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12.03 〈流年〉 (吞雪)更新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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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霧

心早成枯禪，只待一線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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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016)

10樓發表於: 2014-10-14 0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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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現在才終於看見主角出現，其實真心期待很久，
一個是「出於虛淵」宛若鏡子般倒映出世間真假的魔，
一個是「唯有孤寂」心中渴求著同類的魔，雖然他並不自知，
但是想必有鳩槃在身邊的吞佛那樣的孤寂應該稍能被止息，
一旦嚐過美好之後，要怎麼割捨那樣的情感，一點一滴，逐漸的被這樣的美好吞噬，
吞佛童子，若是你想要拒絕，又怎麼會任由那人牽住自己的手，
若是你想拒絕，大可出手傷了那不知好歹的魔物，為何又讓他有機會進入你的心房？
命運，或許早就在你退步的那一剎那就早已經註定，
忽然在想你在劇中的憤怒，是否來自於那驟然失去的美好，真心的希望雖然前生注定是悲劇，我卻想看見你們的美好。

身為人間的作者，我已經盡力了(´;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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渥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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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33)

11樓發表於: 2014-10-18 09: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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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8 〈流年〉 (吞雪)更新第八章11F

TO阿沐：
我不會說他們之間，就慢慢地寫出來，看能寫出什麼。無法解釋得再多、也不能說明，在我的心目中，他們的確進展緩慢，也許就如篇名一樣，就讓歲月去說故事吧，而說書人總是局外人的。
若願意看下去的看官們能在文中得到一點感想，這也是挺不錯的，謝謝你的賞文及回覆、小花，也謝謝所有看官們賞文賞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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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當天所下的雨，將一切都洗潔，刷白了的山色，清亮明晰，碧水淨澄，漣漪翩繾，錯致的湖景，倒映山水，芥子般的兩人如沙塵，宿於大千之中。

鳩槃執意要他換上乾爽的淨衣，那天被新霑的春雨淋了濕的兩人，互不相讓，鳩槃從匣中翻出陳年的衣袍，披在魔物身上，魔物拂了落，和鳩槃對峙起來，不曾相識的兩人，在頭一天，就鬧起了脾氣。鳩槃板著臉，魔冷淡著，鳩槃說：

「你淋濕了。」

魔只回：「汝也是。」

「云何不換衣？」

「不需要。」

蒸騰的熱氣，在鳩槃還想說些什麼的時候，由魔身上散逸。帶著輕薄笑意的魔，混身如火爐輻射出熱能，拾起故意拂落地上的衣物，抖了抖，籠在鳩槃的頭上，鳩槃濕漉漉的黑髮，隔著衣物，寸寸乾燥了起來，魔的手往下移，至胸前，至脇邊，至鳩槃冰冷的手，皆被溫暖了起來。

魔瞇著金色雙眼，輕挑笑道：「吾，未曾讓人披衣，吾，亦不需要他人過度的關心。」

鳩槃信了他的話，反握著他的手，紗巾般蓋住自己視線的衣袍，讓自己只能看見他的胸膛，拿手掀開眼前織物，魔傲慢地壓住鳩槃的手，鳩槃與他抵抗，魔拉下衣襟將鳩槃的整個頭臉包住，鳩槃索性撞向前，魔退後了一步，伸手輕輕叩住鳩槃的後腦，拉扯他的長髮尾。鳩槃的臉仰了起來，紗巾滑落，魔的臉上戲謔的笑張狂得要命。

鳩槃輕輕扯著他的衣袖，問道：「你怎麼做到的？」

「汝是說烘乾衣物嗎？」抑或者是吾如何玩弄汝呢？

魔的眉梢不加掩飾的好心情，在鳩槃接著的問對之中，滯了滯。

「我是說如何做到獨自一人？」

連名字都未曾過問，第一問卻如此深入。

「等你長大你就知囉。」

紅髮魔揑了他的臉，不著痕跡地退了一步，略高於鳩槃的肩膀，移出鳩槃的視線，鳩槃轉臉，魔也被定在不遠處，負手的背影文雅地說：

「汝要拉著吾的衣袖到什麼時候？」

鳩槃扭著他的衣袖，指縫中的錦緞起皺，鳩槃十指如綿，卻不鬆懈。

「回答。」執拗的語調，沒有誘得魔物回頭。

「吾未曾說吾是一人。」

「你身上透露的氣息，不是一個潛入人群中取暖的人。」

紅髮魔輕蔑一笑，高挑的肩線紅髮委蛇，微側過臉：「當汝的心，帶上別人，汝就不是一人。」

鳩槃鬆開了指尖，紅髮魔這才放開步伐，跨步往前走去。

他頭也不回的身影，只將自己的眼神吸引過去，如一團烈火般燃燒自己的人，世故，而不與人親近。為什麼看著那個人的身影時，自己只感受到他的強大？只感受到他一個人唯我獨行的強烈意念？

鳩槃追了上去。明知道那個人不需要保護，卻放不下他；明知道他，在自己不曾參與的過去，便是這樣過來的，卻想站在他身邊。

難怪他，始終笑著，並不顯得寂寞，在內心的中央，有磐石一般穩固的信念，不受動搖。

師父，我認出他來了。這個憑空出現的人，不問別人只問自己的人，我……

「鳩槃？」

一蓮托生的聲音響在頭頂。

「怎麼在這裡睡著了？」

「這句話問吾，是要吾回答嗎？」低沉的聲音響在近側。

「你不是與他一起嗎？」

「如此吾便該為結果負責嗎？」

「何時睡著的？」

「在賞梅的時候。」

紅髮魔物在出了鳩槃的棲身之所後，聞到了一股香味，暫停的步履，被鳩槃追了上，新雨初歇，暗香沁然，鳩槃孩童般的臉上露出喜色，揪著紅髮的那人直闖入林。

「就是它！等了許久也不開！」

紅髮的魔任由鳩槃引領，穿梭獸徑，身上沾了草屑也沒空閒理，鳩槃熟門熟路，一手拖著的紅髮魔竟也一聲不吭。

「好多年了，就是不肯開，一定是它！」

「小朋友，不覺得這樣拖著人累人嗎？」紅髮魔被拖行一陣，開了金口。

「你一定要看看！我等了它好多年，你一來，居然開了！」

這干吾底事嗎……

「現下早過了梅開的季節。」魔也暗自納悶，冷香怕水，淋了雨怎能開放？

「到了！」

鳩槃低喊一聲，眼前豁然開朗，湖水深碧，獨一棵梅樹開在濱邊。

「這倒奇了，梅樹喜潮怕濡，生在湖邊，只怕根要爛，況且這季節又不對。」魔也一半懷疑地評道。

「我從小看它長大，勉強是活了，就是不開花。你說這是不是奇跡？」

鳩槃欣喜萬分，魔心中道：吾不相信奇跡。

但眼前這般景象，坦然呈現，昭示天自有一支獨秀的把戲，叫人不能否認了鐵錚錚的證據。

「這孩子不一樣，樹中之類，也有些什麼特別的存在。」鳩槃憐惜地撫著樹身，紅髮魔看他只差沒把臉湊上去香一番。

特別執拗的存在嗎？魔閉著單眼，心中打趣，嘴上說：

「這樹對汝而言特別？」

鳩槃抬首望著綻放的白色花朵，道：「師父來的那年，和樹待了一下子，它就活了，是特別。」

紅髮魔擰了眉，跟在鳩槃身邊的那個人，一身清氣，是何來歷？有非常不好的預感，魔探問道：「汝稱他為師父，他是……？」

「師父就是師父。」鳩槃很快回道。

嗯，原來師父就是師父。紅髮魔該這樣回應嗎？令人不解的小朋友，說一是一、說二是二，似乎只認知事物的本身，師父是甲、師父是乙，師父是什麼就是什麼。師父啊……對鳩槃的意義大概就像是梅樹就是梅樹，湖就是湖，熊就是熊……

那麼自己呢？

魔物霎時分了神，眼神再聚焦時，鳩槃炯炯的目光對著他的，像看透了他的心思，溫醇地牽起他的手。這次，魔物的掌中沒有火，卻不想避開。

一蓮托生發現兩人的時候，鳩槃依靠著魔物的膝蓋在樹下小憩，背倚著梅樹的魔大剌剌閉目休息，直到一蓮托生走到跟前，才懶懶地揭開眼皮，一副你來幹嘛的模樣。

鳩槃趴在紅髮魔物的膝蓋上，睡得沉，前面與魔物的對話結束後，接到現在，魔物反問「難道吾該為結果負責嗎？」

姑且不論結果，鳩槃如此親近一個「陌生人」，是一蓮托生初次所見。

「何時睡著的？」

「在賞梅的時候。」紅髮魔又譏嘲地加了一句，「這是在諊問嗎？汝是保護過度？」

「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一蓮托生吟了一句詩，好生順從地說：「我未曾保護過他。倒是他，從來只想保護別人。」

憑如此軟弱的生物嗎？紅髮魔低頭看向那清秀的睡顏，黑髮垂長的髮絲，纏繞於他的足根。

「癡人。」魔物只說。

「化作春泥，意猶護生，是癡嗎？」

「吾沒有意願辯論。」被和尚纏得不夠，走到哪裡，都有像和尚的人出沒？

「看來他是累極了。」一蓮托生低垂眼睫，愛憐地說。

「這就要問汝究竟讓他趕了多久的路？」魔的語氣中有種難察的情緒。

「我一向是隨他的意志。」一蓮托生又道：「也許是見到你安心了吧？」

「吾嗎？」

「他一直在等待你。」

「無由的等待，難道不是有心人的暗示？」

「暗示？我可沒有請你到這座山來，為何是『你』，來到了這座山上？等待，難道不也是出自你的意志？」

紅髮魔心中真的很討厭參話頭，被他人的話意難住，近期除了斷機禪師，真沒有讓他想閃得遠遠的人了。為何而來，自己也想明白，一開始是循著魔氣的軌跡，再來是山上動物那股天然蠢勾起了他的好奇心，然後是憤怒使他決定留下，等待，不知其所為而為之，未知的想像，不可能拘住他的步伐，是鳩槃神子，握住了他的手，想像與現實合而為一，鳩槃的臉，恍然若有所識。

魔界的那個主子只管說「到時候你看著辦」，開啟赦道的方法，丟給他一個人去摸索，輾轉千年，人間物事全非，責任到底是在誰？任務又有啥要緊？魔界的那幫討人厭傢伙，現在又如何了？

紅髮魔咯咯咯地振動肩膀，猖狂地笑了：「吾，從來只隨自己的意志。」

讓了一步，在話鋒上，可退千步百步，然而在魔的心中，有屬於魔的當仁不讓。

一蓮托生見機順著口風，問道：「你從何處而來？你所欲為何？」

魔卻不是那麼好交涉，揚著眉道：「問人的名字，不該先自報來歷嗎？這不是苦境人的禮節嗎？」

「魔也講究禮節？」一蓮托生踩穩底線，不讓魔進逼半分。

魔身上熾焰的魔氣，撲面而來，一蓮托生沉著以對，微笑一如含苞的蓮花。

「吾，名吞佛童子，吾，為殺生而來。」

公然的挑釁，毫不引咎的態度，魔與佛，此消彼長的暗自較勁，吞佛童子目中無人，一蓮托生秉之無物。

「汝奈吾何？」

吞佛童子更進一步，一蓮托生如同木棉，軟不著力，吸納吞佛童子的狂焰，靜待魔的激情過後；一蓮托生伸手接住飄落的梅瓣，淡道：「惜花更愛時，這梅，是開得如此不合時宜，但梅的意志，卻使它在無可轉圜的餘地，為了一生所求而拚命開放。」

「汝？」魔遲疑。

「明知是短暫的生命，明知是不可為而為之，為了知心之人，可以豁盡所有，力挽狂瀾。」

魔瞇細了金瞳，謹慎地道：「汝的名字是？」

「一蓮托生，與你有緣分的人，不管你願或不願，天命已然開啟，我只有一個懇求……」

「大師，如此稱呼該不謬哉？」吞佛童子沉笑，收斂的笑，卻有更加囂狂的殺意。

一蓮托生軟著聲道：「好好面對你自己的心吧，好好面對你自毀毀人的意念，到如何做都不後悔的地步，順著天命而為吧？」

魔，冰冷的瞳眸沒有感情地注視對方，一字一句地道：「大師……魔，無論如何，絕不後悔。」

[ 此帖被渥野在2014-10-18 09:55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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渥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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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33)

12樓發表於: 2014-11-09 1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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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9 〈流年〉 (吞雪)更新第九章12F

第九章
103-11-9

月剛剛墜入湖面，不知從哪傳來的烏鴉啼聲，響徹湖周，天色翻白，換成日陽從東方躍起，青黛色的山嵐飄渺蓋住山頭，世界幾乎失色，鳩槃一身玄衣，襯著梅辦如雪，一如暗夜中閃耀的星子。

魚背劃開湖面，水沫碎碎地破裂。靜待湖濱的晨光，洽似一爐熔煉的鐵水，灑上金粉，消溶於無形之間，太陽便真正地露臉了，翠綠的新葉透亮透亮地發著光，露滴凝結在葉緣，吞佛童子伸手去接住，沒讓露滴在鳩槃那姣好的臉上。

遺世而獨立的苦境魔物，在這人間度過若干甲子，這的確是，令人會一不小心蹉跎千年的所在。

看著暗暗從林深不知處冒出來而蹭著鳩槃腳邊睡著的動物們，吞佛童子有些五味雜陳，不莊重地想著：敢情鳩槃是拿他當野豬一般取暖？抱著他的大腿如同抱著野豬的背脊一般？

這麼一想的時候大腿就抖了抖，鳩槃皺了皺眉，隻手擰住吞佛的衣襬，睡得天塌下來也無知無覺的模樣。

憑如此在初識之人的面前能睡得毫無防備的模樣，能保護得了誰？一蓮托生，汝所言有所差謬？鳩槃神子怎麼看都跟旁邊睡得一蹋糊塗的傢伙們別無二致。

野豬翻出肚來，野兔橫陳其上，野熊窩著頭用兩掌蒙住臉鑽在他膝蓋窩下面，這情形怎麼想怎麼詭異，吞佛童子有點無奈，你們的主人回來了，你們就一逕地跟屁蟲似地跟著嗎？

暗裡提升功體，首先是兔兒走開了去，然後是野豬野熊，都受不了己身蒸騰的燠熱，惺忪著睡眼醉步散開了去，而那人還不願醒，堅毅地緊閉著眼眸，吞佛童子可不願再把功力加上去、以火焚身來證明自己的能耐，眼見鳩槃鬢邊滲出薄汗，還看好戲似地一般觀著。突來，晨風起了，湖濱的風沙如龍蛇般捲起、飛升，吞佛童子眼明手快，袖面一遮，免去了鳩槃一場灰頭土臉的下場。

因衣袖摩娑著臉，鳩槃好不容易醒來，吞佛童子瞅著自己臂下的肩膀輕輕顫動，不著痕跡地將手挪了開。

「賴床的小朋友，甘願醒了？」

「我睡了幾時？」

鳩槃揉著眼，按著他的膝蓋頭，呢噥地道：「我好像夢見師父在與你說話。」

「沒有這回事，汝睡懵了。」吞佛童子眼也不眨一下地說。

「是嗎？我好似聽見師父在說……」鳩槃頓了頓，回想道，「什麼天命的？」

「汝信所謂天命嗎？」

吞佛童子輕緩了聲，鳩槃從他身上晏起，一隻手仍輕擱在他膝上，支著頤晃腦道：「我從未如此困倦，心上的不知哪裡，放了鬆的感覺，要再把那繃緊的弦絞緊，有點兒力不從心。」

吞佛童子想起一蓮托生所道，是看見自己而安心了，不甚以為然地揚起一眉。

「汝的確睡得不省人事，不怕吾覷機做出什麼？」

「你會嗎？」

「吾可是魔。」吞佛童子回望他清澈得一如湖底的悠藍眼眸，湖底的更深處是層層疊疊的光所照不到的一片闃黑。吞佛童子揚起笑，站起身來，輕慢地俯視湖面道：「沒人可以保證魔不會做出什麼，只有魔知曉。」

「同樣，」鳩槃說，對著他的背影，「我也是魔，不過，你不一樣。」

「喔？」吞佛童子頗有興味地問，「如何不一樣？」

「你不屬於這裡，卻來到這裡，你所尋為何？」

「也許，吾什麼也無須特意去尋，這只是一個遊戲。」為了那個魔界主子所交代給他的惡趣味遊戲。「汝呢？苦境的魔物，不屬於任何一個組織，既沒有可以使得上力的地方、亦不為任何人所驅策，汝之存在，才是匪夷所思。」

「我？」鳩槃忽然扯出一笑，「在此沉眠千年，只為等待天命，如今我已不再尋，就讓一切都歸無。」

「歸無嗎？哈！」

魔者笑得彎下腰來，抱著胸前，抬眉打量身披玄衣的魔物。「汝當真信天命？」

「不信。」鳩槃鏗然道。

「小朋友，在人前逞強，只有使自己更加虛偽。」

「你真世故，在苦境，你已流浪了多久？你不會沒有目的。」

最末句的肯定，幾乎不用驗證，明明是初識之人，鳩槃卻覺得那人的語意裡藏有更多的玄機。

「吾是說……」吞佛童子指著天邊逐漸明朗的雲彩，道：「所謂天嘛，其實也像人一樣，不知最後的結果，若真正信天，將自己的命運交予以天，便是愚人。」

吞佛童子當然不會跟他說像對一蓮托生和盤說出的那套，那太不適合小朋友，是說，現在說的也不見得適合就是。

逆天的魔者，身在天命之中，卻否認天命。

「吾明白說了，吾不信天，亦不信命。」紅髮魔者立在湖邊，朝陽染色，他臉上浮現的微笑，是對於自己的自信，是敢於目空一切的勇氣。

紅髮魔者行經黑髮魔物的身邊時，因為日陽太過炫目，一瞬間瞇細了眼，再回頭，紅髮魔者的身影已經隱沒在湖邊升起的霧氣之中。

留在耳邊的是，魔者低沉的嗓音，帶著笑意彷彿在指認一件事實：

「幻想是人的耽溺，魔不作夢，只看真實。」

鳩槃望著濃重的霧靄，再也看不見的魔的身影，似要穿透雲霧般地望著那人，而那人再也不回頭，留下謎題一般的話語。

曾幾何時，一蓮托生神出鬼沒地站在他身旁，鳩槃還一逕發愣。

「嗯，果然是帶有佛性的魔者，說出來的話，連佛友斷機都會頻頻點頭吧？」

「師父……」鳩槃回過神來輕喊。

「鳩槃，迷惑嗎？」

鳩槃神子很誠實地點頭。

一蓮托生沉吟道：「……該怎樣辦呢？一意孤行的魔者……應該要問抽到那支籤的佛友斷機，為何放他四處趴趴走？唉。」一蓮托生輕嘆，抬首看見鳩槃一雙明目盯著自己，苦笑道：「看來，他為你帶來新的東西了。」

鳩槃斂眼，低道：「但我不明白。」

「不明白呀……世人的口頭禪，何時才會有明白的一天呢？」

一蓮托生搖頭，追尋著魔者的行跡，轉身而去。插手也不是、放著也不是，這一局，是踏進去了，兩個人都到了他的面前，身為一個起過誓的大願行者，按常理應該要以度眾生為業、以大悲心為懷嘛……說得大義，對於只信自己而又明白自己所作所為的魔，善惡之論，不入他心、不在他眼，所謂善惡，也是立場不同所形成的人為對立，難、難啊……

「師父！」鳩槃跟了上來。一蓮托生偏著頭看了他一眼，忽道：

「鳩槃，你當真不信天命？」

鳩槃在師父面前也不說謊，直道：「師父曾說天命，又說我命由己不由天，是以我不信。」

「很好。事在人為，你相信自己，便有可為。」

鳩槃似懂非懂地望著一蓮托生，一蓮托生又問：

「我說過的天命之人，你覺得是他嗎？」

鳩槃點點頭，又搖搖頭。「看起來像是，又似乎不是。」

「如何是？又如何不是？」

「他身上的魔氣，不是這裡的，雖不曾說明來意，但一定有目的而來，我還不知道那是什麼……他不像路過，倒像是停留在這裡等著誰，所以我以為一定是他，他也說是在等我……若不是天命之人，為何等我？而我……對他有一種特別的感覺，我不知道這是不是遇到天命之人的感觸，我想……如果我曾有過兄弟，大概也會是這樣子，就算從來不曾謀面，也認得出那種感覺。」

嗯，野性的直覺嘛。聽說畜類同胞所生的就算自小被分隔千里，長大後也能認出彼此的味道……鳩槃是土生土長的山裡人，襁褓裡搞不好是被野母豬奶大的，因此有這種敏銳，誰知道呢？

一蓮托生很為老不尊地想道，被鳩槃一雙很無辜的眼睛盯著，於是露出很沉穩的微笑，問：「然後呢？」

「又覺得不是。因為，師父曾說，我天命注定要為了護生而與某人敵對，又說我可能會因而喪失性命，但我不覺得……見到他的第一眼，只覺得一股很熟悉的感覺，甚至感到有點悲傷，不知為何原故……我覺得那人從未傷害過任何人，」鳩槃停了下來，似在努力重溫當時的感受。

「喔？」

一蓮托生是第一次聽鳩槃說，魔對於魔的感想。因為道之不同，所以自己身上的清化之氣自然排開與其屬性不同的氣息，就如同光照的地方便沒有了黑暗，百邪見了自然辟易，更何況是如吞佛童子這般魔力強大的魔物，當天若只有自己一人往此山行來，吞佛童子肯定立馬閃得遠遠的。

當然，一見了自己就像小雞一般緊隨在後的鳩槃，是個例外。

「師父還記得我以前嗎？」

「嗯……好多年前了。」

「我殺了很多人。」

「似乎有這回事呢。」

「附在我身上的血腥味，至今尚未褪去。」

「過去嘛……若已了知過去，過去便無用；若不了知過去，當下放下，亦是捷徑。」

「師父你說，讓眾生感覺不到我，只感覺到我手上的饅頭，為何我辦不到，我想通了。」

「已是日前之事了。」

「我欲接近眾生，但我身上的血腥味，卻使得他們不敢接近。」

「來日方長。」

「師父，那人雖不像我一般茹素，但他從未殺過人。」

「你真的知道哇？」一蓮托生眨眨眼睛，有點興頭。

鳩槃點頭，「他不是濫殺之人。」

「魔者啊，難能可貴……」一蓮托生深思了。

未沾一滴人血的強大魔者，自制力甚強，獨自悠遊世間，該是有所為、有所不為，麻煩哪……

一蓮托生露出苦惱的樣子，為何自己只感到越聽越棘手呢？吞佛童子……你將為何事而出手？要如何才能阻止你，當面對我挑明的殺生宣言？

一蓮托生拉住鳩槃的手，絲塵未染的白靴，穿過新雨過後的翌日早晨。

來日方長啊，業尚未形成，一切都來得及。

有個現成的活生生例子在此，幸許鳩槃不會是唯一的例外。

一蓮托生笑著拖著鳩槃的手，溫柔地看向鳩槃：

「來吧，鳩槃，佛友斷機禪師所漏勾的魔物，該有人去看住他。」

──在魔者尚未開始任何行動之前。

[ 此帖被渥野在2014-11-09 20:25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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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33)

13樓發表於: 2014-11-13 2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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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3 〈流年〉 (吞雪)更新第十章13F

第十章
103-11-13

到第二天日落的時候，吞佛童子才姍姍地出現，一蓮托生和鳩槃都不知道他去了哪裡，拎著一壺酒、一包麻繩繫的荷葉，酒氣醺然地迎上前來。

然，那個人的眼中透亮著光采，像是初次見面一般地走到鳩槃面前，將荷葉包頂在鳩槃頭上，居高臨下地揚起笑：「哪，見面禮。」

鳩槃與一蓮托生正坐在篝火邊，抵禦夜涼的空氣，師徒兩人默然無語，失去了吞佛童子的影蹤，更別說再想要尋到他。斷機禪師被甩掉真不是毫無理由的，魔者隱匿在人間的氣息，不像鳩槃這般坦然無思的魔物，他若有心，鳩槃必定再也看不見他。

魔者卻沒事人一般地出現，還給鳩槃帶來了禮物，可惜鳩槃並不能領情，因為那是一包滷牛肉，鳩槃雖雙手接下，卻遲遲不能動筷，只拿眼睛向一蓮托生求救。

篝火邊，一蓮托生以指代箸，撿了一小塊肉片塞入嘴裡，魔者勾起興味的笑容，傍著鳩槃身邊並肩而坐，鳩槃像似沒有見過這個人似的，睞著他，魔物一雙金瞳耀著火光，好整以暇地支頤斜視他。

鳩槃想再看進他的眼底，卻覺得裡面深不可測，感覺一種故意，令人不舒服的視線，像是期待他的表現，而魔者並不在意。

鳩槃微鼓著腮幫子，將牛肉推遠一點，「我不能消受。」

魔者果不其然，眉挑得更高，漫應道：「隨汝囉。」

一壺濁酒，被魔者提在手裡，喝得那麼瀟灑，鳩槃好奇，問道：「那是什麼？」

魔者睨了一蓮托生一眼，便道：「汝未嘗過？」

鳩槃板著臉，刻意道：「我是還未試過。」

魔者笑得那麼沒有取笑的意味，但鳩槃還是在言外之意下多了一份心思。

伸手奪過酒壺，鳩槃仰頭灌了一大口，受烈酒灼嗆，硬憋住一串咳嗽，吞入喉，兩眼晶晶地瞪向對方。

吞佛童子噙笑，良久才伸指鬆開鳩槃緊掐住的酒頸，輕輕易易地拽在手裡，就口飲了個滿懷。

酒汁滴瀝，魔者的衣襟不消片刻淋漓剔透。篝火的柴薪無風自動，映得人影如鬼魅似的，吞佛童子自取其樂，一壺酒，轉眼泠泠作響，鳩槃不甘人後，伸臂取酒，吞佛童子讓他撲了個空，晃動著酒瓶道：

「酒是用來品的，不是用來拚的。」

鳩槃一時氣悶，憑什麼他能、自己卻不能呢？

吞佛看穿他的心思，自動將酒奉上，鳩槃不客氣地接過，豪氣暢飲，一蓮托生在旁搖首。

鳩槃有點後知後覺，等頭昏眼花的時候才發現上了魔者的當，有些氣惱地將酒瓶歸還，還執禮地道：「你不曾說過後果。」

「後果，總是要做了之後才知道，現在你知道了，感覺如何？」

「我所看到的你，是模糊不清。」

「不通讓自己失了自己啊，苦境的魔物，信人過甚，到頭來吃虧的是自己。」

「我記住了。」鳩槃拉住他的衣袍，倒在他身上之時，咬著牙說：「不要以為這是最後的結果。」

「持齋不殺生的魔物，已忘卻了殺戮，但汝的本質，是魔抑為佛？恐怕連汝自己也不知。」

「你便知曉嗎？」一蓮托生出了聲。

鳩槃睡得嬰兒似的，在一夜之前，依傍著對方的體溫而眠，睡得那麼不省人事，睡得那麼不曉人間的複雜。

「那你呢？束手旁觀的『師父』，任他人為所欲為，你真沉得住氣。」

「與魔打交道，要不然你教我？」

「哼。」

魔者不理，只顧飲殘餘的酒。鳩槃的死心眼，早把酒壺中一掃而空，魔者只飲到壺中的一滴酒氣，卻比原來的更加純烈。

一蓮托生道：「你不了解他。」

魔者道：「吾何需了解他？」

「放寬你的心，有如此困難？」

「吾不明白汝在說什麼。」

「天命，」一蓮托生一指拄天，「循著遊戲線而行，不覺無聊嗎？」

「汝明白什麼是無聊嗎？」

「無聊的問對，你與斷機禪師玩得還不夠？」

「這不就是佛家人的特色？吾只是配合而已。」

「斷機禪師在哪裡？」

「汝問吾，吾可沒有興趣知道。」

「吞佛童子，你真是、真是──」

「吾是什麼，與汝何干？」

「執意而為，對你有何好處？」

「吾，只是一名小小的看門者。」

「指使你來的主使者，用意為何？」

「這嘛，問他囉？」魔者輕描淡寫地一笑，「為吾開啟魔界，也許汝就知曉囉！」

「吞佛童子！」

「大師，天命不可違，何必拖一個小朋友下水？」

「不信天命的你，云何與我談天命？」

「天命在吾，吾說可以便可以。」

──狂妄！

一蓮托生生平變了顏色，稍緩，才定下眼色，靜靜地對吞佛童子說：

「我可以理解，為何魔界之主，選擇了你。」

「呵，吾可不能理解。」

魔者一派安然，接著道：「汝若想認識，屆時吾可為汝引薦。」

一句玩笑話，一蓮托生當成笑話。

「魔者啊，佛與魔的界線，從來都在一線之間，鳩槃喜歡你，你當真無動無衷？」

魔者，緩緩地移動了手指，輕輕擁住鳩槃的肩頭。

「吾，只是一名小小的看門者。」

[ 此帖被渥野在2014-11-17 23:10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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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33)

14樓發表於: 2014-11-22 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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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2 〈流年〉 (吞雪)更新第十一章14F

第十一章
103-11-22

喝得還不夠。鳩槃神子醒過來時只有這個念頭，夢中，什麼都忘了，只惦念著還要與那人再飲。那人模糊的身影，化為一道白光，宛若拋繩入天際，頭也不回，流星一樣地，燒燃著。火星如墜落的星塵，灑得自己遍身，滾燙而不炙人，鳩槃俯首一看，驚見是血，微吟著坐了起來。

旁邊，一蓮托生托著他的背，用手巾為他拭汗。

作噩夢了，是噩夢嗎？如果是噩夢，為何那星塵的溫度叫自己如此回味？

鳩槃十指冰涼，抓著被褥，寒顫不住從趾尖打上來，他看見一蓮托生，脫口叫：「師父，我好冷！」

「是受了風寒吧？」一蓮托生安慰道，「休息下就沒事的。」

魔也會重感冒，一般尋常藥物哪能醫得？鳩槃這是出生頭一遭，知道自己病了，病得厲害，四肢發軟，渾身欲汗不汗，喉嚨乾渴，只要一想站起，眼前天旋地轉，只好躺回臥鋪。

再遲鈍的人都知道這樣不對勁，鳩槃噤了聲，乖乖窩在被裡，腦裡還在苦思是怎麼一回事？

一蓮托生撫上他的額頭，一陣冰涼即時沁入眉心，鳩槃不一會兒便覺得好過了些。

「恁地逞強，這下滿意了？」一蓮托生問。

酒後失溫，負責充當暖爐的那人又走了開，鳩槃前夜淋了雨，這一下子外感、隨後便冒出了頭，鳩槃覺得新鮮，自己也有像常人生病的時候，捂著發燙的額頭，自己也不太聽得清楚自己在說什麼地說：「原來這就是生病……」

若非一蓮托生對鳩槃了解至深，否則真要翻白眼。說出這麼孩子氣的話，鳩槃明明，較之一般人要來得敏銳；卻也明明，是不諳世事的。

「我記得最後……」

「你醉倒了。」一蓮托生不客氣地說。

「師父，我失態了……」

「這也是我為什麼不讓你喝酒的原因。」但卻被那人瞪了許久。

「我怎麼到這來的？」

鳩槃充當居所的洞穴，鋪了一床軟被。但他並不將它視為房間。

一蓮托生撇臉，好一會才道：「是他抱你進來的。」也不管自己準備就緒，伸手就如鷹般的把人掠走，丟下自己很沒作用地跟在後頭。

「那他呢？」

「在外面。」一蓮托生很簡潔地道。

「為什麼不進來？」

「他似乎不想和我待在同一個空間。」

見了面便是針鋒相對，饒是吞佛童子也嫌膩。一蓮托生連在湖畔也是被吞佛童子給瞪走的，偏偏，在鳩槃的面前，吞佛童子又是表現得那麼得體，這些，一蓮托生在鳩槃的面前只好按下不說。

鳩槃也有些隱約覺得那人與師父的關係有點差，但他還是樂天地想，也許兩人有一天會好的吧？

「師父，這種冷是正常的嗎？我覺得……」好不舒服。

鳩槃臉色潮紅，昏昏欲睡，縮在被裡，只露出一張臉蛋來。

一蓮托生舉掌貼住他的額，道：「忍耐一下，稍會兒便會好。」

「讓開。」

吞佛童子不知何時出現在洞門口，高大的身影遮蔽了洞門的光線，剪影一般的輻射著光華。待他走入，一蓮托生眼中的幻覺才凝聚成了實影。

「沒看到他那麼難過麼？讓開！」

熾熱的人。

一蓮托生不由自主退了開，火焰的幅度，逼得人無法接近。

「你……」擔心他嗎？

「吾再說一次，讓開！」

魔焰，如火如荼，封閉洞口，一蓮托生猝不及防，被勁力彈出洞外。

數丈之外，一蓮托生沉身下馬，好不容易扎住腳，才吁了一口氣：

「魔者啊魔者，怒容是為誰？你可否在不願承認的天命之中，感受到不為自己所控制的情緒了呢？」

一蓮托生好整以暇地觀望洞口，受魔火使然，內中一切，已不在一蓮托生視野之內。

罷了。天命當為，事在人為，就由你們，決定自己的命運吧！

一蓮托生噙著笑，轉身拂袖。局外人，本該在局外，冷眼看人間事，終究是不痛不癢……但為何，卻擔心起洞中的小徒兒來……莫非我，已身在其間？

一蓮托生定住腳步，自問：怎麼會？

不會的。我只是一顆棋子，接受了棋子的身分，棋子不會有自己的感情，該如何便如何，「順天命而為吧」，對吞佛童子所說的話，言猶在耳，一蓮托生卻踏不出那一步。

難道，我也是受天命所擺弄的人嗎？

一蓮托生苦笑，輕笑，如履薄冰地踏出那一步。

不管如何，這一步，是踏出去了。接下來，就看你們了。

一蓮托生丟下兩人。命運，是在於你、在於我，在於我們一瞬的抉擇。放開，不是為了瀟灑，誰也不知未來的結果，鳩槃，吞佛，你們該有自己的抉擇。

每一個抉擇，都是一個分水嶺，將可能性分割開來。沒有是非、沒有對錯，只有承擔。在那一刻，一蓮托生可以回頭，但他選擇了相信，相信那兩人。結果是，若壓錯了邊，便要付出代價。

「哈哈！」一蓮托生淡笑兩聲。

「我嘛……我，」一蓮托生頓了頓，露出疼愛的笑容，「怎樣都無所謂啊，鳩槃。」

隨你心所想的去做吧？只有你，能讓那個目中空無一物的魔者，眼神有了焦點；只有你，是他願意停駐的所在，事尚可為，可別一面倒地傾心了啊！

佛者的告誡，只存在不能介入的心聲之中，心不是我物，又如何去管別人的心呢？

這一局，當真是吃力不討好。既不能深入插手，也不能袖手不理，上蒼啊……天命是為考驗誰？我又是誰呢？一蓮托生，只為阻止魔物的偏執，化身來到這人間，卻對他有了感情……我也身在其間，是嗎？

鳩槃……我兒……為師願為了你，一試天命！

[ 此帖被渥野在2014-11-22 20:15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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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33)

15樓發表於: 2014-11-23 1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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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3 〈流年〉 (吞雪)更新第十二章15F

第十二章
103-11-23

讓鳩槃喝酒的人是自己，但吞佛童子卻有些自責起來，明知道對方沒喝過酒，卻在心知對方的逞強之後，興起一絲惡趣味，若有似無的撩撥，是他玩世不恭的壞習慣。偏偏，一般人會閃避的，鳩槃卻全盤接受了下來。沒有虛以委蛇的漂亮話，沒有先穩定場面的心機，沒有預設立場，也沒有擔心自己吃虧的心理，純粹一如白紙的人，吞佛童子卻有些不贊同，一蓮托生帶著這麼樣一個人物巡遊世道，竟還能全身而退，該說是對鳩槃太有自信了？或說是根本不管鳩槃是否受傷的可能？

清秀的那張臉，此刻紅通通的，埋在被緣，鳩槃細細地喘息，雙眼緊閉，神情看起來難過極了，皺深的眉頭紋路，似乎正作著噩夢似地抽動著。

是遷怒，責怪一蓮托生沒好好教育鳩槃，與人應酬的一切交際手腕，鳩槃似是生疏，如此輕易的就受激，不吃虧才怪。又怪自己，終究還是按耐不住內心的好奇，想一試這人究竟是真的傻還是假的傻？

結果，很明顯地攤在眼前。

魔力強大的魔物，怎麼會如此弱不禁風？吞佛自己想想，來到苦境一次也沒印象自己病倒。這不是魔的體質，能戰能傷，生死唯一的下場就是在刀鋒之下。生病，說起來有些令人羞赧，吞佛童子情願自己戰死在沙場上，也不要躺在床上。

這麼想來就有些同情鳩槃神子，好好一個魔，居然病了。

「汝，實在是比人還要像一個人。」

吞佛童子舉手按上他的喉間，略略加重力道，鳩槃動也沒動，呼吸困難地蹙眉。

「軟弱的汝，在吾覆掌之間，就能喪失性命。吾真的想不通，汝還有什麼吾所不了解的地方……」

想不通的是，為何不殺了他，一了百了？為何，在他這麼脆弱的時候，自己還在想？

「吾所需要的魔血，會是汝嗎？苦境的魔物，除了汝，還有別人嗎？……」清淨之魔血……聽聞魔界隱遁的賢者，白無垢，一身潔淨不染，也許，吾找錯了方向？……好不容易覓得的線索，引得吾追尋魔氣至此，但……

吞佛童子垂首細審那精緻的容顏，濃密的羽睫輕輕蓋住清靈的瞳眸，一顫一顫，噩夢仍延續著，吞佛童子不知他夢到了什麼，也沒有去干擾他夢境的意思。縮回了手，吞佛童子道：

「這是汝第二次在吾面頭前昏睡，汝口中聲聲呼喚的師尊，難道沒教汝防人之心不可無嗎？」

令人猜不透的一蓮托生，由得他隨意接近鳩槃，搞不懂和尚的居心何在，明知自己有所目的而來，卻又輕易退讓，放他們兩個人獨處。

「和尚的試探，用汝的命作籌碼，汝感覺如何呢？一心所認定的那人，比汝所想的還要深沉，汝明白嗎？」

鳩槃沒有回答。深陷在混沌未明的夢境之中，不時呻吟，病得蒼白的手，霍然揪住他，呢喃道：「不要走……」

「走，比留容易；只要忘卻汝，只要忘卻汝一絲一毫的感情……吾……」隨時都走得啊。

吞佛童子輕手輕腳滑入被窩，抱住鳩槃。

然而，終究是當不了真。在夢中，吾隨汝的意，在夢外，吞佛童子依然是吞佛童子。

「睡吧。」吞佛童子輕聲在鳩槃耳邊說，「吾就只陪汝這一次，看在汝生病的份上。」

是為說服誰？那一切已不重要。在夢中，魔者當真為鳩槃留了下來，不再化為流星，一生之宿命只為燃燒自己。

鳩槃身上，沒有沾到那怵目驚心的血液，亦不用去分辨是對方的、或是自己的。這一次，沒有人流血，鳩槃覺得，這是再美不過的夢境了。

[ 此帖被渥野在2014-11-24 23:16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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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33)

16樓發表於: 2014-11-23 17: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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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3 〈流年〉 (吞雪)更新第十三章16F

第十三章
103-11-23

充當暖爐的那人，抱了鳩槃一夜，發出汗，病竟然就好了。隔天，一蓮托生心照不宣的眼神，使吞佛童子有一種被對方得逞的不痛快，但那也不在話下，畢竟，鳩槃好全了，這是兩人所樂見的，吞佛童子也不自去找碴，沒的壞了氣氛。

三人微妙的同居生活就此展開，日裡，鳩槃為三人張羅三餐，師父原本餐風食露，人間煙火，在他而言只虛應故事沾一沾，鳩槃和吞佛卻還是血肉之軀，該需要的養分還是得要正常供給，只一事，吞佛哪裡弄來的葷食，鳩槃也不管，他一應接下廚事，升火煮炊、焦頭爛額的，忙得自得其樂，與吞佛倒也相安無事。

夜裡，藉著一團篝火，烘手取暖，互相依偎，聊些天南地北的事兒。吞佛童子見識廣，鳩槃聽得入神，偶爾也被他拐著又喝酒，但不再醉了，遇一事省一事，鳩槃也不是不記取經驗的，在微醺的範圍內與他盡興，兩人像朋友似的，一蓮托生在旁，像個老爺子似的。鳩槃只望長長久久，就像對師父一樣的用心，長長久久地在一起。

這一日，吞佛童子又莫名神隱，他是個隨心所欲的人，風向哪邊吹、便往哪裡去，回來的時候，不忘攜上了禮物，倒也是個知情識趣的人。

只是那禮物，總像是在拿鳩槃取笑，一概是鳩槃碰不得的肉肉。吞佛童子倒是樂此不疲，像是要試驗鳩槃哪一日回心轉意。吞佛童子真的有點故意。

一蓮托生卻來者不拒，鳩槃無法消受的，他隨喜。吞佛童子還在看這個和尚的底線，兩人暗中的較勁仍是沒完沒了。

但一蓮托生知道的，只要有鳩槃，他一定回來。

篝火邊，一蓮托生不急，對自己的心意彆扭著的魔者，總也沒那麼容易坦然以對。

說著難聽是籌碼，但能制住魔者，鳩槃神子的存在該也不是一種功用的那般不堪。

「鳩槃，」

「是，師父。」

篝火邊，一蓮托生語氣輕盈。

「你喜歡他嗎？」

問得直接，鳩槃也回得直接：

「喜歡。」

「不再想一想？」

鳩槃偏了頭，還要想什麼？「師父奇怪了。」

鳩槃直言指出，惹得一蓮托生像是心思多了一層般地苦笑。

「你真的喜歡他？」

「嗯。」

一蓮托生自覺有些多事地說：「為什麼？也許他並不像你一般的喜歡你？」

鳩槃想了一想，道：「沉靜。」

「沉靜。」一蓮托生重複道。

「和他在一起，有一種很沉靜的感覺。」

「是嗎？」這真是特別……與魔與伍，卻使人沉靜。

「他和師父很像。」

「……」如此說，恐怕魔者不認同。

鳩槃小心翼翼地說了：「師父不在意任何事，是嗎？」

「呃……」

誰跟你說的？一蓮托生想問，卻問不出口。

「一念只有唯一的目的，不是很像嗎？」鳩槃又說，「為了目的，勢必達成，不是很像嗎？」鳩槃眨眨無辜的眼，「我說錯了嗎？」

「不……」沒錯。

一蓮托生反觀自心，為了眾生而執著，不也與入魔一般？他溫溫地笑了，摸摸鳩槃的頭：

「你真正是得天獨厚。我若是有你的一半，就不會隨波逐流、載浮載沉了啊！」

「師父。」鳩槃受誇有些羞怯，他聽不懂師父所說的，卻能感受到師父話裡的悵然。

「近日中，」一蓮托生說，「我將離開。」又說：「我必須弄明白某些事。」既然吞佛童子不說，就化被動為主動，以免事情到頭來被牽制太甚，需要得到一些關於吞佛童子意圖的情報。

「我……」鳩槃低下頭。

「你可選擇。」一蓮托生攙住他，蓮指托起他的下巴，「與我一道，或者是，緊緊地去跟住他？」

「……師父，我想與他一起。」鳩槃低著頭，很不好意思地直陳，雖說不是對不起誰，但要離開多年來一直跟隨的師父，自己也有點情難自咎。

「不要不好意思，我明白，我也早知，當你遇上了他，你的路已不同了。」我只有放手。鳩槃，我兒，因此為師不能再陪著你，與他的那條路上，只有你、與他。

魔啊，隨心所欲，從心之所為，無論結果為何，總是不後悔啊。

「一年後，江南慶安院，我會在那邊，等你。」而你，還在不在呢？一蓮托生愛憐地撫著鳩槃的臉，「鳩槃神子，不要失了你自己，你是人，不是魔，你的抉擇，將影響天下蒼生，將影響你……」

一蓮托生說到最後，只剩緊緊地擁抱住他。

我兒，暫別，而為師，已管不了那許多了，你必須自己決定。迢遠的血路，能斷於無始之時，也能始於無明之時啊。

「師尊，我明白。」

鳩槃回擁住他，一句承諾，應得那般漫不經心。我明白。明白……與事實總有出入，一蓮托生不能再管了，就相信他的明白吧？天命，不該是人所想要怎樣就怎樣，如此就不是天命了。

「我走了。」

一蓮托生輕輕丟下一句，是暫別，是永訣，已不在他的掌中。歸順天命的人，只有是，接受。

------------------------
後記：
更新的這三章，是為了跑劇情用的，實在不好看，沒辦法，這本來就是個寫到哪就到哪的文章，一蓮托生，身為老師，承受得太多，卻只願意給鳩槃愛，他的一份情，我也願意寫上去，只看後面怎麼發展了。當然這是刻意的安排，把電燈泡的老師支開，剩下的兩人自己去培養感情，呀...怎麼說，總覺得我只會殺風景，鳩槃和吞佛不要耍脾氣就好了，這原本就很難寫了呀...

[ 此帖被渥野在2014-11-23 18:11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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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霧

心早成枯禪，只待一線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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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016)

17樓發表於: 2014-11-26 01:0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先說聲對不起，其實我有在追文，也有看見你在我的文章留的話。可是我一直抽不出時間來回應。
我想做的事情很多，但是一直都沒有辦法全都做到，
我喜歡看你筆下的鳩槃與吞佛的互動，將他們的心中的矛盾、掙扎、愛戀、無知刻劃的非常細膩，
我不知道一蓮托生到底想要怎麼去處理吞佛跟鳩槃的事情，
我只知道這兩個原本應該相對的人開始慢慢產生了聯繫，
就算已經設定好是悲劇，我還是希望能夠有幾分期待，
畢竟原劇已經太過虐心，虐的我幾乎無力再回想。
吞佛童子與鳩槃，與劍雪，都是我心中的遺憾，這個遺憾讓我執著了好幾年無法成眠，只希望能夠在他人的筆下，
看見更美的刻畫，更美的相遇、更美的掙扎與眷戀，
雖然那可能只是我的幻夢。

身為人間的作者，我已經盡力了(´;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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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

18樓發表於: 2014-12-06 06:0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吞雪！夢中隨汝之意，夢外仍是吞佛童子……阿吞想開點啊，難道“吞佛童子”就不想隨鳩盤的意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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渥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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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33)

19樓發表於: 2014-12-20 20:5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TO 阿沐：

謝謝你的追文。抽不出時間來回沒關係，可以不回。想做的事情一樣一樣來，一定會慢慢做到的，
謝謝你喜歡他們之間的互動，我把鳩槃寫得太傻氣了，相形之下你的鳩槃好帥XD

我也不知道一蓮大師想要怎麼辦，畢竟還沒有寫到。而我原本也是想讓鳩槃和吞佛慢慢培養感情，但兩人間的進展的確是有點慢，我有大概的雛形，但總是邊寫邊變，如果不悲那就好了......但這一世是鳩槃，是前因，我想可能還是得讓鳩槃被收掉，至於要怎麼收掉，我還沒有個底。

吞佛童子明明是喜歡鳩槃的，但我不能讓這份情太彰明，這在寫文時有點困難(我可能會坑(哭)，吞雪也是我很喜歡的一個CP，我相信有掙扎，關於吞佛童子與劍雪他們各自的掙扎，但希望這不要成為遺憾。我也希望能夠看見更美的刻畫與相遇，但那可能不是我創造的，寫文章上我是順著寫時的感覺的，有時候冒出來的文字連我自己都覺得怎麼不讓他們甜一點呢？不過這沒有辦法，我只能寫如情境當時的東西(哀)

我也在做夢，希望長夢不願醒，好夢留人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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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10.18 〈流年〉 (吞雪)更新第八章11F

11.09 〈流年〉 (吞雪)更新第九章12F

11.13 〈流年〉 (吞雪)更新第十章13F

11.22 〈流年〉 (吞雪)更新第十一章14F

11.23 〈流年〉 (吞雪)更新第十二章15F

11.23 〈流年〉 (吞雪)更新第十三章16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