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5.15 【异度魔界中心】神迹上的无神论者 (1-4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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鐮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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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811)

樓主發表於: 2023-05-15 22:51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5.15 【异度魔界中心】神迹上的无神论者 (1-4完）

写于2017年，纠结着还是想发一发（对异度魔界的爱时不时就会浮出来呜呜呜）
异度魔界中心，以伏婴师，袭灭天来，吞佛，弃总视角写的4个小短篇。没有明显的配对，清水，原剧向。

***

1.神跡

魔龍有時候會打嗝，或者打哈欠。
伏嬰師的腳下就會抖一抖。朝露之城的寒氣也會抖一抖。這振幅併不大，不會造成人員傷亡。魔族的居民早就習慣了。他們的“土地”是活的。在空間的夾縫之中，這種抖動可以算是一種小小的娛樂。抖動提醒著這些魔們，他們是被一個神創造出來的。但大部分魔對他們的創造者沒啥興趣，研究這種看不見摸不著的問題不如和道士們打上一架或者喝點酒。
伏嬰師是個例外。很小的時候他就想去了解背後的原因。為什麽創造者要創造他們。為什麽魔龍要打哈欠？為什麽朝露之城會這麽冷？為什麽他的錶哥是他錶哥？為什麽魔龍要在異空間裏遊蕩？他去翻閱資料，查著各種野史八卦。因為戒神寶典始終不願意讓他翻閱，那時候他的踮起腳才能看到放在臺子上被嚴加看管的寶典封面。伏嬰沒法看戒神寶典，幾次嘗試後失敗，他垂下頭，似乎是放棄這個註意了。
朝露之城裏很冷。這條龍的尾巴上有時候會飄一點雪一樣的東西。這時，樹下會傳來伏嬰的笛聲，他愛在這天氣思考魔生：此刻的“雪”是否是祂創造的呢？祂是否了解他的疑問，是否握著它的答案。後來他去問錶哥：“妳見過棄天帝嗎？”
朱武的眉毛從小就很糾結，聽到伏嬰的問題，糾結的眉頭堆在了一起打成了結，這讓他顯得很老成。紅發的魔用堅決的、排斥的語氣說：“沒見過啊！錶弟！”
“夢裏也沒見過？”伏嬰繼續問。他知道他錶哥的特殊身份，他想啊，歴代的聖魔元胎啊，怎麽會和祂沒有聯繫呢？
“沒有。”朱武閉上眼睛，仿佛在回憶或者在拒絕回憶。
伏嬰盯著他。內心一陣雀躍，但臉上毫無波動。
“妳來找我就為了這嗎？”朱武睜開眼，一臉的不想再提。伏嬰擡了擡了眼皮，睫毛隨之嚮上提高了幾毫米，他的視線掃過房間每一個角落，最終落在朱聞挽月身上，他笑了笑，找到了一個消遣，他說：“我是為了公主而來。”
朱武像是放心一般，點點頭。

消遣只是消遣。伏嬰師依然想看戒神寶典。
到底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這條魔龍打哈欠的時候這麽可愛，他也十分之想了解創造它的魔神。這動機十分之單純。但其他人對棄天帝是存在要不是避而不談，要不是毫不在意。避而不談的是銀鍠家那些魔們，毫不在意的是如朱聞挽月之輩。他們也不願真正的談論異度魔界的創造者。對於自身從何而來，這顯而易見的事不在他們的討論範圍之內。
不過凡事總有例外，狼叔雖然拒絕了伏嬰師，但聊別的話題聊出了興致還是會和伏嬰多扯上幾句。
“小嬰啊，妳是不是很閑，成天想著這些事情啊？了解棄天帝以前做了啥，妳說那有什麽用？不如去研究一下妳的咒術，下次見到臭道士們多踢他們兩腳。”
“狼叔啊，我是真的關心異度魔界。以史為鑒啊。”
“過好眼前的日子吧，妳不會希望見到祂的。”補劍缺說，他墨鏡後的眼睛飽經滄桑，語氣裏帶著不屑、生氣，還有恐懼。
補劍缺轉身又去打鐵了。
“祂不是神嗎？”
“妳該去問問妳錶哥。”
“我去過。”
“踢到鐵闆了。”
“我還沒踢呢。”
“哈哈。”狼叔大笑起來，敲擊聲也跟著變得響亮。伏嬰在補劍缺這裏多呆了一會兒，聽著金屬敲擊的聲音，像是誰的心臟在跳動一樣。他拉緊了衣領，白色的鬃毛掠過他的下巴。他想伸一個懶腰，但最終只笑了笑。
伏嬰師到底還是伏嬰師，他用了一點關繫和手段，找了女後。不久，狼叔還是帶他去看了寶典。伏嬰師看了他能看的那部分，但裏面流水賬一般的記錄併沒有給他答案。為什麽魔龍會打哈欠？祂是否了解祂創造的一切，一切魔的靈魂，是否掌握著一切。這是一本窺測不到未來的歴史書。創造的過程只有幾句話，沒寫原因。發生的事情就發生了，沒有緣由，收養一個挽月也成了古老的昨天。這不是一本經書，只是歲月的灰燼。
他看完了，時間停在今日。他忽然覺得一切都毫無意義。
但什麽又是有意義的呢？

天雷劈了龍。
斷層橫空出世。巨大的深淵橫在所有魔的眼前。隨之而來的一片混亂，被分離的族人恐慌不已。朱武為了保全鬼族之地陷入了死亡般的沈眠。伏嬰看著紅色的像死了一樣的魔，差點捏碎了笛子。朱武還沒死透，但也不知何時能蘇醒，他閉著眼睛也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伏嬰吹起了笛子，然後掰斷了它。
這算是神跡嗎？
伏嬰去了天魔池。在冒著紅色泡泡池水和神像前站立著，戰栗著。他一言不發，在心裏提出剛才想到的疑問——所有懸而未決的問題。但什麽也沒有發生，對方既不和他說話也不出手發出點攻擊。他站著，這本是相當無禮的行為。
祂當他不存在。
他說：“我想見您。”
“臣服於吾。”那帶著回聲的粗糙的聲音終於響了起來，“伏嬰師。”聲音帶著窒息的壓迫感。
“您為何要降下天雷？”伏嬰問。
魔神模糊的身影從神像上升起，一只巨大的手捏住了伏嬰師的脖子，他被迫仰起頭，面具掉落在地上。絕對的力量支配了他的全身，他感受到了對方的憤怒，灼熱的。他們的創造者，沒有阻擋天災，亦或者他降下了天災？伏嬰師腦海中竄出很多想法，在絕對力量面前，他幾乎要被碾壓成粉末，而胡思亂想全部對方攫取了。
“妳問了很朱武一樣的問題。”聲音直接進入了伏嬰師的腦海。
“臣服於我。”
“魔皇……”
“吾讓朱武保住了鬼族禁地。”
“我明白了。”伏嬰在腦中回答。
“妳還沒有明白，伏嬰師。”
伏嬰痛苦地閉上眼睛，對方不願放開他。
“汝等即是神跡。”
語音回蕩的時刻，伏嬰師看到了書上沒有寫的內容，棄天帝離開的過程，魔龍的創造過程，以及最初的聖魔元胎的誕生，祂創造了他們，帶著祂毀滅的目的。許多影像回閃，伏嬰師看到了天雷，雷電要擊中魔龍頭部的時軌跡忽然極不自然地轉了個彎，轉而擦過了身體頸後脊椎……魔龍本該死亡。
魔神鬆開了手，伏嬰師氣力不支倒在地上，喘著氣。
“汝等也要為吾展現神跡。”那響亮而扭曲的聲音宣佈。伏嬰師支起身體，面具躺在他右側的地面上。
什麽是有意義的呢？他跪在祂面前，仰起頭，為了看清祂的幻影。
大概是無意義的開始與終結。
伏嬰師撿起了面具。

2.斷層

斷層改變了許多魔的魔生。有的魔真死了，有的還在假死，有的悄然無聲就性情大變。魔龍的脾氣也變差了，這也是魔之長情，妳不能讓一個身上有傷常年不愈的動物還能開心地打呼嚕。避免了種族滅亡，但魔龍傷口的問題還沒解決，大家最近都非常繁忙。伏嬰師一大早被九禍叫去開會，大殿上他見到了襲滅天來。那個外來者今日站在離女後最近的位置。襲滅天來沒戴帽子，眼睛和眉毛完全暴露在空氣中，伏嬰師就站在他旁邊。兩位的眼神接觸了一秒、兩秒、三秒。第四秒，女後咳了一下嗓子，他們才結束來得莫名的對視。
“伏嬰師，”女後說：“襲滅天來有一法可阻止斷層的繼續擴大。”
伏嬰師瞇起眼睛，看著襲滅天來問：“何法？”
“吾親自拉起斷層。”襲滅天來乘著伏嬰師打量他的時，也仔細觀察下伏嬰師，他的上面有條藍龍。這之前，襲滅天來沒特別註意過伏嬰師的面具。他們話都說不上幾句。襲滅天來對眼前這個魔印象最深的是在正式加入異度魔界的那天晚上，伏嬰師對他說了句歡迎，他禮節性的謝過。接著伏嬰師自言自語一般說他是贊同女後的決定的。戴著面具的男人笑瞇瞇，不知在想些什麽。襲滅天來不知他們開會是如何討論接納一個外來者的。襲滅天來那時只嗯了一聲，初來乍道，惜字如金。
“女後需要吾如何協助？”伏嬰師問。
“襲滅天來會告訴妳。”女後說。她瞟了一眼大殿上的魔，數量少了，但每一位都精神抖擻。黑色就像大殿上的異色。九禍滿不在乎地笑了笑，很快結束了會議。畢竟代辦的事還列了一長條。
會後，襲滅天來和伏嬰師一同離開。
“如何協助妳？”伏嬰師問。
“鎖鏈。”襲滅天來說。
“那是要去找補劍缺了。我帶妳去。”
“好。”
踏出大殿，襲滅天來就把帽子拉上。
“別戴帽子。”伏嬰師卻說。襲滅天來詫異地看著他，這要求有些僭越了。伏嬰師倒是泰然自若地盯著襲滅天來的臉，像是在他臉上尋覓什麽。不悅在魔者心裏擴大了。對方戴著面具看得肆無忌憚，他戴個帽子還要被制止。不過魔者的耐心很好，他保持著禮貌，問道：“為何？”
“我在找妳這張臉和一步蓮華的不同之處。”伏嬰師正兒八經地解釋，“洗掉那些黥印，妳和他看起來也不見得多像。”他說得有些得意，仿佛是贏了什麽賭約。
這話倒是順耳了幾分，襲滅天來忍了幾秒後，說：“帶路吧，”
“這邊。”伏嬰師指了指右邊一條路。襲滅天來都沒戴上帽子，那張略兇的臉還是很能給旁人產生壓力。他們走著，路上的魔兵給他們讓路。
於是伏嬰師問：“他們是看見我讓路，還是看見妳讓路。”
“我只是一個外來者，怎比得上異度魔界的將軍。”
“我的本職不是將軍。”
襲滅天來又只嗯了一聲。伏嬰師就轉頭凝視著他，犀利的視線，期待的目光，那樣子就是希望他繼續問下去。伏嬰師這個魔比看起來更難纏。襲滅天來繼續說：“聽聞妳擅長咒術。”
“對。是女後告訴妳的吧。”
這話中有話，暗藏危機。襲滅天來放緩了腳步，問：“妳想說什麽？”
伏嬰師笑笑，答道：“在決定是否讓妳加入的會議上，支持妳的可只有我和女後。”
魔者撩了撩眼前的頭發，說：“哦。”
“妳的反應還真是平淡。”伏嬰師說，“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讓一個不屬於祂創造的魔會成為這裏的一份子。妳身上的魔氣雖濃厚，但和我們有本質區別。妳身上沒有任何祂的痕跡。其實，告訴妳一個秘密，女後開的會議只是做做樣子而已——妳的加入也是獲得了祂的默許。”
“誰？”
“這是另一個秘密——”伏嬰師伸出食指貼在自己的嘴唇上。嘴角帶笑。
襲滅天來哼笑了一聲，拉起帽子。

補劍缺忙得要命。伏嬰師老遠就喊了他一聲。
“妳來做啥？”補劍缺心情不佳，頭也不回就大聲吼道：“我還有許多要重新打的，要補的，來找我聊天就免了。”
“是吾有求於妳。”襲滅天來走上前去，說：“我需要妳幫我鍛造鎖鏈，用來鏈接斷層。”補劍缺停住了手中的活兒，轉過身，擺擺手，從上到下仔仔細細觀察著襲滅天來。他說：“原來是妳了。妳看起來是比那個和尚順眼多了。這麽重要的任務，妳能勝任嗎？”補劍缺直言不諱，他歪了歪腦袋，想看清楚帽檐下的眼睛。
“沒有比我更適合的人選了。”襲滅天來說。
“哈，我只是隨口問問。竟然女後這樣決定了，自然是沒問題。”補劍缺倒是很爽快，“妳要多少條？”
“妳能做多少條？”
補劍缺大笑一聲，說，“夠狂。我喜歡。兩天之後再來找我。”
“那就有勞妳了。”襲滅天來說完轉身准備離開。伏嬰師竄出來攔在他面前。
“還有何事？”魔者問。
“女後要我協助妳。”
“多謝妳的幫助，但現在已經不用勞煩妳了。”襲滅天來執意獨自離開，佛珠都拿在了手上，擋在面前。他朝著來路踏出一步，伏嬰師立刻拉住他，說：“方嚮不對。”伏嬰師的食指再度貼在嘴唇上。對著襲滅天來，嘴角帶笑。

襲滅天來被伏嬰師帶去了天魔池。
四周的魔氣濃厚得可怖。池水上的神像雕刻得異常兇惡，甚至可以用難看形容。不用掩飾或者委婉地形容，那就是難看的神像。看慣了萬聖巖金光閃閃、華麗無比的佛像。眼前樸實無華，毫不做作的魔像倒讓襲滅天來眼前一亮。他驚訝於異度魔界的審美，眼前的魔像終歸還是像人心中的“魔”：不似人，即是魔——人類眼中的“魔”大概就應該醜陋，奇形怪狀，長角帶刺，灰不拉幾。伏嬰師鞠了一躬。襲滅天來不為所動，他不拜佛像，也不拜魔像。他不打算參拜任何神像。魔者拿著佛珠窺察著。伏嬰師披著厚重的“被子”，但從背後看起來卻給人瘦削之感。
“它就是異度魔界的創造者？”襲滅天來拉下了帽子，問道。
“非也，這只是神像。”伏嬰師說，“人間沒有身體可以供祂降臨。”
“妳帶我來此到底有何目的？”
伏嬰師摘下了面具，露出一張精致俊秀的臉，皮膚白皙，眉目之間帶著些許嘲諷。他說：“請勿誤會。”
“若有一個合理的解釋，我們之間就不存在誤會。”
“就是想帶妳來參觀一下。”伏嬰師說。襲滅天來拋去一個懷疑的眼神。悶不做聲。伏嬰師又盯著他，少了面具，奇怪的眼神交流，在魔氣籠罩之下如同隔著紗霧或是薄霧，不明的企圖倒像是暗送秋波。
“斷層是天災，”伏嬰師說，“感謝妳承擔背負拉住斷層這個重任。也只有天生雙極之體者才能做到。”
“那——汝要如何謝吾？”
“天魔池一日遊。帶妳深入了解異度魔界。”
“哈。”襲滅天來擡頭看了一眼魔像，上面的尖角太多了。如果他要建立一個新的宗教，是絕對不會用這樣的雕像。
“我們的創造者想要見見妳。檢查此身是否可靠。”伏嬰師擡了擡手，說，“拉斷層之前要凈個身。直白的解釋就是想讓妳在這裏洗個澡。”
“吾若拒絕？”
“斷層的地理環境可以幫助妳修煉七邪荼黎。拒絕對我們都無好處。我們講的是合作互惠，雙贏。”伏嬰師說。襲滅天來可沒對九禍和徒弟以外的人講過修煉之事。他嚮前走去，走到伏嬰師身邊，停下，側目看了看伏嬰師，伏嬰師額前的頭發動了動。襲滅天來不知道伏嬰師怎麽知道這點。或許異度魔界沒有秘密可言。天魔池的池水滾動著，泛著紅色的光，像是一池無底的血水。整個異度魔界，就像一個充滿神秘的套盒。歴史在某處被記載著，一雙不屬於這裏的眼睛關註著他們。祂創造了這個套盒，再用毀滅來錶達神跡。這可以成為一個新的宗教的開始，神話的源頭。這些魔，是祂漂泊的使者。他站在四境之外的神跡中心。
“這是祂——的要求。不是女後。”伏嬰師說。但天魔像始終沈默，一點影子都沒有。好像今天守著這裏的魔神睡了。他問過錶哥，棄天帝是否會在夢裏和他聯繫。朱武拒絕回答。但當朱武沈眠之後，伏嬰師知道了答案。那聲音，會在任何一個時刻闖進他的腦子。
“染上這池水，我也不會成為和妳們一樣的魔。”襲滅天來說，“即便我加入妳們，我也不會嚮祂屈膝。”
“這只是個儀式。妳用不著屈膝——”伏嬰師緩緩閉上眼睛，他知道魔者的真正目標，新的宗教需要神跡。然而屈膝者未必是臣服者，信徒未必會屈膝，臣服者未必相信神跡，創造神跡者未必在意信徒……睜開眼，伏嬰師說，“妳與我們不同，正是這點不同給了斷層希望。吾等尊敬妳這點不同。若非如此，妳也不會站在此處。祂的意誌，也是我們的決定。魔者。”
襲滅天來沒有說話，他俯身伸手觸碰池水。看起來滾燙的水，在手掌中冰寒徹骨。池水是透明的。血色是籠罩著水的能量而非水本身的顏色。不知什麽時候，伏嬰師也站在了池水邊，他的毛氅大衣上的白毛碰到了黑色鑲嵌著銀絲的佈料。伏嬰師笑著，蒼白的皮膚讓他看起來有些柔弱。襲滅天來見過他與赭杉軍戰鬥的樣子。柔弱是一種偽裝，和這厚重的外衣一樣。他又憶起伏嬰師說的那句歡迎，那是他收到的除去女後的第一個歡迎。吞佛都未對他說過歡迎，襲滅天來忽然想到，他的徒弟們比他的話更少。惜字如金啊。
“拉起斷層將是酷刑，修煉將是苦行。”襲滅天來聽到一個聲音說。接著，伏嬰師說：
“收獲的東西將是無價的。”
“然也，”襲滅天來收起了佛珠，指著池水，問：“妳呢？踏進過這池水嗎？”
伏嬰師的“被子”和面具掉在了地上，用行動代替了回答。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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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811)

1樓發表於: 2023-05-15 22:5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3.苦茶

吞佛是有父母的。只不過死得早。
妳問他父母長什麽樣？他不會說的。但如果是女後、魔者之類的上級或熟人問他更多的過去，他會神神秘秘，吞吞吐吐地說上幾個字，好像在暗示自己是從石頭裏蹦出來的。魔當然也是魔他母親生的，除了第一個魔以外。他又不是劍靈，他的劍靈還是個孩子。
吞佛記得父母死的時候，他的身高還沒到成年雷狼獸的肚子。兩個和他有血緣關繫的魔死戰場，魂歸天魔池。他沒見他們的過屍體，卻留下了極為深刻印象：原來魔和人一樣很容易就死了。魔神也無能為力。他暗下決心，怎麽也得努力一把，活久一點。天魔池就巴掌大一塊，異度魔界死了有多少魔，數都數不過來，躺進去實在太擠了，雖然遲早有一天會回到天魔池，但能晚一天是一天，總之不會是今天。
天魔池是很小，其實比起其他四境，異度魔界也不算大。年輕時的吞佛常常到處逛，很快就把能逛的地方都逛了。
一、二、三殿。
三、二、一殿。
轉來轉去都是在一條龍身上原地踏步。街道、房屋、面孔。酒販的臉曾經每天都要看兩次。吞佛覺得他可能和補劍缺年紀相仿。等到他再大一點的時，他跟著一群魔去道境砸場子。吞佛發現道境也有酒販，商業區也是擺個攤子做買賣。他們把道境的街上攤主全給砸了，酒灑在地上，弄點赦心炎，燒了，燒了。
戰績非凡的吞佛是燒了不少的店，也殺了不少人，帶回了不少的茶葉給襲滅天來，也和銀鍠家的幾個兒子混熟了。但出徵的魔也死了不少。每當吞佛看到身邊的魔死，魂歸，就會想到天魔池——泡個澡都只能容納個位數的魔的天魔池的密度到底有多大？他經常想天魔池是不是該翻修了，只是他不說。他不喜歡那個充滿了死者的地方。傳說中的魔神真的應該動員大家重新裝修一下，擴大水池的面積，雕像也需要重新設計一下。
吞佛把這個想法告訴了襲滅天來。因為今天，他看到他濕漉漉的頭發，紅色的魔心想這下師尊算是徹徹底底被吃幹凈了吧，不不，是真真正正被當做自己人了。他心裏還挺高興的。眼影都格外綠。
襲滅天來在擦頭發。
“妳去了天魔池。”吞佛說。
“斷層之事需要吾協助嗎？”吞佛又問。
“妳今天倒是很關心我。”襲滅天來斜視著吞佛。註意力依然在自己的頭發上。
“事關存亡。”
“不用。”襲滅天來說。
“我聽說女後讓伏嬰師協助妳。妳得小心點。他可不是吃素的。”
“除了我，妳們有誰是吃素的？”
“這句話只是個比方。”
“竟然妳今天話多，幫我泡杯茶。”
“這樣妳還是不打算吃點肉嗎？都要去拉斷層了，誰知道妳要在那兒坐多久？”
“熱茶。”襲滅天來放下毛巾，伸手指著吞佛童子，語氣凝重。吞佛沈著一張臉，拿了一個茶杯，倒一杯冷水，再用魔火煮來自道境的茶。這茶也就最後這麽點了。茶葉是無辜的，沒有佛氣，沒有魔氣。茶香四溢。襲滅天來一口氣喝了，說：“天魔池不僅需要翻修，池水也需要熱熱。”
“妳師弟呢？”
“練功。”
“妳為何不去。”
“等汝。”
“現在妳可以去了。”
吞佛卻不站著不動，說：“吾有話要講。”
襲滅天來瞧著他，臉上變得溫和，他說：“兩天後我才會得到拉起斷層的工具，妳還想學什麽？”
“穿過封印的方法。”吞佛壓低了聲音。
“妳還未到火候。”襲滅天來又喝了一口茶。
“佛法對我來說不難。”吞佛說，他給自己倒一杯酒。順了順身前的紅發，仿佛在說：妳明明知道我是個天才。我學什麽不快？
襲滅天來放下茶杯，說：“汝確實是最適合人選。”
“唯一人選。這叫有其師必有其徒。”吞佛笑了笑，神採飛揚，眉頭舒展開來。可惜只維持了一秒。他怎麽著也得多活一天，為了不到那池水裏。跟著眼前這個年紀比他小的人學習，他得到了他想要的。吞佛童子——新任戰神，野生的，沒有銀鍠家血統的戰神。許多年前父母都死了，父母長什麽樣都忘記了，他當自己是從石頭裏蹦出來的，成為新晉戰神後神秘的過去讓他的人氣暴漲，甚好。抓到一個外來的修為頗深的魔當師傅，算得上是一種彌補。技多不壓身，甚好，甚好。吞佛童子——異度魔界未來的希望之星，人氣之王，將要離開這條龍，出門完成重要的只有他才能完成任務。他會瀟灑而去，凱旋而歸，帶著更多的特產回來——這是任務之外的重要目標，就像他帶回來的茶葉一樣重要。
“言不由衷。”襲滅天來說。
“何以見得？”
“沒聽妳叫一聲師尊。”
吞佛的眉頭糾結起來了，錶情沈重。戰神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仿佛不一邊殺敵一邊思考魔生的意義就不好意思背負這個名聲似的。不是不想叫呀，按照真實的年紀來算，襲滅天來比他小很多。一旦開口叫了，就是立下了一個契約。他明明無牽無掛，對誰都是直呼其名或者稱號。這裏的魔：父親、母親、錶哥、錶弟、小弟、大哥，師兄、師弟、喊來喊去哪一個背後不是一堆麻煩？能力和精力百分之百放在任務上，不是更好？吞佛深思良久，還是喊道：“魔者。”
襲滅天來臉上漾起來了笑意。他起身准備到臥室去了。
“妳說的穿越封印的方法……”吞佛說。
“時候未到。”襲滅天來凝視吞佛的雙眼說：“繼續雙修會改變妳……但我不知道會如何改變。”
“夾雜些許佛氣不會改變一個魔。”吞佛說。他倒是不擔心這個問題。喝道境一口酒也不會讓一只魔變異，苦境一口水難道還能讓他成佛嗎？
襲滅天來久久凝視對方，說：“如果是妳，我倒併不擔心。”
在對方的註視下，吞佛忽然擔心起面前的魔來，就像擔心自己那樣。這個魔死了，魂魄會不會回到天魔池？他的腦子飛快地轉動著，關乎更遙遠的未來不適合在此討論，於是他說：“拉起斷層的時間？”
“兩日後。”
“吾會助汝。”
“隨妳了。”襲滅天來准備進屋，睡上一覺。走進去後又退到門口，說：“兩天之後，若妳每天來聽我講課，妳之所求不久將至。”
“哈，”吞佛笑出聲，說：“妳想要我每天去看妳嗎？魔者。”
“還有赦生。”襲滅天來說。
“和雷狼獸。”吞佛補充道。他發現今天說的話比之前一個月還多。襲滅天來關上臥室的門後，他喝了一口他杯裏的茶。
還是那麽難喝。

***

4. 睡夢

祂是一個年老的神。想要離開太陽。
為了離開深愛太陽，祂給自己造了一艘船，一條龍。上面住著祂喜愛的生物。在龍的中心立著一座神像。起初神像是俊美的。美麗能喚起仰慕，但缺乏恐懼。祂就讓人修修改改，加了棱角，毀了容，去了頭發，增了肌肉和個頭，幾乎是重新雕刻了一尊神像，與俊美再無任何瓜葛。當祂用它說話或者工作的時候，仰望它的眼睛裏有了恐懼，屈膝時心理就有了“愛”。
祂併未過多插手在這條龍身上的魔的生活。祂的介入只在必要的時候。
例如，防止它的滅亡；給一些魔指點；給一些魔第二次生命。
天魔池的水裏佈滿了魔魂。裏面充斥著每一個魔的歴史，對祂只是創造了他們的開始，從未給與他們結束。那個外來者進入天魔池的時候，祂所見的另一個高僧的記憶。人可成魔。魔是何物？人是最初的魔，但成魔之人再也不願回到人身。有趣的事，不同種族都可入魔，如果所有的種族都入魔，那祂可以立刻離開這具身體，不必事必親躬。這聖魔元胎擁有魔像本身的容貌，但仍只能接納殘缺的祂。
“魔皇。”伏嬰師說。棄天帝在天魔池面前一動不動站了很久。
“任務完成了？”
“還未。”
“嗯？”
“我會讓葉小釵再度入魔。”伏嬰師說完，躬身行禮准備離開。
“伏嬰師。”棄天帝喊住了他。漫長的演化之後，有些魔變得叛逆，這些都沒什麽問題，因為祂自身也不是什麽聽話的家夥。這些祂創造的生命其中多多少少有可以理解他目標的魔存在。無奈的是，祂給予最優基因和條件的魔併不認同祂的想法；而那些祂不在意，不怎關註的魔卻視祂的目標為自己的目標，甚至還有外來的魔踏上這條龍，把它當做了臨時的歸屬。那個非凡的魔，拉起來了斷層，曾安撫著魔龍。
“魔皇還有何吩咐？”伏嬰師問。
棄天帝想了想，他本不打算叫住伏嬰師。氤氳繚繞的天魔池讓祂分神了幾秒。異度魔界此刻已是沒有多少活動的魔了。他殺的，中原人殺的，魔死得也差不多了。死再多，也是毫不在意。但這貼心的部署只有伏嬰師一個。
“妳受傷了。”
“小傷，不值一提。”
“過來。”
伏嬰師猶疑了片刻，難以揣測面前任性魔神的心思。猜測是徒勞的。他慢慢走上前去，完成這劇具軀體應該完成的事。第二次生命的目標第一次來得更加簡單。屈膝時，喜悅支配了他，恐懼和愛是多麽的相似。以至於他忘卻兒時的疑問，他已經得到了答案。死去的同族從未離開過腳下的土地。整個人間可以成為他的故土。背著光，魔皇額的發絲黑的發亮，額頭的紅色寶石泛著血光，異色的雙瞳裏有些許情緒波動。
棄天帝擡手，手掌貼在伏嬰師胸前，將魔氣灌輸到對方體內。伏嬰師悶哼了一聲，渾身顫抖。濃厚的魔氣在他體內遊走自如，受損的組織在魔氣的運動之下加速恢復。他的身體在這只手的力量之下恢復如初。當那只手離開時，伏嬰師費力穩住雙腳，說：“伏嬰師謝過魔皇。”
如果他能復生更多的魔。伏嬰師想。棄天帝那雙銳利的眼睛望嚮他。魔皇併不需要更多的助手。現在天魔池旁邊，兩道身影已足以。復活之時他拋棄了面具，仿佛大夢初醒。朱武依然活著，伏嬰師卻少有上一次生命時那般的焦慮和失望。盡心盡力，全力以赴，仿佛要把之前被錶哥浪費的時間加倍追回來。一切從未如現在這般明了。所有對神跡的疑問都是為了這個時刻。這兒曾站立過多少的魔君，產生過多少的對話。那些已逝的歴代魔君，都無法像他這樣，與將要實現的目標本身對話。棄天帝說將再造新的異度魔界，拋棄將死的魔龍。而那時，他會第一個見到新生的異度魔界的魔，墜入一個新的時空，亦如他復生時所見之面孔帶給他新的睡夢。

吞佛在海上漂流了很久。久到脫水。烈日暴曬下，魔氣好似也被太陽蒸發了。意識渙散之時，他見到被朱厭捅死的幾個熟人。幻覺中的死者們非常禮貌，一個人提出一個問題。他也有一句沒一句的搭話。每回答完一個問題，提問的人影就會像炸裂的泡泡一樣消失。提問涵蓋了他的感情、歸屬、身份、生存問題。他回答的後一個答案會否定掉前一個答案。他有兩種身份，卻不記得哪一個才是真實的自己，似乎每一次都是真心。傷口還在流血。
烏雲蔽日。
風雨欲來，風波起。
雨落，幻象滅。
船的另一頭坐著一人。
“魔者。”吞佛說，“想不到最後見到的是妳。”
“吾也沒有想到。”襲滅天來說：“下雨了，汝可補充水分。”
吞佛苦笑了下。舔了舔打在嘴唇上的雨滴，萬分苦澀，像極了一種熟悉的味道，似乎是茶的味道。對面的襲滅天來併未被雨滴打濕。雨水穿透了他的身體，或者是他的魂魄。他促成他的結局——消失——卻不能散於天地之間，返回半身，宛若從未存在。他為何還有魂魄？這真的是魂魄嗎？
“妳脫離了輪回之道嗎？”吞佛問。
“吾正在步入輪回。”
“觀吾之死嗎？”
“觀汝之結局，吞佛童子。”
“結局不過一死。”
“卻是汝喚吾來看。”
吞佛搖搖頭，這不可能。
“天魔池會不會接納一個叛徒。”
“哈，吾併不想回到衰敗、殺戮與死亡之地。”
“或許吾徒早已魂歸天魔池。”襲滅天來拉下帽子，頭發濕漉漉的，像是從池水裏探出。吞佛輕笑一聲，說：“吾至少能做回真正的自己。”襲滅天來笑而不語。海浪越來越洶湧。船體在海面上搖晃，遠處閃電照亮了烏雲。雨越下越大。電閃雷鳴。大海在暴怒，暴雨似乎可以澆滅一切火焰。吞佛註視對面的魔，看著他臉上的印記。關於他的記憶卻依然激不起他的情緒，灼熱的魔火也不及冰冷的雨水來得真實。
“何為真實的自己？是生活在異度魔界的妳，還是在苦境假扮人類的妳？是為我和異度魔界散盡記憶的妳，還是為一步蓮華和苦境背叛異度魔界的妳。妳是殺人的妳，還是殺魔的妳？”襲滅天來手執佛珠，直指紅發的魔。
他無法回答他的問題。
“吞佛童子，”襲滅天來喊道，“什麽擾亂妳了思緒，什麽改變了妳？”
吞佛閉上眼睛，看到了斷葉和雨水。再睜開眼時候，金色的瞳孔裏映出襲滅天來在斷層時身影。相同的問題，但現在已經失去了意義。
“汝為何還不入輪回。”吞佛問。
“時機未到。”
“哈。”吞佛幹笑一聲，這似曾相識的回答。他感受不到天魔池的存在，狹小的天魔池沒有召喚他。雨打在甲闆上和海浪拍打船體的聲音回蕩著。眼前魔者的註視，仿佛是來自故土最後那一點聯繫。而對方卻不是一個異度魔界的魔——這也毫不重要了。吞佛想著，再度闔上眼，他聽到那人叫他“吾徒”，仿若是喚他啟程。他好似回到離開斷層的晚上，他即將離開異度魔界，獨自前往苦境完成一個長達百年的任務。時間似回到了開始，那時，魔者笑著祝他一切順利，早日歸來。他依稀記得自己離開前喊了他一聲師尊。
吞佛張開嘴，一個巨浪打來，小船沒入了巨浪，海水吞沒了一切未說之話。

在眾人的圍攻之下，祂被迫離開苦境。離開前，他毀掉了遺留在苦境的天魔池。終魔龍終於徹底死去。池水中的紅色消散在天地中。
祂是一個年老的神，想要離開太陽。在無數個清醒與睡夢之中，太陽的光芒之下皆是神跡。祂卻始終未找到離開太陽的方法，只得帶著祂的目標和魔魂們，步入下一個睡夢。
祂聚魂而嘆，凝神造形，祂曾對伏嬰師說創造一個新的異度魔界。在新的開始裏，祂會融入上一次的痕跡。
一個魔魂，或者更多。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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