惕的倚情天口中套出夢中所見。
可現在這個計劃僅來得及實施了一半便擱淺在了中途，至少在接到玉逍遙電話之前，倚情天待奇夢人還很是溫存疼惜，總不能無緣無故就又被勾起了追根究底的心思。
想來，最有可能的，便是玉逍遙背著他與倚情天商討的事情動搖了埋在平靜表象這層薄土下的本身，讓那股好容易被奇夢人設法安撫按下的不安又再次翻出，躁動起來。
——倘若所料不差，玉逍遙大概已經開始懷疑自己上一次的死亡與倚情天之間的聯系。
倒也不愧是天賦異稟十足聰慧的謫仙人，比預想中要快上很多。
雖然不怎麽擔心玉逍遙在這之後會將實情告知倚情天，對於倚情天現在已起的疑心，也可以「不過是一場夢，不必過分糾結」向他做出解釋。但未免夜長夢多，這段不該出現的記憶還是得盡快處理才行。
「好香啊。」思忖的空檔，奇夢人已將花茶沏好，即便倚情天依舊不想跟人搭話，可嗅著空氣中彌漫的薰衣草香氣，還是忍不住嘆了句。
奇夢人將骨瓷茶杯推到倚情天面前，雙眼濛濛的與他視線相對，微弱上揚的嘴角牽出抹淒然寂寥的弧度，自紅潤雙唇吐露的話音是宛如哄人入睡般的溫柔，「你喝不慣咖啡，這是為你特別準備的。薰衣草有安神功效，剛好也能治愈你現在心緒。」
眼前人身上幽謐清冷的香氣混在薰衣草的味道中時隱時現，或許是身上仍殘留不適的緣故，咫尺那雙碧瞳較之平日更為濕潤朦朧，如同彌漫晨霧的湖泊，嵌在那張精致俊美卻也十足蒼白的臉上，像極了屋外花園裏被風雨摧殘整夜的薔薇，脆弱，但也高傲堅韌的令人心驚。
單是這樣望著奇夢人，內心的疼痛便難以遏製的膨脹開來。深怕自身會因此心軟就這麽再一次放過對方，倚情天回過神來，有些局促地猛然移開視線望向別處，接下來的話音冷冷的，「與其做這種多余的事，不如直奔主題來的合適。你打算從什麽地方開始說起？」
見他這般，奇夢人也不打算自討沒趣，像是並未註意到倚情天對他疏冷淡漠的態度，自顧自優雅端起咖啡杯和杯子下面的瓷碟，將遭受對方冷眼的失落藏進了半空徐徐飄散的花白水霧，「自然是從開始的地方開始，到結束的地方結束。」
余光瞥到倚情天幾乎是在聽到這句話的瞬間便狠狠皺起的眉間，搶在對方開口的前一秒，奇夢人遞給倚情天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示意對方稍安勿躁。
過分漂亮的眉眼噙著微弱笑意深邃而寧靜，神光流轉如同在脈脈眼波下藏著某種撫慰人心的魔法，倚情天縱是不悅他到現在仍在打啞謎，然而那層言語卻只堪堪停留在舌尖打了個轉，到底還是什麽也沒說。
奇夢人將人面上不耐看在眼中，轉而不徐不緩將咖啡放回身前茶幾，豎起食指抵在唇間，朝對方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又繼續說道，「別急。既然要聽故事。總要有個像樣的開場白不是嗎？」
倚情天冷哼出聲，開口時語氣冰冷，仿佛周遭夏夜悶熱空氣都連帶著跌至冰點，結了層寒霜，「只怕又是你在故弄玄虛。」
「故弄玄虛也好，真情實意也罷，聽完你自會明了。」奇夢人說話時仍是那般輕柔微笑著。分不清究竟是否是倚情天的錯覺，那雙眼中原本閃爍的流光隨著窗外逐漸降下的暮色，竟越發荒涼孤寂起來。然而不過一閃，淒清神色又被顫動低垂的長睫遮了個幹凈。
「早知那把刀我就不該那麽快丟開，至少也該考慮清楚，」半是玩笑半是譏諷地這樣說著，倚情天帶著接近冷酷的寒涼表情轉過頭去望向了身邊人，目光遊弋間幾乎是不由自主停留在了奇夢人胸前那小片花瓣般的血汙上。即便是幹枯的血痕也仍舊刺眼非常，他不願再看，幹脆盯著奇夢人的眼睛一字一頓，「這顆心臟是否真該如你所願，讓我剖開一看。」
「不如等聽完再決定如何？」溫潤淡笑若溫暖春風不著痕跡化消冷冽冰層，或許正是由於奇夢人這種一貫溫和的姿態，反倒讓倚情天強撐到現在，打算貫徹始終冷淡對待他的態度搖搖欲墜，險險要掛不住崩塌下來。
眼見倚情天冷峻神色有所緩和，奇夢人這才悠哉悠哉端起茶幾上那杯屬於對方的薰衣草茶，牽起倚情天的手，將烘暖溫熱的骨瓷茶杯塞到人掌心，目光瀲灩，偏過頭半是認真半是調侃地笑道，「倘若到時仍覺得遭受蒙蔽，我便任憑處置。」
「任憑處置是嗎？那麽，我要你拋下一切跟我回北海靈洲，從此不再過問任何有關雲海仙門之事也可以了？」
「當然。」幾乎沒怎麽思索，奇夢人應得爽快。
掂量著奇夢人話中分量，倚情天終於還是從人手中接過茶杯思忖著飲了口茶，又盯著奇夢人看了片刻，才終於仿佛暗暗做出決定，望進那雙微彎眼睫挑眉道，「好啊，那我便聽聽看，你所謂的故事。」
    眼看將人哄了個大概，先前倚情天對他不甚理睬時胸口沈沈壓著的某種東西亦是陡然一輕，奇夢人到此時才總算是颯然展顏，自倚情天身上轉開了視線。
    「開始之前，我有必要先向你問清一件事。」小巧扇面般鋪開在眼簾上的軟睫輕輕扇動低垂下來，奇夢人斟詞酌句似的沈吟著。
     他姿態優雅端起咖啡呷了口，隔了會兒輕緩敘述才再次徐徐自那雙潤澤紅唇間吐露，清冷從容的語聲合著瓷製杯碟摩擦碰撞發出的微弱聲響流淌在空氣間，聽來沒來由有一種奇異的空靈，「你是否有過這樣的疑惑，夢魘選擇人類是否有什麽額外的標準。若非是如此，負面情緒人人都有，這世上豈不盡是行屍走肉？」
這下可釣出了倚情天的興趣。
昨日旁觀奇夢人與夢魘戰鬥時，類似的疑問確實也曾在他腦中一閃而過，本想之後再找機會向奇夢人詢問，哪知這麽快便等到對方主動為他解答，「說下去。」
並未沒理會倚情天的催促，奇夢人略微向前傾過身子將咖啡杯重新放回原本位置，清淩淩的繼續問出了一個看似與上題無關，稍顯突兀的問題，「倚情天，你有什麽急切想要實現的願望嗎？」
話是對著倚情天說的，那對碧瞳卻始終定定凝視著眼前杯子裏深褐色咖啡中自己的倒影，相對的，那抹暗色仿佛也沈進了兩汪湛碧湖泊，在眼底墜上深沈濃烈的鉛雲。
咖啡杯上彩繪的薔薇開得正盛，擠擠挨挨的嬌艷花朵下方，一小片自花團中剝落下來的花瓣鮮紅如血，輕盈飄蕩直直落進了記憶深處——被夕照染做緋紅的頹敗末日黃昏中，意料之外出現眼前的人影晃動著搖搖欲墜。左胸上的猩紅破洞已流不太出血，只自泡的發漲的衣角零星墜落如雨赤紅。
俊美無儔的面容上分明有種死亡的灰敗，連帶那雙紫羅蘭似的深邃瞳眸都蒙了一層讓人脊背生寒的灰蒙雲翳。然而在看到地冥的剎那，猶如回光返照，抽離的生命力又短暫回歸到了軀殼之中，倚情天的眼中仿佛倒映著夜幕上點點繁星熠熠閃爍著神光，仰頭沖站在高處的地冥溫柔笑著，「我找了你好久，你果然在這裏……」
他這樣說道。
「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指尖傳來的悶痛將思緒自回憶中喚醒，奇夢人這才發現他的手正死死攫在沙發邊緣，用力到關節褪去血色，泛出了慘烈的白。
若不是沙發所用的皮革足夠結實，只怕便要被他在方才片刻失神時抓出破洞。
奇夢人略微闔眸，強壓下瞳中蕩溢開來，被仿佛要撕裂軀體般的劇痛激起的漣紋，堪堪穩定住動蕩心神。隨後忍不住往倚情天的方向瞥了眼，好在，那人對此毫無察覺。
「這嘛……」倚情天雙臂環抱在胸前，靠在沙發靠背上仰頭望著吊頂邊緣裝飾的浮雕花紋，很是認真的思索起了奇夢人方才提出的問題。
「現在沒有了。」說著，他煞有介事地轉頭盯著身旁的奇夢人望了一望，嚴肅神情讓人一時間難以分清這究竟是摻雜玩笑的抱怨，還是純粹脫口而出的真實，「硬要說的話，除了不確定你的心是否在這裏之外，我的願望已經實現了。」
倚情天本以為奇夢人怎麽也會揶揄自己兩句，但意外的那個人並沒有接茬，只是微弱揚起嘴角露出抹意味不明的疲憊笑意，「那就是沒有了。」
不知為何，或許是自己多想也說不定，倚情天總覺得他這副模樣像是松了口氣。
「這樣很好。」但也不過眨眼間，奇夢人又恢復到平日裏滿不在乎的悠閑模樣，接著方才的話頭侃侃而談，「之所以會問你這個問題，實際上是因為，並非夢魔選擇人類。而是人類選擇了夢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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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樓發表於: 2024-03-10 21:0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註意力完全被談話內容吸引了過去，無意識摩挲下巴忖度著，一點點消化著晦澀難懂的話語，「聽上去好像有點意思。」或許是在斟酌詞句的緣故，倚情天自言自語般毫不避諱的說出了自己內心的猜測，「難道夢魔是類似許願機的存在，代價是許願者本身會被夢魘寄生變成怪物？」
奇夢人唇角揚起一個微弱的弧度，輕輕闔眸意味深長的拖長音調「嗯」了一聲，接下來給出的答復卻有些含糊，「這麽理解也沒錯，但也並非如此。」說話間，浮在他臉上的笑意不經意摻雜上了幾分困擾，「硬要解釋的話，還有些麻煩。該從何說起呢？」
「哦？怎麽說？」一面催促對方繼續說下去，倚情天一面將視線放在了身邊的奇夢人身上。如同是追尋著混雜在薰衣草味道中那人身上散發的幽微奇香，他忍不住略略傾過身子，向著身邊人的方向挨近幾許。
蝶翼般蓋在眼瞼上的濃密長睫微弱扇動兩下，奇夢人擡眼不偏不倚對上了倚情天的視線，琉璃珠般色澤綺麗的碧瞳倒映出眼前身影，如玉溫潤卻又深邃讓人難以捉摸。
夕陽最後一縷余暉落在他帶著似笑非笑表情的精致面容上，平靜中透著莫名的傷感，仿佛古老森林深處月光凝結的精靈，有種淩駕於塵世庸俗之上的夢幻與優雅。
「所謂實現願望，並非真正實現，只是將人拉扯入栩栩如生的如夢幻境。」奇夢人不徐不緩，用著吟唱咒語般頓挫的語調繼續說道，「而寄生在軀體中的夢魘則會趁機蠶食吞噬宿主的負面想法，心願以及靈魂。最終誕生出的，就是你所看到的那副模樣。」
奇夢人說話時倚情天始終在一瞬不瞬觀察著他面上神情的變化，仿佛想要借此判斷，從那雙潤澤紅唇中吐露的話語有幾分真切。
即便他清楚，這麽做多半也是徒勞。
所謂高明的騙術並非是能夠編織出如何精妙的謊言，而是真假參半。更在其上的則是利用信息的不對等，在闡述真相的同時刻意隱藏一些關鍵訊息，或是玩弄文字遊戲，引導旁人在理解時產生錯謬。
前者已足夠難以察覺，後者運用得當可說近乎全然無跡可尋。
而讓倚情天感到無奈的是，地冥正是能夠熟練運用這兩種技法的欺詐師，無論他再怎樣留心註意，總是防不勝防。
「只是吞噬負面想法和心願我還能理解。但為何還會吞噬靈魂，這可不符合一般魔物寄生的規律。」
再如何說，倚情天也在專門負責暗中研究處理怪力亂神之事的雲海仙門待過一段時間，雖然最終沒有選擇修習術法，但好歹理論知識也掌握不少。在他的認知裏，寄生類魔物通常不會竭魚而澤，原因在於這類魔物無法獨自存活，通常依靠宿主的供給生存繁衍，一旦宿主滅絕，等待它們也只有毀滅一途。
如果夢魔的本質真如奇夢人方才所說，那麽似乎也與寄生類魔物沒什麽差別。
哪知此言一出，奇夢人卻噗嗤一聲有些莫名其妙地笑了起來，再來的話語當中亦是不經意摻上了幾分戲謔，「還以為你那時忙著給我寫信，帝父的課基本上沒怎麽認真去聽。現在看來倒是比我預想中在術法方面了解的要多，剛好省去我一番解釋的口舌。」
先前還微妙僵硬的空氣在這句輕快調侃下轉瞬煙消雲散，倚情天神情淡漠地瞥眼奇夢人盈盈帶笑的瞳眸，面上似乎有瞬間閃過抹被小覷的不爽，「很驚訝嗎？」挑眉反問的同時，渾像是平白生出幾分在意，他朝奇夢人的方向側過身子，屈起一條手臂，手肘支在沙發靠背上撐著腦袋，認真望進那雙微彎的幽深碧潭，「雖說不情願，不過再怎麽說我也曾經是九天玄尊的得意門生。」
「哦？」奇夢人眼中笑意更盛，不肯就這麽輕易放過，緊接著刺他一句，「被逐出師門的得意門生，倒很是稀罕。」
「我還沒說完，是得意門生的師兄。」對奇夢人的笑語置若罔聞，倚情天面上沒有半點局促，他定定盯視著眼前人，語調悠緩再自然不過的繼續說道，「再說，我被逐出師門，也只是最後那次測試給出的答復沒能讓玄尊滿意。並不代表是我的錯謬，」他說話時，凝視眼前人那雙紫羅蘭般迷離的眼瞳沈澱著難以言說的深情。情愫好似擁有了實質，交織成綿密復雜的網，將幾欲掙脫的蝶翼牢牢困束，「唯一的遺憾，是那時沒能來得及找出你。」
一時間得意忘形，差點忘記倚情天不按常理出牌的個性。
這下孽力返回自身，驚覺自身竟險些要不知不覺沈溺於眼前溫柔紫海，奇夢人心跳的厲害，臉頰亦是緊跟著熱了起來。當下猛然回神也不過以鎮定微笑掩飾著心虛，目光輾轉閃爍移向別處，摸過自己的杯子飲了口咖啡，將方才話題不著痕跡一語帶過，「這個問題先放一邊，之後我再跟你詳細探討。」
隨即，根本不給倚情天任何可供反駁抗議的機會，奇夢人很快又把一度岔開的話頭拉回了正軌，「關於你的問題，這就要回到之前說的了。畢竟說夢魔是許願機器明顯名不副實，準確而言反倒更接近於大型的術力存儲設施。」
「原來如此。」顯然對於夢魔更為感興趣，倚情天很容易便接受了話題的變化，至於奇夢人方才剎那間的局促更是沒想太多，只當對方打算以正經事為先。百無聊賴隨手拈起近旁一縷垂落在沙發上的奶金發絲繞在指尖，摩挲著那綢緞微涼的觸感，於奇夢人話語停頓的間隙，倚情天兀自思忖著點頭，道出了自己的推測，「看來能夠實現願望這件事不過是有人拋出的誘餌，真正的目的在於能量收集。」
頭皮傳來細微被拉扯的刺癢，奇夢人卻好似渾然不覺。依舊維持著氣定神閑的姿態，一邊品鑒著杯中醇香濃郁的咖啡，一邊帶著淺淡笑意繼續陳述，「正是。即便是物品，內部也自然而然儲存著一定術力，更遑論人類。彼時我在黃泉三千丈養傷，也曾靠吸收陰氣與術力修行過一段時間。夢魔的原理與我修行時相仿。源源不斷吸收周遭術力，目標雖然未必是人類，可倘若有人上門主動貢獻，當然也是來者不拒。」
硬要說的話，奇夢人從來沒有一刻比起現在更為慶幸倚情天曾在雲海仙門待過這件事情。倘若真要讓他向外行人從頭解釋，恐怕還要費上相當的功夫，「關於夢魘的傳言其實始終存在，但為何在最近才開始大範圍擴散，我想很可能是與背後隱藏的陰謀者有所關聯，這一點目前我還在搜集線索求證。但一直以來都有這樣的說法，都市傳說一旦被人們相信並廣泛傳播，就算原本虛構的事實也會攫取聽者的恐懼化為實體。因此我想，那個人這樣做的目的，一來是吸引更多人向夢魔許願，二來，則是借助人們的傳播增強夢魔本身的力量。」
奇夢人解釋的已足夠清楚，在這些方面，倚情天想，他大概也沒什麽欺騙自身的必要。可如此一來，另一個問題也就油然而生，「這麽說來，想必夢魔內中術力的存儲理應相當可觀。難道就沒有人打這股力量的主意？」
聽聞這句疑問，奇夢人捏著杯柄打算將咖啡杯貼近唇邊的手微妙地在半空頓了一頓，「即便有，在了解夢魔的本質之後，也不會有人這樣做的。」輕軟溫潤的話音中不知為何摻著種漫不經心的傷感，他抿起像是綴著胭脂般瑩潤的唇，嘴角無聲勾畫出一抹微弱上揚的弧度，接下來發出的聲音低緩沈靜，「且不說釋放術力的人需要自願且擁有相當強大的執念，條件也很是苛刻。開啟寶藏需要鑰匙，而夢魘的鑰匙則是打算釋放術力的人類的心臟。但與此同時，它也會給祭品最後一次許願的機會……」
讓那個人最後見一面他所惦念，難以放下的執著，給予希望之後，再將一切殘忍剝奪。
奇夢人無聲呼出口氣，最後那句話合著苦澀鯁在喉中，終於還是沒能真正說出口。
對奇夢人片刻的恍惚感到莫名心悸，倚情天不禁想要看清那人說話時的神情，然而奇夢人卻不讓他如願始終低垂著眼簾，他也只好將視線落在人蝶翼般濃密的長睫上，「這麽說，這魔物的行動似乎還存在著某種目的性。」
「那是自然。」說完這句奇夢人欲言又止的沈默良久，忽的又笑了一下，他漫無目的地盯著茶幾邊緣的浮雕花紋，這次的笑容摻雜了幾分困擾與無奈，「畢竟不論夢魔還是夢魘，都是並非天生的魔物，而是人類創造出的存在。」
猜出奇夢人本來打算說些什麽，倚情天猛然蹙起眉間，他直起身，一把攫住奇夢人打算將咖啡杯放回茶幾上的手臂，目光淩厲死死鎖在眼前人身上，頗有種追根究底的勢頭。
奇夢人的手頓在了當下，紅褐色的咖啡在杯中劇烈晃動了一下，險險潑灑而出。倚情天想問奇夢人些什麽，然而那些話語卻在對上人一雙氳著朦朧水霧的沈寂雙眼時在舌尖滾了一圈，又原封不動被他吞咽回了腹中。
「你理解的沒錯。它們都跟我一樣。是實驗的產物。」咖啡杯最後還是平穩的回到了茶幾上它本該存在位置，奇夢人的腕子仍被倚情天攥在掌中，雖沒有方才那般強硬，可麻木與痛感依舊殘留著，不必看定又是被人捏出一圈青紫。
說不上究竟是倚情天太過粗暴下手沒輕沒重，還是這副軀體實在過分脆弱，不管怎樣，這狀況奇夢人早已習慣。他不慍不火輕輕將那只手拂開，帶著些安撫意味籠在掌心，轉身面向身邊人無所謂地笑道，「我本不想管這件事，不過不管怎麽說也過於喧騰了。先是街頭巷尾有關夢魘的都市傳說，再來就是最近時常故意送上門來的夢魘，要想不註意都困難。」
「你現在已經離開雲海仙門，這些事就讓仙門自己去煩惱不好嗎？」倚情天凝望奇夢人的雙眼專註，仿佛除眼前人之外再也容不下其他，偏偏語調沒有什麽起伏，聲音冷冷的好似要結出冰渣。奇夢人知曉他現在多半是因為自己方才的話感到氣悶，但又不由自主慶幸起自身隱瞞了部分夢魔與倚情天之間的關聯。
被玄尊封印，本該沈睡的夢魔突然蘇醒破封的原因尚在其次。
倚情天對地冥的執念也實在太過強大，這份求不得的癡惘以及占有欲，對夢魘來說實在具備無法抗拒的吸引力。正因如此，為夢魘寄生者才總會在他周遭徘徊，不斷聚集試圖接近，偏偏當事人還對此一無所知。
不欲讓倚情天再度介入其中，於是，幾年前甫才以奇夢人身份重生的地冥，便開始暗暗跟在四處找尋他的倚情天身邊，替對方掃除這些混跡人群中蠢蠢欲動的魔物。
畢竟這行動於地冥而言非但不與本來計劃沖突，莫如說正合他意。
但與此同時，地冥也無意讓倚情天知曉自己的計劃。說白了，於他而言守著倚情天避免那人陷入危險之中只是順便，重要的是可以加快搜集夢魘氣息的進度找出夢魔所在。
只不過也不知為何，有時躲在暗處看倚情天孤身一人暗自神傷，攫緊心臟的揪痛就仿佛無色無味的毒素滲透在空氣間，好像孤獨的靈魂會在冥冥之中互相吸引，竟會不受控製生出想要接近對方的想法。
打從誕生之日起地冥就很擅長自我欺騙。
在那個虛構的世界裏，他有一個對他期待甚高卻也無比慈愛的父親，一個一塵不染高潔如月光般照亮他漆黑世界的初戀。而他自身卻不過是手段卑劣的欺詐師，一個只為任務而生的工具。
即便現在也是同樣，內心傳來的聲音在不斷試圖說服，催眠自己。
他已不想再次重蹈覆轍，重復體驗上一次的痛苦懊悔。而那些所謂眷戀，渴望接近對方的想法，不過是由於被倚情天吸引的夢魘數量近些時日不斷增多，力量也越發強大，自己疲於應對的緣故。終有一天還是需要近距離待在倚情天身邊，設法借助那個人的力量來彌補自己軀體孱弱無法久戰的缺憾。
然而或許是毫無自覺不斷念著倚情天的緣故，那個人便在那晚為看不見的絲線牽引，誤打誤撞闖入了他的結界。
「再如何說，我一時半會兒也無法擺脫地冥所要承擔的責任和父親賦予我的使命。」沒怎麽思索便拋出了早前準備好的理由，說話間奇夢人輕輕攥著倚情天的手，斂眸思忖兩三秒，又帶著幾分說不出的俏皮，意味深長繼續說道，「況且，這會兒由我解決反倒更為便利。」
「為什……」倚情天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下意識想要開口詢問，可當他瞥到奇夢人露出的似笑非笑的神情，便好似在瞬間明白了什麽。像是想要看清人眼中流轉的神采，他伸手抵住奇夢人的下巴往上擡了擡，雖說舉動與氣場壓迫感十足，但表情還仍是先前那般冷峻，看不出多少慍怒，反倒平靜如同早有預料，「你利用我？但這點事於我而言根本舉手之勞。只是這樣，竟值得你費盡心思，甚至出賣皮相。奇夢，我好像逐漸能摸清你的心思了。」
即便被話中某個字眼刺痛，奇夢人也渾不在意，他瞇起眼睛無所謂地淡然一笑，不著痕跡將捏著自己下巴的手拂了開去，對倚情天的話不置可否，語氣極其冷定自然，說出口的話語卻彎彎繞繞避開了鋒芒，「你對我的癡情執念對夢魘來說有如磁石，有著非比尋常的吸引力。而我所需要的，是盡可能多的搜集夢魘中術力遺留下的碎片。碎片會被母體吸引，搜集的越多，我就可以更快的找到夢魔的所在，阻止這一切。」他知道倚情天無法拒絕，於是便將掌心輕輕貼在人胸口，傾過身去半是戲謔半是邀約的請求道，「幫我，好嗎？」
隔著一線黯淡天光的距離，略微垂眸望著眼前近在咫尺的綺麗人影，將那雙瀲灩碧瞳中閃動的盈盈波光盡收眼底。過程中倚情天的手臂不經意扶上了奇夢人的後腰，清冷話音仿佛根本不為眼前人所動，眸中流轉如夜濃紫的暗色卻噙著似有若無的笑意，「真惡劣，居然把我當靶子。都說網戀容易上當受騙，現在看來筆友也是一樣，知人知面不知心。」
「我早說過，讓你丟下我。」凝視著近前那雙深邃瞳眸中印著的溫存熱度，仿佛事不關己，奇夢人略微側過腦袋無奈嘆出口氣，「是你自己硬要糾纏，可怨不得別人。」
暗夜拉下帷幕，最後一抹天光也將近消失，倚情天沒有回應奇夢人的調侃，只默然將目光自眼前人身上移開，看眼窗外，隨即毫無眷戀地把奇夢人推開，兀自起身走到開關位置打開了會客室裏的燈。
由於這舉動事先沒有半分征兆，又幹脆的甚至有些冷酷無情，有那麽一刻疑心自身猜錯眼前人心思，奇夢人內心傳來微弱的「咯噔」聲響，原本從容的笑也險些僵在臉上。
也就是在這一剎那，地冥想到了那個此前他根本不曾考慮過的問題。
——不論是恨也好，愛也罷。不可否認的是從始至終倚情天都對他在意非常，這情愫長久執迷到不可思議，即便已過去多年，那個人也從未試著將目光放在別處。
或許正因如此，竟讓地冥毫無緣由生出一種獨獨面對眼前人才有的近乎骄縱的自信，以至於他從未有所考慮假如有一天倚情天突然對他失去興趣，他又該如何去消化這份失去的孤寂與無措。
然而還未等奇夢人仔細思忖，身側沙發軟墊一沈，倚情天竟又折返回來坐在了原處。
不過眨眼之間，奇夢人的心緒亦被牽動，有如乘在過山車上一起一落。他擡眸無言瞥倚情天一眼，但見那人態度自若，對他內心波動毫無察覺，不由暗暗自嘲，「或許當真是剛退燒，軀體連帶精神一並變脆弱了也說不定，否則又怎會有這般異常的反應。」
「你現在身體不適，我不跟你計較，」這話乍聽上去活像是還在上幼兒園的小孩跟朋友吵了一架，想要重歸於好卻又別別扭扭不肯開口道歉，於是給自己尋摸了個差不多的借口。
倚情天這樣說著端起自談話之初便被自己冷落一邊的茶杯自顧自啜飲一口。淡黃茶湯已不再發燙，帶著薰衣草獨有的香氣，溫熱而苦澀擴散在口腔之中。
「再說強詞奪理也贏不過你。接下來呢？」他悠然轉頭，接住奇夢人遞過來的疑惑目光，緊接著又補充問了句，「既然是要找夢魔，你在這裏也呆不久，打算什麽時候出發？」
倚情天原想暫且留在此地調查清楚奇夢人的事情，但既然當事人都要離開了，也就只好隨他一起走一步算一步，總不能為了搞清過往發生的事情，把好不容易找到的人搞丟了。
「過兩天吧，早知會被你折騰到這麽嚴重的地步，昨晚我就裝睡到天亮了。」奇夢人露出有些困擾的神情，疲累地笑了笑。停頓片刻，才再度開口，「那麽在這之前，請把你的槍和魔業天器借我一觀。接下來所要面對的戰鬥會越發兇險，如你所見，我身體孱弱，必要時，恐怕需要劍鳳你的助力。」

[ 此帖被linnacy在2024-03-31 19:48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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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樓發表於: 2024-03-12 22:0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好赞，好喜欢！！情哥哥你早该明白先爱先输的道理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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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樓發表於: 2024-03-24 21:1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被什麽東西凝視著。
暗處投射來的目光仿佛具有某種粘性，莫名其妙憑空出現，分毫沒有掩飾意味，仿佛潛伏林間捕食的野獸，濃烈到好似要化作實質從路邊樹叢中壓逼過來，吐息混進燥熱暑氣附著在軀殼上，說不出的引人不快。
打從方才在車裏，君奉天便時不時能夠感知到這道凝視他的視線。
怪異的是即便擁有這樣強烈的存在感，君奉天居然感覺不到來自視線主人的任何殺意與惡念，要說善意則更不存在，空洞仿佛虛無中出現的黑洞，平等吞噬著觸目所及的一切。
唯獨可以斷定的是，那絕不可能是人類會有的眼神，而且目標似乎只有他一人，畢竟玉逍遙看來對此毫無覺察。
在暗處蠢蠢欲動的，會是如覬覦自己身上神皇之氣的魔物類似的東西嗎？還是說與地冥的事情相關？
可不管怎麽說，倘若真是魔物，為何竟感受不到分毫氣息。甚至要不是那東西始終凝視的目光，能否及時發現它的存在可能還是未知數。
當真奇怪得很。
君奉天一面在內心腹誹，一面腳步不停，引著暗處的追蹤者往更為偏僻處移動。回神剎那聽到玉逍遙在他身後的呼喊，生怕將對方牽連到危險之中，君奉天不由加快腳步，打算設法甩開身後緊追不舍的玉逍遙。
然而，或許是早年便已習慣死纏爛打追在冷著一張臉，打算跟他劃清界限的君奉天身後。又或是被君奉天毫無緣由的冷漠對待激發出了逆反心理。這一來，反倒更是堅定了玉逍遙打算攔住君奉天問清楚的心思。
「奉天，奉天！」一路小跑總算是拍到君奉天的肩膀，甫一觸碰，那只手便仿佛生根似地死死拽在上面，見君奉天好似有不管不顧想甩開他越走越快的趨勢，玉逍遙連忙手上發力一把將他扯地回過了身，「哎，別走那麽快呀！等我！」
這下君奉天避無可避，只得無奈面對眼前的人，眼角余光卻趁機越過玉逍遙的肩膀悄悄觀察著尾隨他而來的不速之客。
這一帶綠化做的相當不錯，道旁林地筆直柏樹參天聳立，枝葉遮天蔽日有如雨夜的鉛雲連做黑漆漆一片，只從葉片交錯的縫隙間透出點細碎金箔似的光亮。
茂密林中，其中一棵樹的樹幹顯得尤為粗壯，仔細看去似乎比起它周遭其他的兄弟多了層約摸一人高的黢黑重影——君奉天清楚，那個人，或者說那東西，此刻就在那裏。
「該讓玉逍遙知道嗎？」君奉天瞥眼身前扶著自己肩膀，表情誇張像是剛經歷過一場劇烈運動，彎下腰一手拄在膝蓋上緩著氣的玉逍遙，不由皺起眉間自問，「打草驚蛇尚在其次，如果將玉逍遙卷入事端又該如何是好？這東西能夠將氣息隱藏到這種程度，想必來歷並不單純。反正目前看來它的目的似乎在於自身，不如幹脆趁現在設法趕緊讓玉逍遙離開。」
「我不過四處轉轉，你跟來做什麽？」話是這麽說，但一時半會兒還當真想不出什麽合適的借口，於是君奉天也只能盡量用著平淡語氣搪塞道。
然而君奉天自身卻完全不知道，他口中這個「四處轉轉」配上本就嚴肅的神情，放在現在簡直微妙極了。若在平時，玉逍遙很可能就這麽由他去，但現在卻不免擔憂起來。
「真過分，要走招呼也不打一個。你不在，車裏那麽無聊，我才不要待在裏面呢。」玉逍遙親昵挽著君奉天的手臂，用撒嬌般的玩笑口吻咕噥了句。他追了君奉天好半會兒，好容易把對方截下來，當然不可能輕易松手。
插科打諢試圖蒙混過關是玉逍遙慣用的招數，但君奉天卻完全不吃這套，「隨便你。」冷冰冰將這三字拋下，君奉天橫下心看也不看地拂開玉逍遙的手，轉身打算繼續往深處更為僻靜的所在走去。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君奉天便習慣性的會將事情悶在心裏，即便是知根知底默契極佳，然而這種情況下饒是玉逍遙也根本無從猜出君奉天內心究竟在想些什麽。
可再如何相熟，很多事也會在相處過程中不知不覺演變成心照不宣的禁忌。
玉逍遙清楚，先前君奉天一直過得很壓抑，有時簡直好似破敗神龕裏供奉的神牌，肅穆莊嚴卻冰冷的毫無情感，昔時開朗少年的影早已被一連串變故的驟雨澆熄，化作灰敗的塵屑掩埋在端莊木牌下，就連可供追憶的青煙也散了開去，渺無蹤跡。
因而此時瞥見眼前人凝重神情和緊皺的眉心，便自然而然以為君奉天是在意著電話中倚情天提到的照片的事情，懷疑地冥會變成這樣與他父母脫不開幹系，於是再次被抑郁混亂的情緒挾持，鉆進了走不出的死胡同。
這些年不曾放棄的死纏爛打好容易才讓君奉天敞開了些心扉，玉逍遙可不想讓那扇門再度關上回到原點。
搶在君奉天邁步離開前又一把攥住人的手腕，近乎是生拉硬拽的將人拖了回來，「電話裏的……」不知接下來該怎樣詢問才能不碰觸到眼前人心頭可能存在的那道尚未愈合的傷處，玉逍遙視線閃爍遊弋著低垂下來，但很快又重新對上君奉天的目光，耳語似地壓低嗓音吞吞吐吐，「你聽到了？」
君奉天卻只是望著玉逍遙不說話，琥珀色的瞳眸好似藏著無底淵藪，眼底籠著鉛雲濃重的墨色，深沈的，難辨心思。
「你肯定是聽到了！」或許是關心則亂，這下更是完全誤會了君奉天沈默中想要表達的意圖，玉逍遙感到胸臆間有什麽沈重的東西筆直墜了下去，他的臉上有一瞬間閃過抹壞預感成真的沮喪，語氣篤定幹脆替對方做出了回應。
「總得確認一下才行，」攫在君奉天手腕上的手在說話間滑落，像是想要透過貼近的體溫向對方傳遞某種信念，玉逍遙將君奉天的雙手捉在了掌心，紫水晶般晶亮的眼瞳中找尋不見分毫打算說服對方的急切，有的只是純粹的擔憂與關切，「奉天，你是法官，這方面比我要在行得多。總得要證據充足之後才能定論不是嗎？而且我覺得這件事也未必跟玄尊有關，地冥會出現在那裏純粹是……」
君奉天始終在暗暗留意著躲藏在暗處伺機而動生物的一舉一動，對於玉逍遙的話開始也只是有一搭沒一搭聽著，並未怎麽特別去思索眼前人到底在說些什麽，直到被包裹手背的溫暖熱度喚回神識，這才堪堪意識到玉逍遙似乎對他的反應產生了微妙的誤會。
然而正當他打算向玉逍遙解釋自己方才突然下車離開的原因同時，樹後伺機而動的影亦終於有了動作。
「小心！」君奉天情急之下下意識將人護在懷中閃身向一旁避去，伴隨一連串消音手槍射擊時的微弱聲響，子彈幾乎是緊貼玉逍遙的鞋面擦過，擊在長著稀稀疏疏短小草坪的硬質泥地，濺起走石飛沙。
打光子彈仍不自知，那自樹後顯露身形上班族模樣的青年，接下來別過軀體的動作更是有種說不出的扭曲怪異。
他手臂平舉胸前，操縱僵硬關節哢嗒哢嗒又瞄準兩人所在方向扣動幾下扳機。隔了片刻才像是總算意識到槍裏已經沒有了子彈，歪斜往前踏出一步。
隨即仿佛系在關節上看不見的絲線猛地被人松了剎那，整個人以一種極其不自然的詭異姿態踉蹌往前撲出，卻在摔倒前的瞬間剎住勢頭，單單將手上攥著的槍甩了出去。
突來狀況讓玉逍遙吃了一驚，但很快便又重新恢復了平時的鎮定。他自君奉天懷中抽身，遊弋目光掃過從柏樹後走出有如提線木偶，動作僵硬晃晃蕩蕩的人，最後帶著疑惑又重新落回到君奉天身上，「什麽情況？奉天，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我沒事。如你所見，這就是我打算離開的原因。」話是對玉逍遙說的，君奉天的雙眼卻始終冷冷警惕眼前的不速之客，提防著對方下一步的動作。
手臂如同脫臼般頹然垂落擺動了兩下，年輕人像是喝醉似地歪歪扭扭邁動著腳步，踏破細碎日光。
也就在此時，君奉天猛然瞥見那人指尖有仿佛星屑的冷芒閃爍，與此同時，關節僵硬行動遲緩的人影亦是乍然一動，竟是一改先前姿態，疾如閃電迅速往兩人方向沖去。
伸手朝君奉天胸前輕輕推了把，示意這一陣自己獨自處理便可，玉逍遙微微瞇起的紫瞳神光沈斂，似有湖水千丈難以捉摸。
他意在觀察，態度從容好似玩樂輕快，只一味閃躲，全然沒有出手還擊的打算。
反觀襲擊者雖然眼神空洞，步態踉蹌不穩，出手竟如同受過專業訓練的殺手極為迅捷狠厲，刀刀逼命，直沖要害而去。即便如此卻毫無章法和規矩可循，只一通胡亂戳刺，能否取命但看天意。
「這人是怎麽回事？喝醉了嗎？」終於，玉逍遙還是忍不住疑惑發問道，邊說著，雙足一面隨對方前進攻勢挪動著向後退去，不慌不忙閃身躲過兩記突刺，隨即身形猛地後仰，刀尖幾乎緊貼頸項掃過，冷芒割裂夏日悶熱空氣，只堪堪削落一縷鬢邊華發。
再怎麽說，如果對手是個有生命跡象的人類，且有意取人性命，在這樣接連失手的情況下要麽會選擇改換進攻策略，要麽會有所遲疑，考慮是否要就這樣收手撤退。
然而眼前這個攻擊者卻只一味機械地揮動著匕首，重復戳刺劃割的動作，仿佛在執行貫徹著某種生硬的指令。
況且就算撇開這點不提，也實在是太不對頭了。
玉逍遙這條命可是搶手的很，想取他性命的不僅僅是部分擁有智慧與思想的魔物，同時也有許多圖謀不軌的人類。君奉天就更不消說，光是那種除惡務盡剛正不阿的性格，就足以被邪祟恨之入骨。
也不知是否風浪經歷太多的緣故，玉逍遙對氣息的感知可謂是極為敏銳。
然而人類也好，魔物也罷，即便隱藏的再怎樣完美，臨近動手前也總會難免流露出或多或少的殺氣。可唯獨眼前這人，玉逍遙竟在他開槍前都沒能從周遭空氣波動中察覺到分毫異樣。就連現在，玉逍遙甚至也感受不到任何殺意與魔氣，但眼前這人又顯然並非沒有生命跡象的走屍，仔細觀察下來，胸口的確還有呼吸微弱的起伏。
簡直像是活著的人偶。又或者，被什麽操縱寄生，徒勞維持人類的模樣，實際卻早已變成喪失思考能力的行屍走肉。
而在旁觀戰的君奉天同樣也發現了這點異常，心臟被一種由來莫名地不安感攫住，他不由得腳下一動，打算找準機會加入戰局，「情況不對。玉逍遙，換我過去。先將他擒下。」
玉逍遙漫不經心地沖君奉天揮揮手，與渾不在意神情截然相反的，是一雙清明冷靜到極致的眼，「不用不用，我自己對付就好。反正三兩下就解決了。」說完這句，始終閃躲不欲出手的玉逍遙終於有了動作。
動如風馳電掣，趁對方拿匕首刺向自己的瞬間，攥住人的手腕將那只手鉗製在中途，指尖暗自發力微微一錯，不費什麽功夫便將匕首自那人手中奪了下來，「真沒素質，居然打擾別人約會。遇到我，今天你可是踢到鐵板啦！」
考慮到對方或許只是被魔物操縱的普通人，玉逍遙生怕傷到對方，終究還是斂了幾分力度。使出記利落擒拿，將人雙臂鉗製在身後，姑且限製住了青年的行動。
眨眼之間，大勢底定。
不過事情順利得過了頭，反倒更加啟人疑竇。
那人被玉逍遙擒住後沒怎麽掙紮，一如先前模樣低垂著腦袋一副毫無生機的頹喪神氣，只偶爾像是肢體不受控製，微弱抽搐一下。
「不會是嗑藥了吧……」自背後皺眉打量著眼前人忍不住嘀咕了句，玉逍遙跟走過來檢查那人狀況的君奉天默契對視一眼，轉而又試著問了些關於襲擊者的身份與目的的問題。然而回答玉逍遙的，也唯有林間聒噪蟬鳴。
片刻後，玉逍遙終於還是沮喪地嘆了聲，「不行，完全溝通不了。」他將目光轉向緊皺眉間進行魔氣感知的君奉天，方想征求對方意見，詢問是否要將此人帶回雲海仙門，那名被他製伏的青年軀體卻突然開始發生奇異的扭曲，簡直像是有什麽未知生物正迫不及待打算掙脫而出。
「不對！奉天！快從他身邊離開！」突如其來的恐怖異狀讓玉逍遙本能感知到了危險，出聲提醒君奉天註意時已是不及。
有如脫殼的蟬破體而出，夜幕般漆黑的霧氣膨脹擴散凝做實體，吞沒聲息全無的軀殼。
下一秒，巨大的黑色怪物睜開了血紅雙眼。

夜色微涼，皎潔月華靜謐如水。平靜中，不安的暗流卻在悄然湧動。
心有所感，自睡夢中陡然驚醒，奇夢人扭頭透過紗質窗簾，掃了眼窗外無邊夜幕。冷潭般的碧色雙眸暗光閃動，只不過一瞬便又重新被垂落的纖長羽睫遮覆。
有夢魘的氣息正在接近。
一個，兩個，三個……
雖說實力相較於這兩天遇到的夢魘並不強大，單就數量而言，要應對起來只怕也要費上一番功夫。然而，更為重要的是——
抵在倚情天胸前的手，指尖無意識抽動了一下，奇夢人思索片刻，緊咬下唇屏住呼吸試探性的撥開人摟在他腰上的手，生怕倚情天中途會清醒過來，不時掀掀眼簾悄悄窺看著對方的反應。
好在倚情天這會兒對奇夢人的小動作毫無察覺，仍在沈沈睡著，鴉青羽睫扇面般鋪開在眼簾，俊美無儔的面容猶然透著清冷與莫名的疏離，好似要融化在朦朧月色，沒來由的竟讓人生出些不屬凡塵之感。
或許是耐不住夏夜悶熱的緣故，倚情天睡衣領口的扣子解開了兩顆，小半個結實胸肌就這麽若隱若現的露在外面。
分明是一副好景致，但現在，顯然不是欣賞的時候。
奇夢人目不轉睛盯著倚情天的睡顏，小心翼翼移動軀體，盡量放輕動作挪開倚情天環抱他的手臂，耐著性子從倚情天懷中一點點不著痕跡抽離出來。
隨後他慢慢坐起身，隨手理了把遮蔽眼前的發絲，猶然不怎麽放心地往倚情天方向瞥了眼，沈下心思又觀察了半晌，見身邊人依舊沒有清醒跡象不由松出口氣，這才躡手躡腳站起身探出手去摸靠在墻邊的謬思牧杖。
然而，事事終歸不如人所料。
幾乎是在奇夢人將手杖抓在掌心的同時，另一只手的腕子也乍然被人粗暴捏住，猛地向後拖拽。孱弱軀體如何能敵過這股巨力拉扯，奇夢人一時重心不穩往床鋪方向倒過，下一秒，竟不偏不倚連人帶杖一並跌進了倚情天懷裏。
奇夢人沒想過要解釋，也不知該如何解釋，幹脆在倚情天詢問的目光下保持了沈默。
「深更半夜，你想去哪？」擁著懷中看似乖順的人坐起身，倚情天望進咫尺那雙全無慌亂微微瞇起，不知揣著何種心思的碧色湖泊，開口話音是與睡夢無關的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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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6)

95樓發表於: 2024-03-31 2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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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夢魘的事情啊……」向來嚴肅正經的君奉天居然會對這種未經證實，甚至聽來荒誕不經的都市傳說感興趣，著實讓玉離經吃了一驚。未及細思便按耐不住好奇，下意識詢問出聲，「可那不過都市傳說罷了，亞父怎麽突然對這個感興趣？」
君奉天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向玉離經解釋，最後只能冀望著用「工作需要」這個理由草草搪塞過去。
玉離經是早年君奉天查案時收養的棄嬰，雖說跟眼前人沒有任何血緣關系，然而君奉天將他撫養成人，他心下也早已將君奉天當做了自己真正的父親。
更何況玉離經天資聰穎，本就擅於察言觀色，因而在他看來，眼前人說話時雖是一如既往的嚴肅，但有意想要隱瞞些什麽的時候也總會露出些細微端倪。
他原本就有些後悔問出那句話讓君奉天為難，現在君奉天不想說，也就沒有追根究底的必要。
「原來如此。」不著痕跡將先前話頭一語揭過，轉而把重心放在君奉天打算了解的事情上。玉離經摸索著下巴認真思索片刻，苦悶地皺起眉心，語聲踟躕，「抱歉亞父，實際上對於夢魘，我所了解的也不是很多……」
話還沒說完，便被旁邊的雲忘歸以一種小學生舉手搶答老師問題的架勢突然冒出橫插一杠，「誒誒誒我知道我知道這題我會！聽說，有人還見到過夢魘的實體。」
——如果雲忘歸聽來的傳言是真，那麽眼前這個宛如黑夜本身，龐大的漆黑生物，毫無疑問便是真正的夢魘。
與一直在搜尋夢魘氣息的奇夢人不同，奉天逍遙兩人此前對夢魘的了解也只存在於那份尚未破譯仍有諸多疑點的古籍，雖說此後也在文獻和旁人口中搜集到了些線索，卻大都語焉不詳。最終罩在夢魘之上的仍是一團迷霧，說是一無所知也不足為過。
即便如此，這場突如其來的戰鬥結束也不過在轉瞬之間。
奉天逍遙分開單論已是實力不俗，更何況此時心照不宣決定速戰速決的同時出手。
「好險好險。」把回縮成頸飾掛墜大小的神諭重新塞回衣領，玉逍遙抹了把額上冷汗驚魂未定，不停撫著胸口試圖讓狂亂跳動的心臟歸復平靜，「已經好久沒在城市裏看到這麽大的魔物了，好在還記得結界怎麽布置。這要是被一般人看到肯定要出大亂子。」
讓玉逍遙感到慶幸的事情還不止如此。
暫且不論怪力亂神之物存在於現代社會於普通人而言是否過於荒謬，只是拎著諸如刀劍之類的大型武器招搖過市就已足夠奇怪。
為解決這個問題，大多數如雲海仙門類似組織中的人通常會將自己的慣用兵器以術力縮小成掛墜模樣隨身佩戴在身上，用時才會解封成原狀。可近幾年或許是城市實在不適合大型魔物生存的緣故，又或許那些東西對人類暫時失去了興趣，總體而言風平浪靜了好些時間，能夠用到神諭的機會也減少許多。
也正因如此，前些日子這麽重要的兵器還差點讓玉逍遙抵出去換一頓叉燒包，幸虧老板概不賒賬，神諭才姑且躲過一劫。
當然，類似的事情玉逍遙是不可能讓君奉天知道的，君奉天倒不至於訓斥他什麽，甚至哪怕玉逍遙真正將神諭抵出去，對方也會無奈幫他贖回。但光是想想那人接下來一段時間擺出張嚴肅冰塊臉一言不發對自己的失望模樣，就足夠讓玉逍遙渾身難受。
如同無數細小暗質的聚合物，被擊潰後的夢魘龐大軀體正在迅速崩毀潰散，灰燼似的殘骸仿佛受到無形中的召喚，化作濃紫溪流向著某一點融合聚集，最終濃縮成一個巴掌大小的球體浮在了半空。
「這樣看來，確實能感受到很微弱的魔氣，之前是被人類的氣息蓋住了嗎……」玉逍遙湊過去滿心好奇地圍著那個黑曜石般的球體左看右看，自顧自咕噥了句。確認這東西已不再具備攻擊性，才用術力將之暫且包覆，伸出食指輕輕戳了戳，「奉天，這個要怎麽處理？」
不管怎麽想，原本只存在於都市傳說中所謂的夢魘，竟會堂而皇之出現在公共場合並襲擊人類，絕非偶然。
關於這件事的緣由必須盡快理清，否則任其發展最後極有可能造成社會層面的動蕩。
必須搶在這之前妥善處理。
「先帶回去研究吧。說不定還能找到一般人變成夢魘之前阻止的方法。」顯然與玉逍遙心照不宣，想到先前這東西似乎對自己身上先天神皇之氣有反應，君奉天打量眼前漂浮凝定的漆黑球體半晌，試探著伸出手去以神皇之氣為引，試圖吸引那東西接近自身。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漂浮在半空的球體卻紋絲不動。
「玉逍遙包覆在球體上的靈力十分稀薄，雖說是以防萬一設下的防護，可也不至於完全阻斷氣息。這樣一來，夢魘會盯上自己的原因極有可能與神皇之氣無關，可為何會是我？」君奉天內心納罕，思忖間不覺蹙起了眉心，「難道我身上還有什麽吸引那東西註意的存在？」
仿佛徑自從君奉天困惑神情中讀出了對方的想法，玉逍遙將夢魘殘骸凝做的球體妥善收好後，不徐不緩走近對方身側提議道，「等結果或許還要一段時間。如果有想不通的地方，不如直接問地冥會更快些。」
以玉逍遙對末日十七的了解，那個人行動向來謹慎，計劃周詳，絕無可能在對目標一無所知的情況下貿然出手。根據倚情天所說，地冥這些年來似乎一直在獨自狩獵夢魘，這樣一來，倘若想要了解夢魘的詳細信息，比起幾乎是從零開始的研究探尋，與地冥直接交涉顯然是目前最快的捷徑。
可令玉逍遙感到意外的是，回應他的竟是反常的沈默。
似乎在內心兀自掙紮做著怎樣的抉擇，君奉天移開視線盯住腳邊稀疏翠色出起了神，或許是頭頂林木枝葉晃動的光影帶來的錯覺，琥珀般的瞳眸中亦沈了層黯淡霾雲。
這副神情讓玉逍遙疑惑頓生。當年他與地冥之間那段無果孽緣，實際上也不過是末日十七在那樣極端殘酷的生存環境下緊拽住自光亮處投落的蛛絲，把唯一對他釋出善意之人的好感錯當做愛意的結果。
而玉逍遙本人對地冥甚至最初從未往愛戀方面想過，直到後來末日十七的舉止越發不對勁，他才逐漸意識到問題的嚴重。
這些君奉天都再清楚不過，他也從來不曾在意玉逍遙與末日十七這段糾纏不清的往事。可要說是在回避地冥，那就更無可能……莫非，是在顧慮倚情天？
仔細想來，雖說玉逍遙對地冥確實從無超出友誼之外的其他感情，而看在倚情天眼中也許未必如此，尤其還是在末日十七三句話不離玉逍遙的情況下，換做是誰恐怕也不會願意心儀之人與同他關系不清不楚的單相思對象見面。
但如今顯然不是在意個人私情的時候，玉逍遙見君奉天仍在猶豫不決，心下不免焦急，兩三步繞到對方身前試圖說服，「事態發展到這種地步已經不再是十七號，又或是你我、倚情天之間的問題了。放著不管搞不好要出大問題。所以奉天……」
「那麽，找機會跟他見一面吧。」事已至此想再多也毫無意義，當時說不想讓地冥與玉逍遙之間再產生關聯的人是倚情天，主動打電話來讓地冥與玉逍遙通話的也是倚情天。
君奉天拿不準當時在咖啡館與倚情天商討時說過的不會讓地冥跟玉逍遙見面的承諾是否還作數，可就現在來看情況好像已發生不少改變，這時跟倚情天提出想要見面的事情，他也許不會拒絕。
「我必須……」態度轉變不過轉瞬之間，玉逍遙險些沒能反應過來，剎不住車的話頭往前沖過一陣才突兀頓了頓。等到話語的意義緩慢滲入腦海，他才像是自夢中驚醒有些意外的發問，「啊？奉天？你說什麽？」
君奉天的語氣是一如既往不慍不火的淡然，他望進咫尺那雙如同籠著雲霞的清澈紫瞳，接著方才話頭繼續道，「倚情天那邊，我會負責說明。」
「哇真意外，居然這麽果斷？」這下聽了個真切，玉逍遙驚嘆一聲，甚至還誇張地往後退了兩步。見君奉天對他的打趣根本不為所動，玉逍遙也不覺如何尷尬，腦筋動得飛快，再開口時話說得自信滿滿，「但是比起你去說，不如把說服倚情天的事情交給地冥，成功率或許更高一些。只要能聯系上地冥，剩下的我來搞定。」
「也好。」
這次君奉天答得相當果斷，眼見事情談妥，玩笑心思便又浮了上來。玉逍遙接連瞥君奉天幾次給足了明裏暗裏的暗示，然而奈何對方就像是被名為正經的鐵壁遮了個嚴實，完全沒有任何破綻。
「奉天，你不可以表現得更在意一點嗎？」不死心做著最後的掙紮，玉逍遙滿懷期待地嘟囔著，「再稍微考慮一下，晚點答應也是可以的，比如接下來會有親親抱抱『不許去』之類的。」
咫尺瞳眸如同夏夜將至時的天空，點點星光墜在紫色雲層中閃閃發光。相交甚久，這時候眼前人心裏有什麽小九九，君奉天簡直一清二楚，然而即便如此，那雙眼瞳中閃爍的熠熠神采仍是讓他的心臟不由自主狂跳了兩下。
「胡鬧。」君奉天這樣說著別開目光，維持著正經到不能再正經的表情，自顧自撇下玉逍遙往來時方向走去。
眼尖捕捉到對方雪發遮蔽下泛紅的耳尖，玉逍遙打定心思瞅著君奉天背影不懷好意地「嘿嘿」一笑，嘴上嚷嚷著，「奉天！我剛剛術力消耗太多，腿軟得要站不住了，快接住我！」同時迅速小跑兩步起跳，自背後勾著君奉天的脖頸，動作輕快地蹦到了對方背上。
背上陡然多出的重量讓君奉天不耐嘖了聲，「這麽熱的天，鬧什麽？」可與其說是斥責，話音中卻完全聽不出多少慍怒，他的雙臂再自然不過穿過玉逍遙的膝彎把人往上顛了顛，肩上垂落的發絲混在一處，一樣的似雪銀白，在行進中隨穿林而過的徐徐微風微弱晃動難分彼此。
陽光溫煦投落斑駁的影，頭頂遮天蔽日的葉片相互摩擦，樹木的竊竊私語聲幾乎要蓋過漸行漸遠兩人柔和親昵的耳語。
「奉天，我們先回去祖奶奶那，把夢魘變成的球交給她。然後你回法院，我去仙腳，晚上我想吃你上次買的那家烤雞。」
「好。」

圓月高懸，夜色中飄散著樹木濃郁的香氣，靜謐空氣仿佛連白日聒噪鳴蟬都陷入沈睡，唯有隱藏草叢的蟲豸好似受不住夏夜悶熱般不時發出陣陣聲響。
「我還在想為何照你所言夢魘會被我吸引，但被夢魘寄生的人卻從來不會出現在這裏，原來是被你的結界擋在了外面。」
與奇夢人並肩佇立在洋房二樓陽臺，循著謬思牧杖所指的方向望過去，留意到不遠處那片星空剎那間產生的不自然扭曲，倚情天摸著下巴恍然大悟。
「我沒那麽多精力時刻維持那麽復雜的結界，這也不過最粗糙的氣息阻斷陣法罷了，」輕柔話音散在微風中，如同顫動的絲弦，沈靜卻好似隨時要斷裂開來，隨手拉扯緊了緊身上披著的外衣，奇夢人望著洋房小花園附近自不同方向逼近的詭異人影眼神微暗，「只是此時失效可真是耐人尋味。」
所以，這人半夜打算偷偷溜出去的舉動，實際上是想瞞著自己對付那些東西嗎？
倚情天內心這樣猜測著，余光將身邊人的小動作一點不落看進眼中，下移的視線於踏在瓷磚上的月白裸足上駐留幾秒，手臂松松搭在奇夢人細瘦腰間，轉身面向對方，略微垂首壓低了聲線，「你才剛恢復一點，當心再次著涼。回去休息吧。至於那些，」說著，他示意性的向門前的入侵者揚揚下巴，絳紫瞳眸在月色下隱隱閃動著寒涼危險的暗光，「我來解決。」
這一語堅決的不容置喙，雖說態度並不強硬，卻也沒有給奇夢人留下任何可供反駁的余地。
倚情天想不通，眼前人分明已將關於夢魘的事全部告知自己，甚至還給自己的武器附著上了能夠對抗夢魘的魔法。然而現在竟又做出這種仿佛不想讓自身協助他的矛盾舉動。
到底是為什麽？
難道實際上地冥並不希望自身與夢魘甚至夢魔有太多接觸，告知自己關於夢魘的情報，不過是打消疑心的權宜之計？
還是說，退一萬步來講，他是在為自己擔心？
怕自己敵不過這種超出常理的存在，反倒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
奇夢人一瞬不瞬打量著眼前人清冷俊逸的面容，浮著若有似無笑意的雙瞳迎著銀色月華，猶似一泓碧水湧動粼粼波光，「我可從沒聽說，你會布置類似視覺欺騙的結界。」
他話音停頓一瞬，漫不經心掃視一圈四周之後，又夾雜著戲謔將視線重新落回了倚情天身上，「況且，怎麽說這裏也是住宅區，要是夜深人靜鬧出太大動靜，雖說不是很體面，但為接下來的計劃考慮，我會連夜離開這裏，留你明天自己上新聞。」
「說的也是，」對奇夢人的後半句話置若罔聞，倚情天表示贊同的認真思忖著點點頭，隨即像是下定什麽決心，沈沈吐出口氣，嘆了句，「那就沒辦法了。」
下一秒，也不管奇夢人同不同意，他俯下身去幹脆將奇夢人打橫抱起，輕巧一躍跳上了陽臺護欄。
下方是鋪好的石子路面，沒有一點草木遮蔽，普通人摔下去不死恐怕也要重傷。然而奇夢人面上沒有一點驚惶，只不慌不忙好整以暇靠在倚情天肩上，幾乎是在對方抱著他跳落的同時晃動了一下手杖。
踏著奇夢人用術法凝聚浮在半空的平臺緩沖，以一個帥氣到誇張的半跪姿勢平安落地，倚情天松手將人放開站起身，看樣子似乎還有些意猶未盡，「配合不錯，跳崖可是男人的浪漫，我早就想這麽試一次。」
幹脆的無視了對方的孔雀開屏，奇夢人神情無奈，嘴上可不願輕易放過對方，忍不住語氣詼諧的調侃，「分明是跳樓。下次劍鳳要殉情請找別人，我這脆弱的軀體承受不住這麽激烈的浪漫。」
「我考慮一下。」
「倚情天，你……」
本來不過是玩笑話，哪知倚情天竟當真認真思索起來，奇夢人氣結，只難以置信瞪著倚情天堪堪吐出個「你」字，余下的話便盡數卡在喉間，一時間不知說些什麽好。
倚情天見他如此倒分毫不以為意，只兀自又拾起方才說到一半的話頭繼續講了下去，「考慮一下怎麽給你調理身體。」
奇夢人不想理他，反正現在也不是為兒女情長爭論的時候，便也沒再回應什麽，沈默著將視線落在了別處。
自睡衣口袋取出掛著魔業天器吊墜的項鏈與通體雕刻精致紋路的銀色手槍，倚情天將吊墜貼近唇邊輕輕吻過。
有那麽剎那，扯絮般的霾雲遮蔽了月華清冷銀輝。光影變幻間，紫羅蘭色澤的瞳中暗光閃動，隱約竟好似籠著一抹血色，迸發出懾人的冷冽殺意。
「那麽再來，就是我的主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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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6)

96樓發表於: 2024-04-12 22:4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劍芒若雷霆電閃夾帶破風嘯音一瞬劃開寂靜暗夜，將凜冽絕俗的俊逸面容照得雪亮。
倚情天身影迅捷如風穿梭於暗色荊棘織就的殺陣，招式起落間交錯縱橫的劍影快到不及瞬目。
淩厲斬斷自眼前橫掃而過暗色長鞭般呼嘯舞動的觸手，近似夜色濃黑的長發被勁風拋起獵獵翻飛，自夢魘龐大軀體上剝落的殘肢霧塊有如灰燼浮空接連不斷逐漸在月下消失湮滅。
下一秒，震耳槍響緊隨其後，子彈伴隨絲絲縷縷騰升而起的青白硝煙精準貫穿其中一只巨獸胸膛。
瞄準射擊的片刻，身後空門乍現，狂亂揮動的藤蔓亦瞅準這一剎那夾帶山呼海嘯之威疾襲而至，逼命氣息轉瞬挨近身後，以一個刁鉆角度往防守最為薄弱之處攻來。
本已在千鈞一發之際做好受創準備，打算避開要害回身格擋，然而幾乎是在同一時間，護守在倚情天視線盲區的撲克牌紙盾便好似絢爛花朵陡然憑空盛放，旋轉著穩穩接住千鈞攻勢，將夢魘來勢洶洶的一擊擋在了中途。
在看到顯然是奇夢人施放的防禦術法的剎那，倚情天面色也跟著冷下幾分，似乎很是不悅。可事已至此，在無法與奇夢人取得聯系，進一步商榷的情況下，他也只能選擇接受，較之方才更為謹慎，繼續專註於眼前戰鬥。
可惜的是先前打出的子彈與斬擊竟仿佛盡數落入厚重雲層，就連起先被擊穿那只夢魘胸前形成的巨大空洞也在眨眼間開始緩慢的自行填補愈合。即便一次又一次斬斷怒濤般狂襲而來的觸手，還有無數條接踵揮至，有如暴風雨時暗色狂瀾湧動，黑茫茫看不到盡頭。
「這些東西配合這般默契，甚至好像還在有意拖延，倘若不是有人在背後操控指揮，或許當真有自我意識也說不定。如果不能精準擊中要害，事情就會變得沒完沒了。不過現在原因為何尚在其次，奇夢的體力不知還能撐到幾時。接下來必須十分小心。」
一面集中精力應對眼前困境，遊弋躲閃著夢魘狂暴攻勢，一面抽出彈匣將槍身叼在口中抽空給手槍填補上彈藥。同焦灼激烈戰況相反的是倚情天分析局勢時的冷定，可即便如此，還是不由得在內心無奈嘆氣，「真夠棘手。就沒有什麽盡快結束戰鬥的方法嗎？」
這種程度倘若只是單獨一只，以倚情天的劍法體術想要應對基本可說不費吹灰之力，然而三只夢魘的夾擊全無章法可言，更隱約有種互相配合的感覺，淩亂揮動的觸手交織成暗色羅網鋪天蓋地，要想快速找尋突破口又談何容易。
在格擋迎擊的同時，猶能分心回憶先前奇夢人與夢魘戰鬥時的畫面，倚情天仰起頭目光透過鋪天蓋地的黑色藤蔓艱難搜索著，最終落在了斜上方的某處。
——如果倚情天沒記錯的話，夢魘的要害似乎是這東西的腦袋，靠近那兩個類似眼睛的紅點附近。
「拋開這些麻煩的觸須不論，距離上著實麻煩……早知當時被玄尊開除之前至少也該學點浮空術法。」憑借利落空翻閃避過一波攻勢，順勢躍上周遭一條夢魘未及抽回的觸手，踏著交錯蠕動的漆黑樹幹疾馳，絳紫雙眸雪亮如星一瞬不瞬盯視著距離他最近這只夢魘身上可能是要害的位置。
倚情天一面在內心權衡思忖，一面僅憑本能揮劍應對，「要想強攻也不是不行，可這樣一來幾乎不可能全身而退。那樣的話，確實是奇夢的方案要更為穩妥……」
一念及此，幾分鐘前的畫面又再次不受控製浮現在腦海。
「如果你想直接沖上去我不會阻止，」同前次一般將兩人身形籠在撲克牌搭建的半圓形堡壘之中，橫過謬思牧杖抵在紙牌構建的墻壁附近不斷輸送魔力維持著護盾穩定，奇夢人垂下眼簾，唇邊笑意輕淺，盡量讓自己說這番話時看上去滿不在乎，「不過恕我直言，倘若你遭受重創，到時便會形成一對三的局面。雖說於我而言拼死一搏或許還有戰勝的余地，但混亂中未必能保下你。如此一來，後續會變得很難辦。」
意外的是，即便是這樣有些刻薄的話語，這次倚情天竟聽出了身邊人的弦外之音，「現在說這個可能有些不合時宜。不過奇夢，擔心就直說，沒必要這樣拐彎抹角。」想也不想一語道破的結果，自然迎來了之後一陣短暫而尷尬的沈默。
有那麽一時片刻，護罩遭受攻擊時紙牌抖動發出的簌簌聲與不知何處持續不斷的唧唧蟲鳴占據了包圍兩人的狹小空間。
倚情天雙臂環抱在胸前，借著插在腳邊地面上魔業天器劍刃散發的微光，扭頭盯著奇夢人發絲掩蔽下隱約露出的小半張微微泛紅的臉頰，意外的讀懂了空氣。
接下來像是什麽也沒發生，他再淡然不過地移開視線，凝視著頭頂一小片顫動蝶翼般的卡牌，語氣認真繼續道，「那麽，說來聽聽吧，你的策略。」
強壓下心思被人揭破的羞憤，如同想要掩飾當下心緒起伏，奇夢人用沒拿手杖那只手攥住肩上披著的外衣衣角，將大半羸弱身軀躲進這層單薄壁障，仿佛只要這樣做便可以將胸臆間悸動的溫熱一並藏起來似的。片刻後他才輕輕呼出口氣，就勢接過倚情天遞來的臺階，再次以平靜語氣開口說道，「時間有限，我長話短說。」
奇夢人的計策說來其實非常簡單。
即便不能確定夢魘這種生物是否具備自我意識，可出於母體吞噬、儲存魔力的本性，這種生物對術士有種近乎本能的戒備。
正因如此從周遭護體壁壘解開那刻起，奇夢人便會對自身使用氣息阻斷消除痕跡，與結界內本就由魔法擬態塑造的環境融為一體，讓夢魘無法察覺到他的存在，維持這樣的狀態移動並適時暗中支援倚情天的行動。
相對的，倚情天則需要吸引夢魘的註意，依靠進攻將這三只生物集中驅趕到住宅院中的空地附近。最後再由奇夢人找準時機，出其不意發動大範圍攻擊魔法，一口氣解決所有夢魘。
「這種類型的術法雖說威力強勁，可與此同時也會比起一般攻擊術法吟唱時間長上很多。以我現在的體力，施放一發已是極限，所以只能拜托你盡量拖延。」
「等一下，」奇夢人話音尚未落定，便被倚情天截斷在了中途。他皺起眉心在腦中咀嚼著奇夢人方才所說的方案，沈吟兩三秒微微皺起眉心做出個阻止對方繼續說下去的手勢。
接下來的話音雖是一如既往的沈靜，然而糅雜其中的不悅情緒卻使得他的聲音聽來有種接近冷酷的淡漠，「你是說要在維持外圍高精度擬態結界的前提下，再施展氣息阻斷暗中支援我，並同時發動大範圍攻擊魔法嗎？」
奇夢人沒有詳說細節，但倚情天能夠肯定的是，需要動用魔法的地方必然遠不止於此。
他雖不是術士，卻也明白這一系列操作所要消耗的術力有多麽龐大。若是之前的地冥倒還好說，只是面對現在奇夢人無意間拉扯都可能造成大片青紫淤痕的脆弱軀體，倚情天實在無法想象這樣布局會對他的身體造成多麽沈重的負擔。
一念及此，還沒等奇夢人說些什麽，他便稍稍提高幾分聲線，話音堅定不給人任何可供反駁的余地，「我不同意。風險太高了，你的身子根本承受不了。」
「關於這個，我可以用肉體強化……」
「重復一遍，我不同意。」奇夢人不說還好，聽到「肉體強化」這個字眼反倒讓倚情天態度更為強硬。隨即他加重語氣繼續說道，「如果我沒記錯，那個的副作用是接連幾天全身肌肉酸痛難耐。雖然不確定之前你是否用過，但從現在起，不許再用。體術方面我有絕對的自信，我會保護你，必要情況下會用自己的方式結束戰鬥，直接帶你離開。」
或許是夢魘沖擊護罩的力量過於強勁，被屏障表面產生的震顫波及，昏昧不明的暗處，倚情天說這番話的同時，奇夢人垂在身側的手食指微弱抽動了一下。
碧瞳半瞇著，看似仍在透過卡牌的縫隙監控外面夢魘的動向，奶金發絲卻仿佛面紗虛虛遮掩臉側，投落的陰影傾覆，看不清那雙眼中的神情。
維持護罩同樣也需要魔力供給，不想繼續增加奇夢人的負擔，倚情天做好應戰準備，將魔業天器自地面拔起執於身後，經過人身邊時卻像是想起什麽緩緩頓住了腳步。
「奇夢，」他轉頭低低喚了聲人的名字，清冷瞳眸在昏昧黯淡的空間裏籠著溫存專註的微光，仿佛最為純粹的紫水晶倒映出眼前人身影，「不要太勉強自己。於我而言，能輕松解決眼前危機當然是好，但倘若代價是讓你感到痛苦，我寧願放棄這條捷徑。」
心口像是住著某種頑皮的小動物四下亂竄奔逃，輕而軟的軀體措不及防撞上前胸，掀起一陣無法遏製的悸動。
如同是被眼前人眸中流轉的溫柔神光眩惑，奇夢人視線輾轉遊弋再次落向了他處，長睫低垂傾覆的剎那，遊絲般微弱的寂寥自濛濛碧瞳深處轉瞬即逝。
他自嘲輕笑出聲，分明是詼諧語氣，聽來卻糅雜著不易察覺的傷感情緒，「哈，再如何說，我與一般人類還是有所區別。原本就是父親製作用以執行任務的工具，只是這點程度而已，於我根本算不上什麽。」
頓了幾秒，似乎意識到舊時的影無意間自腦海閃回時自身剎那的恍惚，奇夢人眸中神光流轉，緊接著又扯出抹自信笑意，轉而對上了倚情天始終憂心忡忡凝視他的目光，「沒事的。我所用的強化魔法經過改良，這些年不時有作用在自身，你可見我有任何異樣？倚情天，我想你應該也發現了，這孱弱軀體中魔力的儲備遠比你所想要龐大的多。與你擅長的體術同樣，術法方面我也有自信比你更為了解，可以向你保證絕對不會有事。」
話說到這份上，倚情天反倒沒了繼續堅持的理由。約摸遲疑了兩三秒，才總算妥協般不做聲地深吸口氣，再來的話語聽上去帶著無奈意味，宛若嘆息，「好吧，閑話待會再說。你的術力該用在最後的大範圍魔法，而不該浪費於此。我不想在這時候跟你爭論。這次就先照你說的去做。」
他仍是那副冰冷淡漠的表情，停滯在眼前人身上的神光卻沈澱著言語無法表述的溫柔深情。
接續的語聲沈緩，單純直率表述著自身的想法，「不管你是人造人還是殺戮兵器，我只希望你可以多為自己考慮。畢竟你是對我而言最重要的人之一。換句話來說，如果你受到傷害，我也同樣會感到痛楚。」
打從方才起，心臟在胸臆間劇烈跳動的怦然聲響便好似占據了整個感官。奇夢人感到面上熱度在急遽攀升，連帶大腦亦像是埋進了雲層輕飄飄的無所適從，一個分神，伴隨微弱顫動的指尖，角落一張紙牌便好似風中枯葉歪斜著在外界沖擊下搖搖欲墜，險些維持不住護盾的穩定。
軀體的異常反應讓奇夢人心下警鈴大作，對脫離自身掌控，難以再繼續壓製的情愫感到本能的恐懼，最後也只能堪堪以多半又是受風著涼不斷麻痹自身。
然而盤桓心口的暖意終究還是短暫融化那層困束自身的冰雪堡壘，將封鎖內心的情感不受控製翻湧上來。
像是想要仰望紙牌縫隙間投落的遊絲般的月光，奇夢人稍稍仰起頭，伴隨喉結的滾動，玫瑰花瓣般的薄唇幾不可查無聲翕動了兩下，「倚情天……」
——我同樣不希望你出事。
從前是，現在也是。
只不過這股沒來由的沖動僅支撐著奇夢人呢喃般念出那個名字，余下的字句關在緊咬齒關後，又被他重新吞落回腹中。
僅剩夢魘的咆哮與護盾不斷承受撞擊的沈默裏，垂在身側的手被人溫柔牽起的觸感，讓陷入惶惶不定的奇夢人一驚之下轉回了頭。
仿佛是被倚情天的體溫灼傷，那只手條件反射往後瑟縮了下，卻在看到那雙紫羅蘭般迷離深情的眼眸後，終究沒有同先前無數次對待身邊關心他的人一樣推開對方。
隨後就在奇夢人眼前，如同最為優雅莊重的騎士，倚情天輕輕闔眸，垂首在人無名指根落下承諾一吻，「這是約定，我會好好遵守。你也一樣。如果撐不下去就給我信號，余下的我會自己設法解決。我去了。你自己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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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登錄: 2024-11-23

鮮花(16)

97樓發表於: 2024-04-21 22:2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雙手緊握謬思牧杖，利用浮空術法將身形滯留在半空，清冷眼瞳緊覷下方戰局。
即便是沐在沁涼如水的月色中，夏夜悶熱的暑氣仍是沈重憋滯得讓人透不過氣，然而較之周遭逼人熱浪，眼前焦灼戰局與隨時間推移不斷流失的體力反倒更讓奇夢人感到棘手，額間也不覺滾落下汗來。
這個選擇是否開始就是錯的。
不管怎麽說，自己似乎都不該答應讓倚情天出手協助對抗夢魘。
畢竟如果只有自身的話，不管受到多麽嚴重的創傷，只要不至無法動彈當場氣絕，後續設法找到水源，這副軀體就總會慢慢修復如初。
但倚情天不同。
人類的生命堅韌。卻也尤為脆弱。在這世上每分每秒都會有數以萬計的人由於各種疾病意外身亡，有時甚至一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傷口就可能導致性命垂危的嚴重後果。
更遑論是面對著如夢魘這種超脫常理的怪奇存在，哪怕擁有再如何強韌健壯的體魄，終究也是肉體凡軀不堪一擊。
即便倚情天劍法超絕，要想次次安然無恙全身而退，也不過天大的僥幸。只要有一次被結實擊中，就算不當場送命，恐怕也要遭受致命重創。
而這兩者，不論哪種情形，都不是奇夢人所樂見。
全然感受不到奇夢人向他投來憂心忡忡的視線，就算事先擬定好如何因應的策略，真正應戰時倚情天也依舊有著自己的想法。
高超劍術宛如電光一閃穿梭於繚亂舞動的漆黑荊棘，織就綿密劍網所向披靡，身影騰挪間根本不給奇夢人任何可供釋放術法的機會，出招快到不及瞬目。
奇夢人眼見倚情天如此，也只得默然接受了這個現實，但即便如此，並不代表沈積於內心的憂慮便就此不復存在，不如說倚情天的堅持更似投入火中的柴火，使得這種心情愈演愈烈起來。
地冥自身也是用劍之人，自然清楚倚情天在劍術上的造詣堪稱一流。可誠然高超體術足以攻守得當，穩穩占盡上風，然而畢竟是近身交戰，生死系於一線，仍是看得觀者不由心驚肉跳。
為什麽要拒絕？分明只要按照之前的方案進行便可萬無一失。
倚情天，你究竟打的什麽主意？
暗暗分析揣摩那人的心理動向，攥著謬思牧杖的手用力到關節發出了「哢哢」脆響。極力提醒著自身現在不是出手協助倚情天的時候，反而越是如此越無法集中精力吟唱大型魔法發動時的咒語。
精神緊繃到了極點之刻，靈魂卻像是短暫脫離軀殼，以第三者的角度審視著被不安攫住的自身，「你不該將精力放在這上面的。」永夜劇作家的聲音帶著難以言說的譏諷意味毫無預兆的突兀出現，冷冷敲擊在鼓膜，「品嘗過一次失敗的滋味難道不夠嗎？還是說，你真正對他動情了？」
動情……事到如今，我還有對旁人動情的資格嗎？
註定會失去的東西，不如一開始就從未得到。
有如冰水兜頭澆落將混亂思緒冷徹平定，原本起伏波動的心緒亦仿佛即將潰堤的河水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奇跡般逐漸在劇作家的質問下趨於平穩和緩。
眨眼剎那恢復往日的從容鎮靜，手杖伴著破風嘯音於雙手掌心交替靈活轉動一圈，又重新被皙白素手穩穩攥握。
分明懸浮於虛空，卻宛如腳下空氣凝結成實物，鏗然一聲將手杖豎直置於身前的同時，暗夜中閃爍絳紫華光的魔法陣亦以謬思牧杖底部為原點迅速擴散結成。
「怎會。」朱唇微啟，從容回應著永夜劇作家方才的質問，奇夢人的語氣聽上去有種漫不經心的淡然，「我難道不該對這麽好的利用對象表示關切嗎？」
被夢魘翻攪渾濁混亂的空氣中混雜著飄忽不定的熟悉異香，不管是從便於觀察的角度，還是以這香氣的來源推測，倚情天幾乎可以斷定現今奇夢人多半是用了浮空魔法在半空俯瞰。
「雖然不清楚奇夢吟唱大致需要多長時間，不過從方才開始刻意露出的幾次破綻，對方都沒能同之前一樣使用防禦術法為自身解圍，想來是已經進入吟唱的過程中無暇分心。倘若當真如此，自己這邊的進度也必須加快才行。」
一念及此，倚情天心思底定。
紫瞳若霜雪冷冽，在暗夜中如同最為璀璨的寶石閃爍著漂亮而銳利的無機質光芒。透過上一秒淩空斬落的夢魘殘肢斷面，以及烏黑翻騰的狂瀾巨浪縫隙，瞥見距離自身幾步之遙的目的地。
倚情天在內心大致估摸了下可能花費的時間，隨即頗為不耐地咋聲舌。
下一瞬間，幾乎沒怎麽多做思忖，僅僅聽憑本能揮劍而動，手中魔業天器鋒芒凜冽仿佛頭頂一抹清朗月華凝聚成刃。倚情天手腕一翻挽出銀亮劍花，幹脆放棄防禦，一門心思專註吸引夢魘註意力向目的地徑直突進，電光石火間運劍更是迅捷狠厲幾分。
仿佛被倚情天的行為徹底激怒，夢魘隨後的攻擊也越發狂亂無章，藤蔓揮動時卷帶起周遭勁風旋絞如刃，即便堪堪避過攻勢，被剮蹭到的手臂仍是劃開一道不淺的血痕。
鮮血滲透睡衣紋理轉瞬將半邊衣袖染得殷紅，倚情天卻是渾不在意，如同根本感受不到疼痛，劍芒如光似電穩穩牽製著三只龐然巨獸抵達先前商定的空地。
與此同時，奇夢人的吟唱亦已告一段落。
自上空俯瞰的碧瞳清冷睥睨，奇夢人手撚法決將螢火般的星點光芒凝聚指尖，最終盡數匯聚於直立身前的手杖上。在他身後，輕雲無聲散去，銀色巨輪似地皎潔皓月再無遮擋，奶金發絲隨風浮動，披覆月華柔和光影的人如今看來就如同神祠中的神祇，凜凜不可侵犯。
然而就在蓄勢待發之際，混雜在躁動不安空氣中遊絲微弱的血氣卻令他猛地皺起眉間。無需多想也能清楚猜出這股血腥的來源，奇夢人心頭莫名火起，龐大術力隨起伏心緒一股腦灌入陣中，使得陣勢的威力也緊跟著增強了數倍。
漆黑夜幕中數以萬計的光點不時閃爍，華光耀耀亮如白晝，將其中長身而立的人影映得清晰卓然。
只不過眨眼之間，如同九天星河驟然迸落，原本閃動的光芒盡數化作星屑凝塑的箭矢向夢魘所在地疾射而出，轉瞬間有如地龍翻身大地劇烈震顫，伴隨走石飛沙遮蔽耳目。
等到煙塵散去，哪還有半點夢魘的痕跡，甚至連帶那片原本鋪著整齊草皮的平地也已然化作深不見底的圓形空洞。
感知危險臨身的下一秒，趁著夢魘被強大的魔法反應吸引，難以做出準確判斷，因而動彈不得的片刻，及時抽身退到了安全區域，靠在遠離危險的籬墻附近悠然欣賞漫天星光箭雨當空傾落的壯觀景象。
有那麽瞬間倚情天打從與地冥重逢以來，再一次認真思索起了自己如此擔憂奇夢人的身體狀況是否有些多余的問題。同時也不忘感嘆如今好在是在奇夢人的結界當中，倘若當真在現實裏眼睜睜看人把自己家炸飛，那還真是異常慘痛悲傷的故事。
然而此時奇夢人的狀況明顯並不樂觀。
過量的術力消耗讓羸弱軀體也達到了臨界點，拼著最後一絲氣力飄然落地，浮空魔法解除的剎那仿佛一腳踏進層層棉絮，虛軟雙腿再也無力支撐。
眼前世界仿佛浸在水中模糊晃動著，色彩逐漸灰敗下去。奇夢人腳步踉蹌，身形也緊跟著一晃，不知被什麽絆到整個人向前猛地傾過，卻在眼看便要撲倒的剎那穩穩落進了再熟悉不過的溫暖懷抱。
難以繼續撐持的結界正在肉眼可見的迅速分解崩壞，破碎琉璃般四處飛散的金色蝴蝶不斷從結界表面剝落飛離，顯露出外面真正的世界。
像是甫才經歷一場超出軀體承受範圍的劇烈運動喘得厲害，奇夢人蜷縮起身子，抓著胸前衣服的雙手死死攫著，生生把睡衣布料揉做皺巴巴一團，簡直像是要將胸口撕裂剖開，讓肺部徹底暴露在空氣中。
被冷汗浸透的睡衣透著體溫的溫熱，黏著濡濕發絲的面頰蒼白的可怕，像是一株開到荼靡的蘭花全身上下都在細細發著抖，只不過分明到了倘若不是倚情天在旁支撐只怕隨時都要委頓在地的無力地步，那人也依舊打算靠自己力氣立在院中，堪堪維持著傲氣與體面。
擔憂奇夢人身上出了汗，再過風恐怕要著涼。倚情天下意識往自己身上掃了眼，這才猛然想起方才抱著奇夢人從陽臺跳落時沒做什麽多余準備，身上只著了件單薄睡衣。這會兒也只得拉拽著奇夢人身上披著的外套匆匆忙忙將人裹粽子似地包了個嚴實。
一陣難以言喻的深重無力感不知從何處抽根發芽探出頭來，叢生的藤蔓攫住整顆心臟勒得生疼。
不時用掌心揉搓奇夢人的手臂和後背，冀望著靠這種方式能讓人好受一點，卻終究是無濟於事。抵不住不斷湧上的無奈心緒，倚情天在內心憂心忡忡暗自思忖，「剛說完要設法給他調理身體，現在看好像情況更糟了，不知道泡水會不會有所緩和，總之還是先抱他回去……」
但就在他攬著奇夢人的腰身，打算俯身把人抱起返回室內時，臉上卻措不及防陡然挨了一下。
與其說「挨了一下」，倒也不是那麽確切，實際上並沒有什麽痛感，連帶蹭過臉頰的那只手都是軟綿綿的，以至於倚情天被那人掌心帶著偏過腦袋，怔在原地沈默了兩三秒才恍然明白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麽。
恐怕這還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被人打臉，更何況這一巴掌還來的莫名其妙。
比起慍怒，更多的是困惑與好奇。
即便再如何更換軀殼，內裏也依舊是曾經那個人。雖說與記憶中過往那人的形象做比，奇夢人的性子遠要溫和柔軟得多，但倚情天也從未忘記地冥過往喜怒不定的個性。
尚在苦苦思忖眼前人究竟為何又鬧起脾氣，註意力便又被睡衣領口傳來拉扯的力度吸引了過去。
倚情天往奇夢人的方向一望，便剛好對上那雙半睜著的氤氳眼眸。宛如撲扇蝶翼稀微震顫的軟睫遮覆之下，那雙眼中神光已經散了，朦朦朧朧聚不了焦。仿佛僅靠一縷意識強自支撐著腦中清明，連帶抓著倚情天領口的手也在不住發著抖。
失去血色的唇瓣蒼白微弱的翕動著，開合間仿佛在呢喃什麽，語聲太輕聽不真切。於是倚情天便側過頭去，將耳朵貼近了奇夢人唇邊。
「……你分明，答應過我……」宛如氣聲般的虛弱話音糅雜在紊亂喘息中，倚情天也僅來得及勉強分辨出幾個音節，懷中軀體便徹底癱軟了下去。
沒再多做遲疑，接著先前被奇夢人打斷的動作俯身將人打橫抱起，倚情天略微偏過頭，最後又看了眼靠在自己肩頭陷入昏睡的人。
月色映照下，襯在奶金發絲中的精致面容溫潤而無辜，額間珠玉瑩藍如水，將人身上惹人憐惜的氣質襯托得恰到好處。不管過往發生過什麽，單是就這麽看著，便會讓人不忍對他過分苛責。
這場景像極了再度重逢的最初，誤打誤撞闖入結界的倚情天接住被夢魘重創墜落的奇夢人那晚，只不過這次彌漫空氣中的血氣來源則是他自身。
「原來你也會在意。」自嘲般輕笑一聲，宛如自語的低聲呢喃輕輕散在夏夜微風。
一夜喧囂，終於在聲聲蟲鳴裏再度歸復原本的靜謐。

「什麽情況……」不知聽了幾次手機聽筒中無法接通的機械忙音，玉逍遙身上裹著薄被在床上翻來覆去滾了個來回，不死心趴在屬於君奉天的那半邊床鋪，又按著倚情天的聯系方式撥了遍號碼。
在得到同樣的結果之後總算認了命，隨手把手機往床上一撇，幹脆徹底泄了氣將半張臉埋在枕頭裏，只露出雙水晶般清澈的紫瞳，悶聲悶氣自顧自咕噥著，「十七號聯系不到就算了，倚情天怎麽也不接電話。就算是多年不見，也不至於這麽幹柴烈火難舍難分吧……」
君奉天向來起的早，枕頭上已然沒了什麽余溫，然而殘留的氣息仍是讓玉逍遙心情好上許多。
他趴在那裏有如享受清晨溫暖日光的貓兒，瞇起眼睛一動不動窩了片刻，朦朧晃動的視線最終落向了自己環抱枕頭的手臂。
睡衣袖口往上滑了半截，在日光映照下，接近透明的白皙小臂上原本猙獰的傷口結了痂，一直延伸進袖口深處。
玉逍遙之前的縫合技術實在太過粗陋令人不忍睹視，於是君奉天便主動接過了後續重新縫合傷口，外加給人換藥的事情。
也正因如此，在君奉天的悉心照料下，這道口子雖說還是礙眼得很，如今看來倒遠沒有最初那般可怖駭人。
像是想要直盯到這道黑紅醜陋的血痂變淡消失，玉逍遙驀地睜大眼睛，將強烈願望寄托在目光裏，滿懷期望一瞬不瞬看了又看，最終還是轉開視線，頹喪地把整張臉埋進了枕頭，苦悶地來回晃動著腦袋，用臉頰蹭動起柔軟枕面。
這種莫名其妙的舉動持續了並沒多久，許是自己也覺得這樣宣泄不滿實在有些幼稚，玉逍遙停下動作側著臉貼在君奉天的枕頭上扁了扁嘴，掌心無意識輕緩摩挲過枕面，吐息間充斥著的令人安心的熟悉氣息直令頰邊淡淡的緋色蔓延到發絲間若隱若現的耳尖。
到底什麽時候這傷才能好徹底啊？早知那時隨便抓個什麽物件也好，偏偏要用手臂去擋。以奉天的堅定程度，傷好之前若想要溫存，怕是只能在夢裏了。
這邊玉逍遙還沈浸在淡淡的憂傷之中，外面客廳裏伴著一聲報紙抖動的清脆聲響，冷不丁傳來君奉天沈靜話音下達的最後通牒，「玉逍遙，最後給你五分鐘，再不起床你就自己想辦法去仙腳。」
「來啦來啦！等等我嘛奉天，又不晚，至於這麽兇嘛真是的。」
嘴上抱怨歸抱怨，君奉天這話的作用幾乎是立竿見影。悲傷情緒轉瞬一掃而空，玉逍遙飛快掀開蓋在腦袋上的薄毯，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以最快速度洗漱打理好了一切。
由於玉逍遙時常會如今天這般賴床不起，所以雖然住在一處，早餐他卻通常不會與習慣早起的君奉天一起吃。
真要說起來，這默契恐怕早在兩人年少時便已養成，只不過那時君奉天還要負責替睡懶覺的玉逍遙應付早課點名，混過課時。但最後多半都會以被玄尊逮個正著，一起被命令去走廊罰站作為收場。
跑車在地下車庫轉過時，輪胎摩擦地面發出了刺耳聲響，在車子駛出公寓停車場前，君奉天一手把在方向盤上，再熟練不過的隨手翻出一個裹著保溫層的紙袋，放在了玉逍遙腿上。
「今天吃什麽？讓我猜猜。」三兩下拆掉包裝外面的保溫層，懷抱裝早餐的紙袋在副駕駛愉快哼著歌，耐不住縈繞在空氣中食物香氣的引誘，玉逍遙迫不及待撕開封邊，往袋內裝著的食物窺了眼，「是烤香腸和叉燒包！」他看了眼駕駛室目不斜視專註開車的君奉天，晶亮瞳眸中粹滿盈盈笑意，「不愧是奉天，果然還是你最了解我！」
君奉天的車技跟他性格一樣沈著平穩，照顧到一旁副駕駛吃早餐的玉逍遙，一路上基本沒什麽顛簸急剎。
趁著等紅燈的功夫再自然不過就著玉逍遙伸來的手咬了口對方遞來的叉燒包，君奉天將視線放在前方紅綠燈旁跳動的數字，思忖著，以輕緩平淡的語調向身邊人說道，「我今天可能沒什麽時間，有什麽事給我留言，閑下來我會去看。」
對君奉天工作的忙碌早已習慣，玉逍遙收回手去隨口應了聲，三兩下把手上剩下的大半個叉燒包吃完，邊咀嚼邊聽上去有些沒心沒肺地咕噥，「你忙你的，地冥的事我一個人處理就夠啦。再不濟要回仙門找東西的話，我會提前聯系小默雲幫忙。」
玉逍遙看似開朗活潑，仿佛什麽事都不是很在意，內心卻格外能藏得住事，君奉天說什麽也無法就此放心，忍不住扭頭瞅他，偏偏那人一副無關緊要的表情，讓他更是拿不定玉逍遙現今想法，末了忍不住又多余囑咐一句，「你那邊事情也不少，別太勉強自己。」
「放心吧！」拍著胸脯跟身邊人保證，玉逍遙把話說得自信滿滿，「我可是最懂得按時休息按時吃飯的，才不會亂來。」
然而話雖如此，這天晚上還是出了大事。
默雲徽的電話打來時，君奉天正打算收拾東西從法院回家，即便是隔著電波看不見人影，小師弟話音中傳遞的焦急仍是讓君奉天停下將法官袍掛進儲物櫃的手，狠狠皺起了眉間，「二師兄！不好了！大師兄硬是闖進玄尊的密室，現在觸發警衛系統，被鎖在裏面出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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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樓發表於: 2024-04-22 06:3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奇梦人啊奇梦人，打开心扉和倚情天好好谈谈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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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樓發表於: 2024-04-28 21:3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意識有如自幽深海底陡然湧上的氣泡，晃動著穿過藍黑色空間，與散發微光的水母擦肩而過，向著頭頂光亮的所在徑自漂浮。記憶投射在蕩漾水波的上層，伴著波紋輕輕搖曳，仿佛水中的倒影，不管是聲音還是畫面都像是隔了層膜，失了真切。
「我的時間所剩不多，這樣不管是你，還是我都解脫了。」倒影中的倚情天這樣說道。
他的腦袋枕在無神論膝頭，口中吐出的鮮血染在毫無生機的蒼白肌膚上紮眼的刺目，素日專情深邃的瞳眸神光已然渙散了，朦朦朧朧像是罩了層灰敗雲翳。然而表情卻是出離的安然寧靜，仿佛如今並非瀕死彌留，而是睡夢將臨前對戀人最後的呢喃低語。
向上伸出去的手似乎想要撫摸碰觸眼前人的臉頰，所剩的氣力卻只夠他牽住自人頰邊垂落的深紫發絲。於是他便將那發繞在指尖，用所剩無幾的氣力緊緊的纏著，仿佛靠著這一線牽扯，死亡便無法將他們分離。
即便從無神論的視角看不到記憶中自己的表情，奇夢人也猶然記得那時心臟如遭剜割般刻骨銘心的劇痛，可分明雙眼酸澀到難以忍受，在過分震驚與將要失去眼前人的恐懼沖擊下幹涸的淚腺卻無法流出一滴眼淚。內心急切盤算著該如何營救，乍看完美細想卻滿是破綻的方案在萌芽最初便被自身一一否定，最後只能眼睜睜看著倚情天的生命一點點消逝，漸漸離他遠去。
或許正因如此，接近麻木的神情似乎讓倚情天誤會了什麽，他艱難呼出口氣，神情中有種認命的釋然，驀地自嘲般輕笑出聲，「真無情，都到了這時候，也還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不，不要……
孤獨幽深的黑暗中，鮫人拼命伸長了手臂試圖對抗命運洪流的拉扯推擠，可不管那只手再如何努力攥握，卻終究碰觸不到記憶倒影中那只抓著他一縷發絲不舍放開的手。
「你一定覺得我很傻吧，就算如此也不願放開你。」
——不要……
「罷了，打從最初我就不該見你的，只有在信中的你才真正只屬於我。即便那是你編造出的，用來欺騙我的美夢，我也願意一直沈溺下去。一直，一直……沈溺下去……」
——求你，不要把他奪走……
不知向誰祈求，也想不通為何要祈求，分明在一次又一次如墜地獄的絕望痛苦中早已明白世間根本沒有能夠將人自深淵拯救的神佛，奇夢人仍是不由自主一遍遍在內心冀望著奇跡的發生。
倚情天……
前伸的手臂一次次嘗試著徒勞的努力，但越是想要靠近，反倒越發被拉扯著遠離。
就算想要說些什麽，從張開的口中湧出的也只有一串串透明的氣泡，綢緞般的奶金發絲肆意鋪展浮動在周遭，不時露出捕夢網的一角，在昏昧光線裏閃閃爍爍。放棄抵抗隨波逐流的鮫人仰頭看著視野中漸漸拉遠屬於自身的過往，任憑自己包覆在那片昏昧泛黃的光影，被錯身而過的魚群和水流裹挾著逐漸往這片海的更深處下墜。
然而，就在奇夢人絕望闔眸的瞬間，向前探出的手臂竟陡然感受到了攥握的力度。攫住手腕的掌心溫柔而堅定，透著讓人無比安心的熱度，逆著墜落的水流不管不顧將他向著海面拖去。
與此同時，溫暖光芒穿透層層黑暗，在眼瞼內側落下艷紅色的影，海水的腥味與水中聽覺的失真感逐漸抽離，取而代之的是聲聲浪濤般起伏的聒噪蟬鳴。現實世界的空氣湧入肺泡，感受到微弱光感的刺激，長睫有如被蝴蝶踩落的花枝不易察覺輕輕震顫兩下，隨即濛濛碧瞳緩慢開啟了一線。
還未自昏睡中醒來的茫然裏回過神，奇夢人緊盯出現在視野中再熟悉不過的臥室天花板，隔了片刻記憶才有如繪在空白畫布上的油彩，於混沌頭腦中緩慢復蘇浮現。
奇夢人猶然記得在他昏過去之前究竟發生什麽，只不過那樣劇烈的魔力與體力的耗損，卻並未讓他的軀體出現渴水癥發作時靈魂灼燒般的劇痛，想來該是有人在他昏迷時將他放進水中，後來又把他帶回了這裏。
軀體被柔軟床鋪托舉包覆著，輕飄飄像是躺臥在雲端，連帶過度使用強化術法造成的肌肉酸痛都緩和了不少，只不過心臟猶在隱隱作痛，仿佛困在了那個永恒的夢境中，不斷重復著過往痛苦的輪回。
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的左手似乎正當真被人緊緊攥在掌心，奇夢人有些茫然地轉過頭向著那個方向望去，隨即便被徑直闖入眼簾的那雙紫水晶般漂亮專註的眼瞳盯得呼吸一滯。
眼見人終於幽幽轉醒，倚情天的眼中略過一絲欣喜神光，許是在旁守了昏迷不醒的奇夢人整晚的緣故，俊俏面容雖猶是冷峻如山巔不化的霜雪，卻著實是憔悴不少，眼瞼下方隱隱浮現出淡淡青灰，本就白皙的皮膚在烏發襯托下也好似更為蒼白。
在看到眼前人的剎那，有什麽溫暖柔和的東西在胸臆中如同晃動的溫水蕩溢開來，竟莫名的連帶眼眶都有些微微發熱。終於奇夢人還是顫抖著雙唇，虛弱的低低囁嚅出了那人的名字，「倚情天……」
「你怎樣，有沒有好些？」，壓在胸口那塊沈甸甸的重物總算卸去了重量。仿佛對待易碎瓷器小心翼翼拂開人頰邊散亂發絲，倚情天柔聲問道。
他清楚地冥的高傲，因而並未想過詢問奇夢人方才昏迷時曾無端落淚的事情，那顆從奇夢人眼角滑落，淚水凝結的鮫珠，被倚情天謹慎地藏在了奇夢人枕下，像是替那人將困束他半生的疼痛悲傷一並小心收埋。
聽到問話，奇夢人輕輕點頭，被倚情天攥於掌中親昵貼在頰邊的手，拇指指腹緩緩摩挲過人眼瞼下方的烏青。心臟像是被粗糲砂紙狠狠磨過，疼痛的顫抖瑟縮著，想說的話鯁在喉間，喉結不住微弱滾動著，一時間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
他想起倚情天似乎受了傷，昨晚那場鏖戰結束時奇夢人的意識亦緊接著陷入了渾茫，因而並不清楚倚情天傷在何處，現下更不知該如何開口，於是便用一種糅雜復雜情緒的詢問目光盯著對方看了起來。
自咫尺朦朧碧瞳中讀懂了對自身的擔憂，倚情天語氣淡淡的，聽上去不過隨口提及一件不甚重要的小事，漫不經心一語帶過，「皮肉傷而已，不用擔心。」
奇夢人仍是放心不下，卻又糾結著不肯直接吐露，便為自身找到個合適的理由，試探著打算說服倚情天，「被夢魘所傷非是小事，倘若傷口沾染魔氣恐怕不妙，還是讓我一觀。」
經過這兩日的相處，雖說包覆在眼前人身上的迷霧依然沒有任何消散的跡象，可也總算是讓倚情天找到了些應對的規律。
對方這種口不對心的彎扭態度讓倚情天沈沈呼出口無奈氣息，他沈默著松開了奇夢人的手，隨即垂首再幹脆不過的解開襯衫左腕上的袖扣，把袖子挽上去露出了紮著繃帶的上臂。
被充溢內心的憂慮逼促著，奇夢人一瞬不瞬瞅著倚情天的動作，直到確認繃帶下的傷口的確如倚情天所說並無大礙，才堪堪放下心來。
不怎麽自然地移開視線，強撐著酸軟軀體坐起身，奇夢人靠在床頭隨手理了把垂落眼前遮蔽視線的發絲，小巧扇面般的長睫低垂下來將霧蒙蒙的眸子擋了個嚴實，就這麽如同瓷人偶般一言不發坐在那裏不知在想些什麽。
「這回放心了？醒來就這麽愛操心。」半開玩笑的這樣說著，打從方才開始倚情天似是莫名心情不錯，他自椅子上站起，探出身去從奇夢人身邊拖過枕頭塞在對方背後。站在床邊如先前那般動作利落地放下袖口，一邊垂首扣著袖扣，一邊聽上去漫不經心地隨口說道，「我煮了粥，既然醒了就多少吃些。不過先說好，這是我第一次做這種事情，味道完全不能保證，所以就算難吃，你也要給我閉嘴吃完。」
奇夢人聞言眼皮微微跳動，無言睨了倚情天一眼。同居這段時日，奇夢人基本上能夠確定倚情天是不會做飯的，平時不是直接在外面解決，便是托以往雇傭的人做好送到這裏。因此光是想想這人動手做飯的場景他便感到一陣微妙，有那麽瞬間竟有些懷疑倚情天是否仍在記恨自己昨晚昏厥前沖動打他那下。
不過且不說堂堂劍鳳親自下廚著實稀罕，話說到這份上，倚情天好像也沒給他留什麽拒絕的余地。於是也只能苦笑著裝作從容模樣接受了下來，「畢竟是劍鳳親自下廚，我總不會這麽不識相。」
然而令奇夢人沒想到的是，倚情天在廚藝上的天賦竟好得出人意料。雖然是甜粥，用料卻別出心裁，看來著實是花了一番功夫，不管火候還是味道都把握的恰到好處，就連他這樣對食物的品質格外挑剔的人都找不出一點毛病。
緊挨奇夢人坐在他身邊，將人背後的靠枕隨手往旁邊一推，自己取代枕頭的位置，從背後抱住對方，倚情天把下巴抵在奇夢人肩上，像是觀察什麽新奇事物那般饒有興味打量對方的一舉一動，有那麽一時半會兒沒再說一句話。
奇夢人眼下心情很好，倒也沒怎麽在意，只是被倚情天盯得有些難為情，不禁放下湯匙笑問，「怎麽？我吃東西的樣子很奇怪？」
「不，很好看。」倚情天幾乎是想也不想的脫口而出，看向奇夢人的目光一如既往深情而專註，溫柔淡然的語調倒顯得這話不像一句誇贊，而是純粹陳述著某種事實，「平時想讓你吃點東西費力的很，今天倒是格外聽話。有些意外罷了。」
奇夢人聞言失笑出聲，「拜托，我也是會餓的。越是強大的術法越是消耗體力，不然你以為為何不少術士的體格並不輸於劍者？」
「是嗎？我還以為你是特例中的特例。畢竟除了雲朵厚片之外很少看你吃東西，說不定是靠光合作用和喝露水活下去的。」
明顯是句不著邊際的玩笑話，然而倚情天說話時那種出離認真的思索神情卻勾起了奇夢人的玩心，再開口時也不由得語氣中帶上了幾分俏皮，「就算是這樣，面對如此美食倘若還要繼續無動於衷，豈不是也太為難我了。」
略微上揚的嘴角勾畫出寵溺笑意，窗外透過窗口撒入室內的柔和日光使得那張冰霜般清冷淡漠的面孔柔和許多，「會說話就多說點，我愛聽。」說完這句，倚情天稍作停頓，又像是想起什麽繼續說道，「對了，之前給你買雲朵厚片時，路過一座香火鼎盛的寺廟，門口有位算命先生說我情路多舛，近期還有與水有關的劫難，容易被人騙財騙色。」觀察著懷中人的反應，半瞇起的絳紫深潭中有種存心哄人開心的戲謔，「奇夢，你怎麽看？」
將倚情天那點小心思看得一清二楚，奇夢人並不急於回答，慢條斯理喝完最後一口粥，用帕子優雅擦了擦嘴，這才夾雜幾分不屑哼笑一聲，「江湖騙子的信口雌黃罷了。我也略懂占星之術，你要問蔔，不如直接問我。」
從奇夢人手裏接過空碗隨手放在床頭櫃，又拿水給人喝了，擁著懷中軟玉般溫煦芳香的軀體，倚情天對此饒有興味，「哦？那我可要問問看，冥冥之神有何見解。」
裝模作樣端起架子，奇夢人向著窗外瞥眼，「白日無法觀星，倒不如讓我一觀你之手相。」他原本身上就充滿謎團，神神秘秘有如覆著看不清的面紗，這一來，倒當真有些高深莫測讓人不得不信服的態勢。
倚情天也有心逗他開心，即便將信將疑，還是縱著奇夢人攤開右手遞到了人面前，「左右先前跟時雨在一起時我也粗略了解過一些，先天已成定數，你要看的是這只對吧。」
君時雨是倚情天的初戀，據說也是位術士，可惜的是年紀輕輕便香消玉殞，不過這些都是遇見地冥之前發生的事了。奇夢人本身就不怎麽在意倚情天過去的情史，這會兒也只笑笑不再說話，將倚情天的手攫住細細端詳著。
攤開在眼前的手白皙修長，骨節分明，倘若不是掌心與指腹上慣握兵器磨出的薄繭，秀氣得簡直如同舞文弄墨的公子雅士，與此同時卻又無比溫暖令人安心。
眷戀著人掌心熱度，食指仿佛想要勾勒出對方掌心紋路那般沿著如玉溫潤的手掌緩慢摩挲滑動，由著性子以看手相的名義將那只手光明正大摸了個遍，直到意識到倚情天向他投來的好奇目光，奇夢人這才有所收斂，做出副思忖模樣，煞有介事地拖長音調「嗯」了一聲，「依眩者看來，你情根深種，感情線走勢甚好，有近期好事將近的征兆。」
「哦？好事將近？」
「只可惜。」沒有理會倚情天催促他繼續說下去的反問，奇夢人闔眸一本正經遺憾地搖了搖頭，「過分專註於情，反倒容易憂思過度，日後恐怕會有癡傻失憶的風險。」
就算早能猜到奇夢人肯定是在拿他尋開心，聽到後面那句話倚情天還是有些忍俊不禁，卻偏要裝出慍怒的樣子，收緊手臂將人抱得更緊，不讓人有掙脫逃跑的可能，笑著回刺一句，「你才癡傻人格分裂外加妄想癥。既然這麽會看，倒是說說我心悅之人到底是誰。」
「何必動怒呢？命理本就信則有不信則無，這位先生倘若不信，不如就當眩者什麽都沒說過。」
許是被倚情天的體溫影響，奇夢人竟也覺得自己的身子越發熱了起來，心臟有力的跳動透過衣物與緊貼的軀體清晰傳遞，震響在耳膜，聽得他呼吸都錯落了一個節拍。
至於倚情天問題的答案他更是心知肚明，不想正面回應，幹脆打算就這麽蒙混過去，「至於你的問題，你心中自是有數，還要問我就多余了。」
「你這假神仙到底會不會算？那我換個問題，那個人喜歡我嗎？」顯然也是同樣起了玩心，後半句話倚情天陡然壓低話音，貼在奇夢人耳邊低語，雙唇開合間，嘴唇也不知有意無意碰觸著人的耳廓，「我想聽他親口說。」
溫熱氣息合著低語呢喃一並送入耳中，攪得奇夢人心慌意亂。想要抽身與人拉開距離，卻被倚情天捉了雙手手腕禁錮在懷中，原本摟在腰腹的手也不著痕跡順著睡衣下擺滑了進去，掌心貼覆在綢緞般光潔細膩的皮膚上細細撫摸著。勉強維系面上的從容體面，自喉間擠出的話語幾乎要淹沒在擂鼓般轟鳴的心跳聲中，「說什麽？」
奇夢人的長發早先起身時便籠在了一邊肩上，奶金發絲與睡衣領口間露出的小片皙白肌膚在日光下仿佛自內而外散發著幽微光芒，難以形容的清冽奇香縈繞於鼻息，芳香馥郁，忍不住讓人生出幾分想要親近的念頭。倚情天也壓根沒想忍耐，便將雙唇貼在那片細膩軟玉上半是威嚇半是哄勸的沈沈低語，「說，你是我的。說了，我就放過你。」
落在脖頸上的吻充溢著近乎危險的占有欲，奇夢人的頸項本就敏感非常，內心深處渴望被倚情天碰觸的潛意識又在撫摸軀體的手與親吻間不住叫囂，哪裏受得住這番撩撥。吐息間只能勉強維持腦內清明，阻止軀體被情欲所掌控。
然而越是想要置之不理，觸感反倒越發鮮明起來，最後他也只能微弱顫抖著吞咽下已至喉間的輕喘，聳動肩膀在倚情天懷裏蜷縮起身子，下意識掙紮著便要躲，綺麗紅霞從臉頰一直灼燒到了耳尖。
倚情天本就沒什麽欺負病人的惡劣癖好，更沒怎麽期待以地冥的面皮能夠當真拋開廉恥說出這話，這會兒見好就收，也就不再鬧他。但看奇夢人眼尾染紅越發明艷可愛，便又在他臉上親了口，柔聲哄著，「好了，根本沒什麽算命先生，逗你開心而已。你身子還很虛弱，我就算想做什麽也不會是現在，不然這次可能真的會被送去急救。」
再怎樣倚情天也是說一不二的正人君子，得了這個保證，奇夢人雖是側著身掌心抵在倚情天胸前喘息未定，倒頗有些有恃無恐起來，「真是過分的客人，蔔的不合心意就要拿眩者出氣。這筆賬，眩者記下了。」
「還不是你自討苦吃，這都能算在我頭上。」輕輕攥著貼覆在自己胸前的手，略微垂首親昵地與眼前人額間相抵，倚情天似乎有些委屈地輕笑著嘆了聲。
奇夢人稍稍擡頭睨他，隔著一線遊絲般的天光，碧瞳氤氳盈盈帶笑墜入兩汪深情迷離的紫羅蘭海洋，似是被那瞳中流轉的華光眩惑，倚情天看向眼前人的神情越發溫柔，情愫仿佛平靜海面下暗藏的洶湧浪濤，不經意間翻湧而至，幾近要將人溺斃其中，「但果然，我還是想跟你說，奇夢，我對你……」
熟悉的心悸感再度席卷全身，奇夢人心跳得發慌，連忙用手去捂他的嘴。然而那素凈修長的手指不過在倚情天的唇上停留了兩三秒，隨即便被更為柔軟溫潤的雙唇取代以吻封緘。
赤紅軟舌主動探入對方口中勾動糾纏，輕輕舔舐過口腔內壁，牽帶著對方的舌吸入自己口中，奇夢人的掌心緊貼倚情天臉頰輕撫，穿過孔雀翎毛模樣的耳飾，指尖陷進綿密微涼的發絲，最後又從人發間不著痕跡地滑落，攀上了倚情天的肩膀。
「倚情天，玩笑開到這裏。」距離拉開時，調整著紊亂呼吸，奇夢人看著眼前人正色說道，「雖說現在說這話實在有些突然，但這裏已經暴露，就算想再次隱匿氣息也無濟於事，不宜久留。你一夜未眠需要休息，而我體力消耗太過，還想再睡片刻。」
奇夢人並未直說，然而那雙眼中卻分明寫著想讓倚情天陪他的渴望，這種直白的訴求於地冥而言著實罕見。倚情天感到新奇的同時，聯想到枕下壓著的鮫珠，便也並未再多問什麽，只是以雙唇輕輕碰了碰對方額頭，低聲應允，「那麽，我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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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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