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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ndofgang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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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發表於: 2020-03-05 1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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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05 雁默 | illusion of the night
0
鴻兒，生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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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天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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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著舞台上的燈影幢幢，把玩著手裡不知來處的槍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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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巧，便攜，左輪手槍，裝了消聲器，很老很舊很復古，但是摸得出來，很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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脆弱修長的脖頸，渾身雪白蓬松的毛，在聚光燈下閃著金光。早春的夜露里氤氳著薄霧，眼前景象似真似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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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的一場歌劇，偏偏選在這一日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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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麗的公主殿下，尚未展露芳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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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熟俊朗的男人與她一齊韻律，在一片金鱗波光之中遨遊，去到了天地與萬物之外的虛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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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是天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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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寒料峭，他隱隱約約想到了家中後院的泳池。那裡曾經有一個真正的，巨大的湖泊，只是湖泊再大，也未曾困住他的所愛，因此便再無存在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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泳池不同於天然形成的水源，它四季恆溫，夜半掌燈，盡職盡責得像個無悲無喜的看客。上官鴻信曾無數次在深夜躍入其中，游到池底，翻過身躺在裡面望著天光發呆。繁星點點，倒影交錯垂落於波光粼粼之中，與岸上看著其實沒有多大差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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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年累月耽於淺灘的龍，並非不識得記憶中那片海闊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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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識過無邊無垠的壯麗晚霞與破開黑暗的耀目朝陽，卻兀自將自己的一腔孤勇交困於囹圄，是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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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能作何感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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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台下，冷得幾乎沒有溫度的手指，扣上了扳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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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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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燃燒，我沈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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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病得不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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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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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他便不太愛世間萬物，謂之芻狗也不為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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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獨喜歡天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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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人生中擁有過兩只雪白的天鵝，生得極美，宛若靈氣從未被污染過的精魂，且屢屢輓救他於末世折墮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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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想起來，他的世界竟然曾經那樣無限趨近於完美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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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記得那是十一歲的生日之前大約半個月，記憶中存有倒春寒帶來的冷冽體感，二月中下旬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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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擁有一隻天鵝之前，他便早已經從心理上親近天鵝。上官鴻信的家裡什麼都有，唯獨沒有太多他真正喜歡的東西。後院明明有那樣廣闊的一個天然湖泊，行船到對岸都不覺逼仄，卻什麼珍禽異獸都沒有養在裡面。十歲的孩子軟著聲線向母親軟磨硬泡了許久，不堪其擾的母親終究松了口——去找你父親試一試——畢竟你知道，一隻天鵝……聽起來就夠玩鵝喪志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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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所料，父親自然是沒有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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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情隔了二十年再回過頭想，還是讓人覺得雲里霧裡——明明舉手之勞，便可滿足孩子一個天真得近乎於幼稚的小小心願，可偏偏就是要否決。當然是有許多正當理由的，諸如玩物喪志，諸如勞神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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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底還是一種權力關係的昭示吧——雖是小事情，我若不願給，你便得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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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仍是母親說動了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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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母子相依為命的護雛本能，許是兒子的一雙眼睛里盛了太多她不理解的期盼，長年冷冷清清的女人也作了賢妻良母的派頭，邀請丈夫前來一敘。一雙怨偶難得如此相談甚歡，小鴻躡手躡腳從房間里出來，抱著妹妹坐在二樓迴廊處遠觀。做了人家十年的兒子，此刻方才驚覺，自己的父母竟是那樣般配的一對璧人。酒酣耳熱之際，父親溫柔地靠過去，心猿意馬地輕聲問他久未得見的甚為嬌美的愛人，今夜可願讓他留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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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鴻趕緊捂住了妹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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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見他們美貌的母親聞言並未答復，只是微微垂下頭，闔上一雙美目，並不十分決絕地轉過身去，背朝著父親，不置可否。即使如此，她優美得如雕刻一般的曲線，也已經生生將幾秒之前還溫暖如春的家宴扭出了一捧冬日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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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了——小鴻抱著妹妹的手倏然收緊，暗自心驚——就是那樣一抹底色，母親永恆的美麗與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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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頓了一頓，似是不甘心地起身，繞到了她身後，向著那窈窕的背影緩緩伸出手，卻終究沒有觸碰到愛人分毫，便頹唐地，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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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向孩子們道了晚安，悄然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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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鴻不明白那是怎樣的一種悲傷，可他被那情緒深深擊中，望著父親離去的方向，握著拳頭在迴廊里站了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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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像他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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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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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惡狠狠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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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再次出現，已是小鴻的十一歲生日當天。一碼歸一碼，做丈夫與父親不可不守信，他依約帶來了小鴻的生日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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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小鴻第一次見到他的天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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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是一隻驕傲矜持的天鵝，高貴地仰著頭顱，望了一眼自己眼前的陌生男孩，似有疑惑，又似心有靈犀。小鴻甚至感覺它在向自己微笑，很紳士也很優雅——只是那細長的脖子上系了一個過於明艷的蝴蝶結，讓這位紳士優雅的姿態微微打了一絲拉的折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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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鴻的眼睛驀地一熱，小孩子藏不住情緒，雖然聽過不少關於天鵝翅膀頂尖戰鬥力的傳說，他還是勇敢地伸手摸了一摸，那雙不可折墮的雪白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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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像從這一刻就決定，從此相信他的天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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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的確只是摸了摸翅膀——可見我們小鴻此刻還是沒有鼓足勇氣，直接把那個礙眼的粉底黑波點蝴蝶結扯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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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講，這到底是誰的直男審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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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並未感受到兒子的吐槽，在和煦的春風裡了起來，跟著兒子一起，溫柔地摸了摸天鵝的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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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鵝很是受用似，舒展開翅膀上本就蓬松的羽毛，陽光灑滿它周身，鍍上一層神聖的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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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之間的溫馨時刻沒能持續太久，沒有眼色的兒子忽然不著邊際地發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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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跟媽媽道歉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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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垂目望著他，唇角的笑意並未褪去，卻是一派不言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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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生日的小壽星顯然對此有些不滿，且認定自己有餘地表達不滿。於是他期期艾艾地扭過身子，不去理父親，也不再理天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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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鴻看看，這是你要的天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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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是不理會。你不跟媽媽道歉，還胡亂打扮我的天鵝，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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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鴻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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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傻乎乎的蝴蝶結像什麼樣子……你這是什麼直男審美，我又不是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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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只喜歡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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彆扭著，矯情著，小男孩的心裡其實有所欺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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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最終，不常見面的父親只是拍拍他的頭，輕嘆一聲，小鴻，不要這麼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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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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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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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回頭，父親早已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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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輕輕呼出一口氣，胸中湧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澀鈍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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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期待著父親能像哄妹妹那樣哄一哄他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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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期待著父親能不由分說一把將鬧脾氣的他抱起來，嚇得他吱哇亂叫，父親卻哈哈大笑——就像抱妹妹的時候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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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作大發了，人轉身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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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不能怪他呀……他又哪裡知道怎樣的作是恰好的尺度呢？連他美得驚心動魄的母親都不知道，不然也不至於帶著一雙兒女在別館裡一住十餘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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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誰能教他，怎樣才能得到一份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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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自出生起便是個美人胚子，眼盲之人都能瞧得出這小女娃完美繼承了她母親傾國傾城的容貌，卻又那樣小，那樣軟，粉雕玉琢的一個團子，任誰看了都難免心頭一暖，父親偏疼她多一些，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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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從父親那裡繼承的不止尊貴的姓氏與出身，還有一張與父親更為相似的，俊美又剛毅的臉，一雙鎏金的鳳眸不怒自威，天生帶著上位者的氣質。臆想之中的父親遠遠回望，卻仍是嘆息不止——那樣一個小小人兒，竟已無師自通地懂得背起小手，將眉頭鎖起來，一雙眼睛涼涼地掃過人的臉，多深沈的心思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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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他的父親何其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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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問有哪位父親願意目睹如此倒錯迷亂的可怕鏡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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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人生半途的男人憶起初見愛人的琅華光陰，思及自己半生的榮辱悲歡，想到家族未來的百年基業……他待別館中心愛的女人如此寬容大方，為的不過是她和孩子們在可以歡笑的年月里多些歡笑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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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鴻，哪怕為著父親的一番苦心，你就不能多對著我笑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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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像你的母親那樣，總是背對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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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與兒子，大都有著一層詛咒一般的隔膜，望著彼此復刻基因一般的面容，卻永遠無法觸及靈魂深處靈魂。走過山一程水一程，有朝一日送到了人生盡頭，也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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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什麼都嫌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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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也不會有誰知道，更不會有誰在乎，那一幕讓父親覺得毛骨悚然的鏡像，其實是小男孩暗地裡對著父親的照片模仿了多少次，才學到的六七分神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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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需要父親抱著我，我不需要父親來哄我，我不是妹妹那樣的小孩子了，我不需要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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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可以不需要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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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不需要父親為我做這些，父親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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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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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垂著頭顱，眼淚到底是在眼眶里打起了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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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助的小男孩忽然被擁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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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天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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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從背後抱住他，脖子上粉色的蝴蝶結帶來絲綢的觸感，輕輕拂過小鴻的後脖頸子處，那樣輕，那樣溫柔，像是害怕嚇著他，又害怕被他推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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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只天鵝也決定從這一刻起相信它的小鴻，於是就這樣張開了翅膀，袒露出自己身體之中最脆弱的一部分，在一個幾分鐘前還全然陌生的孩子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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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為給這個孩子一個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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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於我是如此溫柔，以至於如此殘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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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極度的煩憂，混合著歡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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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驟然歡笑，猝然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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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忍受楚痛，於狂喜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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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終還是失去了那只天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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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只是十四歲時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秋日傍晚，他和天鵝飯後愛去湖邊散步，每天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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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確地說，他遛著彎，天鵝游泳，一人一鵝，一個在岸邊，一個在水中，保持著一個向對方走幾步就可以擁抱彼此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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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輕鬆自在地踱步，說著一些無關緊要的廢話，想要逗他的天鵝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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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天鵝是有靈性的，喜怒哀樂俱全，悲歡與他相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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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就那樣，失去了他的天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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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天鵝朝夕相處的三年里，他想都沒有去想過，他會失去他的天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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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失去了那只天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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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沒有表現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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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天鵝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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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流一滴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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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過去了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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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的他，早已不是在後院扒著後花園的籬笆踮著腳尖期盼父親的小鴻，而是頎身玉立俊朗挺拔的少年郎，談吐不俗舉止得體，優秀得近乎於完美——六年過去了，不知所措的小鴻似乎早已脫胎換骨。今時今日，只要他能入得了策先生的法眼，便是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從此成為上官家光宗耀祖的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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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埋了屬於小鴻的跌宕，收斂起屬於小鴻的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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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如今是上官鴻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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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到末日盡頭，他也不會忘記這個改變他整個人生的十七歲生辰。本是一場父慈子孝的戲，演給無足輕重的人看。面上的七分穩重穩穩藏住了三分漫不經心，直到那位只存於傳說之中的策先生，隔著宴會上衣香鬢影的人山人海向他望過來。那雙眉目遠不似往後餘生的剛硬冷冽，在那一刻竟是盈著難以捕捉稍縱即逝的笑意，就那樣，隔著生生世世，向著他，點了一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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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道光，劈開他戴了一輩子的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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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久違的酸澀痛感毫無預警地襲上心頭，一向沈穩的少年像是著了魔一般，撥開洶湧的人潮，徑直向著那道光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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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名策天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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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深吸一口氣，如溺者逢舟，緊緊握住了那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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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的柔，意外的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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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不想松開，想把你，握進我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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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剎那間淚盈於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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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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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天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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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的天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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俊秀斯文的師者顫抖著輕聲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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鴻兒，你當真要如此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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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聞言只是一聲輕笑，並未停止此刻稱得上欺師滅祖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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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者有些無可奈何地蹙起眉，單薄的身體仿似經受不起少年噴薄而出的洶湧情 / 欲。他揚起脆弱纖細的脖子，自溺一般，大口大口呼吸，卻又缺氧到了極限似的，白皙得近乎透明的兩頰終是染上了一抹病態的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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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天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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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鴻信將自己深深楔入那具絕美身軀的同時，悲傷的面容埋進默蒼離的發間，嗅到青草與露珠的清新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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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是你先抱住我的，對嗎？」他喃喃自語，「師尊，我不會推開你的，一輩子都不會。請你也不要……推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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鴻兒，你……不要這麼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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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該這麼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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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之後的事情，正如許多人所津津樂道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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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鴻信的兩只天鵝，最終都離開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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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劇即將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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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鵝公主終於露出了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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鴻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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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台上扮作天鵝的美人轉過身來，一雙鳳眸微微上挑，向著上官鴻信輕啓朱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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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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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鴻信閉上眼，對著那只白天鵝，扣動了扳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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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由我結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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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躋身近乎於狂歡的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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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又預感我的痛苦將全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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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降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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睜開眼之後，他發現自己躺在一片荒草之中，四周安靜得像宇宙中的一顆碎片，卻依稀可辨黑暗龐大的建築物當年是怎樣的富麗堂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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置身其中，目之所及處是曾經雄偉得不可一世的穹頂，經年逝去，如今只能被歲月的利爪撕得破碎崩裂，藏不住的破敗，露出一半烏雲密布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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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來的天鵝，何來的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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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夢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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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緩緩起身，離開這個早已荒草叢生的劇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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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沒有人會確知一隻天鵝的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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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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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e Vis Je Meurs」 Louise Labe （節選，略有改動）
[ 此帖被sandofganges在2020-03-05 17:33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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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03-05 1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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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默註定就是在不斷的失去，鴻兒從小就這麼用深沉來保護自己。嗚，是刀啊
為什麼人總是愛的短暫，缺恨得至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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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 1樓(sz0505) 的帖子
唉，小时候那一段算是对对鸿儿个性形成的一个猜想，原剧那段雁默回忆做出来的阅读理解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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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03-18 2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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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喜歡這篇 看劇裡的回憶殺就感覺大雁或許是個缺愛的孩子吧⋯⋯師尊對他來說不僅是師長 還是可以依賴的長輩 甚或還有同為天才的惺惺相惜 他是君王 是兄長 也許策天鳳就是他所有渴求的歸處 策天鳳的關注 認同 呵護 溫存 他都想得到 他生怕失去 最後卻什麼也沒握住 到最後默蒼離也好策天鳳也罷 都無所謂了 留下的只有無處可去的愛意和傷痕 他寄託了一切的夢 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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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03-19 2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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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 3樓(enemat) 的帖子
谢谢喜欢！
amdgb,vh
呜呜呜您说得真好……
r uGeN
是的是的，我对雁默的理解就是，鸿儿对师尊最初的出发点是有一种雏鸟情结，羽国回忆杀里看得出来，鸿儿那个时候已经对苍离非常非常非常依赖了，苍离没有看他一眼对他来说居然那么重要……我感觉这段几分钟的剧情对鸿儿的性格的塑造和还原特别有效果。包括一醒来知道自己肯定要挨骂，急得大声咳嗽……哈哈哈哈哈奶雁很会撒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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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国那三年的旧欢如梦是他一生的劫难，却也是他一生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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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tw 我爱上的雁的时刻就是，他即使知道自己做了遵从本心的选择会失去挚爱失去一切，他也还是要做自己。鸿儿的尊严是无价的，他自尊自爱，我太欣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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