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5.29 【魈紀祇首魈嶢x紀忘憂】任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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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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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2-05-29 1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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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29 【魈紀祇首魈嶢x紀忘憂】任誕

任誕

剡溪一醉十年事，忽憶棹回天未明。

「無趣至極！」紀忘憂忿忿說道，隨手拂去了棋局，黑白兩色的棋子發出落珠般的聲響，噼噼啪啪撒了一地。
「好友啊！眼看吾已穩操勝券，便不願再繼續下去了嗎？」魈「啪」地一聲打開折扇，似責備又似打趣般說道。
「乘興而行，興盡而返，何必輸贏？」紀忘憂拿起桌旁的茶杯，泯了一口，不悅地皺了皺眉。
「不過我說魈啊，你這茶藝還是幾十年如一日的……」紀忘憂將話一頓，不滿地瞥了魈一眼。
「驚才絕艷？」魈敲著扇柄，似笑非笑地接道。
「不敢恭維。」紀忘憂翻手，將茶杯中的淡色液體肆意傾倒而出。
「下次換我來。」是不容商量的語氣。
「好友啊，你這一趟來，亂了吾的棋局，又責怪吾的茶藝，卻無絲毫歉意。還是像以往般真心真情，甚至有愈演愈烈之趨勢，將至‘任誕’之境界。」
「真心任誕嗎？如此，便讓我想起之前咱倆遇到的那個人了，劍至真心卻成怪。棄劍的劍者，確實相當古怪。」
「同是真情任誕的人，好友又有什麼資格去取笑別人呢？最後遭罪的還是只有吾這樣的老實人罷了！」魈狀似無奈地嘆了口氣，泯了一口桌旁早已放涼的茶水，隨機也不悅地蹙起了眉。
「果然，還真是……不敢恭維啊。」他在心中無奈地嘆氣，卻還是笑著將茶一飲而盡。
紀忘憂挑了挑眉，對魈顛倒黑白的胡言亂語不予置評，反正他早已習慣。
而且因為他喜歡魈這個朋友，所以有時也能從那些胡言亂語中聽出幾分趣味，辨出幾分真心。雖然那可能真是微乎其微到幾可忽略不計的真心。
「那好友你打算怎麼處理他的請求呢？」魈用扇子遮住臉，在扇面的另一端別有深意地笑著。
「隨緣。」紀忘憂乾脆利落地給出兩字，然後做掐指狀算了一算，「他的機緣未到，好似仍有俗世牽掛未了。等時機到了，自然就能兵解飛升。」
「好友你這般隨心所欲之人，為何會如此篤信天命倫理，精通卜筮之術呢？魈甚是不解啊！」
聞言，紀忘憂扶了扶額，難得地流露出疑惑的神色。
「吾亦不解，許久之前吾曾得到過卜筮方面的書籍，明明是第一次翻閱，卻總覺得似曾相識，越讀越覺得興味盎然。反正在這江湖走跳，技多總是不壓身的。」
「該是怎樣徹悟的人，才想捨去肉身，不再流連這有情人世呢？吾可真是替他惋惜呀。」趁著談話空隙，魈不動聲色地替紀忘憂把茶滿上。
紀忘憂若無其事地接過茶杯，翻手間又是飛瀑如瀉，落在地上，蜿蜒出無數的水路。
「瀉水置平地，各自東西南北流。人生亦有命，安能行嘆復坐愁？我可看不出你有替別人憂心性命的這份閒情。」
「好友啊，怎又糟蹋了吾的一片心意？你啊你，要吾拿你怎麼辦才好？」魈無奈地望著滿地的水流，懊惱地敲了敲扇柄。
「莫再提那個怪人了。吾觀今日萬里無雲，應是個天朗氣清的好日子，不如你吾二人乘興，放舟出遊可好？」
「可有備上筆墨？」紀忘憂起身，好整以暇地撫平衣上褶皺。
「好友放心，自是一應俱全。」魈笑著收起了扇子，也跟著起身。
於是登舟，順流而下，江水淨碧，青山相伴。
浩浩江湖，一葉扁舟，依山而行，順水逐波，前路迢迢，茫茫然不知歸途。
紀忘憂隨意拈詞作句，筆墨飛舞，每每寫完一首，與魈誦讀一遍，得出點心得體悟，便將詩句丟入江中，沈於潭底。
「好友為何要將佳句沈入潭中？是不肯讓世人識得嗎？」魈的臉上難得流露出不解的神色。
「非也。」紀忘憂回答道：「吾只是希望此時的心情只屬於此時，記錄這樣心情和記憶的詞句也只屬於咱們兩人。隨意的心情，不該被其他人誦讀。」
望著腳下奔騰不歇、一去不返的長東逝水時，魈笑了，「那我們二人此時的心情與記憶不就隨著這滔滔江水奔逝而去，再追不回？」
紀忘憂神情依舊淡然，悠然答道：「那是屬於未來的我們的故事，與此時此刻的我們又有何乾呢？」
忽而清風相送，小舟傾覆，魈忙用術法穩住身形，等回過神來時，紀忘憂已是不見。
卻感腳下猛地一沈，好似被什麼重物勾住。
「好友啊，莫再捉弄吾了。」魈無奈地用扇子敲了敲頭。
紀忘憂從水中探出頭來，露出茫然的神色，問道：「你的好友在何處？這深山老林中只有吾這只毓秀江水所化的精怪。」
「那您為何而來呢？吾與好友皆是俗塵之人，身上的煙火氣那般重，早該把您熏走才是。」魈不動聲色地配合著這齣拙劣的戲劇，但小舟行至山林深處時，江上霧起，如煙似幻，竟真給二人談話帶出點以假亂真的氛圍，彷彿他二人真是這江上過客與水中精怪。
「自是為你二人所吟詩句而來，詞真意切，縱懷遠逸，當引為吾之知己，久居於此間山水之中。」
魈見這人侃侃自誇，竟是絲毫不害臊，難得也起了些真心的笑意。
「好友這般，倒是讓吾想起〈子不語〉中謝檀霞一則，好友你就如書中的謝檀霞般癖愛山水，好潔耽吟。」
紀忘憂追問道：「那先生可是昭州連昉？」
魈無奈點頭，「好友說是便是，你吾二人確實同癖。」
紀忘憂偏了偏頭，眼珠子轉了轉，像狐狸一樣狡黠地望著魈，「那連昉可願作檀霞的知己？」
魈不假思索地應答道：「有何不可？吾確是被你的詩文所吸引，才誤入了這片山水之間。」
「那檀霞已嫌人世無味，餘生願就此泛波於湘中，逍遙快活一世。」
這一次，魈卻沒有回答。
二人周遭的空氣彷彿凝滯住般，陷入死水般的沈寂。
「你叫魈嶢，可你的人生卻好似並不逍遙快活。」紀忘憂搖了搖頭，嘆氣般說道：「還記得今早吾掀棋局的時候，你眉間好似隱約有一絲怒氣，卻是引而不發。魈，你太在乎輸贏了。」
「你錯了，吾沒有。」這次換魈搖頭了。
「因為吾要下的，是更大的棋局。吾要下的，是整個天下。」魈將手向虛空一握，彷彿將整個天下翻覆掌中。
紀忘憂不置可否，只是神色中難免多了一絲傷感。「……船將靠岸了，就算你回答是，那本也是絕無可能的事。因為吾心中也有放不下的人與事，是他替我承擔了所有，我才能擁有這樣恣意妄為的人生。我也想給那個人如我這般的自由……我們都是無法輕易放下的人，現在的一切是否只是向天假借來的一場歡夢呢？」
難得傷懷，好似猶自品嘗著傷懷余韻般，魈嘆息道：「你從不是這般傷感的人。為何不專注於當下呢？」魈向紀忘憂伸出手，將兩人拉回紅塵中。
紀忘憂在水中握住魈的手，依依不捨地被拉回船上。
「吾亦不知，今日為何憑空多出這許多無解思緒。」紀忘憂心內悵惘，卻是不知緣由，此問無解。
一如江水中任誕不經的詞句，隨波而下，遠逝不回。
而不遠的前方，一線直下的壯闊瀑布正飛流不歇……

謝檀霞
連昉者，昭州人，好潔耽吟。友人某邀與同賈楚中，友入肆會計，昉獨守舟次。泊湘源數日，愛江水淨碧，凡衣裳襟帶，都促奴子再三浣濯，而自吟不輟。夜夢身立水上，有好女子蹴波與語，自稱：「謝檀霞，元時人，年十八夭死。父母憐我癖愛此間山水，遂葬於此。今冢沒水噬，遺骨久付泥沙。生時好潔耽吟，與君同癖，宜壽而夭，故得全其神氣，不復輪回，生死介在仙鬼之間。君明日當死於風濤中，妾憐其癖之同也，敢以預告，君可速附他舟回家。」昉驚醒，即治裝，覓下水船抵家。歸後足不出戶，旅聞湘源陷風濤，死數千人，惴惴無已。
年余，忽夢吏數人突至其家，責以免脫之罪，謂：「冥王赫怒，將重按其事。」昉惶遽甚，許焚冥錢若干，方允緩期。數夕後，鬼使復至，索錢加倍，昉亦允許。
正當焚送之期，方晝寢，忽見檀霞自外入，笑曰：「我來賀君脫難，尋君居址不得，廣為問訊。不圖野水之劫，人數太多，容易蒙混。又喜各府判官新舊交代，我已遣人將君姓名註銷，自今以後，杳無死期。我是數百年英魂，飄泊無耦，願共晨夕。授子服氣之法，不必交媾，如人世之夫婦也。」且曰：「鬼差索詐，不必理他，有我在此。」後遂白日降形其家，周旋如妻妾，不飲不食。
久之，昉亦能辟谷，每言禍福輒應，閭里以此敬而奉之。檀霞嫌人世無味，仍偕昉重游湘中，不知所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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