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7.10 【天劍慕容府中心+離寧】此夕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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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0-07-10 1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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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0 【天劍慕容府中心+離寧】此夕相逢

天劍慕容府不死。總歸是這句。
希望有喜歡這些角色卻受傷的朋友都能有好的出口，希望這篇文能給予一些人一些慰藉。

-  -  -

      此夕相逢

      莫離騷重返道域第三年仲夏，他在連掉了二個瓷盞後決意動身回慕容府。

      道域亂戰終結，莫離騷就像尊活的張天師像，安安靜靜處在劍宗裡鎮著。他平時不管宗務，一場大戰下來如真有改變了莫離騷什麼，明眼人自會發現他睡得少了。這些日子裡，莫離騷不是半倚半臥睜著眼邊摸挲茶盞、酒醆指點霽雲練劍，偶爾也指點一下飛淵──飛淵承接這一門之長有諸多不易，其中一項就是劍悟本身，旁人看莫離騷在旁邊盯著自然不敢多笑話──然，總地來說，莫離騷人更多時間是花在宗門後山觀澗，霽雲以為他喜歡遊賞風物，曾建議離鄉多年的師父去劍宗東南道陵院的觀潮亭賞玩，那裡「江海碧濤如照」才是名馳四宗的景。霽雲還記得當時莫離騷遠眺著大戰後坍塌的澗地，看得目不轉睛，後來僅僅是回過身溫和地拍拍他的頭，回他：「好景一絕，但舊景難覓，這話霽子要記得。」

      話才說不過幾日，莫離騷某日便突然睽違地出現在劍宗議事廳上，飛淵和霽雲對看了一眼便知道莫離騷必然有事，便請其他門派子弟先暫退讓他們好說話。

      飛淵乍看粗心其實心細：「莫離騷，你要離開了？」霽雲乍聽一楞，茶不僅倒了出去連盞也掉了，莫離騷眼明手快截了那個兔毫盞。

      「師父要回中原了？」

      「現在劍宗宗務也步上正軌，我在這的用處不大。」

      霽雲有些不捨，原還要開口再問，卻被飛淵悄悄地拉住衣袖攔住。

      歷經變調的天元掄魁、血神之災、逍遙遊之變、墨家史家外力，道域四宗這一年來皆面臨重整，她雖少有閒暇和莫離騷可以話家常，但她能察覺到，平時閒散慣了的莫離騷近來尤其心神不寧。一個人貪看的風景多了，不是想人就是想事，更何況劍家對於危困向來有旁人難及的覺察能力，莫離騷明顯是感覺到了什麼。

      「我讓阿雲帶你去陵江離中原最近的埠頭，那是小雨前些天跟我們說的，」飛淵想起了西風橫笑藉江道埋伏覆舟虛懷隱線的事，低垂了頭：「他跟西風橫笑最熟道域的水路。」

      「多謝。」

      霽雲瞧了飛淵跟師父的神色，心下雖是遺憾師徒相處時間短淺，但也懂事：「師父我們快走吧，近禺中有一舟次，現在去還趕得上。」

      「嗯。」莫離騷跟著霽雲快步幾已走到廳門前，最後似想起了什麼，停了下來回頭看向飛淵，淡漠的眼睛落在她空落落的脖頸上：「那有魚的頸飾戴回來吧，不用管旁人說什麼。墨家那隻墨魚不能代表整個海境，更不可能代表你想留記的那個人，有人對那隻墨魚以致海境有恨是他的事，與你無關。」

      莫離騷淺淺地凝視著飛淵，這回倒真的像是臨行前長輩的訓誡，平常莫離騷不會和她這麼說話。

      飛淵一雙薄唇難受地顫了下，用袖口揩了揩眼角的淚：「我知道了。保重！」

      女子總是足見韌性。莫離騷淡淡彎了嘴角後，人便同霽雲在廳門下個轉角快速離去。飛淵想起她覺得莫離騷不對勁的前幾日黃昏，當時午後下了場驟雨，莫離騷從仙舞劍訣開始演招，後不知怎麼地，突然拔起演了套明顯不對他性子既凌厲又恣意的劍，仰天劍勢一開，孤重的雨一時宛如旋掃的垂星，雨化作刃雷掃削掉環整座校場的冬青木。

      霽雲幾乎不曾見過莫離騷使過這樣暢心、決絕又帶狠戾的劍，一時驚得說不出話來，回過神後興致匆匆跑到莫離騷跟前問：「師父，這劍招叫什麼？」

      「天地五訣，劍指蒼天。」莫離騷沒撐傘，用長指夾刃，從劍格延著劍脊推落刃上掃灑的雨珠。

      飛淵原想稱讚這套劍快利漂亮，但一瞧見莫離騷的神色，忽然莫名就明瞭莫離騷所專注的，是這招劍式之後，是他在想創這套劍招的人。

      而飛淵想，這就是現在他離去的主因。

      ※    ※    ※

      莫離騷在離開桃源渡口的毛竹林後，足尖點地便直往慕容府方向去。他避開仙島夾駐的人馬，不欲多生事端，人才剛踏進離慕容府百里前的行腳村，只一眼就捕捉到此行的目的，為助那人，莫離騷端指滑過劍背以劍御地開陣，行令劍圍一出，恣墨與劍風瞬間橫掃周圓四方。

      「來得這麼慢。」慕容寧袖擦過唇邊的血喘著，三年未見他們都沒料到是今天這個場面。慕容寧整個人被激起的血性，宛如那個二十年前出逃慕容府的小子，在雨裡剿了一窩構陷他兄長的匪徒，莫離騷那天親見慕容寧當時就是掛著這副──帶疲帶血、卻絕不死不休的神情看他。

      莫離騷俐落地用簡牘收了劍，架起慕容寧的臂膀，讓慕容寧能靠著他支撐。

      「哈，很久沒見你生氣了，離騷。」慕容寧涼薄地道。

      「你該聯絡我的，道域沒有遠到送不到信，寧。」

      「我知道。」

      就因為他比誰都清楚，路再遠也不及執念長，所以慕容寧仍是堅守當初的承諾，既然莫離騷不願慕容府介入他跟道域的牽扯，慕容府也不會強要人來幫襯慕容府的事。這府裡上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坎要過，慕容家鐵則是絕不互相耽誤。

      「小勝雪他們人呢？」見仙島人又要圍上，莫離騷眼觀八方欲尋生門。

      「和丁凌霜他們分頭疏散駐紮在府外周邊的人馬，另一半人正往鬼市秋顏那邊接頭。」慕容寧向莫離騷示意東南的巽巳方位。

      「寧斷後？」

      「現在是年輕人的天下。」慕容寧想起府內那一票平時愛瞎鬧、但認真起來還挺有擔當的小輩們，是帶著驕傲的：「這府裡除你，我輩份最長，不可能留著一干人自己跑了，離騷。」

      「以寧的性子恐怕當最小的也不會。」

      「哈，」慕容寧皮笑肉不笑，想起這年餘慕容府蟄潛的紛紛擾擾，眉宇益發陰惻：「是時候讓他們見見慕容府都是什麼樣的人。」

      莫離騷左半身掛撐著慕容寧，他只得單手運劍陣，格擋開一幫被他逼急拿金剛鐧亂劈的烏合之眾，來人看準莫離騷背後露出的一線間隙，卻一瞬，被慕容寧用滴著血的雙指運氣削了。

      「這陣仗多久了？」

      「一年，」慕容寧感覺到莫離騷倏然一震，攬住他腰的手收緊了些。慕容寧心是有些感慨，他們是數十年如一日，誰也沒變過。慕容寧就像過去那些成長的時光，緩聲熨平莫離騷內心隱晦的衝擊：「現在埋線收尾，離騷回來的正是時候。」

      沒把「我來晚了」說出口，莫離騷想起他向慕容煙雨賭咒當天，慕容煙雨說「臭小子何必如此」根本不怕莫離騷人去不回；而今，慕容寧卻也只是告訴他「回來的正是時候」，卻不提需要偌大天劍慕容府蟄伏一年佈陣收網的亂局，要說有多凶險就有多凶險。

      慕容寧從小就不喜歡莫離騷突然不說話，他趁著莫離騷使劍封喉的空暇，指梳過莫離騷黑裡摻白的鬢尾。

      「回了一趟道域，人倒是老了。」慕容寧不欲莫離騷再糾纏昨日，似決心要讓他分神。

      如果說慕容寧知道，那莫離騷更是清楚。路長日遠，而執念更不可及。

      「寧，都要昏過去了就別那麼多話。」莫離騷微歛了自己明利的眼。

      「哈，難得見你狼狽，自然要笑話你。」慕容寧說得像兩人之中那個臉色發白、額鬢淌著血的人是莫離騷一樣，彷彿狼狽的不是自己。

      「我既已向老頭發過誓……」

      「你是發誓？」慕容寧知道他要說什麼，想起莫離騷談過與慕容煙雨保府不滅、其他他做什麼都可以的約定，但沒想過是立誓的程度。

      「我自己要做的，師父沒逼我。」莫離騷撇頭瞟了眼慕容寧還驚訝的樣子，倒是笑了：「慕容府必不傾不頹。」

      「哈，」慕容寧暢意地笑了，從他年少當家以來其實甚少有隨心恣意的時候，這是近二十年來頭一次在一天裡笑得這麼多：「百年府邸，要動可沒那麼簡單。」

      「我出現了自然不會容易。」

      慕容寧聽了莫離騷「懇切」的自評含半自誇，好玩地笑著：「勝雪聽到你這話應該又會生氣，三年跑得不見人影，要知道他現在可是憋吃了一年的隱忍，你恐怕不會好過。」

      「那寧氣嗎？」莫離騷偏頭看他。

      「換作是你你會麼？」慕容寧覷了回去。

      他倆僅僅是看了對方一眼，僅僅是一瞬，就有了相同的答案。

      如是要等到朱絲弦斷、短笛悲秋才曉得知音不少，他們這一生就真的遲了。幸好南雁早歸，過去的青燈相照總算是沒辜負了韶光。

      ※     ※     ※

      仙島危局時過一年，終於結束在集結苗疆、中原、東瀛、海境等四方圍網之下。某日戰後稍歇的空檔，莫離騷向慕容寧表示自己應是連年命犯白虎劫煞，自從前年就一直在打架，慕容勝雪路過聽到了，倒是冷哼一聲：「大師兄命理學得不錯，何不再回一趟道域，順便補學堪輿之術？慕容府之後重建還得靠你。」

      「勝雪！」劫七、丁凌霜見沒攔住勝雪脫口的話，現在開口也不是、不開口也不是。

      面對慕容勝雪的譏諷，慕容寧以扇掩面，從慕容勝雪跟莫離騷中間退了一步，這些日子勝雪是走避著跟他大師兄對上眼的。

      慕容勝雪在等著莫離騷回諷他，但微涼的秋風都滾進來幾次，只等到莫離騷的不作聲，但他的確發現他大師兄人是細微地，像噎了梗刺一樣咽下了一口茶。一意會到這個反應，慕容勝雪心就有些急躁，他自知話說過頭，卻不知如何收尾，吐了口長菸，就乾脆丟下備好的傷藥，轉身走了。劫七和丁凌霜倆急和慕容寧對了一眼，便也追了出去。

      慕容寧見姪子像敗逃似地跑走並沒有攔，只是把鐵扇放下，重新幫莫離騷斟了盞茶將勝雪備的內服藥倒了進去，把茶盞推向莫離騷：「你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他小時是煩你但也黏你。」

      「寧，我懂。我和師父對小勝雪來說，總是出現得不夠及時。」

      「不，恰巧你就是出現得太過及時，總會讓人想你出現得更早。」慕容寧敲了敲莫離騷的指節，要他喝了那藥茶：「如老是需要等人來救，慕容府怕是早已不存。勝雪他也明白。」

      「這一年來是難為小勝雪了。」莫離騷摸挲著盞口：「所以這也是寧不怪我回來遲的緣由？」

      莫離騷話一出，便仰頭乾盡了那盞藥茶，但整個人的姿態更像是在飲一杯酒。

      「怪什麼？你說的遲跟我的及時明明是一樣的。」

      這個府裡不能總是只仰賴著他們這些僅存的前代，他們幫後進爭取時間，但身後的晚輩更要往前，這才是擔當。就如同他們年少時做的一樣。

      兩人一時無話，慕容寧不欲再與莫離騷糾纏，指尖點了點桌面，似是想到了什麼轉了個話題：「不過既然勝雪提了，我就幫忙代問……你還回去麼，道域？」

      莫離騷聞言，一雙平寂的黑眼倒是微微一亮。莫離騷甚至笑了。

      「你跟我回去。」

      「我？」這下換慕容寧懵了。

      莫離騷似又回復成，過去他抓到慕容寧小辮子那種知之甚深的神色。

      「我有徒弟和晚輩要讓寧見見。」

      「你有徒弟了？」

      「有，挺懂事的。」莫離騷沉了聲，這話勁似是積了許久：「我無父無母，劍宗等同我的生身，也想帶寧看看。幸好道域跟中原不遠，只是小勝雪可能又要怨我這次連他十三叔也劫走。」

      莫離騷見慕容寧一縷髮被風吹向前，便順勢用指背擦過慕容寧面廓，將那縷髮塞回慕容寧耳後。

      慕容寧看上去雖穩得像尊坐佛，但內心卻有些訝然，因為莫離騷的主動，更因為「親」之一字終於遲遲出現在莫離騷的生命裡，如果不是在驚濤的波折中有所領悟，那還能是什麼？莫離騷能領略這些想必其中有悟有憾。

      慕容寧稍歛了形色，由著莫離騷輕撫著他的鬢：「這趟回去，你辛苦了。」

      莫離騷倒是不以為意：「血和汗都流過了，寧可不能再說我懶。總歸這一切並沒有白費。」

      慕容寧想起莫離騷滿二十歲那年，慕容煙雨有天竟全程盯著莫離騷練劍，說這人命裡可能是一輩子不能體會有人豁命拚搏的決心，決定和決心不同。莫離騷那種難相處的性子，溫吞的自決自悟只會更適合他。

      慕容寧垂了眉眼，放任莫離騷一吋一吋地狹近。

      「寧跟我回去嗎？」莫離騷輕聲問。

      慕容寧能感覺莫離騷的鼻息已經近到拂在他臉上。

      他略抬了抬頭，眼神平平靜靜：「早三年你就該這麼問。」

      黲髮逢歸，看來未遲，莫離騷最後雙唇覆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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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題名節自唐代馮延巳《蝶戀花‧窗外寒雞天欲曙》：「幾度鳳樓同飲宴，此夕相逢，卻勝當時見」。

[ 此帖被聲聲聲聲在2020-07-10 15:29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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