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9.09 【寂寞侯×一步莲华】往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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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16)

樓主發表於: 2020-09-09 21:57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9.09 【寂寞侯×一步莲华】往圣

公開亭素日人來人往，卻鮮有這樣被圍得水泄不通的時刻。過往也有過幾次，大抵是什麽武林名宿公開對峙、先天高手在此約戰，總歸是沖突的熱鬧才有人看。公開亭也很長一段時間沒這麽熱鬧過了。
「誒你知道嗎，那消息究竟是真是假？」
「素還真的友人秦假仙秦大爺都打包票了，還能有假，要是假的你翻雲龍還敢站在公開亭前？」
「嘿嘿，這不是前段時間給折騰怕了嗎。我呸，還神侯，也不看看自己幹的是什麽瘋子都幹不出來的破事，總算遭報應了！」
那廂江湖客圍成一圈，中間站著個不知是包打聽還是說書先生的人，正講得唾沫橫飛。
「那天朝神侯縱使機關算盡，還是逃不過清香白蓮素還真的籌謀。種種前日因，譬如今日果，血洗天下的神侯終究栽在這個他想要血洗的武林中……」
底下一片歡呼叫好。
「就該讓他嘗嘗爺爺我砍刀的滋味！」
「這不就是和尚們說的因果報應，這人真是作孽頂天壞了！」
「咱們江湖人豈是好惹的？神侯想血洗武林，到底還是自己先出血。」
那人輕咳一聲，繼續下去：「只見弓之月神傾力挽弓射出最後一箭，這一箭直指神侯將之重創，正道人士隨之而上一舉將神侯擒捉，禍龍除，神侯敗，威脅天下武林十數年之久的紫耀天朝才就此以覆滅告終。」
「滅得好，滅得好哇！」聽眾們又是振臂高呼，無一不是狂喜。
有人發現盲點，揚聲問道：「傳說弓之月神例無虛發，為什麽沒能一箭射死神侯？他被擒下後怎麽了，現在死了嗎？」
「這正是我秦某人今天要告知大家的。月神之所以不殺神侯，乃是正道事先請求，正道魁首素還真發話了，神侯現在被押去佛門聖地萬聖巖看守七日，給正道處理天朝後續事宜的時間，七日後由素還真親自在公開亭主持對神侯的審理——由咱們被他禍害過的天下人一起審！」
素還真主持！天下人審理！兩枚炸彈拋下來，公開亭前先是鴉雀無聲，隨即不知從誰開始，驟然爆發出排山倒海的歡呼，歡呼聲一浪蓋過一浪，幾乎要把公開亭這塊地皮掀翻。
十幾年恐怖治下，親故遭劫的血海深仇、終日躲藏的惴惴不安終於在此刻徹底爆發，有人哭，也有人笑。禍皇，神侯，天朝，有人為他們拉上幕布。

寂寞侯在素還真的陪同下前往萬聖巖。之所以說陪同，是因為他未受束縛，相當大方地自己走向囚牢。
正道對寂寞侯有此信任自然也有前提，寂寞侯功體已毀，受月神之箭重創更是令原本就慘淡的身子雪上加霜，僅僅是吊著命茍延殘喘罷了。一個茍延殘喘的人又能做些什麽呢？素還真了解寂寞侯，這樣的人哪怕能可做任何事，也不會把局布在自己茍延殘喘的時日。
寂寞侯嘆了口氣，並不像嘆息。
「聽聞萬聖巖的主事者是位聖尊者。」
素還真笑笑：「吾以為神侯清楚此事，才未打攪聖地安寧。」
「吾不甚清楚聖尊者其人，只知道他也是個和尚。」
「神侯會輕視佛門能為嗎？」
寂寞侯輕咳：「正因為吾不敢輕視，天朝才會退避三教。」
「哪怕三教才真正對天朝有覆滅之威脅？」
「不必再試探吾了，」寂寞侯怔了片刻，還是苦笑，「天下止武所凝視的從來不是武人，素賢人不也該對此心知肚明。」
「素某雖知，到底怕神侯與吾想的不同。」
寂寞侯搖搖頭，素還真也不在意。他們看起來不像勝利者與失勢的掌權人，因這其中本就不存在權位之爭，又或者僅僅因為一個理念不同。
這日太陽沒精打采臥在雲後，著實懨懨，而昨夜的月卻盤似的圓，還裹著冰皮，油亮。寂寞侯正是在這鵝子黃的月下中箭，草草止了血上藥包紮好便被請著上路。方案是正道老早就討論好的，直接拿出來用了，連休息的時間都吝嗇給病號兼囚犯，顯然怕極他死得晚了遲則生變，偏又不肯直接殺掉，將扭捏姿態演了個透徹。
寂寞侯問，吾早年隱居所在叫冷峰殘月，萬聖巖有沒有這樣的去處。素還真不動聲色道，神侯抵達萬聖巖後或可請教聖尊者這個問題。寂寞侯想了想，還是算了，他們和尚住的地肯定到哪都圓滿。素還真不愧是半神半聖的半仙，似是而非道，那可不一定。
「寂寞侯至今有一問不知，素賢人可否為吾解惑。」
素還真說，好。
「送吾前往萬聖巖，是想讓吾悔過抑或寄希望於那位聖尊者能度吾？」
「神侯以為這兩者有區別嗎。」
「區別還是有的，悔過可以下輩子醒悟，度人尚且能此生盡美。」
「以神侯對正道的了解，會以為是哪一種。」
「說對整個正道不敢，這天下終究有吾未能算清的變數，但以吾對素還真的了解，只怕寂寞侯此生無法悔改了。」
哈，素還真看著他笑了笑，寂寞侯也笑笑，他二人總是喜歡帶著笑意的，也總喜歡在笑中摻幾抹愁，同人一般似是而非又似非如是。
「那便兩者都不罷。」素還真輕輕說，「萬聖巖這幾日自有聖尊者善待神侯，神侯且安心走完這程。」

萬聖巖的聖尊者是一步蓮華，他曉得寂寞侯，寂寞侯也曉得他。
素還真將人帶到，扔燙手山芋似的交接完就要跑，兩人看著都好笑，卻也都知道為什麽，便只沈默著看人離開了。
一步蓮華是位寶相莊嚴的佛者，人看起來如法號般妙且隨和。寂寞侯看著這人就什麽都敢說了，他想起路上素還真的打趣，便試探著提不知萬聖巖可有如同冷峰殘月的所在安置吾。不想一步蓮華當真道，有啊，也不說虛話，轉頭雷厲風行把人帶到了地方。
那處叫千江月，沒峰，只有江裏映的一輪明月。
寂寞侯挑眉道：「此處便是萬聖巖的冷峰殘月，倒與吾所想不同。」
「非也，」一步蓮華柔聲道，服務周到得像個導遊，「你站在此處可覺得體冷？」
「不冷。」
「峰頭才冷。」一步蓮華神棍似的笑笑，「那你看這水中明月可是殘月？」
寂寞侯一時半會說不出話。昨夜月圓，今天可不就是殘月。
一步蓮華見他了然，接著道：「千江有水千江月，入眼盡是不同，神侯心念冷峰殘月，所見自然會是殘月。」
寂寞侯不想接他這不算高明的佛門話術，可他想來想去，自己七日後離開，這水中月到底仍是殘缺。寂寞侯的傷口還是那樣痛，人還是那樣冷，只能麻木掛笑：「受教了。」
人生的最後時刻總要想些什麽，有人只剩回憶聊可蘊藉己身，有人還在狂想虛無縹緲的未來，有人事後諸葛在想象中復盤，還有人什麽都無可想了，這種人活得最無聊。寂寞侯也不知該想些什麽，最後只好想，原來我離最無聊也不差幾步。
好在一步蓮華陪護臨刑死囚經驗豐富，想是個裝載無數人一生的心靈樹洞。萬聖巖此時還未對外解封，內中事務也不算繁雜，他每天大多數時候都在陪寂寞侯這個將死之人。寂寞侯在天朝演講太多，走到這裏也沒必要再演講一遭了，更多是一步蓮華自己說或者問，面子上兩人還算配合，好似話本中不合時宜的相知，到底怎麽樣也沒人去計較。
一步蓮華的確是個好和尚，寂寞侯也不得不承認這一點。不過反過來說，假如聖尊者不算好和尚，萬聖巖同天朝也不可能相安無事持續到天朝覆滅。這之中又有無數不言的默契，或把習武人的命不當作命，或把習武和尚不當作人。
寂寞侯道：「你是真聖人。」
一步蓮華聽出來不是反諷，但他不盡認同。聖賢從不衡量，智者卻無時無刻不在衡量。
他搖搖頭：「吾還是衡量過的。」
「有用嗎？」
一步蓮華笑了笑：「現在不就是衡量之用。」
「那倒是吾之衡量無用了。」寂寞侯搖頭，江裏的月被風吹成水波。
「其實吾也是無用的。」一步蓮華又輕輕道。
衡量過，衡量不過，到底無用。寂寞侯想，或許那些從未衡量的人中只不過有些運道好，不衡量竟成了有用的，這樣天命眷顧的人才被當作聖人。想了想，又有些不對，連一步蓮華也要衡量，剩下無需衡量的人怕不是真聖人，就是真傻子。
他終是問了一步蓮華對天朝的看法。一步蓮華沒說天朝，倒說起神侯。
「天下止武之大願未嘗不可，只是神侯手段未免偏激。」
這樣的評價寂寞侯不知聽過多少次，加起來也能有上百個版本，其中一步蓮華還算和緩的，至少先揚後抑，肯定過他曾踐行的信條。
寂寞侯對結局早有預料，天朝覆滅未必沒有他的籌謀，又或許在君臣生隙的那一刻他便將計劃以失敗送終。對自己他有完整的評價與回顧，對天下止武也還存著幾分略顯可笑的憐惜，計劃是不錯，可惜錯在人，從幹戈鑄起的那刻起，錯便在人。寂寞侯想，人死前，到底還是不想聽車軲轆的。

時間被磨似的推，想是遠處素賢人在催。寂寞侯被帶到公開亭受審時，滿座衣冠似雪。
倒沒人為他戴孝，天下武人不知幾何，死在天朝的也不是個小數目，大概都是些把親故之死算在他頭上的可憐人，只等審完罪名後群情激憤給寂寞侯判一死，最好身似那煙火為武林再發光發熱一回，血濺白練也算給亡者一個交代。
有人咬牙切齒說起這話時還有別人勸說，血濺白練是人家竇娥冤，神侯死千萬次都不冤，還不如叫狗血淋頭！
狗血淋頭好，狗血淋頭好啊！
人太多，說的話寂寞侯已聽不大清。他看著臺下目眥盡裂的麻衣人，卻只想笑笑，中途又收住了。因為他想起來如果在臺上發笑，下面肯定有人鬧騰「他還有臉笑」。觀刑這事寂寞侯也有經驗。
寂寞侯早年總在想天下人如何如何，到施行天下止武的那一刻起，臺上臺下人卻都被他剔除出他的天下。
素還真著實有耐心，念正道公報恐怕有半個時辰還沒完，所幸先天人不會腳麻。
寂寞侯功體盡廢，卻有些撐不住了，他晃晃身子，眼有些花，只見臺下一個個白衣人變成一個個一步蓮華，臉上混著半哭不笑的表情，著實怪異。
一步蓮華實是沒來公開亭，推辭說出家人不好見血，再者萬聖巖還沒解封。
寂寞侯耳邊又響起這好和尚的聲音，他心想，死前能有喜歡的話在腦子裏放放，也算還剩些不無聊的記憶。想著想著，他又想到六禍蒼龍，好像是墜入山壁了，看來命不該絕。
寂寞侯想：「我真是個聖人。」
這話是一步蓮華對他說的，原話是「你也曾是聖人」。
這個「曾」字用得妙。

[ 此帖被小乘風在2023-06-12 23:32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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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yu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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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

1樓發表於: 2023-06-12 20:2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写得很有味道，看到途中一直在死磕其中几句是什么意思，看到最后的部分又觉得没有必要了，侯是不被理解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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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乘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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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16)

2樓發表於: 2023-06-13 00:0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引用
引用第1樓yuyuu于2023-06-12 20:28發表的 : ADlPdkmym
写得很有味道，看到途中一直在死磕其中几句是什么意思，看到最后的部分又觉得没有必要了，侯是不被理解的 ...... [ @&

没想到这么多年后还能收到回复，非常感谢认真阅读，几乎很少遇到这种比较有共鸣的评论诶！其实已经忘了写作时的具体想法，但这句「侯是不被理解的」大概会完全贴合行文思路吧，回顾了一下，文中设置和寂寞侯说话的几个人一直都在鸡同鸭讲，巧妙地避开死磕和诡辩的冲突（因为磕下去首先会把作者的大脑磕破x），最后得到这样的结果和一个无关价值的唯心的评判，像留在纸上看不出字迹的一团墨痕这样被撕掉、翻过去，结束了，结束了就不会再为难任何人（不过按这篇文的标题设置，大概除了……一步莲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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