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12.03 〈流年〉 (吞雪)更新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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渥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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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33)

樓主發表於: 2014-09-13 12:30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12.03 〈流年〉 (吞雪)更新第二十三章

寫在前頭：
参考正劇，但不全照正劇發揮，可能有崩，道義上似乎該先提醒。反正想像這事兒是個人的，看官們就將就著看吧~
鳩槃讓我無限歡樂，雖然有時寫到連我都有點不忍加不憫，真想看看這孩子腦袋是怎樣生成的，但我愛他(掩臉)

103-10-12補前言
------------------------------------
〈流年〉 (吞雪)

103-9-13
第一部

楔子

自有記憶伊始，整個山林裡就只有他一個，待著。

籠罩在頭頂上方的樹冠層，漫天蔽日，陰涼的空氣，四季不曾變化。他未曾覺得有何不對，只是靜靜坐在一塊虯結的樹根下，數百年以來，樹根日益壯大，因他的坐姿而鐫出一方寶座，他像一位不為人知的王者，緘然地統治著這座山林。

在這深山密林裡，封閉得不透陽光，也少有人入得來，偶爾有人經過，不是為了跑買賣而鋌而走險的商賈、就是羈旅四方的遊俠之輩。他第一個遇見的人，是一個趕京赴考迷了路途的書生，負著重重的書笈，一臉蒼白地瞪著他。他留了那個書生幾日，因為他突然生出好奇，第一次看見長得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這個詞，也是書生告訴他的，那個書生稱自己為「人」，所以一開始，原本他也以為自己是「人」的。

書生到第五日上，就讓他失了耐性，也因此他學會了什麼叫做「沒耐性」，他不想再聽那個書生的言語，以及受夠了一直不停從書生眼睛裡流出來的液體，他將書生丟給了那些存活在山林裡的野獸，大家很歡快地分享了那個書生。

他覺得從「人」身體裡流出來的紅色血液也並沒有什麼不同，在旁觀看了一會兒，很快就失去了興趣。引起他注意的，是書生遺下的那隻木匣子，用兩根背帶釘在木板上，沉甸甸的，他花了一點時間打開它，取出厚薄不一的紙本。

蒙訓讀本，是什麼？書頁中夾著一張紙，寫著某地的某人邀請先生做為幼子西賓，附上十兩脩錁。當然，這些是他日後讀懂來的。

他基本上翻了那些書，並不很明白，產生的疑問更多，心中忽而有些後悔，不該將書生當成肉塊賞給那些動物們的，下回自己要更有耐性，留著「人」的性命問一問這些東西是個什麼？

第二個人來的時候，他幾乎有點喜悅，暗伏在胸中的那種感覺，叫他興奮得不能自己，他問那個人，這個是什麼？那個人是個目不識丁的江湖人士，輕蔑說俺不識字，他聽了皺眉，問說，識字是什麼？

記取教訓，他多留了那個人活幾天，問了許多問題，直到那個人再也答不上來，他便又將那個人賞給了大家。在那個人死前的掙扎，硬是要撲到他面前，揮動拳腳，他不明白那個人在幹什麼，任那個人在揮打中被大家吞噬。

第三個人，是個商人，總算有點用處，教了他些計算和說話的方式，態度極好，臉上滿是笑容，並且還承諾他，自己會的不多，願意為了他而回到山下，再學多一點回來教他。他心想，商人教了他「識字」，也許還能夠教自己更多，三個月後，當他覺得從商人身上學得差不多了，便依允商人，把商人放走了。

商人從此沒有再回來。他胸中又有種湧動的感覺，想再見到那個商人，然後……他想對那個商人做什麼？他疑惑了，決心再等下一個人來問這個問題。

從此日後，只要「人」回答得讓他滿意，他高興便把人給放了，不高興便將人餵野獸。

卻不知曾幾何時，這些到來的人們，開始稱他為──「魔」。

※

有一天，來了一個特別的人。和其他人都不一樣，見到那人的剎那，彷彿林子裡都有了光。

「鳩槃神子。」

那個人給了自己新的稱謂。

他問何人是鳩槃神子？

「鳩槃神子，你已忘失了本來面貌嗎？」那人輕嘆。

他覺得自己的頭腦開始打結。這個人不一樣，和其他人都不一樣……是哪裡不一樣？說不上來，於是他又開始發問。糾纏了三日三夜，沒有停下，那個人一一回答他的疑問。

「我從何而來？」

「須問得自己。」

「我是誰？」

「你心自知。」

「為何稱我為鳩槃神子？」

「那是你曾用過的一個名字。」

「你為何而來？」

「為你而來。」

「為什麼？」

「為了停止。」

「停止什麼？」

「停止你正在做的事。」

「我做了何事？」

「當你不明白，他人又豈能告訴你？」

山中的魔王，越聽越憤怒，根本沒有得到答案！

他怒吼著對向那人：

「你是誰？！」

那人輕吐：

「一蓮托生。」自在地微笑道：「這是我現在所用的名字。」

※

對於人類，鳩槃始終只是不解，從未有過自己的情緒，直到……一蓮托生的到來。

----------------------------------
寫在後頭：
這會是一篇……慢吞吞寫的東西……因為寫的是很難寫的吞吞……
可能坑，因為篇名是流年所以可能會流局…(噗)
自己估計大約一年以上，我要慢吞吞吞地寫……想寫的時候再寫……所以會非常、非常地慢吞吞唷……

[ 此帖被渥野在2018-12-03 23:16重新編輯 ]

松風澗水天然調，抱得琴來不用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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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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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8)

1樓發表於: 2014-09-13 12:5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很喜歡這一對啊
無關配對
更多的是喜歡一劍封禪和劍雪無名之間那種情義
看正劇的時候把我虐的要死
一直想劍雪怎麼就那樣死了呢？
想討厭吞佛但是他又是一劍封禪啊
糾結的心態［笑］

期待樓主的後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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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jingpop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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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7)

2樓發表於: 2014-09-13 14: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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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鸠盘好吓人呀，一莲托生快来好好教教你家的黑莲花。
期待吞吞出场。话说是先一剑封禅还是吞吞直接出场，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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渥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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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33)

3樓發表於: 2014-09-13 21:1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笑閑生：
我也喜歡這一對啊，喜歡他們的情意，不過我大概沒辦法寫正常版的，看了更文你就知道了，哈~

阿Z：
我終於坑了(先預定坑)，可愛的鳩槃要有人來欣賞，我倒是寫得挺開心的，一劍封禪還是吞佛先出場，我就不知了，搞不好我早晚坑了它(喂喂)

============================
第一章
103-9-13

鳩槃，生得一頭黑長直髮，沒有哀戚的臉上一雙晶黑眸子，臉上的表情總是生動、好奇，一蓮托生曾見他蹲在地上搓一隻黑熊的肚皮、抱著花豹的背脊呼呼大睡，雖然名為森林的王者，嘴角自然開懷放笑，他和森林裡的動物處得很是不錯，卻被山下的人們稱之為魔物。

一蓮托生吃素的品性在山裡不受歡迎，「為什麼？豬肉那麼好吃？」鳩槃這麼說著的時候，一頭獠牙朝天的山豬很無奈地闔上眼。

弱肉強食的世界，造就了鳩槃無邪的生命觀，他可以上一刻和旁邊的山豬玩得盡興，下一刻就把他宰來吃，而且大家很快就會忘記成為他們腹中肉的那塊食物，生死自然，也是必然，萬物萬類，無不賴以維生。

鳩槃在山裡也不幹什麼，真要說的話，就是玩耍。強者勝出，弱者屈服，天經地義。為什麼一蓮托生偏偏要改變這一切？

「為什麼？」鳩槃常常鼓著腮幫子問這句話。

一蓮托生只是淺笑著摸摸他的頭，說：「有一日你便懂了。」

鳩槃無論如何都等不了「那一日」，天天纏著一蓮托生問為什麼？一蓮托生不給他答案，他竟也殺不了他，由著一蓮托生在深山裡閒晃，摘野草餵野兔，自得其樂。

鳩槃有一日急了，當著一蓮托生的面把野兔扯成兩半，逼著他要面對自己，一蓮托生對著地上的血肉模糊，只是用慈愛的雙眼看著，一隻手撫著野兔的屍身道：「好來好去，無牽無掛。」

「我不懂！」鳩槃大叫。一蓮托生竟也不理他，逕自又和一旁的山羌玩起來。鳩槃覺得有點氣悶，如果他懂得這樣的感情的話，該是會扯著一蓮托生沒完沒了，但他只是愣在原地，對著自己做下的後果有種莫名的情緒。

人說狐死正首丘，鳩槃看過野狐將死之際爬到自己的巢穴外，對著穴丘安然死去，他想了一想，將野兔的屍體拾起，放入他原本住的巢穴內，掩埋起來──鳩槃原本就認識那隻野兔的嘛，知道他的巢穴位在何處，洞中的小兔們圍繞在兩旁，嗅聞味道，久久不肯離去。過了幾天，鳩槃無意經過，看到那幾個小兔仍在那邊逗留，過沒幾天又更消瘦了，最後，鳩槃又為那幾隻小兔在同一個位置掩埋起了丘塚。

鳩槃悶悶不樂了好久，看到一蓮托生佔住他的寶座閉目打坐，幾個時辰不動一下，他忽然覺得有些來氣，伸手折斷了根樹枝，就要去打他，一蓮托生在他將臨眼前之際，驀然睜開眼，那眼中的清澄直叫他想退避，竟定定不動，兩人僵持了好久，還是一蓮托生先將衣襬攏了攏，起身站起，問道：「你現在是何感覺？」

鳩槃愕然，張著嘴好半晌說不出話來，一蓮托生接過他手上的樹枝，走到他傷害的那段枝葉面前，將手合著樹枝搓攏，云曰：「物傷其類，何苦相殘？」

當一蓮托生將手放開時，鳩槃明明看見，那因他而損傷的枝葉，是完美無缺的。

※

鳩槃一天到晚跟在一蓮托生後面，看看會發生什麼事，他比他之前遇到的「人」，都有趣多了，問他什麼，他總答得上來，雖然總讓鳩槃不滿意。一蓮托生的那一套「你自己不明白嗎？」攪得他心情糟糟的，又沒話回他，是真的不明白，鳩槃不捨得殺他，山中無甲子、歲月不知年，鳩槃都懶得去計算年月，只望一蓮托生就這樣長久待著，直到他明白的那一日。

有日仲秋，天乾物燥，天風吹得片雲也無，山裡什麼東西都在響，山裡冒出了火，不消片刻就延燒開來，鳩槃站在高處，看著火燒，大夥兒到處逃竄，長尾巴的成了火把，小隻的縮成一團，一蓮托生和他站在一塊兒，悠悠望著遠方，鳩槃的十指張開又合，拳頭蜷成一塊，溜了一蓮托生一眼，張開拳頭，跳下懸崖，飛身像隻大鶴，大火竄得漫天高、價地響，鳩槃的身上沾了火焰，動物們躲在巢穴裡，瑟縮著發抖，鳩槃大叫：「快走啊！」但動物們聽不懂，末了，鳩槃在燒得空無一物的森林裡，發現了無數窩在一起、焦黑的動物家族們。

一蓮托生還是和他站在一塊兒，藍天白雲，無所更改，鳩槃有種心中很緊的感覺，低低地說：「我不懂。」

一蓮托生圍上他的肩，臉上笑意不變，輕道：「你會懂的。」

魔的質疑，日漸加深，當一切恢復了原樣，大家仍日常地生活著，森林長出了新綠，焦燼也化為沃土，鳩槃的憂鬱卻逐漸加深。

明明是一樣的日子，一蓮托生的到來卻讓一切變得不同，他不須說話，卻讓鳩槃感到他的存在；他無所作為，卻讓鳩槃疑惑日深。

臨淵而望魚，一蓮托生自在於溪邊潦水，魔卻發出了疑問：「為什麼？」

「嗯？」

「為什麼我是索取之物？而魚是我所取之物？」

「你認為呢？」

「為什麼鳥天生食魚，而魚便為鳥所食？」

「自然之道。」

「何謂自然？」

「生滅該然。」

鳩槃思細了一會兒，道：「那麼我便不取自然。」

一蓮托生臉上浮起不明笑意，鳶飛魚躍，大鳥攔截浮上水面的一條魚，一蓮托生袖手旁觀，鳩槃反應不及。

鳩槃有些惱的道：「為何只看不插手，何謂慈悲？」

一蓮托生反問：「你是從書中看來的，還是真有體會？」

鳩槃語塞，好久才道：「他只是想上來透口氣。」

「鳥也只為圖得一餐飽。」

「那麼我便不做鳥。」鳩槃執拗地說。

「隨你心意。」一蓮托生待他幾近冷淡，笑意不減。

鳩槃突然有點不確定，問道：「我這樣做對嗎？」

「你已決定，何須問我？」

又是這種恨恨的回答，一蓮托生不近人情，不像他在書上讀到的和尚。

一蓮托生在深綠的潭水邊緣轉過頭來問他：「你在問我為何不像個和尚？非情之情，你體會得嗎？」

鳩槃又被問住，一蓮托生輕笑著：「算了，再過些時日吧。」

攜起鳩槃的手，一蓮托生一邊指著路邊的植物，告訴他可用來幹啥，一邊溫吞吞地走路，鳩槃回頭，發現後面一串動物跟著，很覺壓迫地問道：「他們跟著我們幹什麼？」

「也許不幹什麼。」

「不幹什麼為什麼如此做？」

「或許他們只是想親近你我。」

鳩槃有些驚訝：「也包括我？」

「你聽，」一蓮托生閉上眼睛，鳩槃也只好跟著閉上，「你有沒有聽到，他們兩個在說什麼？」

鳩槃在一片蟲聲肆虐的林中，聽到兩隻不知名的鳥兒在一來一往地彼此溝通。

「聽見什麼了嗎？」

鳩槃老實回道：「我聽不懂。」

一蓮托生說：「如果鳥兒是會講話的，你認為他們沒有感情嗎？」

「我不知道。」

「如果他們是有感情的，會願意輕易喪失性命嗎？」

鳩槃還是回道：「我不知道。」

「你真的不懂嗎？還是不願意懂？」

鳩槃想再回我不知道，卻無法開口。

一蓮托生卻道：「有些事當你懂了，就再也不會做了。」

鳩槃心情很不好，他喜歡一蓮托生，卻聽不懂他說的話。生性的一股固執使他道：「你是說眾生都不願失去性命嗎？」

「你自己覺得呢？」一蓮托生又反問，他恨透他這種反問，便故意道：

「失去性命又有什麼了不起的？」

「鳩槃神子，」一蓮托生的語氣有點嚴肅，「你是真懂才這樣說，還是不懂才這樣說的呢？」

鳩槃一口氣憋住，狠狠甩開一蓮托生的手，激道：「我就是不懂，不懂又如何？」

「不如何。」一蓮托生溫溫伸出手，鳩槃有些不好意思地又牽上，一蓮托生輕輕道：「有一日你會懂的。」

又是有一日。鳩槃都分不清自己是為了得到一蓮托生的認可才想去懂的，還是自己本身便懂，但他依賴這個教他一切的人、給他不同視野的人，不可嗎？當鳩槃在一本書中讀到，這樣的人便稱為「師父」，他便稱他為「師父」了。

一蓮托生不置可否，溫柔笑道：「以己為師，你會得到更多。」

魔物不明白，有人能教自己，不好嗎？依賴他人，不可嗎？

在他奪走了那麼多人的生命之後，這個「人」，是他唯一想留下的，不行嗎？

「只要不能回答你的，你便覺得他們的生命無意義嗎？」一蓮托生問。

鳩槃點頭。

「那你還沒有明白生命的真義。」一蓮托生撫上他的臉，「眾生的可貴，不在於他對你有沒有意義。」

鳩槃待要發問，一蓮托生止住他：

「溫柔之心。當你明白真正的溫柔之心，你就明白了。現在，不要急著說。」

一蓮托生不斷地發出難題，鳩槃像個叛逆的學生表面上接受，內心不斷疑問，什麼是真正的溫柔之心？

一蓮托生問他：「你知道什麼是朋友嗎？」

「朋友？」又是一個沒聽過的名詞。

「你統治著這座山，做了這座山的主人，依你的意思生殺予奪，他們對你有何意義？」

「意義？」

「當你想的時候，便殺了他們，或是留著他們性命，這是朋友嗎？」

鳩槃臉上扭曲，心裡一陣詭痛，他答道：「我不殺他們，我不殺朋友。」

「那麼便好了。」一蓮托生溫笑道，「當你知道之後，你還要遭遇，有一天你會遇見你的朋友，那麼你便不會想殺任何人了。」

※

鳩槃居然跟著一蓮托生開始吃素，理由是：他不吃朋友。

那座山林裡的氣氛突然開始變了，他們的大王不吃他們，也不吃任何人，野獸們都覺得有點尷尬，不知自己吃不吃對方才好呢。

================================

[ 此帖被渥野在2014-09-20 10:09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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渥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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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33)

4樓發表於: 2014-09-27 0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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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27 〈流年〉 (吞雪)更新第二章

第二章
103-9-26

一蓮托生到了山上，時光荏苒，錯忽三年，日子沒啥變，只除了鳩槃神子也跟著他吃素了三年。鳩槃對一蓮托生的待遇是極好的，好得連鳩槃也不明不白，記憶裡沒有這個人，這個人卻說他認得鳩槃，真要追究起來，鳩槃又問不出個所以然，那人索性裝著笑，鳩槃也拿他無法，事到如今，總不能也宰了他。

自一蓮托生來以後，鳩槃的心性大變，或者說，是被看覷著，鳩槃在意那個人的想法，無法不提問，在那個人面前自己總像是有很多疑問，問個不停、問個沒完，那個人總是用一種淺笑安撫了他，或者說是讓他先把問題放下，等時候到了，那個人會莫名地提起，鳩槃總發現自己答得上來了。

稱他為老師，成天跟著他打轉，有時候一蓮托生離山去處理些山下的事務，鳩槃就在山口等著，聽見腳步聲，便飛快迎上前去，有時候不知道哪裡來的一點拗，便蹲在原地等他走來。一蓮托生的步伐總是那麼不急不徐，多遠鳩槃都認得出他，聽見聲音就開始欣喜，等到人出現了就露出笑來，一蓮托生看見他，仍不改步伐，漾著一窩淺笑，對上他的目光，回以溫暖而清淡的笑容。

那是什麼？鳩槃從未見過，如他一般的人，沒有懼怕沒有惶恐，只是接受著他，簡單得一如白紙的人，因而沒有多餘的動作，既不閃避他也不做防衛，內心空白的人，所以包容萬物，連帶他這被稱為魔物的生物，也在一瞬之間被接納。

一蓮托生回來的時候，身上沾滿了塵世的味道，那是山上清新的空氣所沒有的一種汙濁，一蓮托生不以為忤，他那個人彷彿存在著也不存在著，鳩槃常覺得空寂的感覺縈繞在那人身上，卻是種不叫人討厭的空寂，準確來說，應該是令人舒服的空寂，安心而寧靜。

那和山上總是靜靜的日子是不同的，鳩槃喜歡待在他身邊，日久連話也少了，那個人不說，自己也就不問，只望就這樣待著，天長地久的，時間也沒了概念。

有一日，一蓮托生要下山去，鳩槃哪來的興頭，想要跟著去，一蓮托生沒有阻止，長髮的魔物一臉童稚，一路上又問東問西，一蓮托生無一例外一一回答，魔物覺得興趣盎然。

「為什麼人長得不一樣呢？」

「山上的動物長得一樣嗎？」

鳩槃仔細回想，高興地答：「不一樣呢！」也是，西邊林子裡的山豬，長得就跟東邊林子裡的山豬不一樣，體型、獠牙的尺寸，以及習性。「為什麼呢？」鳩槃問。

「地域的不同，養成的不同，天生的個性不同，你的朋友，你仔細看過嗎？」

鳩槃搖頭，「此前沒有仔細看過。」

「人類和山上的動物不同嗎？」

「不太一樣，又有些地方是相似的，師尊，我說不上來。」

一蓮托生笑曰：「你何不好好認識認識？」

鳩槃歪著頭看向田埂裡扛著稻穗的婦女，腰板壯碩，手臂有自己兩倍粗，鳩槃興高采烈地奔上前去，大喊：「大娘！我來幫妳！」

一隻胳臂挽起一束稻穗，鳩槃笑得開懷，那大娘滿臉紅光笑得燦爛，邊不好意思地用力拍鳩槃的背。

忙活了一陣，鳩槃冒著汗回到一蓮托生等著的大樹下，一蓮托生正和一夥子中午休憩的農人遞茶倒水，「師父！」遠遠地鳩槃就大聲道，「我餓了！」

農人們大笑，爭相給他捧碗飯遞饅頭，不一會兒鳩槃就把碗中小山也似的飯菜掃光，無辜地瞪眼盯著別人碗中的飯菜，那大娘趕了上來，呵呵笑著為他的空碗盛上了一碗湯，幾片蘿蔔葉浮在上面，清湯水似的。

「小夥子別吃那麼急，噎著了你！」大娘笑著把自己的份又撥了一些給他。

鳩槃低聲問：「師父，他們也吃素？」

一蓮托生搖搖頭，笑說：「一般人吃的就這些。」

「一般人？」

旁邊的大叔聽了笑道：「小夥子想吃肉，等會兒咱們給你捕些來，田裡的田蛙不少，不嫌肉少骨頭多，大叔去抓給你！」

鳩槃駭了一跳，輕聲道：「師父，他們吃青蛙？！」

旁裡的眾人卻全聽到了，訕笑道：「哪裡來的小少爺，天上飛的地上爬的，哪個不能吃？」

有人開玩笑道：「小少爺吃過蚱蜢嗎？」

鳩槃猛搖頭，那人笑得更樂，從懷裡取出一個囊子，徒手抓出一大把青晃晃的蟲子，灑在鍋裡，在火堆上一甩，不及蓋上鍋蓋，飛出了兩三隻，鳩槃看得目瞪口呆，一蓮托生不變的微笑，坐在人堆裡，用手裡的那隻碗倒了些開水，把碗底的油漬潤了潤，就碗下喉。

「師父！」鳩槃急聲道。

那火堆上的鍋滋滋作響，那人突然樂道：「熟啦！」

大家喔喔地一聲歡呼，乾炒的蚱蜢灑上鹽巴，有人加上從西域家人那寄來的胡椒，香噴噴的呢！撿了幾隻在小碟上傳給小少爺，小少爺搖頭不肯，只把眼拿師父瞧，師父微笑不語，他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好正著臉色說：「我不吃肉。」

「咦？」那有人疑問了一聲，「小少爺不是想肉吃？怎麼又不肯了？」

「我不是那意思。」鳩槃沒了頭緒，該怎麼說好？他正想說明，農人們卻不管他了，逕自吃了起來。

「師父……」鳩槃扯著一蓮托生袖子，在農人自顧不暇的時候，一旁對一蓮托生耳語道：「蚱蜢也算得上是朋友嗎？」

「你覺得呢？」一蓮托生微笑。

鳩槃蹙眉，想起今天一個早晨都在田裡工作，茂盛的稻田裡不時飛過蚱蜢蝗蟲蜻蜓等，他想了一想，記起那翅膀飛過所帶來的美好，鳩槃浮起笑容，肯定地道：「我不吃朋友。」

一蓮托生放下了碗，道謝了農人們，溫和而有禮，農人們靦腆地回禮，謝謝他們一早上的幫忙。一蓮托生身上散發出來的氣質，是樂天知命的農民們也自然地曉得尊敬，鳩槃有些敬佩自己的師父起來。

行過一段路，一蓮托生問道：「你覺得這些人如何？」

鳩槃簡潔地道：「開朗而慷慨。」

一蓮托生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鳩槃的心情顯然很好，他喜歡和人在一起，和那些在山上遇到魔物的人大不相同，他覺得輕鬆而愉快，沒有人怕他，而他也不提問，就是聽那些人說什麼，閒話家常的，哪家的莊稼熟了、哪家的閨女要出嫁了，平常的生活，除去令他莫名感到尷尬的，是有人問他小少爺娶老婆了沒有？他笑著答不上來，好在農人們的閒談話題來得快去得也快，沒人為難他，各自又自說自話起來。鳩槃覺得人們十分可親可愛。

跟著師父到了一處村落，一蓮托生像是有目的而來，撿定了村頭一間民房，上前便敲門。裡頭的人跑步著開了閂，見到一蓮托生滿臉的欣喜，說了好幾聲：「大師請。」

兩人被讓到裡面，堂上坐著滿面愁容的一個中年男子，看穿著是頗有身分地位，家丁退在一邊，婢女送上茶來，一蓮托生被奉上了上座，留有鬍鬚的男子道：「恭候大師許久。」

「哪裡的話。」一蓮托生慢條斯理地執起茶盅，用蓋兒撥開其上漂浮的茶葉，啜了一口，又啜了一口，等待主人家開口。

「如先前傳給大師的消息，小兒……」中年男子有些難啟齒，摀了把臉才說道：「小兒這病症，無藥可醫，只好遠途請了大師，小兒若能得救，便是他的造化。」

「貧僧聽說了。」一蓮托生只說了這麼一句，中年男子等不著下文，耐不住焦躁，急切說道：

「依大師所見，小兒這病症是……？」

「貴公子不是為情所困嗎？」一蓮托生敬稱道。

「大師，」男子嘆了口氣，「說來不羞愧，我身為一個父親，多少也為小兒探了些風聲，並未聽聞他與哪家的閨女……大師知道的，我在村甲上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怎麼出了什麼些事，我卻會不知情？實在是沒有那個對象。」

一蓮托生嗯了聲，算作回答，男子又困擾地說道：「若是清白的人家，怎麼說也不會不允了他，他這一下病了，叫我食不下嚥，心上也不好受，雖說是出了醜聞，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我替他做了主就是了，但他現在六神無主，問不出個所以然，成天只發懵，叫我這個做父親的看了心裡難受，大師，可有什麼辦法…？」

「準備一個罈。」

一蓮托生發聲了，男子卻臉色青白，「大師，莫非是小兒無救了？」才要預備個骨灰罈？

「非也。」一蓮托生搖頭，續道，「再十個雞蛋。晚間自見分曉。」

男子一臉窘迫，大師開啥玩笑，人命關天，卻要他備這些什物，面子上給大師留台階下，吩咐下人傳下去，內裡卻暗自心疑，要這些個東西幹啥？人病得都要死了！莫非是又病急亂投醫，招了個什麼邪魔歪道進來？

男子心下狐疑，口頭稱謝，要下人好好款待大師人等，只等子夜時分，看這個帶髮的和尚攪什麼鬼。

兩人到了暫居的房裡，鳩槃率先說：「師尊，我看氣氛不對？」

一蓮托生笑道：「你也曉得什麼氣氛了？」

「他們懷疑你。」鳩槃直道。

「嗯，半點沒差。」彷彿有個好徒兒，一蓮托生讚道。

鳩槃急了：「他們懷疑師父！」

「隨他們去吧。」

一蓮托生踏上蒲團，「至少他們還為我準備了個蒲團哩。」

「師父！」

「鳩槃，收聲，夜裡，有很多生物還醒著。」

鳩槃被弄得不明不白，師父已閉目打坐，風雨不驚、人事不驚，鳩槃收了心，盤腿在旁邊坐下來。

子夜，燭火灰燼，焦灼的氣氛，散逸一室，鼻端嗅著，是難聞的氣味，一蓮托生先一步醒來，鳩槃跟著睜開了眼。

「……師父？」

「你也感覺到了？好孩子，我們去吧。」

鳩槃仍是不懂，師父要人在主人家公子的房門口，擺上一罈雞蛋，闔家沒人合眼，專等這個時候。

一蓮托生踱步出去，早有小廝防人逃跑，守在門外。

「大師，老爺有請。」

「請請請，你先請走，我不識得路。」偌大莊園，亂走不怕迷路？

小廝奇怪地看他一眼，領著在前，師徒二人隨後跟隨。

一蓮托生慢騰騰地走，把小廝急得不成樣，「大師！」小廝催促。

「放心，跑不了人。」

一蓮托生溫吞吞地開口，鳩槃也好奇了，「師父，人來了嗎？」

「情所執，如何不來？」

鳩槃滿腹疑問，執了師父的手。一蓮托生淺笑，晃著他的手。

走過月下，走過庭園，到了一堆愣怔的人眼前。

「大師！」主人中年男子趨向前來，不很確定地問道：「是她嗎？」

把首微低，轉過那邊廂，眾人皆是疑惑。

「一干人等，盡退吧。」一蓮托生道。

「大師，這……危不危險？」主人道。

厚牆高瓦，一介女子，如何越得牆來？主人越想越不對，遣散了眾人，何人保護自己、和自己的兒子？

「無事。叫眾人散去吧。」

一蓮托生負手在後，眼瞅著那女子一臉憤恨，自己臉上卻透著笑。

主人依言照辦，家丁們執棍退散，剩下老爺，和一蓮托生師徒。

寂靜無聲。

被甕所困住的女子，哀聲求道：「大師，放了我。」

一蓮托生牽起笑，搖頭。

那女子又哀道：「我知錯了。」

一蓮托生又搖頭。

「臭和尚！要如何你才放了我？！」

一蓮托生站在月下，光華滿身。

「妳知道妳為什麼被困在這裡嗎？」

女子搖頭，道：「當我回過神來，就不能動彈了。」

「困住妳的是什麼？」

「是這甕。」

「是嗎？」一蓮托生反問，又道：「困住妳的，是妳的手。」

女子聞言低頭，看見自己的手緊抓著甕裡的雞蛋不放。

「天生萬物，名妳為狐妖，妳是嗎？」

「我是嗎？」女子反問自己。

「甕裡有雞蛋，妳便想取，手裡握滿了東西，脫身不易，豈怪得著貧僧？」

女子辯解道：「是甕口太小！」

「放開一些如何？」

女子聞言震驚，喃喃道：「放開一些……」

「情所執，欲所執，妳千年道行，如何堪不破？」

「哈！多謝大師！」

女子放開手中捏著的數顆雞蛋，手便有了空間離開甕口。狐性所為，貪欲為生，放下所欲，即無所執。

女子走到一蓮托生面前，跪在地上，磕頭道：「謝大師點化。」

一蓮托生溫柔一笑，輕道：「去吧。」

女子化為光芒，飛身天際。

在場的兩人，各自心緒。

主人道：「大師，這……這是？」

「一段過往因緣。貴公子無恙了。」

「大師！請受鄙人的謝禮！」

「無須。」

一蓮托生欠身淡淡回絕，返身往大門，鳩槃還愣在原地，一蓮托生執起他的手，道：「走吧。」

同行的路上，鳩槃想了好久。狐妖為因緣而來，為情所執，為欲所困，師父兩三句話，狐妖就醒了，但自己卻還不明白。

「師父，狐妖去哪兒了？」

一蓮托生道：「身在甕內，一顆心都在甕裡，只有甕中的世界，放開手，身在甕外，就哪裡都去得，不受天地拘束。」

「師父，你是說……狐妖成仙去了？」

「成仙也罷，為人也罷，曉得自己是誰，便是所在。」

鳩槃仍不很明白，但師父說的道理，他心裡彷彿能懂，他絲毫不突兀地想著，便直接道：「師父，那我也可以不是魔嗎？」

「他人說你是魔，你是嗎？」

「我是鳩槃，」鳩槃樂開懷地道，「這是我現在用的名字，對嗎？」

一蓮托生不置可否。

「師父，你還沒說之前你怎麼認識鳩槃的，你是不是很久以前就認識我了呢？」

「是的，曾經是的，在很久以前的某個地方，我們曾經認識，但我現在認識的是現在的鳩槃，你認為那重要嗎？」

「師父認為那重要嗎？」鳩槃學乖了，反問。

「不，我一點都不認為。」

一蓮托生唯一給過他的肯定的答案，鳩槃心受了。

[ 此帖被渥野在2014-09-27 23:27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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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14-10-01 17: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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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10.01 〈流年〉 (吞雪)更新第三章5F

第三章
103-10-1

鳩槃神子，來自於何方？沒有生身父母，天性懵懂，卻有著過人的悟性，師徒倆結伴相行的日子，匆匆又過了三年；鳩槃總也不顯老，一蓮托生也一副青春永駐的容顏，像是一個年輕父親，帶著一個少年孩子，總惹人駐目。

路過市集，路過高山曠野，再平凡不過的兩人，漫無目的地遨遊，也是因為一蓮托生，鳩槃才知道自己是不太需要吃飯的，在兩人露宿郊林裡的時候，沒有現成的飲食，一蓮托生只管安然打坐，起先鳩槃四下裡尋食，刨山薯的根來吃，尋覓清泉來飲，一蓮托生撒手不理，由他自生自滅、自炊自煮的樣態，鳩槃也感到氣嘔，末了，開始好奇起師父為什麼都不吃東西？

一蓮托生打坐的時候，鳩槃就在旁細看，師父真的不是人，過了幾日夜睫毛都沒動一下，鳩槃不去打擾他，風生風動，雲升雲起，師父如如入禪定。

樹葉梭梭作響。

鳩槃坐在旁邊，閉上清澈眸子，遠方，夜梟啼嚎，喔──喔──

林子裡有許多生物，蟲類和鳴，溪蛙從淺水裡跳上岸，蛇類於枝葉中爬行，鳩槃聽得一清二楚。曙光來了，照耀眼瞼，鳩槃忍住不張眼，思緒清明，晨風中吹來花香，野百合開放，蟋蟀由草葉的尖端跳往另一端，草葉受重力微曲，蟋蟀又跳起，落地鑽入土穴。

感官是鋪天蓋地地開放，而這一切，鳩槃沒有用眼睛看到。

他感知，像是一棵會呼吸的樹，自然地栽在此地，和眾生同生、同覺，感受著眾生的喜怒哀樂。師父不動，不為己而動，所以如空的一般，容納眾生，一動一靜，一思一行，皆了了分明。

「啊！」鳩槃叫了一聲。

師父醒來，微一笑，經過他的身邊，摩著他的頭。

「師父……」鳩槃有些氣餒。

一蓮托生此時的神情看來像個陌生人，走過他身邊，手掌放離。到一處林間空隙，取出懷中之物，盤腿坐下，細心撕開手中饅頭，指頭捏成小片，輕輕灑在面前草地上，不一會兒，戒心重的雀兒鳥兒，戰戰兢兢飛掠而過，白白的饅頭被指爪勾過，有的失落於地，有的被銜上了口。

鳥兒們互相鳴訊，這兒有好吃的東西喔~如此分享傳遞，一傳而十，鳥兒們群聚過來，黑壓壓地聚成一片。

「不忍嗎？」一蓮托生問。

「師父，鳥兒被更大的鳥叼走了。」剛才在打坐時分心察覺到的。

「鳥巢中還有鳥。」

「我不忍心。」

「那一同來吧。」一蓮托生將手中饅頭分給了鳩槃一半。

鳩槃同師父靜靜坐著，專心撕開手中饅頭至鳥兒嘴喙大小，方便他們取食。

「你覺得鳥兒們此時如何？」

「戰戰競競。」

「為什麼？」

「他們害怕。」鳩槃說，「害怕我們傷害他們。」

「你會嗎？」

「即使我不會，他們仍然怕。」

「為什麼？」

「習慣。」習慣了受人們傷害，所以習慣怕。

「你能令他們不害怕嗎？」

鳩槃搖頭，「即使我能，他們也不能。」

「為什麼？」

「眾生膽怯。」

「鳩槃，再把手放開一點。」一蓮托生將饅頭碎屑置於手上，遠遠地伸出。「把你的『我』，離『我』再遠一點，讓眾生不感到你，而只感到饅頭。」

鳩槃看到漸漸地有幾隻膽大的鳥兒，飛到了一蓮托生手上，啄食手中糧食。

「師父，我做不到。」鳩槃同樣照做了，鳥兒卻不來。

「意識太強。」一蓮托生道，「你的心中還有殺意。」

我有嗎？

「沒有分別，沒有你我，你就是眾生，眾生就是你。」

「師父，太難了！」鳩槃抗聲道。

「鳩槃神子，你來自於可稱為『神』的國度，在你的世界，沒有廝殺，所以用不著廝殺，你濛沌了，在人間，你應有體會？」

「師父，在人間，為何必有廝殺？廝殺為何來？」

「廝殺為何來？你還需要一點時間。」

一蓮托生輕語，鳩槃也習慣了師父的不可云。

他突然發問：「難道我還需要殺戮嗎？」

「依你選擇，恐怕必不能免的。」一蓮托生難得地預言。

「我不殺生。」鳩槃口硬地道。

「殺生未必是壞事。」

「師父，我不懂。」

「做下選擇，你會懂的。」

我不懂。鳩槃如此心道。既不想殺生，又為何殺生？殺生有何益處？

「按照你所想的去做，便會明白。善惡，一切不在話下。」

「若殺一人，而換眾生無數生命，便無關善惡嗎？」鳩槃疑問。

「你做得到嗎？」

「吾願承擔。」

「吾可不願。」一蓮托生冷道。

鳩槃愣住，「師父的選擇是？」

「隨生隨死。」又道：「給他機會，換取所有眾生的生機。」

「？」越聽越不明白。「師父，給誰機會？」

「給他囉！」一蓮托生沒有再說下去。

天命的轉輪，無聲無息地推動，該與不該，沒有定論，一念之間，天地倒轉，轉輪的絲線，握於個人。執念，千不該萬不該，繫於一端，是誰決定了未來？決定了你我共同的命運？

鳩槃参不透，什麼是隨生隨死？要又如何選擇，才能換取所有眾生的生機？

「師父，你有些事沒有說對不對？」

一蓮托生仰望浮雲，「有些事，是天機，只能遭遇，說不破，我又不是你，也不是他，選擇權不在我身上。」

師父的冷漠，是將責任撇得一乾二淨，什麼都是自己選擇的，沒得怨。

「師父，你會看著我嗎？」鳩槃突然有些不安。

「我看著，選擇仍在你。」

依賴是人性，師父卻不讓他依賴，做出自己的選擇、找出自己的答案，學著做人，鳩槃是頭一遭。

「如果我做糟了呢？」

「有人同你一起。」

「是誰？」

「天命之人。」

「不是師父嗎？」

「我只是條引線。」一蓮托生道。

「師父，你什麼都知道對嗎？」

「我什麼都不知道。我說了，遠擇權在你們。」

再問也問不出什麼了。鳩槃心知。

一蓮托生從沒有叫他跟著來，是他自己跟著的，認他為師父，一蓮托生也從未首肯，看覷著他，卻不告訴他源頭究理，只徒留滿腹疑問。做師父的都是這樣的嗎？

鳩槃不喊苦，是自己自願的，跟著師父，以及總有一天遇到那個命定之人。

[ 此帖被渥野在2014-10-01 17:56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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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發表於: 2014-10-05 15: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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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10.05 〈流年〉 (吞雪)更新第四章6F

第四章
103-10-5

名器藏諸於深山，一塊質美的材料，必經過養拙的過程，然後才能成器。

鳩槃神子，孵育於天地之間，不經禮教的雕刻，所以不受禮教的束縛，童蒙之心，遇上了一蓮托生，而一蓮托生對他的照料，是順其本然的。

依天命而來，循輪迴的絲線，註定成為他之師。

若按一蓮托生心意，這份責任他不敢擔，但天命不可違。鳩槃神子忘卻所有，漸入魔性，毫無感受地殺人，上天賭的這注，非常之大，以蒼生為牲祀、以萬物為芻狗。

一蓮托生若不出現，鳩槃神子必然入魔。

魔性與神性，在一線之隔，一念天堂、一念地獄，一蓮托生考慮了良久，還是在拖到不能再拖的時候才再度投身人間，去會一會那傳說已久的「魔」。

乍見「魔」，親切感油然而生，鳩槃本性不壞，卻有些偏執，就像個挑食的小孩，喜好分明，不管食物養不營養，只取自己所愛。

這本來是本性天成，也怪不得別人，要怪就怪天吧，誰叫祂把這麼大的責任只壓在少數人身上？一蓮托生像是被轉輪無形中巨大的力量推擠著，到了鳩槃神子身邊，無法放下他不管，如若放下，蒼生會如何呢？鳩槃神子大概會不論善惡地傾向一邊吧？其結果，一蓮托生可以預料，可憫的鳩槃，該會是如何地獻身呢？

命定之人，將帶來無法掌控的衝擊，鳩槃會如何面對？人間喻為「大師」的一蓮托生，也是無法扭轉屬於「人」的這塊變數啊。

師徒之緣，師徒之情，鳩槃神子毫無餘地的信賴，一蓮托生沉思了，如何才是解救兩人之道？

轉輪的軋軋聲，已近在耳際，天數已到，註定要相會的兩人，將如何入這局、解這套？

一蓮托生慈眼所視，無非眾生，生死有命，難道必得犧牲一方，才能換得天下平安？

那麼自己也來賭一把吧？賭上那兩人，賭上他們之間，可嗎？

一蓮托生在禪定之中，見到了兩樣結果，可能性具足的兩條走線，牽繫在兩人身上，選擇，無分善惡，然而自己為何如此地希望一切皆是美好？

越艱難的路子，越難以選擇，所遇到的障礙和磨難會更多，如果能夠超越過去，是否便是海闊天空？一蓮托生也不敢肯定，只願柳暗花明還有一村，給那兩人一條彼此友善的活路吧？上蒼啊……

如此地祈求。一蓮托生睜開了眼，一泓清池般的眼眸，映現眼前的鳩槃神子，仍是那麼無止盡的信任與無邪。

春風吹來，料峭微冷，鳩槃神子打了個哆嗦，滿眼的情，瞅著一蓮托生。

如此令人喜愛的孩子，他，肯嗎？

若是傷他一分一毫，只怕自己的心裡也不免透了個大洞，又要如何填補？

「鳩槃，」

「是，師父。」

「想家嗎？」

「不想。」

跟師父在一起，哪裡都是家，四海為家，又哪裡會想？

「只怕山上的動物都認不得你了。」

「他們自己會好好生活。」鳩槃倒是被他帶得隨緣了。

「隨緣，不是不努力，也不是消極置之不理。」一蓮托生問：「想回去看看嗎？」

鳩槃皺了眉，清秀的臉蛋上浮出疑雲，「師父想回去嗎？」

「不想。可以的話，真不想。」一蓮托生道，「但有些事，總要面對。」

「面對？」鳩槃問，「師父要面對什麼？」

「……」正確來說是你要面對什麼啊！罷了。「隨我回去嗎？」

「師父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這是養成了什麼跟屁蟲麼……

「我也不能一生隨你一起。」

「為什麼？」鳩槃驚詫。

「因為我也有我之天命。」

不懂，這些時日師父老是說些什麼天命天命的，有什麼重要？鳩槃只望跟師父長長久久地在一起，就好了。

「師父，你不對勁。」

機敏的鳩槃神子，察覺了話語中的不明。

「上天給你的天賦，使你得天獨厚，你能敏銳地感受著，但能感受到自己嗎？」

「自己？」

「是的。你的心，你的所欲、所求。」

「鳩槃只願與師父一起。」

一蓮托生閉上雙眼。所以說是養成了什麼跟屁蟲啊……

「你我的緣分，只在於你遇到了你的命定之人。」隨後而終。

「鳩槃不願。」固執的口吻，鳩槃是小孩心性。

「只怕由不得你。」

「師父別當我是小孩，人定勝天，天命猶可為。」

這句話倒是說得成熟。

「喔？你要如何扭轉天命？」

「遇到了便知。」鳩槃話說得篤定。

「為師看著。」一蓮托生微笑，首次表露心跡，承認為師、為父，疼愛著眼前這人哪，若能永遠這麼天真無邪，一直保有他的笑容，那該有多好？

「該起程了。」一蓮托生道。

「師父，天命會終止你我之間的緣分嗎？」鳩槃發問。

「天命，是無止無盡的，是人的選擇將緣分走到了盡頭。」

一蓮托生最後只悠悠地這麼說。

鳩槃那時還不明白，即將遇到的那人，是如何地改變了自己的命運，只覺得師父說話的口吻，有一絲不掩飾的悵然、一絲無奈，以及一絲的知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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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樓發表於: 2014-10-05 2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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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10.05 〈流年〉 (吞雪)更新第五章7F

第五章
103-10-05

天，掐得出水來的雲層，蔓延廣袤，毫不濃重，卻有山雨欲來之勢。

戴著斗笠，鳩槃神子一身漆黑，黑長直髮只束個尾，垂在身後，茅棚下，師徒二人遍身狼狽，解下蓑衣，鳩槃將水抖了抖。

「師父，過了這山頭就到了，此地地形所阻，一時無雨，乾脆除了蓑衣行路，也好輕便些？」

「你可且知山上無雨？」

「到了再說。」

鳩槃甩干斗帽，怪不方便，一心要除了雨具快速行路。

「稍緩。」一蓮托生站在棚下，仰望天空，「歇會兒，雨便落下來。」

「那我們是等雨落完再走，還是等雨沒來時先走呢？」

一蓮托生氣息滯了滯，啞了嗓音道：「你說呢？」

「師父，我們還是先走吧？都到了這兒了，再趕一會兒就到了，沒有停的道理。」鳩槃神子輕快地道，撢撢一蓮托生身上的水珠，好服侍地替他繫上了斗笠。

「真的要走？」

鳩槃笑了，「不是師父說要回家的嗎？家就近在眼前，以你我腳程一下子就到了。」

「你真的要回去嗎？」

「師父，」鳩槃抽空多了份心思，問道：「山上有什麼？」

多年來和他相處，默契上的直覺，鳩槃警覺地問。

一蓮托生搖頭，面容卻有些憂悒。

「師父，別擔心，天命所歸，我直面了就是。」鳩槃討好地道。

「只怕由心不由己。」

一蓮托生嘆了聲，終究要來。

「鳩槃神子，穩住你自己，做你自己的決定，不要受任何人影響。」

「師父哪裡的話，山上別無他人，要受誰的影響？」鳩槃笑著，牽著一蓮托生的手，「不是師父要我回來的嗎？怎麼臨到頭又像要變卦了？」

很想，很想變卦，很想讓你們不面對那樣的命運，水與火，無法交融，一碰觸便是激烈的反應，燙傷人的疼痛。

「師父，你說的天命之人，難道在山上？」

你能不如此敏銳嗎？

一蓮托生想反問，鳩槃卻成長得有些淘氣，眨著眼對他道：「天命不就是要我去遇到那人？我為何要閃躲？師父教我多年，不也是要我能夠面對那人？」

「我也只是同你一起。」並不想要你去和某個人敵對或什麼的。「鳩槃神子，你夠堅定，才能面對得了你與他。」

做師父的都是如此愛操煩嗎？

鳩槃神子用彷彿不曾看過的眼神看著一蓮托生，「和天下雨有關嗎？」

又問：「如果我選擇在此躲雨又會如何？」

又說：「錯過。我和那人會彼此錯過嗎？」

「那麼天命為何將我縛在絲線之上？」

鳩槃突然有些來氣，那鬼老天，究竟憑什麼決定他的命運？

「師父，我們走。天命著我的未來，我偏要去看看是怎樣的未來？」

偏執。

鳩槃的偏執，做下了決定。

一蓮托生無可無不可，事已至此，隨天意而為吧。

※

寒風吹送，嫩葉發新枝，柔軟的顏色，起於生命之初，睽違已久的山林，鮮綠滿佈，好樣的色彩，本該留予懂得欣賞之人。

是什麼樣的一抹艷紅，沖淡了山林的顏色？

背著身，那人似在等待什麼，通體的潔白，赤焰般的髮色卻吸引了所有目光，什麼都燃燒了起來，連帶著眼，都無法轉移。

那就是命定之人？

鳩槃質疑，腦中空白一片，若早知道要遇到他，不如選擇不要相遇。

「所以，你是知道的？」鳩槃自問。

「你知道他要走進你的生命，但你什麼也沒做，不，你選擇了與他相遇，只為了你想看看他是怎樣的人，只為了你想知道和他有什麼樣的結果？」

如烈焰一般的人。

灼燒了視線。

「汝是？」那人發語。

鳩槃答不上來，一生唯一一次的相遇，竟是無語。

「吾尋著魔氣而來，是汝嗎？」

一句「是汝嗎？」卻讓鳩槃紅了眼眶，千年以來，為何生身在此，獨自活著，在見到那人的剎那，依稀有了答案。

「是吾。」鳩槃聽見自己的聲音道：「吾便是你要找尋之人。」

「找到汝了。」

那人勾起一抹笑，靜靜地走到鳩槃面前，與他對視。

「雨過了吾就走，汝卻回來了。」

再遠我都回來。鳩槃想說，卻被不知名的感傷噎住了喉。

「吾等汝許久。」

「你等到了。」鳩槃說。

哪怕是，要我的這條性命。你都等到了。

一蓮托生，是個局外人，冷眼看著這一切。

天命云何？

讓兩個天命相絆的人重遇，重開的局面，新的選擇，吞佛童子與鳩槃神子，廝殺與救贖，在命運的轉盤之中，悄悄地洗牌。

那一天的雨，錯開了兩人，卻又將兩人兜在一起。一念之間，可走可留，卻同樣選擇了相遇。天命，開啟的輪迴，在一個選擇之間便可能有所不同。

鳩槃卻在看到那個人的一瞬間，什麼都懂得了。生，是必然，死，也是必然，重點是，為何而死。

這會是一蓮托生師父極力不願他們相逢的原因嗎？

鳩槃笑了，為魔，自己死無所礙；為人，自己卻踟躕了。

好一個一蓮托生，為何偏教自己來愛人類？

師父啊……你的介入，改變了轉輪，人是變數，是嗎？以一己之力，改變了鳩槃神子、與吞佛童子，人力可回天，你是想說這個嗎？

一蓮托生，你知不知道，吞佛童子對我是什麼樣的存在？

一生以來，便像是為了什麼而活，而保全著自己，如今，你卻改變了我，要我加入你的倒轉輪迴嗎？

鳩槃神子，可為了吞佛童子而死；卻可為了天下眾生而生。

一蓮托生才是變數，讓我選擇，卻讓我選擇了蒼生之道。

命中注定的對決，在所難免，鳩槃神子與吞佛童子，註定要為了護生與殺生而對立。

這便是天命嗎？師尊啊……

第一部完

------------------
還是來填一下後記好了。

第一部寫完囉，筆法簡單，因為現在只能簡單。以後就不知道了。
關於吞雪，沒看過太多同人文，畢竟也幾年沒補劇沒混網路了，他們之間，說不清楚的太多，不是想交代什麼，這不是寫這文的用意，只是時候恰恰好、心意恰恰好，所以想寫寫看。
劣者(來自稱一下WWW)現在除了工作、看書，幾乎不做別的事，把剩餘的時間，留給時間，漫長的，單純的，讓時間將什麼沉澱，想寫的時候才寫。就像一個旅程，有粗估的計劃，但沒有特定的目的地，看會遭遇些什麼、變化些什麼，這是我比較喜歡的形式。
謝謝大家及朋友們賞文~賞花~

[ 此帖被渥野在2014-10-06 23:07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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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樓發表於: 2014-10-10 1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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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10.10 〈流年〉 (吞雪)更新第六章8F

前言：

後知後覺地發現雙十連假，怎麼忽然間就放假了？我怎麼都沒發現？不然就出外旅遊去(民宿到處都滿房沒定到啊…)想一想突然冒出「來寫好了」的念頭，於是就來寫了(喂喂)

第二部就這樣~~隨便地~~開始了……
不過……咦？我分明是想將筆法拉回正常版，怎麼寫出來又變這樣了呢？(摀嘴抖)
客官們，我無能為力，請將就著看吧~

對吞雪文有一定想像的人請不要踩了覺得被雷，這樣我會很有壓力的……這是篇沒有壓力下所寫的文章，本人的歡樂無限，不為了什麼而寫，就是寫，就像就是要海X根一樣，沒有什麼道理的。感謝。

-------------------------
第二部

第六章
103-10-10

聲響，化為影像，是大片綠葉亂顫的樹林，風來得緊，雲腳隨頭，漫無目的地將山裡山外逛了一圈，繞到崖頂，行經湖濱，順流溯溪，一線瀑布直瀉，鑿出了一池幽深淨水，枯綠的苔蘚附於樹幹，池邊的卵石隨地形散布，有的如簞櫃那般曠大，使人無法跳越其上，只得迂迴而行。

偌大的一座山，見不著蹤影。魔氣卻像剪斷的絲線殘留，一段段的行跡，隱約證明，此處確曾有「魔」逗留。

他掀起笑，執著的魔物，不可能不嗅出屬於魔物的味道。由市鎮人群雜沓中，忽然一陣心血來潮，憑依著一份感覺，搜尋氣味而來，人群沖淡了魔的氣味，出了郊外，卻越加彰顯。

休耕中的稻田，鬚長垂地的榕樹下，縱然氣息淡薄到僅剩無幾，也沒有理由不試一試手氣。

來到山上，預料之內撲了個空，人早已不在，殘留的意念卻叫他發自由衷地皺眉。使人討厭的感覺。是什麼？這種關懷的氛圍？野豬也不太怕人，用鼻拱著他足下之靴，該不會錯把他當作此山的主人？過份親暱地叫人生疑。

矇矓的山雨，使人忘了一切的寂靜。

他正環胸打量那方理應為落葉所掩蓋的座位，若是主人久未回歸，座位上該積滿了腐敗的枯枝落葉，為何卻如此光潔？他不相信童話，不要跟他說野豬或野兔會定期打掃座位之類的，這可比魔的存在還要詭異啊。

「你們的主人，是個什麼樣的人呢？」他半開玩笑地對著睜著亮晶晶雙眼、聚集過來的動物們說話。

動物們無法回答，卻用頭頂去蹭他的褲腿。

「……」

他無言半晌，半晌之中，已被圍攻，野豬野兔他尚可忍耐，在更大型的動物……諸如野熊野羆之類的靠過來之前，他無法接受，雙手化出紅蓮，趨退了動物。動物怕火，很識相地擠退開一圈。

他忍笑：「你們這個主人，未免太匪夷所思？」

動物們只把眼可憐兮兮地望他。

「你們在等他嗎？」是這麼一號令人想念的人物，使你們依戀不捨，癡癡地等待他的回來嗎？

他揚起一笑，雙手火焰催向樹根寶座，烈火席捲，絲絲冷雨澆不熄魔火，生機盎然的樹根不消片刻枯萎殆盡。

「抱持希望，最是令人難耐，過你們的生活，何必苦等那個一去不回的人？」他冷澈的眉眼，掃視四周，寒意，吹在四周，凝在他凍結的瞳仁。

動物們怒目圍上前來，有的嗅聞慘遭祝融的寶座，露出感傷。

他朗聲大笑：「哈！吾使你們憤怒了嗎？苦境人說萬物有靈，吾倒要看看，牲畜如汝，竟也有悲歡喜樂？吾陪汝等，一傾雨的時間，汝等的主人，若不出現，吾便放火燒了這片山林！」

空無的等待，刺激了魔物的心，曾經遇到一個剃頭的和尚，纏著他直說他身上有人味，好奇他自何方而來？魔物旦笑不語，和尚肯定地下了斷語，你將為你身上的人性所苦，在苦境的生涯，將為你帶來迷惑、改變你的一生。

在苦境的時日久了，什麼人都遇過，人是卑微而渺小的，魔物不受言語挑撥，我行我素，但羈留此處，卻叫他沒來由的心躁，此山的主人，為何能令滿山的動物對他死心蹋地？身為魔，餘存的魔氣卻是這般不乾不脆，一絲溫暖得如同泉水般叫人耽溺的氣氛，游離在空氣之中，想見呵，同樣身為魔的那人，為何做了魔不該做的事？為何不像個魔？不留下純粹屬於魔物的氣息？

迷惑？

他呵呵呵地低聲笑，是迷惑了，自從被那不負責任的主子，說了句「到時候你看著辦」，就把他從時空的夾縫中丟到這個苦境以來，要屬這一次算得上是迷惑，被那法名斷機的和尚猜了個準，他很不悅，如若能夠倒反和尚的預言，有朝一日再遇到那個和尚，也好在他面前說嘴。

魔是不服輸的個性，人前示弱，不如戰死；與和尚的較勁，不能在沒有開始時就認栽。苦境的人的確有趣，魔物單純，不若人總是心機暗伏，沒有模糊地帶，生是生、死是死，愛是愛、恨是恨，越是純粹的魔物越是如此。

在苦境待久了，吾，變了嗎？

魔，逕自沉思，千年歲月的洗禮，他一身孓然，獨自來到苦境、任務完了獨自回去，原以為如此。

命運，在苦境，聽說是由天計算的，他既然入了苦境，似乎也不能免俗。

斷機那個和尚說過，我命由己不由天，那又是誰，安排了天命？

註定他成為守門人，註定了與那人相遇。

雨歇之前，毫不拖泥帶水的跫音，遠遠傳來，動物們的眼裡驀然有了閃亮的光，一蹦一跳地往那個方向跑去，再明顯不過的暗示，要閃要躲都來得及，魔卻待在原地，候著天命。

濡濕的眼，瞅著那人朝他走來，究竟是自己走向他的、亦或是他走向自己的，並不清楚，腳下隨心而行，不一會兒就到了他的眼前，聽見自己說：「是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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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33)

9樓發表於: 2014-10-12 16: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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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10.12 〈流年〉 (吞雪)更新第七章9F

第七章
103-10-12

微微的冷雨，滴灑入林，穹廬般深廣的腹地，站著兩人，一是尋線而來的高傲之魔，挑達挺拔、威儀出眾；一是知命而返的渡化之魔，清俗平凡、摯誠寧靜。

風和著雨，扯動兩人衣袂，紅絲揉成的髮尾，像一團火在風中搖曳，鳩槃似只是一灘靜水，墨黑的髮色與周遭景物相融，微抬下頷，仰望著相隔一步的對方。對方有些輕慢的眉眼，專注而仔細地俯視，火焰的中心是金色的，投入鳩槃湛藍湖水般的瞳裡。

雨點在葉尖匯聚成流，靜立的兩人，用凝視將時間停住，紅髮的魔周身透出清冽的薄薄寒氣，黑髮的魔則予人隱匿空洞之感，由一蓮托生的眼中看去，那兩個人一放一收、一盛一斂，說不上是誰的魔氣更勝一籌，但鳩槃的魔氣確是被順勢引發出來了。

一直以來，一蓮托生心知鳩槃有無邊的潛力，與神佛有緣的魔投胎入世，是上天巧意安排的構局，因緣重新開始，卻遇到了來自異境的魔，被打亂的天命，仍要由天命中早已安插好的角色來參與演出。臨機應變，乃是專業演員的拿手本事，在異度魔界被封印之時，一蓮托生早該知曉，糾結錯亂的天命已無法阻止。

那麼便演好自己的角色，該做什麼就做什麼，依個人的口味加油添醋、炒一盤浮世的大雜燴吧！

紅髮的魔生著一張威武的臉，看起來卻總是笑得那麼不懷好意，鳩槃的天真瀾漫，卻輕易瓦解了他的防備、抑制了他的疏狂，不怕生地往前執起他的手，「你都淋濕了。」

紅髮的魔吃了一驚，未料到對方有這樣的舉止，掌中的火焰為恐嚇畜生，一直留著沒有熄滅，為避免鳩槃觸上火焰，紅髮的魔只好收了雙掌魔火，下一秒，想當然耳，掌心就被鳩槃紮紮實實握了住。

「有些燙，為什麼？」鳩槃仰臉發問。紅髮魔物覺得自己的耐性第一次被挑戰。

這個人，該說是天真呢？還是不懂事呢？哪有人無視火焰的存在，隨便就欺近身來的呢？山上動物們那股天然呆般的無知，原來是被他們的主人傳染來的？

耳中傳來格格噗噗的古怪聲音，鳩槃神子回頭，看見師父拿衣袖遮住嘴，紅髮魔物立刻投以銳利眼神。

「師父？」鳩槃不明所以地拖著紅髮魔物的手，紅髮魔物低頭皺眉──雖然他的臉本來看來就是都老皺著眉啦，此時眉頭的紋路更深，似乎正在想自己這麼被拖著該怎樣是好？

一蓮托生忍著笑，宛如聽見紅髮魔物心中嘖了一聲，紅髮魔物臉上吃鱉的表情，著實令他忍俊不住。都說了一物克一物，看來是誰克誰還在未定之數，不是嗎？

「好了好了，師父來了。」一蓮托生輕移腳步，站在兩人之前。

「師父心情很好？沒有見師父這樣笑過。」鳩槃說了火上添油的話，卻不自知，紅髮魔物的臉色又沉了一分。

一蓮托生攜起鳩槃另外一隻手，笑說：「人都齊了，就算我笑不出來，此後也要笑著。」

紅髮魔物瞪向一蓮托生，原來這隨便牽手的癖性，也是師承有方。

一蓮托生慈祥回以溫潤眸光，紅髮魔物不領情，哼地把臉別開去。昂藏的身軀，有一絲下不了台的窘迫，鳩槃仍握住他的手，笑吟吟地牽著兩人的手。

後來的不知多久以後，一蓮托生曾分別問那兩人，那個時候，在長長的凝視中，他人無法介入的魔與魔的溝通之中，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什麼？

紅髮的魔撇撇嘴，本來不欲回答，在一蓮托生提議用鳩槃的答案和他交換之後，才靜靜地道：

「無，靜止，以及生命。」

一蓮托生告訴了紅髮魔物關於鳩槃內心的答案，紅髮魔物的笑意更熾，一蓮托生卻確實在那毫秒之間看到了魔物的金瞳緊縮，是露出了殺意？還是其他什麼的？魔物沒有表態，淡淡地走過自己身旁，火熱的氣息烘得自已遍體生寒。

上天把兩個人都送到了自己面前，這盤局，自己始終只願意當個局外者，天下兵燹，爭戰無時休，有時候一蓮托生覺得，隨眾生生生死死、愛愛恨恨，或許也沒什麼不好？身為一個無關的他人，要如何插手別人的生命、又何須插手？卻在遇到了那兩個人之後，心生憐憫……

「為什麼？連我也想要問為什麼了呢？鳩槃……」一蓮托生浮起笑，所愛眾生，一草一芥無二分別，卻在長久的朝夕相處之後，隱約認為自己似乎也有什麼事是該做不可的了。

鳩槃神子的答案，不是有意為之，而是看到了實然，然後如實說出而已，他的清澈無染，使他的心像一面明鏡，映照出所有經過他眼前的影像，不分善惡、不論美醜，一概只是呈現。

那日問鳩槃的時候，他隨口隨答，像是在忙碌什麼，走來走去，平素的靜心沒了，一蓮托生不會去責罵他，也跟著他走來走去，只是花了好一會子才把想問的問完，鳩槃聽明了問話，才停下來，像是在好奇師父為何有此一問，沒什麼感想地說了：

「唯有孤寂。」

然後一蓮托生看見鳩槃捧著幾包荷葉，興高采烈地跑去求紅髮魔物生火窯烤。那畫面讓一蓮托生有些啼笑皆非。

心中「唯有孤寂」的魔物居然無法拒絕鳩槃，很快地對鳩槃四處撿來的枯枝生起了紅焰。鳩槃漾著笑臉，準備著三人的伙食，遠遠地對師父招手，那麼般地沒有心機，笑喊著道：

「師父快來呀~」

---------------------
後記：
……我已經盡量正經的寫了喔(板著臉)，在寫文過程中，腦中出現不少KUSO畫面，我這還是按耐住的……究竟我到底是想把鳩槃寫成怎樣呢？(抹臉)
所幸正劇中對鳩槃和一蓮大師沒有太多著墨(有出現一蓮大師的光頭長鬍鬚畫像就是，恕我這個就PASS)，如果寫成崩角了……那就讓它崩了吧(哭)

忽然發現好像寫不出嚴肅的東西囧|||
剩下的劇情大體上趁連假三天順便想過一回了，之後就慢慢地寫~~慢慢地崩~~
世界是多麼地美好？空氣是多麼地清新？不定期放風出去玩，寫文由它自生自滅好了，吞佛在我心中有了粗步輪廓，接下來應該不會太常想到他了。

寫文章好累的說……但鳩槃真可愛，看這坑不是哪天被我坑了就是鳩槃被我收了，但那也是預定好的事，不然劍雪怎麼出來呢？……真漫長的劇啊，估計被我坑的可能性比較大(喂)

[ 此帖被渥野在2014-10-12 16:55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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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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