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9 [all燕、主空燕]暮色昏沉04/20. 番外·十五夜、八&九&十| 九脈峰| 金光論壇 - 三十六雨布袋戲同人論壇

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9.19 [all燕、主空燕]暮色昏沉04/20. 番外·十五夜、八&九&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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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nyuguzh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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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樓發表於: 2015-11-28 2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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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承、7
    修羅國度的動作越來越大，俏如來逐漸將權力下放給了各組，多數時間都留在止戈總部鎮場，只有不得不出手時候才會親自去了結任務。
    幸好新集合的勢力與修羅國度原班人馬之間的磨合還不夠，被止戈抓住破綻狠狠還擊了回去。就像今天他剛剛解決的任務目標，表面是普通風投商人，實際上是修羅國度的重要資金來源，若不是在與新成員的資金往來中露出了馬腳，還找不出修羅國度莫名多出來的資金究竟是誰那裏來的。
    俏如來在龍頭下仔細沖洗雙手，水流將藏在指縫間的血跡帶走，只留清涼。
    他抬頭注視鏡子裏的自己，鏡中人平靜回望。
    白髮也裏染著星星點點的紅。
    俏如來伸手抹了一下，剛洗乾淨的白淨掌心中又染上了血，發間暈開一片輕薄的顏色。他垂眼看了看手掌，然後扯掉上衣步入浴缸，直接扭開蓮蓬頭，讓未經調溫、比身體冰冷的水流直接打濕全身。
    按部就班的清洗長髮、身體，換了全新的衣服，確保身上不留半點味道。
    他本來是要去學校探望銀燕，已經約好了時間去看銀燕會上場的社團表演，卻在半路拐去執行任務。來不及做準備只能用冷兵器解決目標，被染了一身象徵著殺戮的血跡，襯在身上，像寫意的梅花。
    像是當年的梅花。
    俏如來無意識的翻撿著腦中的記憶，記起當年史豔文帶著兄弟三人前往北方時，梅林中看到的景色。
    天地皆白，暗香浮動，紅梅似火。
    鵝毛大雪紛紛揚揚的落在地上、身上、眼睫上，被呼吸的熱氣溶成水珠，再凍成冰粒。病情尚未惡化的史仗義跟銀燕在前方打鬧著越跑越遠，踩在積雪中的腳印不久就被抹平痕跡，他雀躍又忐忑的拉著史豔文的衣袖，白衣的男人立在風雪中，更顯得黑髮藍眸純淨堅定。
    有時候俏如來恨透了自己出色的記憶力，十幾年光陰打磨，記憶中的景象愈發簇新。
    所以送走銀燕跟史仗義時候史豔文眼中的猶疑，他直到現在都記得清楚。
    幸好節目安排有先後，終於還是趕在銀燕所在的社團表演結束前趕到了音樂廳，俏如來在觀眾席後方隨意找了個空位坐下，腦中還走馬燈一樣回放著過去。頭頂的音響大聲放著藍色多瑙河的旋律，銀燕像模像樣的身著禮服，擁著嬌小的學妹滿場遊走，引領著周圍半圍著的一對對舞者踏樂聲旋轉。
    他在黑暗中審視台下的觀眾與臺上的舞者，輕快的圓舞曲在室內輕快迴響，好像不知愁為何物。
    這樣不好嗎？
    平靜，安定，為生活中每一分幸福而快樂。
    戮世摩羅的篤定底氣又從哪里來？他憑什麼如此確信銀燕最後選擇的會是他呢？
    提琴與長笛交織的旋律拉著俏如來的理智一同旋轉不停，他感到眩暈，好像世界扭曲著陷落，只能靠在椅背上閉上眼，可閉眼後聲音聽得更清，三拍子的輕重緩急好像都在神經上彈奏，太陽穴突突的跳著發疼。
    直到樂曲結束後好一會兒，俏如來才從這突如其來的暈眩中稍找回了理智，銀燕還穿著表演時候的衣服，滿臉擔憂的坐在自己旁邊，輕輕給自己順著背，好像怕用太大力會弄傷他一樣。
    “跳的很不錯，沒有白花時間練習。”俏如來笑笑，低聲誇獎。
    “要多謝大哥你幫忙啦，不然我還在踩舞伴腳跟忘記舞步這種烏龍裏出不來。”銀燕不好意思的撓撓臉，又關切的望回來，“不過你還好嗎？你看起來好像很難受。”
    “沒事，大概是人多有點缺氧。”俏如來揉著太陽穴，這陣異常來的快去得也快，大概是最近自己太累，身體終於開始抗議了，“你還有事嗎？我想出去走走。”
    銀燕搖頭，伸手來扶他：“本來就只是給他們當外援，後面的事都不用操心。我陪你走走吧，你這樣自己出去逛，別暈到哪里沒人管。”
    不像已然面目全非的戮世摩羅，銀燕的五官還依稀留著些當年的面貌，幼時就總喜歡糾結在一起的眉心已經有了川字紋，平添幾分老相。可他念叨起來又有點婆媽，不知道是從哪里學來的腔調，跟小時候始終不肯撒開史仗義衣角的小跟屁蟲不同，已經擁有了可供他人依靠的堅實臂膀。
    剛還在腦子裏迴圈重播的記憶突然被現實打成一地碎片，他所糾結的過去都已經是十數年前經歷的曾經，都已經是銀燕忘卻了的前塵往事，畫中的孩子們最終還是愈行愈遠，只扔下俏如來一個逗留在過去，抓著那些回憶不願放開。
    銀燕不記得是因為受傷人生重新來過了一遍，那麼戮世摩羅又是因為什麼而捨棄了史仗義的身份呢？另一種意義的重新來過？還是要藉由捨棄身份一同捨棄別的什麼，以期可以‘重新來過’嗎？現在的戮世摩羅真的只是史仗義改換了名字，還是一直以來都是自己一廂情願自欺欺人，不肯正視他的瘋狂？
    被自己下意識忽略了的疑點從腦海裏蹦出來，那些含糊其辭的實驗記錄，那些可以模糊了的報告時間，那些刻意的措辭跟句子，那些被所有人瞞著不肯告知自己的史仗義經歷的過去。
    什麼樣的事情能把一個人變得面目全非？
    什麼樣的經歷能把人徹底推向地獄深淵？
    “銀燕……你還是離小空遠一點吧。”俏如來拉住他攙著自己的手，低聲說，“很多危險即使是間接也能輕鬆要了你的性命。”
    銀燕不解的看著自己，面上寫滿了疑惑：“大哥你為什麼說這個？”
    俏如來不安的握緊了手，緊緊抓著銀燕的胳膊：“因為我不想你出事。”
    “我能出什麼事？”銀燕問，“而且怎麼扯上了小空？”
    “因為他太危險，會連累到你。”俏如來突然感到一陣疲累，站立不穩的踉蹌了一步。
    銀燕連忙撐住他的身體，用手試了試額頭的溫度，俏如來被他的手冰到，銀燕卻焦急的解下外套給他披上：“你在發燒。怎麼突然就燒起來？宿舍有退燒藥，我扶你過去吃藥躺一下吧。”
    “……不用。”俏如來壓著暈眩帶來的噁心感，深呼吸了幾次，“我叫同事過來接我，你回去吧，讓我自己呆一會兒。”
    銀燕堅持要留下等他說的同事過來再走，最後還是被俏如來勸離開了，走之前俏如來又沒頭沒尾的叮囑了他一遍離小空遠一些，儘管扔人摸不著頭腦，但銀燕還是點頭答應了。
    俏如來站起來慢慢往校園外走。他要去查明白仗義跟存孝當年被帶走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他要知道全部的真相，他要知道作為人類傲慢與貪婪的犧牲品，命運對史家三子究竟能殘忍到什麼地步。
    體溫灼熱，心底冰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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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nyuguzh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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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4)

31樓發表於: 2015-12-09 1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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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急轉彎、7
    “肩膀放鬆，對，再放鬆。”
    “這樣？”
    “槍托要在肩膀上頂緊，不然後坐力會敲碎你的鎖骨。”
    “噫！好可怕。”
    “所以不要走神。”
    戮世摩羅環著銀燕，手把手的調整著他持槍的姿勢，借著這樣的貼近把半身的重量都壓到銀燕背上去，如果放下槍換個場景，簡直是擦槍走火的前奏。
    遲鈍的銀燕還在跟準星、靶心較量，全然忽視了戮世摩羅動手動腳的動作。
    “現在還有哪里不對？”銀燕用教科書一樣標準的動作專心瞄準，有點長了的碎發被戮世摩羅拿發圈在腦後紮成一個小揪揪，明明側臉很帥很酷，那個揪揪卻醒目的惹人發笑。
    “沒了，打一梭子試試吧。”戮世摩羅給不敢亂動的銀燕帶上隔音耳機，自己也戴好，坐在他身後看銀燕打靶。
    蕭無名所講的天資聰穎並不是隨口唬爛哄小孩，之所以看不出來不過是平日裏他們從來不肯讓銀燕接觸而已。剛摸到槍時銀燕就自動自發的擺出了不錯的姿勢，戮世摩羅能給他糾正的也就只有一些無傷大雅的小錯誤，而且也是一點就透，點撥幾句後銀燕持槍的動作就可以與職業軍人媲美。
    平日裏總是糾結著的眉頭在槍口之後舒展開來，不帶情緒的眼透過照門注視著靶心，雙手穩如磐石。
    戮世摩羅替他選的是一支半自動步槍，銀燕卻指尖扣著扳機瞬間打空了彈夾，子彈出膛的後坐力好像就是給他撓癢癢一樣，連眼睛都不曾移動過。
    “怎麼樣？我打了幾環？”銀燕放下槍很是雀躍的問，男孩子對槍械似乎有種天生的熱愛，他幾乎不想鬆開扳機。
    戮世摩羅盯了他一會兒，然後笑眯眯的伸手拍拍他前襟蹭上的灰：“什麼幾環，你頭一次摸槍不脫靶就不錯了。來我們換一個玩。”然後拉著銀燕就去換槍了。
    遠處刻意遺忘的靶紙被取下銷毀，十環的紅心現在只剩一個洞。
    換了外形更帥更酷炫的狙擊槍的銀燕興奮的擺弄著瞄準鏡，戮世摩羅依舊半擁著他調整姿勢，臉幾乎要跟他蹭到一起，不用講解的時候抱臂站在身後，唇角帶笑，眸色深邃。
    蕭無名知道銀燕的天賦，作為銀燕十年來的養父他更是清楚銀燕的體質，那種異於常人的癒合能力能不被外人知曉，蕭無名在其中應該也出力不少。
    雖然不清楚為什麼是由他收養銀燕，有一點卻是可以肯定的，就是他的身份絕不單純。魔世調查過蕭無名的身份，卻只能查到他曾經為政府工作，本名宮本總司，初次之外的消息都是真假混雜無從分辨，但毫無疑問他與俏如來是認識的，並且為俏如來傳遞著有關銀燕的情報。
    戮世摩羅在心裏冷笑。
    真是精緻的籠子，描畫著幾可以假亂真的自由。
    該說不愧是自己的救世主大哥，還是不愧是宮本總司老前輩？安排好的家人，隱藏身份的朋友，銀燕身邊大概只有神田跟劍無極是全無背景的，親近於他全無隔閡坦誠相待的，就只剩下劍無極。
    連神田都不能算進去，銀燕被收養的時候他已經離家去讀住宿學校，除去兄弟的身份，情分並不深厚。
    “深呼吸。”戮世摩羅伸手壓著銀燕的背，掌心下盡是致命之處——搏動的心臟、脆弱的脊骨、熱血奔流的動脈，“你的呼吸、心跳、肌肉收縮都會影響到瞄準精度，武器是你肢體的延伸，需要的不是壓制，要與它同步。”
    銀燕指尖勾著扳機，從瞄準鏡裏看向世界。
    十環。
    他跟銀燕在靶場幾乎消磨了一天，送銀燕回學校之後再返回修羅國度的駐點，夜色已深。
    電腦上跳出來自實驗室的視頻申請，戮世摩羅按下同意，全不在乎自己剛剛從浴室出來，頭髮滴水全身赤裸，蒼白軀幹上深深淺淺的縱橫著各種疤痕。
    『你接觸的太頻繁了。』視頻對面同樣沒人規矩坐在攝像頭前，螢幕裏映出來的是在實驗臺間走來走去的白袍人影，只有聲音看不到臉，『止戈現在神經的很，肯定會提高他的監視等級。』
    “那剛好啊，拐回來給你做實驗，說不定能解決天兵仔腦子的問題。”戮世摩羅一邊擦頭髮一邊漫不經心的敷衍回答。
    『天恒君的問題在根源上，基因序列本身就有缺陷。作為模本的提供者，我實在很好奇你為什麼沒有出現同樣的問題。』
    “哈，你問我我問誰，實驗室的負責人是你。而且我之前不是有配合你做檢查嗎，自己蠢找不出原因就來凹我？”戮世摩羅嗤之以鼻，“說不定天兵仔蠢是因為從你這裏傳染的，下一批種出來之前記得給自己消消毒。”
    『我能夠理解你一直對我抱有敵意，所以對於你的提議我保留懷疑。』
    “懷疑什麼？懷疑我為什麼不直接把人抓回來嗎？好心當成驢肝肺，還不是為了你那些什麼破實驗的安全性，現在他身邊全是暗地裏的監控，抓回來是想玩引狼入室嗎。”
    『那也不必用這樣的方式接近。你玩的很開心吧？』
    “是啊，開心的不得了。”戮世摩羅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他當初差點殺了我，我也差一點就成功殺掉他，現在剛好直接記憶清空忘得一乾二淨，我當然要抓緊機會享受一下和平相處的時間。”
    『你是領導者，對你的決定我保留意見。只是容我提醒你，鬼言計畫的進行是你阻止不了的，請不要浪費我們的時間。』
    “放肆。”戮世摩羅擦幹了頭髮上的水，懶洋洋的把腳架上桌子正對著攝像頭，“我自有分寸，有事啟奏無事就滾吧，請不要耽誤我的睡眠時間。”
    通話被利索的切斷了。
    戮世摩羅拉好遮光的厚重窗簾，斷掉屋子裏所有通電的設備，讓房間陷入徹底的黑暗。
    久違的夢境在黑暗中鋪開。
    一眼望去全是冰冷的白。
    戮世摩羅緩步跟著夢中年幼的自己，看那幼小虛弱的孩子在走廊上奔跑，卻不得逃離。無處躲藏的空間只有一條走廊筆直向前，銀燕睡在盡頭的房間裏，依靠機器維持著生命。
    戮世摩羅看著自己拔掉了銀燕的氧氣管，然後用顫抖的手一下一下抹著他的臉，那上面不停的滴上水滴，大概是眼淚。
    “一切都會好的，小弟。”相擁的孩子同樣蒼白，“一切都會好的。”
    儀器上的生命體征慢慢歸零，刺耳的警報響起來。
    夢的世界如此空蕩，只有懷中的生命點滴流逝，戮世摩羅跪下來抱住年幼的自己跟冰冷的銀燕，閉上眼睛。
    小弟，你為什麼不肯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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汐家栗子喵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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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樓發表於: 2016-01-04 09: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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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_o银燕燕！！！不能出事啊！！！继续打卡，慢慢吃…楼主加油↖(^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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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nyuguzh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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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樓發表於: 2016-01-14 2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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緣何奈何、7
    銀燕覺得不太對勁。
    前幾天開始就有不少奇怪的人在家附近徘徊，明目張膽的關注著小院的狀況。這種被監視的感覺實在糟糕，銀燕焦躁的在屋裏走來走去，決定打電話報警。
    還不如不打，暗中的監視直接變成了光明正大的看守，銀燕去交涉，結果被對方用大段大段的官方辭令繞昏頭。他們聲稱是在這附近搜尋逃犯希望能夠得到理解跟信任，還有十分正統的官方檔，拿出來的證件雖然不是員警而是別的沒聽說過的機構，查證後也都是沒有問題的真貨。可銀燕就是覺得不對，搜捕逃犯的說法騙小孩子還行，哪有始終圍著別人家的搜捕？那些雙眼睛全是盯在小院周圍，路口的人更是輪班制，24小時都有人把守，銀燕想要出門去散散心，卻被攔回來，說法依舊是那一套車軲轆話，理解信任配合工作不要隨意出門。
    如果真的是在附近執行任務，銀燕很樂意配合工作，但那套說辭中的敷衍連一向遲鈍的自己都聽出不對勁。
這根本就是軟禁。
    銀燕想要打電話給老爹跟劍無極神田，告訴他們不要回來，被人堵門了，結果手機直接停機，座機也只有忙音。於是提著火鍋食材興致勃勃的劍無極跟搬了一箱果汁回來的神田‘自投羅網’，進門時候還奇怪的問今天怎麼這麼熱鬧家周圍好多人。銀燕等不及解釋，先掏出兩人手機撥號，毫無意外的也停機了，家裏連網絡都連接不上。
    三個人面面相覷，臉色都不好看。
    銀燕在家煩躁的轉圈走個不停，於是肚子開始煞風景的咕咕叫，兄弟三個你看我我看你迴圈看了一圈，最後謎之冷靜的煮起火鍋，邊煮邊吃邊等蕭無名回家。
    蕭無名踏上通往家的那條街，一眼就察覺了不對，他在心裏默數著關注在小院跟自己身上的視線，他腳步略停了停，然後稍微調整方向，邁步前往家對面有點距離的公寓樓。
    站在樓下抬頭目測了高度跟角度，步速平穩的上樓敲了某一間租屋的門。房子裏沉默了一會兒，一個中年男人拉開門出來，他背後是堆了複雜儀器的樸素房間，風格整個都違和到扎眼。
    “知道來監視的是我家，居然還把指揮部設在這種地方，你們是來裝樣子的還是根本沒把我放在眼裏？”蕭無名用討論今天天氣不錯的語氣說。
    中年男人臉色不太好看，沒有回應。
    “哦，不是止戈流的直屬。”蕭無名自己點點頭，“是尚賢宮的哪一位派你們來的？”
    中年男人臉色更差勁了，蕭無名這一番話講下來雖然神色溫和有禮，措辭間卻滿是居高臨下的味道。
    “不答也沒關係，我不希望你們影響到我的正常生活。我已經退休很多年，但如果太過分的話我還是會出手教訓的。”蕭無名毫無預兆的出拳將人擊倒，神不知鬼不覺的摸走中年男人槍袋裏的武器，在手中擺弄了幾下，揚手把子彈跟拆碎的零件叮叮噹當扔了一地。
    “現在，召回你的隊員，他們擋路了。”
    中年男人鼻子差點被打斷，此時涕泗橫流還摻著鮮血：“這需要上交報告申請。”
    “我當年也用這套說辭來糊弄人。”蕭無名看起來很和善的拍了他的肩膀，“別忘了你面對的是一位前輩，年輕人。”
    於是蕭無名開門回家的時候，火鍋還沒有吃光所有料，劍無極正跟神田掐的開心，爭奪對象是一顆魚丸。銀燕放下碗過來接他手裏的包跟大衣，蕭無名看到銀燕眉心的褶皺比平日更深了幾分，視線越過自己往門外張望。
    “不用擔心，我交涉過了，人已經全部撤走。是他們情報錯誤，虛驚一場。”蕭無名出言安慰，銀燕點頭，但是看起來並沒有好一點。
    劍無極趁神田注意力分散，揚起手中筷子戳住魚丸，獲得了這一場餐桌戰爭的勝利，然後把勝利品不由分說的塞進銀燕嘴裏：“老爹你回來啦！那幫傢伙也真是的，說圍就圍說撤就撤，搞了烏龍也不來道個歉。要不是老爹你我們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得出這個門呢。”
    神田又撥了新的肉片蔬菜下鍋，招呼蕭無名：“老爹快來吃，銀燕你也回來，剛都沒怎麼動筷子，要讓這傢伙一個人吃光了。”
    “喂喂！你明明比我吃的更多！”劍無極本想拍案而起，結果看銀燕雖然坐回了桌邊，卻端著碗遲鈍的扒飯，拍向桌子的手又捏著筷子從鍋裏撈肉撈菜，一股腦的往銀燕碗裏塞，硬生生堆出一座食物小山，銀燕一邊神遊一邊‘愚公移山’的吃著。
    雖然相信老爹講的，也看不到外面徘徊的人了，還是覺得心底發慌，銀燕木然的嚼著嘴裏的食物，沒嘗出什麼味道，單純是重複咀嚼吞咽的動作，腦中茫然的追尋著那一點不知緣由的危機感。
    像是本能，情緒在每一根神經上奔跑尖叫，卻被理智判定為荒唐。深處於潛意識中的戰鬥以理智獲勝而告終，苟延殘喘的敗者只能不甘的叫囂著撩動心緒，在虛無中拉響警報。
    蕭無名去衛生間洗手，指節上沾了一點血痕。
    客廳那邊講話的聲音傳過來，劍無極略提高了音量在問話。
    “銀燕你去哪兒？”
    “我吃飽了。不太舒服，回房間躺一下。”
    銀燕的聲音有點無精打采，有什麼心事的樣子。
    又是劍無極的聲音，咕噥著碎碎念銀燕怎麼飯量變小了。
    他在毛巾上擦幹雙手水跡，從口袋裏掏出一個老式的按鍵手機，調到發件箱清空裏面的記錄。
    短暫的平靜在三天後打破，銀燕被從課堂上叫走帶去教務處，等在那裏的中年男人鼻子上還貼著醫療膠布。
    自此銀燕下落不明。
    『廢棄檔案    編號        ED-SXXXXXXXXXXX
        日期         ****-**-**
        目標名稱    史存孝
        目標類型     4
        目標情況     目標攻擊性異常提高，判定危險等級提升，監控等級調
            整為S，扣押等待進一步指示。特殊情況下允許擊殺。
        報告人     尚賢-D                                                    』
    “最終幕已經開演了，大哥，你看過劇本了嗎？”
    俏如來垂眸掃過亮起的手機螢幕上的文字，螢光照亮的漂亮面孔沒有一點表情，瞳孔幽深的不見盡頭。他指上戴了指虎，這次不是臨時湊數的金屬環，而是正經具有殺傷力的兇器，金屬光澤已被戰鬥磨礪成暗淡，沉澱著殺機。
    一如現在俏如來的心情。
    在史仗義失蹤之後，他也曾經認真調查過當初的一切，查到的資料全部都天衣無縫，平淡描述了雙胞胎住在實驗室的日子，那些枯燥的治療過程、乏善可陳的日常檢查、略有好轉的複雜數據。一切都沒有問題，樁樁件件，白紙黑字有據可查，    順理成章到如同戲劇臺本，一切都符合邏輯。
    可現在戮世摩羅把舊事撕開給他看，那些證據那些記錄，除去邏輯，盡是虛假。
    俏如來自執掌止戈以來第一次動用了掌劍者的最高許可權，調出了當年所有研究專案的資料，包括當年看起來與仗義的巨骨症治療毫無關聯的實驗專案，以及並未公開，始終秘密進行的那些研究。他埋首於故紙堆中憑著執念深挖下去，試圖將片段中的隻言片語拼湊還原成當年的真相，努力從往事的破碎殘影中窺見過去，不肯放過任何一處可疑。
    真相被一層一層掩蓋，卻無法抹滅。
    發生過的事總會在角落留下蛛絲馬跡，靜默著宣告自己的存在。
    就像俏如來並不擁有陽光下的身份，卻確實存於此世。
    存在，不會因人的意志而消失。
    真相不在廢棄檔案中，不在銷毀檔案中，不在機密檔案中，真相就寫在字間行裏，光明正大的躺在紙上，嘲笑俏如來的淺薄。
    自己明明早就知道，卻一直忽略的一切的源頭。
    止戈計畫，鬼言計畫，竊取神權的狂妄，與生俱來的絕望與天真。
    史家三子。
    將蒙塵的拼圖碎片一一歸位後，曾經被輕輕揭過的異樣都跳出來成為確鑿的證據，連逃避否認、自欺欺人的可能都沒有。
    俏如來痛苦的掩住面孔倒在滿地散落的老舊檔中，突如其來的眩暈在腦海掀起記憶的狂潮，走馬燈一樣飛速掠過。恍惚聽到圓舞曲的三拍子，與思維中的浪濤一同交織咆哮轟鳴震顫，那些過目不忘的字句扭曲著拼湊成一張張嘲諷的笑臉，湊過來，尖叫著宣判他的愚蠢。
    隔開他與血親的單向玻璃。
    牽著手的孩子背對他漸行漸遠。
    梅林裏他抓著父親的手不肯放開，史豔文的肩頭積了落雪，眼中漸染陰霾。
    師尊俯視著幼小的自己，沒有表情。
    “用思考代替發問。”
    俏如來躺在地上喃喃重複，頑固的瞪著天花板，儘管視線裏的一切都在幻覺中旋轉崩落。
    沒有憑空創造出的研究成果，就像沒有不需要種子的果實。每一顆甘美的收穫都建立在漫長的孕育之上，根系深深紮進土壤向更黑暗的地底蜿蜒，汲取所需要的養分。那些養分都是其他生物的死亡，軀殼腐爛、分解、轉換成另一種形式的存在，最後培育出果實的鮮甜。
    原來直到現在自己也沒有成功擺脫試驗品的身份。
    當年注射的那支血清，來自仗義還是存孝？
    或者，兩者皆有？
    那麼自己這些年來對銀燕的保護豈不是個笑話？尚賢宮每次都雷聲大雨點小的動作，此時看來更像是製造危機感，讓自己自以為是的護銀燕於翼下，替他們保管著‘珍貴樣本’。最好的保護難道只有放任他離開，或者成為與自己同樣的‘不存在’？
    戮世摩羅一直說的都是真的，從出生開始，銀燕就已經註定要作出選擇。
    他們三個都一樣。
    從降生開始就被綁上祭壇，退無可退，惟有戰鬥或逃亡。
    俏如來沉默著爬起來，冷靜的撫平衣物，將檔一一整理歸位，仿佛剛才狼狽倒地的人不是自己。
    手機在衣袋裏沉默的震動起來，收件箱跳出一條短信。
    “4，急”
    號碼是未知號碼，但俏如來知道發件人是誰。他指尖滑動，刪除了短信記錄，然後步履平穩的走了出去，隨手掩了門。
俏如來不著痕跡的深呼吸，控制住身體，把所有動作偽裝的從容不迫。雖然視線中看不到跟蹤的人，但多年養成的戰鬥直覺告訴他從出門開始他就已經被監視了，關注在自己身上的視線不止一人。
    隨著自己和銀燕跟戮世摩羅的接觸越來越多，尚賢的人開始坐不住了，這次應該不止是繞過自己調整銀燕的監視等級方便控制，應該還會有後續的動作，防止自己干擾他的計畫。可惜對方有九人，俏如來現在無法判斷現在仍在覬覦銀燕的、跟曾經參與過當年研究專案的究竟是哪一位，沒辦法先下手為強。
    現在他們應該已經知道自己調查的事，就算是假裝沒有結果，對方也會為了保險起見將銀燕武力控制起來，時間……避開尚賢其他成員的耳目、尋找調動人手的空擋、安排後續跟轉移銀燕的路線，需要至少兩天時間。
    俏如來一邊在腦中盤算著可能的情況，一邊覺得荒唐可笑。
    並肩戰鬥的同伴此時成了思維中的假想敵，也即將在不久之後真的為敵對立槍口相向，這大概就是戮世摩羅擺在天平上的最後砝碼，看俏如來的槍口最後選擇朝向誰。
    一視同仁的捨得，一視同仁的不舍。
    俏如來無法作出最後的選擇。
    三天後，郊區的獨棟別墅，銀燕被兩個人左右夾著硬拉出門，神色有些憔悴，應該是一直沒能好好休息，但怒火燃燒的眸子仍然明亮，讓俏如來稍微安心了一點。他透過瞄準鏡觀察著銀燕，眼下有些烏青，嘴角一片青紫，兩手被反剪著綁在背後，看兩邊押送他的人臉上也有掛彩，應該是經過了好一番搏鬥。俏如來不合時宜的有點想笑，卻見銀燕突然抬頭看過來，視線在瞄準鏡中與他相接。
    但這個距離銀燕應該是看不到自己的。
    眼睛有些紅的銀燕執著的盯著這個方向，直到被押送的人強迫按了頭，塞進麵包車。
    俏如來緩緩吐氣，將剛剛憋在胸口的渾濁全數呼出去。
    灰撲撲的麵包車開動了，開上主幹道之後就混進車流，土氣的外表就是最好的偽裝。
    俏如來將食指勾上扳機。
    子彈呼嘯著命中目標。
    “Boom”
    戮世摩羅不懷好意的笑著拋接藥片，像小學生打架一樣自己配著音效。
    學的很像，但這種幼稚行徑令旁人皺眉，網中人一臉受不了的用檔夾拍桌子：“臭小子，別拿藥當玩具，想死直說網中人這就成全你。”
    “哎呀愛將不要這麼暴躁，會長皺紋的，你這麼漂亮的臉有了皺紋多可惜。”戮世摩羅仍然要在口頭占點便宜，趕在網中人真的暴走之前把藥片嚼碎吞下，擺出一副苦臉拿起桌上的馬克杯灌了一大口。
    裏面是熱巧克力，濃到粘稠，上面還飄著幾大塊棉花糖。
    光是看著就甜膩到喉嚨發幹。
    網中人下意識清了清嗓子，心說也就是臭小子這種沒有味覺可言的傢伙能喝的下這種東西，簡直就是糖的泥漿，自己連想像一下味道口感都不願意。Cos哈利波特的白鬍子校長鄧布利多嗎？那至少還要等個五十年。
    他極力忍受著空氣中散溢的甜味，跟戮世摩羅繼續彙報工作：止戈流目前的動向，鬼祭貪魔殿現在的研究進度，各地人員的吸納與減員。就在剛才，止戈流的人馬突然進行了大規模調動，卻並不是又沖著修羅國度而來，根據埋在止戈內部的暗樁情報，似乎是俏如來叛逃了。
    因為尚賢宮宣佈的這個消息太過天馬行空，導致止戈內部突然混亂起來，半數覺得尚賢宮在放屁，堅決不服從調配，尤以止戈直轄的各個行動隊為首，甚至尚賢宮的成員也有幾人直接表示懷疑，申明不會參與針對俏如來的搜捕行動。另外的人有人不信但還是去證實一下比較好、有人覺得不管信不信都要服從指令、有人乾脆早就看不順眼俏如來，總之這條消息一出，止戈部隊內立刻軍心渙散，在有心人的煽動之下幾乎已有分崩離析之勢。
    念完這條情報，戮世摩羅很是開心的拉著轉椅扶手轉了兩圈，臉上寫滿了幸災樂禍。
    依靠首領人格魅力維繫的隊伍堅固又脆弱，成敗維繫於一人之身。
    網中人冷笑了兩聲，建議說機會千載難逢要不要趁止戈流混亂搞他一票，算是挫挫他們的囂張氣焰。
    之前趁著攻打實驗室的士氣，止戈可以說壓著修羅國度打，雖然招攬了新的成員進來，但之前的舊部被打掉不少，更是接連被拔了好幾個資金來源，接連失利讓網中人跟三尊心裏都窩著一股邪火。
    戮世摩羅顯得興致缺缺，懶洋洋的窩在椅子裏面打了個大大的呵欠，說愛將啊你別被黑白郎君那個傢伙帶壞變得打架之外不帶腦，沒看止戈跟尚賢一半的人都沒摻合這破事嗎？人家就是提防著我們呢，說不定坑都已經挖好了就等你信他們演技帶隊送上門，朋友來了有好酒豺狼來了有獵槍，我們去了肯定就是當頭棒。你實在憋不住，派幾個炮灰過去轉轉就行了，倉庫裏成打兒的天兵仔你隨便挑。
    之前魔世還未解體的時候，為了應付各家老大，罔顧鬼言系列現存的缺陷大量製造了一批天恒君，一直封存並未投入使用。當年是整個魔世的資金供著，多養幾個廢物也沒什麼，現在只剩修羅國度一家支撐，前陣子還被打掉了一大經濟來源，用於維持這些失敗品生命的支出就顯得冗餘累贅了。
    所以向來低調行事的修羅國度大張旗鼓的搞了幾場襲擊，就是為了‘正常消耗’掉這一批天恒君。然而現在倉庫裏還堆了不少庫存，因為舊型號的天恒君不光是智硬，還不知從哪里學來了臨陣脫逃，派出去當炮灰都不好用。
    不想給自己派好手就算了，拿這群蠢貨擺闊，以次充好實在不厚道。網中人腹誹著出去了，只留在椅子裏面越陷越深的戮世摩羅。
    他的椅子又大又軟，戮世摩羅經常窩在上面午睡小憩。
    能夠享受的地方他都要不遺餘力的享受，幹嘛要委屈自己坐硬椅子只為顯得有威嚴，如果不是辦公桌的高度，他都想要搬一個懶人沙發過來。
    戮世摩羅疲累的又往下滑了一點，應該搬一個過來的。
    開會坐椅子，不開會就坐沙發嘛。
    明天就搬。
    眼皮開始往一起湊，像是墜了船錨一樣，無法抗拒的陷入黑暗的深眠。
    呼吸減慢。
    心跳變緩。
    血壓降低。
    體溫緩緩流失。
    戮世摩羅驀地睜開眼，伸手去夠桌上的手機，但只抬起來一點就又跌落回扶手上去。
    異常的症狀來得急且霸道，將意識瞬間拖入混沌之中。
    藥。
    是藥有問題。
    好冷，徹底昏迷之前，戮世摩羅想。
    瀕死的昏迷比秋夜的雨更寒冷，像是骨髓裏都換成了冰碴，感知到血管中的熱度一點點失去。
    會議室裏歸於安靜，連呼吸聲都聽不到，窩在椅子上的人面色蒼白如死，胸口起伏微弱到肉眼難以觀察，如果不是體溫仍殘存些許，就徹底像是一具屍體了。
    通風口的螺絲旋轉著松脫，然後從裏面爬出來一個人。
    異常的白髮不知道被什麼沾濕，黏在臉上，還粘了通風管道裏的灰塵，身上的淺藍色護工服也黑一道灰一道，整個形象都狼狽而卑微。他手腳還算利索的從通風管道跳下來無聲落地，赤腳踩在地面上時候冷的跳了起來，蹦上了桌子。
    儘管會議室裏面只有他跟昏迷中的戮世摩羅，他還是不自覺的微微彎著背，等到站在桌子上居高臨下俯視著戮世摩羅時，他才擺出一副挺胸疊肚的神態，叉著腰嘿嘿笑起來。
    “炮灰？你們這幫人就只打算拿我去送死，這說起來可太不道義。大家都是兩手兩腳，憑什麼我要聽你們擺佈，嘿嘿嘿，之前是我沒醒過來，現在看看是誰當炮灰。”
    他從後腰摸出來一把折疊刀，啪的彈開，笑嘻嘻伸手比到了戮世摩羅脖子上。
    “想搞死大爺我，天恒君就要先下手為強，把你消滅、消滅、再消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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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樓發表於: 2016-01-31 2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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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始、8
    一切都失控了。
    他曾經步步丈量過的城市在殺機浸染下變得陌生，靜謐的街道變為獵人最愛的圍場，他曾經厭煩的擁擠人群反倒成了安全場所，在重重血肉屏障的包圍下，之前差點要逼瘋自己的記憶空白又閃現出來。那片空白裏散落著星星點點的碎片，尖銳的紮在腦海裏，刺痛著每一根神經。
    人生跑道上的障礙已經在不自知的時候堆疊成堡壘，只等刹車失靈，以無法減速的偏執癲狂撞上去，粉身碎骨。
    三天前他還坐在教室裏面上課，腦子裏煩惱的只有一日三餐、課本作業、考試相關的東西，現在他卻在緊追不捨的槍口逼迫下逃命。一顆流彈擦傷了他大腿外側，留下一條猙獰的長傷口，俏如來扯了襯衫給他簡單包紮過，但仍舊隨著奔跑反復撕裂。
    銀燕在走進教務處的時候就察覺了不對，然而對方並沒有留給他反抗的機會，被電擊槍突然襲擊的滋味難以言說，那種痛徹四肢百骸的過電感令人一點都不想回憶，然而仍舊不時錯覺般記起襲擊自己的人突然站到身後來時，那種本能的毛骨悚然。等到從電擊與藥物的混沌中醒來，他就已經不知自己身處何處，被單獨關在房間裏看管起來，裝修樸素的臥室成了暫時的囚牢。銀燕嘗試了每一種他想得到的逃脫方式，然而毫無作用。
    關押的方式表面上很溫和，銀燕能感覺到他們並不想殺了自己，反倒像是對待什麼珍惜生物或者國寶文物似的，有意識的規避著傷害。但被關押的整整三天中銀燕一點能判斷處境的資訊都沒能得到，看管他的人似乎全部是訓練有素的士兵，交談時都自有一套恪守的程式，幾乎不在銀燕面前開口。
    又一次逃跑失敗之後銀燕被套了一件拘束衣，綁得像個粽子一樣，倒在地上。地上鋪了厚厚的地毯，躺著很軟和，也沒有自殘的條件。他躺在地毯上瞪著空氣，屋外路燈從窗簾縫隙裏投進微光。
    安靜到死寂的夜裏，銀燕想著小時候半夜醒來時聽見的月光，兩個孩子共同分享一個臥室，劍無極睡在自己上鋪發出均勻的呼吸聲，宮本總司房間門下面透出來臺燈的暖黃，神田在走廊踢腳線用螢光塗料畫了線條，那些微光在黑暗裏靜靜的亮。
    還能期待誰來救自己呢？
    不知駛向何方的麵包車被突然打爆了輪胎，司機死死抓著方向盤，可還是整輛車沖出公路撞進了護欄後的隔離帶，銀燕暈頭轉向的甩出車廂從車座滾落地面，被人拉著胳膊拽起來。
    “俏如來大哥？”銀燕呆愣的看他，來人一把雪發高高束起，慣常穿的白襯衫換了黑色的作戰服，右手握著的槍帶著硝煙的味道。
    “現在沒空解釋，跟我走。”俏如來說，拉住他轉身就跑。
然後上了另一輛不知何時停在路邊的車，然後公路追逐、巷道槍戰，動作片的橋段輪番上演，可這次銀燕親身在螢幕內經歷著這些荒誕，驚心動魄的刺激都變成了荷槍實彈的殺機。
    什麼都來不及想，來不及思考來不及質疑，用盡每一分力氣逃離緊追在身後的死亡。
    被莫名其妙的人強行掠走關在陌生的所在，又被莫名巧妙的搶出來奪命狂奔，明明憋了一肚子的問題，卻全部都堵在胸臆間不知從何處起始。堆積的困惑與焦躁如鯁在喉，鈍痛不止。
    銀燕被拉著穿過城市邊緣小路蜿蜒的棚戶區，在雨棚的陰影中亦步亦趨的跟著俏如來躲避追蹤。明明已經拼盡全力奔跑，卻只能勉強追著俏如來的腳步，老舊的巷道如同蛛網交錯縱橫，他慢幾步落在後面，如果不是手被俏如來一直拽著，早就要在曲折的逃亡中與他失散。
    突如其來的子彈在路肩上打出一大塊缺口，石沫飛濺。
    “退！”
    俏如來身形突然定住，銀燕撞在他背上磕到鼻子，眼角一酸，疼得直淌眼淚差點哭出來。
    視線被水霧蒙住，只能隨著俏如來按在肩上的力道靠著牆蹲下來，努力縮小自己在追擊者瞄準鏡中的目標大小。
    短促的槍響，精准而克制。
    銀燕被拖著胳膊拉起來沖過路口，匆匆一瞥看到剛剛俏如來舉槍的方向倒著幾個人，生死不明。俏如來右手持槍，左腿的槍袋裏還插著另一把手槍，其他或隱蔽或外露的口袋裏也塞著各種武器，與這些冰冷的金屬造物同處時候，他完全認不出那個捧著熱茶跟他一起坐在咖啡廳討論題目的俏如來大哥。
    驚懼的同時又惱怒不已。
    被瞞在鼓裏的感覺並不好，銀燕原本體力就不充沛，一番激烈跑動下來已經覺得兩腿沉重，每一次邁步都在心中積累一點無名怒火。那怒火燃燒的情緒或許是憂怖，或許是失望，或許是對什麼都記不起的自己的厭煩，那些連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陰鬱都變成怒火的絕佳燃料，沉默裏把眼眶燒紅。
    “銀燕退後！”
    從前方路口轉出來四人的小組，配合默契的擋住他們去路，俏如來按著他向路邊障礙後塞過去，自己沖向敵人。
    銀燕看著他，往常那頭白髮都是披散下來的，發絲遮住銳利的眼角，才讓人覺得那雙本該銳利的金眸人畜無害，此時視線專注於戰鬥上，眸子的顏色像映著日光的古劍名鋒，是淬過殺機的波瀾不驚。
    那殺機濃烈的好像他認識的那個俏如來從來不曾存在過一樣。
    有後路的人才有辦法後退。
    自己的背後早已沒有人，向哪里退呢？
    跟我一起的人早就獨自離開，我曾歸屬的地方早已被我遺忘，我連自己的存在都被子彈脅迫著，危機四伏，退向何方？
    銀燕覺得腦子空空的，什麼都不想思考。
    身體交由本能操控，衝刺，挨身從俏如來左側擦過，順手摸來的槍握在掌中，如同自身肢體的延伸。
    持槍的手紋絲不動，心跳透過掌心與鋼鐵同步。
    槍口向前。
    子彈出膛。
    正中靶心，十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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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樓發表於: 2016-02-03 2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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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承、8
    子彈出膛的聲音經過消音器濾成一聲悶響。
    銀燕的身影從旁掠過，蹲跪在斜前方舉槍射擊，從身後吹來的風揚起鬢角遮住半邊眼睛，從俏如來的角度看過去，只露出單眼的輪廓與戮世摩羅如此相像。
    四人並成的人牆被這一槍打出了缺口，俏如來沒有停頓，直接從缺口沖出，擦肩而過後踏步旋身再擊倒一人，敲在後頸上的手刀乾脆俐落，不留半點反擊的餘地。
    發尾揚起弧度，染著光線的淡金，映在銀燕眼睛中像是鴿子展翅的羽翼，被日光鍍上顏色。
    追擊者同樣是身經百戰的優秀士兵，此時已經反應過來，一人抬起槍口火力壓制銀燕掩護同伴，另一人則是一手舉起武器擋住迫近的俏如來，另一手從腰間摸出手槍射擊。俏如來以常人無法勝任的柔韌姿勢避開槍口朝向，遠超常人的思維速度和身體素質讓他能在扳機扣動之前預判子彈的路線，但仍然無法完全避開，被子彈擦傷後飆出大片血花。
    銀燕以之字路線擺脫了火力壓制的範圍，在路旁的掩體後舉槍向與俏如來纏鬥的士兵射出最後一發子彈。一氣呵成，沒有遲疑。子彈從額角擦過，傷口不致命，但鮮血一下子湧出來流進眼角遮擋視線。俏如來趁機欺身貼近，奪下他手中的手槍，同樣以手刀敲暈。
    最後一人被俏如來從背後偷襲得手，如法炮製手刀打暈，銀燕沉默的走出來站在一旁看他動作熟練的捆人，視線落在自己開槍擊中的那人身上，衣服前襟破了一個洞，正在心臟位置。
    “放心，距離不夠，沒有擊穿防彈衣。”俏如來對他說，“只是斷了幾根肋骨，他不會死。”
    銀燕蹲下來伸手按了那人的頸側，直到確認了生命跡象，才稍微放鬆了握著槍柄的那只手。他垂著頭看地上散落的血跡，有他自己的也有俏如來的，兩人身上都有掛彩，斑斑血跡在衣服上染了大片的紅。
    “多謝你救我……但是，”銀燕的聲音在抖，儘管極力壓抑著，仍能聽出尾音的波動，“但是你是誰？你到底是誰？”
    俏如來歎了口氣，回答：“我是你大哥。”
    我是你大哥啊。
    可是銀燕聽不懂這過於隱晦的暗示。
    他茫然的反復撫摸著手中的武器，指尖仔細描畫著那句銘文。
    Jus est ars boni et aequi，句子裏的每個字元都光潤圓滑，早已被摩挲過千萬遍，以思念磨平了棱角。
    “大哥？”銀燕顯然已經開始懷疑自己的身份，又重新帶上戒備，像是自己被戮世摩羅介紹給他的那晚，“好吧，俏如來大哥。他們為什麼要抓我又為什麼突然要殺我？你既然能知道在哪里救我，就應該知道他們的來意吧。如果你是我大哥，那我又是誰？”
    “被我忘掉的究竟是什麼，大哥？”
    俏如來張了張口，又合上，低頭從槍袋邊摸出備用的彈夾跟一把子彈，塞給銀燕。
    “小空應該教過你怎麼上子彈，動作快點。”
    “回答我！”銀燕並不接下東西，而是抓住他的手腕，力度用得過大，跟失控的力度一樣銀燕的語氣也急迫起來，“爆炸時候送我去別的醫院的人是你對吧，從酒吧送我回來的也是你，我記得你的車，我絕對不會認錯！你一定認識我，認識沒失憶之前的我，我到底是誰，你到底是誰，求你告訴我！”
    “立刻上好子彈我們走，沒時間廢話。”
    “這不是廢話！”
    “這就是廢話！”
    俏如來揪住他的領子拽過來，被扯緊的領口勒得銀燕的臉慢慢憋紅。
    “沒有到達安全屋之前我們隨時可能被他們抓到，單靠我沒法救你第二次，想想你家裏人！”想想我！他把咆哮咬在齒間壓成胸腔中的悶雷，在說出更多之前咬緊牙關不再講話。
    銀燕的表情呆愣了幾秒，然後慢慢緩和了下來。
    他已經長很高了，寬厚的肩膀和眉間的川字讓他看起來像是個受苦受難的滄桑男人，可是眼睛裏不肯熄滅的火焰還是幼稚少年。
    他垂著頭愣了一會兒，然後動作機械又迅速的把子彈壓進彈夾，默默站到俏如來身後做好了再次奔跑的準備。
    似乎是已經脫離了追擊者的包圍圈，接下來的曲折路線上並沒有再遇到需要銀燕支援的戰鬥。俏如來帶著他上了一輛形容淒慘的老舊皮卡，安全屋在城市另一端，俏如來把車停在在小巷口，與棕發紮成馬尾的青年擦肩而過。
    紅磚樓，小巷採光不太好，半空中接滿了外露的電線、雨棚、晾衣架，門口拉著黃色的警戒線，屋裏的傢俱上都罩著半透明的塑膠布，朦朧的輪廓像是某種後現代藝術展上會出現的佈置，影影綽綽，欲說還休。
    心事在光影間模糊重疊，直到不露端倪。
    俏如來不知從哪里掏出來一包衣物，換掉了身上的血衣，衣服遮住的肌肉有點驚人，看起來白得像個書生，可疊了許多陳年傷疤，一條一條，都是瞞著銀燕不願說的那些過往。
    還有一些簡單的藥品，他推給銀燕，自己整理衣服來避開他的視線：“換衣服，包紮，別像個幼稚園等人教的孩子。”
    “現在可以回答我的問題了嗎？”銀燕說。
    “不要出門，不要靠近窗子，保持安靜。”俏如來答非所問。
    “現在還是沒時間廢話嗎？”銀燕又問，抓住他的胳膊不讓他避開，“小空也認識我的吧，在失憶之前。老爹收養我不是偶然，風逍遙也不是去參軍了，剛才在巷口我看到他開走那輛車。我到底是誰到底忘掉了什麼，為什麼好像除了我之外所有人都知道？”
    俏如來把銀燕一路都抓在手裏的槍拿起來，拆開又重新組裝了一遍，指尖慢慢摸過銘文，然後推給他：“你留著它防身，但是記得，儘量，不要殺人。”
    “大哥……至少告訴我，我的名字？”銀燕不肯鬆手。
    “存孝。”俏如來稍微用力擺脫銀燕的手，拿上自己的裝備往外走，“你叫史存孝。”
    你叫史存孝，是我的弟弟。
    他推開門出去，又想起來什麼，站在明亮的室外回頭問銀燕：“小空跟你提過設定嗎？”
    銀燕坐在影子裏搖搖頭。
    “在接應的人來之前想個好設定吧。”俏如來停頓了幾秒，注視著銀燕，“再見。”
    門鎖哢噠鎖定，銀燕透過佈滿灰塵的窗子看到他走到光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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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樓發表於: 2016-02-06 1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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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轉彎、8
    “小弟乖乖~把門開開~”
    戮世摩羅用力敲地下室的門，荒腔走板的唱著篡改過的童謠，直到銀燕從裏面開門出來，才停下了這荼毒耳膜的行為。
    銀燕臉上不知從哪里蹭了一道灰，像是瘋玩到忘記注意儀錶的孩子一樣抹了滿臉花。他神色寫滿心事，眉心糾結著打了死結，本就顯老相的臉更苦大仇深了。
    戮世摩羅不喜歡看他這幅表情，伸手用力搓他的臉頰，把五官擠成奇奇怪怪的形狀。
    “放開！”
    銀燕毫不留情的打開他的手，舉槍頂到他下巴上：“俏如來說來接應的人就是你？”
    “你就打算這麼表達對我的感激之情嗎？我可是來救你擺脫眼下這種困境的喲。”戮世摩羅不爽的瞄了一眼槍，伸出一根手指試圖把它頂遠，但是銀燕不再像從前跟著他到處跑一樣善解人意了，甩開他的手指重新把槍口戳到他下巴上，磕得骨頭疼，“喔喔，小弟生氣了。俏如來那傢伙怎麼招惹你了？”
    “回答問題。”
    下巴上的力道又大了幾分，頂著戮世摩羅的腦袋往後仰過去。
    “好吧好吧，沒錯，來接應的就是我。”他舉起雙手做投降狀。
    “抓我的是什麼人，為什麼要抓我？”
    “好問題，前半句解釋起來比較麻煩我們一會兒回去我再跟你仔細講，至於抓你的理由，”戮世摩羅側過頭來用眼神示意銀燕紮著繃帶的腿，“你自己知道。”
說起包紮的技術銀燕實在是一團糟，繃帶被他歪七扭八纏得活像木乃伊，戮世摩羅伸手過去一扯活結，就全部松脫散落掉到腳邊。
    明明受傷才半天多，就已經結痂得像是經過好幾天的樣子了。
    “雖然沒有達到金剛狼那種程度，但也已經很珍貴。”戮世摩羅輕輕嗤笑了一聲，“你不知道因為你這個惹禍的自愈體質，俏如來幫你擋了多少麻煩吧。”
    銀燕垂下眼睛，表情更不解：“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他要幫我擋麻煩？為什麼你要來救我？為什麼你們兩個好像都認識我，可我對你們完全沒有印象？”
    戮世摩羅楞了一下，然後滿臉不可置信的笑出來：“什麼？俏如來沒有告訴你嗎？原來他沒有告訴你嗎？”
    “哈哈哈哈哈，真是好笑，他居然連親口告訴你都不敢嗎？”戮世摩羅把銀燕狠狠抱進懷裏，雙臂的力量像是機械一樣強橫，任憑銀燕怎樣掙扎都紋絲不動的控制住他的行動範圍，然後在耳邊帶著笑意輕聲低語，“他的本名叫史精忠，是你大哥，我叫史仗義，是你二哥，你的名字是史存孝，是我們的親親小弟。我們的‘父親’叫史豔文。之所以有這個父親只是因為他提供了最初的基因樣本而已，順便說，你手上這把槍就是他的遺物。大哥把它送給你當做訣別禮物嗎？還是依然什麼都不肯告訴你，去做拯救親人的孤膽英雄了？”
    “開心嗎，小弟？”戮世摩羅抱緊懷裏僵直的身體，親密的用他的肩膀墊下巴，把唇畔愉悅的弧度埋到銀燕頸間，冰涼的，緊貼著血脈搏動的地方，“二哥回來找你了。”
    天快要黑了，光線正慢慢退出房間，只在窗臺與門口稍作停留。
    手槍落地。
    “……二哥？”
    他遲疑著重複，空下的手舉著猶豫又猶豫，還是不敢落在戮世摩羅的肩上。
    艱難維持著正常路線的賽車終究沖出軌道。
    “在這兒呢。”戮世摩羅壓著銀燕讓他靠進自己懷裏，可那人仍在犯倔，挺著脊背站的筆直，然而寬厚的背在掌心下微微顫抖著，像緊繃到快要斷開的琴弦。
    “疼……”銀燕臉色慘白的弓起身體，抓著他的衣襟慢慢倒下去，含糊的痛苦呻吟，“頭……好疼……”
    明知道因損傷而失去的記憶已經沒辦法自行尋回，卻仍是執著於不斷閃現的片段，逼迫著自己用力回憶。戮世摩羅哄孩子一樣一下下拍著他的背：“別太逼自己，你忘掉的那部分沒什麼值得記住的，你想知道什麼我告訴你就是了。”
    “明明都快念完大學了還這麼呆，像頭笨牛一樣，一條道走到黑還不算，撞了南牆也不回頭一定要把南牆撞穿才算完。”戮世摩羅親昵的低頭用鼻子蹭蹭他的鬢角，可是銀燕已經痛到昏沉，揪著他衣襟的手微微痙攣，“跟屁蟲這點也沒變，不是追著你的大哥就是粘著我，甩都甩不掉。而且是個哭包，吃藥嫌苦打針怕疼，自己哭的亂七八糟還要抹我一身。就算是做檢查時候也抓著我不肯放手，明明是自己害怕黑屋子就以為我也怕黑，擠過來跟我搶床位，幸好當時二哥我還沒開始發育，不然一定被你擠成火柴棍身材。”
    “唉，小弟你這麼可愛，二哥我怎麼捨得放手呢？”戮世摩羅不滿的翻了一下白眼，“可惜俏如來千方百計的攔著我，不然我們早就可以相認了。雖然死活不肯承認，但是他就是一個控制狂，你也去地下室參觀過了，他所有的安全屋都有一間除了白牆什麼都沒有的房間——只有在這種能‘絕對掌控’的環境裏他才能徹底放鬆下來。他只肯自己干預你的生活，卻不許我出現，是在太不公平了對吧。”
    他雙手托著銀燕的頭，讓銀燕空茫的眼與自己相對。
    “我們兩個才是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人啊，他怎麼可以把你搶去獨佔呢？”
    你應該只看著我，不需要看向別人。
    從出生之前，到死亡之後，都只看著我。
    同源流出的長河最終一同匯入大海，互相依存的光影註定該在同時熄滅。
    戮世摩羅把銀燕扛起來走出去，雖然看起來蒼白細瘦，卻像俏如來一樣肢體中蘊藏著驚人的力量，走的平穩又從容。夕陽已經沉到地平線之下，暮色如水，漫漫而來。
    他把銀燕帶回自己修羅國度自己的房間，放到自己床上。戮世摩羅的床是Kingsize的超大號，兩個人躺在上面也綽綽有餘，可他偏要擠到銀燕旁邊，像是被忘掉的記憶裏面兩個孩子睡在同一張單人床上一樣。
    頭挨著頭，手牽著手，不需要睜眼看這世上所有糾纏的善惡光影悲歡離合，安心的一同沉入黑甜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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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樓發表於: 2016-02-08 2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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緣何·奈何、8
    純白的牆壁與地面，毫無人氣的機械設施，規格不等的玻璃器皿裏盛放著種種試劑或是樣本，冰冷的鐵門毫無區別，僅能依靠門上的號碼來辨別房間。
    銀燕被小空牽著手，慢慢走過長長的走廊。他的頭仍然隱隱作痛，讓他無法思考，不過就算是思考也無法從早已湮滅的空洞中尋出答案，只能跟隨著小空，繼續走這段不知目的的長廊。
    消毒水味彌漫鼻腔，往來人員都穿著白袍，無處不在的光線照得四下裏毫無陰影，然而這明亮卻讓銀燕從心底感到不祥。
    他下意識抓緊了小空的手，好像鬆開的話這個人就會在面前消失的無影無蹤。
    熟悉的路，熟悉的白。
    熟悉的記憶碎片洶洶來襲。
    耳邊始終迴圈著幻聽一樣的儀器滴答聲，舌根上仿佛彌漫起藥劑詭異苦澀。
    “你要帶我去哪兒？”
    “嗯？”小空笑眯眯回頭看他，但是笑容虛浮得銀燕都能看穿，反倒像是鬼片中怪物出現的前奏一般令人脊背發寒，“鑒於小弟你的理解能力，我覺得還是現場教學比較講得清楚。”
    “現場教學？”銀燕摸不著頭腦。
    從小空說自己跟他和俏如來是兄弟之後，銀燕的思考能力就已經全盤罷工，即便此時逼著它艱難運作，也得不出任何有用的結果。
    只有直覺的警報不肯停歇，四肢的每一條神經都在抗拒著走廊盡頭的未知房間，越是靠近越是恐懼，如果不是小空拉著他的手不肯鬆開，幾乎要轉身逃跑。
    “小弟你在怕什麼？”
    小空還是掛著那副笑容。
    銀燕想要說不要去了想要甩開他的手，可是肢體的關節都被凝滯的恐懼黏住，好像無力反抗的幼童一樣只能被命運的車輪碾壓過去，張口開合了好幾下，卻連該怎樣稱呼他都不知道。
    二哥嗎？史仗義嗎？他自稱的小空嗎？還是旁人喚他時使用的名字戮世摩羅？
    在老爹口中二哥早已經死在意外裏。
    史仗義的名字他昨天才是第一次聽說。
    小空是那個笑容真誠、會跟自己一起瘋玩到滿頭亮晶晶汗水的青年。
    戮世摩羅是不知道具體名字的武裝團體的老大，手下的人都一臉兇悍相。
    那眼前的這一個是誰呢？朋友？敵人？死亡中爬回來的鬼魂？
    “雖然二哥我寬宏大量你怎樣叫我都無所謂，但我還是更喜歡小空這個名字。”前面的人會讀心一樣忽然開口這麼說，“你以前都是這麼叫我的。”
    “以前？”銀燕喉嚨幹澀的重複。
    “對，當時你還是個哭包跟屁蟲，每次做檢查都要追在我後面喊小空小空小空，到了門口也不肯放手。”小空的口氣很是懷念，歪頭看他，“怎麼，這次不想陪我了嗎？”
    雖然是問句，卻並不期待答案。握在手腕上的力道越來越大，輕而易舉的抵過了銀燕的後退，不容抗拒的將他拖著進了盡頭的房間。
    昏暗的倉庫中密密麻麻擺放著圓筒型、接近兩米半高的巨大玻璃罐，不明溶液被旁邊生命維持系統上的綠燈照成螢光色，其中漂浮著毫無動靜的人體。
    從中穿過的小路不見盡頭。
    “不是很想承認，但歡迎跟我們的同類匯合，小弟。”
    小空緊貼著他的耳邊如此低聲說，語聲淡漠。
    “現在二哥帶你檢閱的就是魔世鬼言計畫的成果，怎樣，是不是非常有震撼力？全部都是我們偉大的策君一個一個從小細胞種出來的喲，現代科學真是比神話更神奇啊。”
    “複製個體、替換器官、推遲死亡……甚至憑空創造生命，竊取神的權柄。”
    “我們三個當年也全部都只是試管裏的小小細胞哦。”
    “狂妄的想要‘定制’自己的後代，於是有了我們三個‘產品’，因為初始基因是來自史豔文，於是我們三個又被叫做史家三子，有了那些可笑的名字。白日夢做得很美很好，可是到最後三個產品全部都是缺陷品，這樣的品質怎麼能拿去給顧客簽收呢？自然是留下來廢物利用繼續開發別的用途。”
    是惡魔吧。
    被絮語喚醒的恐懼從虛空中四面八方擠壓過來，壓迫著胸腔令呼吸都變得困難，銀燕卻移不開視線，惶惑的盯著那些陌生而死氣沉沉的面孔。幻覺中他們都睜開雙眼僵硬的扭轉脖子望過來，瞳仁是泛著青色的慘白。
    “你昨天不是問我為什麼他們要抓你？你看，這就是答案。”
    “就算過了十年的自由生活，我們也只不過是從籠子裏逃出去的小白鼠，這輩子都擺脫不了試驗品的身份。”
    “你也是，我也是，我們的救世主大哥也是。”
    “俏如來把說與不說的選擇權交給我，我把未來的選擇權交你。”小空蹲下來，溫柔的捏了癱坐到地上的銀燕的臉，“知道一切之後你還想回去原來的生活中嗎？好好想清楚吧，小弟，二哥等你的答案。”
    又像昨天那樣，銀燕被小空扛回了房間丟在床上，上一次是昏厥過去，這一次則是快要靈魂出竅，根本連起身的力氣都流失殆盡。
    跟空白的地下室完全背道而馳，這間臥室是純黑的裝修風格，厚重的黑色天鵝絨窗簾將光線徹底隔絕，單品拿出來看都很有格調跟設計感，但眾多黑色堆積一處，只變成重疊的陰影，融化在不見五指的黑暗中。
    不開燈的話，簡直像是失明一樣。
    但是銀燕忽然理解了這種黑暗的緣由。
    銀燕有一個始終困擾他的噩夢，夢中自己拼命的向黑暗中逃跑，背後的光芒鋪天蓋地追逐而來。別人始終不能理解光這種積極的意象為什麼會變成銀燕的噩夢，現在終於找到了答案，卻寧願不知道。
    純白色走廊裏的刺眼燈光，手術臺上巨眼般的無影燈，那些即使閉眼也無法阻攔的光線，連影子都被抹去的世界。
    無處可逃。
    “俏如來！你已經被我們包圍了，放棄吧，別逼我們動武！”
    追在身後的人這樣嘶吼。
    俏如來急停後反身沖回去，將人擊昏之前低聲說了一句抱歉，然後向來的方向極速衝刺，試圖脫離包圍圈。
    倒地的是止戈某一分隊的隊員，匆忙之下俏如來不及分辨他的面孔，但聲音是絕對熟悉的。他認得自己的每一個隊員，聲音、形貌、走姿，但現在大腦極速運轉著尋求脫身方法，來不及從浩如煙海的記憶中尋找他的身份資料。
    但身份此時並不重要了。
    所有攔在面前的障礙都是敵人，俏如來能給予的最大仁慈只有擊昏的時候俐落些，讓他們醒來時候身上少疼幾處地方。
    抱歉，現在還不能被你們抓到。
    自己將追蹤的人馬引得越遠，銀燕就越安全，戮世摩羅不會讓銀燕一個人呆太久，但多爭取一分鐘就更多一份穩妥。
    轉過一個巷口時身後綴上一個帶著兜帽的人，俏如來壓下攻擊的本能，聽他語調輕鬆的講話：“已經接走了，你真放心把人給他？”明明兩人奔跑的速度都很快，可帶著兜帽的青年偏就有談笑的餘裕，跑的一派輕鬆呼吸都沒怎麼亂。
俏如來沒回答，只是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誒？你還要繼續逃？”
    “尚賢不是傻子，他們想到廢棄安全屋只是時間問題，我這邊牽制他們越多人手，能派去追擊銀燕的人就越少。”
    “嘖，連老大仔都不講這種獨自牽制尚賢的大話。”青年使勁咋舌，“能把這話的變成現實的也就是你這種怪胎了吧。”
    俏如來漠然看著前路：“不是怪胎，是怪物。”
    青年尷尬的去搭他肩膀：“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知道，但我是這個意思。”俏如來沖他點點頭，“止戈血清的每一個試驗者都慘死只有我成功存活，並非我夠優秀，而是因為我跟那血清的出處同根同源。異心詭形，非我族類，沒必要否認這種事實。”
    青年一臉莫名的把俏如來從上看到下，努力找他講的異心詭形到底是哪里。
他的相貌實在太加分，雪發俊容溫和有禮令人一眼就能生出好感，肉麻一點講簡直就像天使，不了解當年史家三子來源的人確實很難理解俏如來為何會有這種感慨。俏如來打斷他的打量，扯著人沖出狹窄昏暗的巷道：“你來了就幫忙幫到底，怕他們發現銀燕沒跟著我只能跑沒辦法遠程觀測的路線，遲早會被堵死，陪我跑跑吧。”
    S.I.的王牌半真半假的哀嚎了一聲，碎碎念抱怨俏如來真會坑人凹苦力凹得好順手，其實他身上的外套早就換成了銀燕那件染血的衛衣，兜帽藏住了顏色不同的馬尾，來之前就已經做好準備。
    俏如來覺得自己應該是體力快要透支了，不然為什麼視線突然模糊了幾秒呢？眼睛進了沙子？在心裏給自己講著調侃跟冷笑話，好把堵在喉嚨的情緒沖散，別塞住呼吸。
    總有些東西像細礫，在你合上殼的時候磨礪柔腸，總有些情誼像是斷藕，非要在離別時候扯出綿綿的不甘。
    但再多決心再多不甘，最後還是被一點點收攏包圍圈，困在了死胡同裏。
    青年乾脆四仰八叉的躺倒在地上，被突然出現在包圍圈裏的高大男人拎貓一樣扯著後領拽起來，扛在肩上走了。
    臨走前男人丟給旁邊的俏如來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然後大踏步離開包圍圈，周遭的士兵都認得他，確認了他肩上人的身份後就放他走了並未多加阻攔。
九算之一出現在這裏確實是給風逍遙收拾爛攤子來了，他親自出面保下人，既是庇護也是宣告。九算向來不睦，偶爾的合作也常被各種考量中途打斷，這一次對自己的行動只是其中某一位或某幾位的個人行為，並不能代表九算全體，但他們也不會插手介入之後的事情，總之一切都‘自求多福’吧。
    走得遠了還聽得到男人用底氣十足的低沉嗓音教訓人：“胡鬧。”
    “嘿嘿。老大仔你怎麼來了……你不是去尚賢宮開會了嗎？”
    “來收拾你的爛攤子，回去禁酒。”
    “啊？老大仔手下留情啊！”
    “一個月。”
    “別啊！——”
    俏如來忍不住笑出聲來。
    儘管在這接近一天的逃亡追殺中沾染了滿身塵土，白髮上也沾了星星點點的血跡，一身狼狽，右臂因為舊傷復發而脫力的垂著，他站立的身形依然挺拔，如同勁松。
    他把身上的裝備一樣一樣扔在地上，對地面打空了手槍裏的每一顆子彈，退出彈匣也扔下，空槍插回左腿槍袋裏。
    “不耽誤時間了，我們回去吧，還有事情沒做完呢。”俏如來笑著舉起左手招呼他們過來，全無反抗的任由他們給自己帶上手銬，被攔在外圍的修儒終於得空撲過來，紅著眼眶給他包紮傷口。
    少年低著頭只給他看毛茸茸的頭頂，小聲吸鼻子。
    冥醫前輩離開之後修儒又長高了很多，但仍未脫離少年的身形，背著大大的藥箱總顯得身形單薄，可是涉及到自己領域的時候已經有了沉穩氣度，不復當年稚嫩。
    在可靠的戰友之外，俏如來更常把他當成弟弟來疼。
    “放心，我不會有事的。他們還需要我掌劍止戈，大不了就是被削權——有你們支持我，削與不削不會有什麼區別。”
    “他們……重啟了誓師計畫……”修儒小聲說，帶著濃濃的鼻音，好像馬上就要哭出來，“俏如來大哥，上支血清的效力已經在消退了……如果不——”
    “哈，”俏如來打斷他的憂心，“且不說他們找不到第二人能接替我，就算是血清失效，我仍舊是俏如來。”
    “可失去了血清強化，你的身體、那些傷——”
    “放心吧，修儒。”俏如來拍了拍他的頭頂，搓亂了他蓬鬆的發頂，“既然叫我俏如來大哥，就試著給我與這個稱呼匹配的信任如何？”
    『廢棄檔案編號 ED-SXXXXXXXXXXX
      日期 ****-**-**
      目標名稱史精忠
      目標類型 4
      目標情況抓捕成功。
      報告人    尚賢-D    』
    網中人踹門進來：“臭小子，你弟弟跑了。”
    “剛剛嗎？”
    “跑了有一個多小時吧。”
    “不用管，跑不了多遠。”戮世摩羅興趣缺缺的擺手。
    網中人打量他：“真是你弟弟？”
    “如假包換，Ctrl加V一樣的存在。有意見？”
    “沒有。走了。”網中人看他的樣子突然失去了八卦的興趣，帶上門走了。
    戮世摩羅在會議室裏來回踱步，轉了半天還是覺得一股血腥味，極度不爽的也摔門出去了。
    一天前。
    修羅國度總部會議室。
    天恒君蹲在會議室的桌子上，把折疊刀在指間擺弄著轉來轉去，笑嘻嘻伸手比到了戮世摩羅脖子上。
    “想搞死大爺我，天恒君就要先下手為強，把你消滅、消滅、再消滅！”
    “消滅別人之前，先考慮給自己加一點智商怎麼樣？”戮世摩羅突然睜開眼睛從眼角睨著他，好像懶得起身一樣，只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趴在桌子上，“只是把藥換成麻醉劑嗎？要論起耐藥性的話整個修羅國度大概只有網中人能跟我相提並論吧？”
    “哈哈哈哈英明神武的大爺我當然早就想過了，還想詐我嗎？你現在除了動動嘴皮子，連頭都抬不起來了吧~”天恒君從會議桌上蹦下來，囂張刺耳的尖笑著來回踱步，看起來躁動而扭曲，“你以為你是最聰明的嗎？還不是要栽在我手上，以為我們被關在罐子裏就聽不到你們講話，不知道你們打什麼鬼主意嗎？各人造業各人擔，為了我的幸福生活你就去死吧！”
    寒光一閃，折疊刀直奔頸側要害襲來。
    作為士兵開發出來的天恒君新型號在戰力方面下了大力氣強化，就算是藥效未盡全功，也只能在刀刃迫近時將將避開，然後絆在椅子上仰面朝天摔了下去。
後腦結結實實磕在地面上，眼前金星四冒一陣眩暈。
    “別掙扎了，乖乖讓我殺掉吧！”
    天恒君揮舞著小刀撲過來。
    利刃破空。
    熱血噴灑一地。
    戮世摩羅暴躁的低吼：“煞魔子你不能把他踢到旁邊再下手嗎？你這讓我待會兒怎麼去接小弟！”
    煞魔子把地上的屍體拉著腿拖到旁邊，在地板上拖出長長一道血跡，沒理他。
    “又是公子開明那個腦子有坑的？”戮世摩羅努力活動著麻痹遲鈍的四肢，拉著會議桌站起來，“你等下再毀屍滅跡，先把我藥拿來。拿沒換過的。”
    煞魔子點點頭出去，片刻後帶著半杯溫水跟藥片回來遞給他，此外沒有什麼別的殷勤動作，簡直就是軍訓時候聽教官一令一動的新生，沉默的看著戮世摩羅頂著一頭一臉血跡，慢吞吞喝水吞藥片。
    牆上的螢幕突然亮起來。
    “你就不擔心我在藥上動些手腳？”
    “還沒到你篡位的時候。”戮世摩羅自己扯了一截袖子抹臉，擦掉血跡，“邊兒上老實呆著去。”
    “呵，不問問我想幹什麼？”
    “無非又是什麼見鬼的試驗，說吧，這一只怎麼莫名其貌跑出來了，不是都在罐子裏泡得好好的？”戮世摩羅漫不經心的問，“哦，都知道是你的鬼試驗，那肯定就是你放出來的咯。應該這麼問，你怎麼挑了這一只放出來？”
    “因為他是特別的。”螢幕裏的人拿厚厚的記錄本抵在額角，慢條斯理，“所有型號的天恒君都預設了對命令的絕對服從，只有這一個表現出了自主性，儘管智商依舊是硬傷，但就算只有一點自主性也足夠執行更複雜的指令，所以我想知道他能做到什麼程度。偽裝、計畫逃跑、潛入做得都還不錯，就是最後得意忘形的快了一點，看來還是不能抱太大期待。”
    “嘁，果然。聽起來好像是個很珍貴的樣本啊，怎麼捨得就這樣一刀滅了？”戮世摩羅不太甘願的瞄了一眼會議室角落橫屍的天恒君，頸側的傷口深可見骨，剛才被割斷動脈時候向外噴灑著的溫熱血液幾乎像是個小噴泉，花費了大量精力培育出的生命在幾分鐘內就流失殆盡，只留下蒼白的軀殼與遍地血腥。
    “在弄清原理之前他是珍貴的，現在想要的資料都已經收集齊全，他與剩下的其他天恒君也沒有什麼區別。”
    “是，都是籠子裏的小白鼠罷了，沒什麼不能殺的。”
戮世摩羅說著這話的時候還在認真擦臉，努力蹭乾淨發際線裏的紅色。
    “弄明白怎麼回事了？”
    “很簡單，一加一大於二而已。”
    “……哦？”
    “在最初階段的時候他吞噬了另一個胚胎，但其他胚胎都沒有出現這種狀況。當時我留意了一下，果然，育成之後也表現出了與其他個體的差異。假如可以搞清楚這其中的可控因素，新型號的天恒君應該能在智力方面進一步提高，解決之前型號的問題。”
    “這麼樂觀？”
    “之前的腦科資料成功拿到了，但對解決鬼言計畫的缺陷沒有幫助，我就試著改變了思路，看在育成之前是否有辦法彌補。既然已經決定了研究方向，自然要抱有自信，帝尊天資聰慧，應該理解我的意思。”
    戮世摩羅撇嘴：“你的誇獎毫無誠意。總之，接下來就是要進行胚胎融合的實驗了嗎？”
    “正是。計畫書已經寫好，人員物資到位，只等你簽字。”
    “反正我不簽字你也會偷著開始的。”
    “你要去接史存孝？需要我準備手術嗎？你們基因相同，可以算是彼此的克隆，是最好的器官供體，上次檢查你的心臟情況還不錯，但畢竟不如原裝的耐用，要不要現在就換了防患於未然？”
    “我警告你，那是我弟弟，別打他的主意。”戮世摩羅語氣森冷，卻表情平淡，令人摸不准他言語裏的警告幾分真假。
    “我沒有打他的注意，只是考量了你的身體狀況建議你完成當年未完成的更新計畫。差最後一顆心臟而已，以史存孝的體質，不是用體外迴圈維持到再生完成就能繼續活蹦亂跳了嗎？難道你捨不得？哈，抱歉，你的巨骨症就是因為胚胎階段差點被他吞噬才導致的缺陷，他之所以會失憶也是因為你親手拔了他的生命維持系統，勉強救活留下的後遺症，我假設得太離譜了。”
    “是，離譜到我懶得跟你繼續講話，該幹嘛幹嘛去。”
    簡單粗暴的切斷了視頻鏈接。
    “打掃乾淨，然後給我準備一套新衣服。我去洗個澡，這樣渾身是血沒法去接小弟。”戮世摩羅吩咐煞魔子，注視了一會兒手上沾著血水的布料，把破布扔到了角落屍體的臉上，遮住那死不瞑目的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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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4)

38樓發表於: 2016-02-25 16:2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起始、9
時已初夏，晨風送走夜裏最後的涼意，溫度隨著陽光慢慢爬升。
  三五成群的男女匆匆趕往教學樓，夾著課本，提著早餐，預備鈴剛剛響過。
  神田從早點窗口的層層人海中拼殺出來，左手一兜包子右手一打豆漿，正是在食堂縱橫五年半練出來的身手，在用餐高峰也能最快速度買齊一整個實驗室同胞的早飯。手頭的實驗正是在關鍵時刻，別提出門來解決三餐，恨不得晚上都卷著被子到實驗室裏打地鋪。自家老闆也是已經胡茬肆虐兩眼通紅，神田提著早餐袋子回去實驗室的時候，正見他揮舞著檔夾咆哮如雷。
  “好好檢查東西還在不在，一張衛生紙都不許遺失！資料一定要嚴格保密！”
  “這是怎麼了？”神田趕快過去給自家導師順毛，解救了大家饑腸轆轆的肚子，得以從體力活中解脫出來，拿熱騰騰的包子豆漿填填胃。
]   “保安剛才來電話，說看到監控裏有個不明身份的傢伙，半夜在咱們實驗室外面呆了好幾個小時，”一眾難兄難弟啃著包子解釋，“你也知道老闆有多重視這個專案。這不，剛掛電話，就吼著我們查資料還都在不在了。”
]   “不明身份的傢伙？”神田摸下巴，“誰這麼閑？就算真是沖著資料來的，光在外面站著是來搞笑嗎，以為自己透視眼？”
]   “誰知道呢。”
]   “神田小子！少閒聊，過來看看這傢伙你認不認識！”
]   “はいはい。”
]   模糊的視頻截圖上是個青年的側影，衛衣的兜帽翻起來擋住了大半張臉，只能看出來身形挺拔，可惜站在角落的陰影裏面，確實顯得鬼鬼祟祟不懷好意。
]   神田把幾張截圖都看了一下，直接把‘你在逗我？’寫到了臉上。
]   “這怎麼認……憑直覺？”
]   “少貧嘴。”導師看他不像認得這人的樣子，沒好氣的伸手在他腦袋上巴了一掌，“不認識就回去幹活！”
]   “我先出去打個電話，這兩天不回家了，得跟老爹彙報一聲。”
]   “快去快回。”
]   神田快步走出實驗室，繞到偏僻的消防通道裏關好樓梯間的門，手速飛快的撥通了劍無極的手機號碼。
]   第一遍沒有人接。
]   他又打了第二遍，這次鈴聲響了兩次就接通了。
]   “我說師弟啊，你是不是把老爹跟銀燕打包賣了？”神田說，“怎麼都不說跟師兄我分一分贓？”
]   “哈、我哪有那個能耐拐賣得了老爹。他不是說帶銀燕出門去旅遊了嗎？”
]   “對哈，旅遊，比如說深夜實驗室一遊、親身體驗一下風露立中宵、順便測試測試學校保安敬業程度之類的？”神田還是用那種不著調的語氣，“把我蒙在鼓裏很好玩嗎？老實交代他們倆到底在搞什麼鬼，銀燕半夜跑來門外站崗，老闆已經被嚇到發飆了。”
]   “我也不知道，老爹只留了口信說帶銀燕出去一陣。”
  “銀燕你也沒見到？”
  “沒有啊。”
]   “哼，反正你從小到大都偏向他，見到了也不會告訴我。”神田開始絮絮叨叨的抱怨，“你幫我警告他一下，惡作劇什麼的在家玩玩就好，別把主意打到實驗室來。這次實驗很重要，我們這兒現在是一步一監控，來搗亂真被老闆抓住了的話我可保不住他。”
  “……知道了。”
  “真知道了？”
  “嗯。”
  “還要忙，掛了，拜。”
  “拜。”
  劍無極掛掉了電話扔到茶几上，對面不知什麼時候靠著沙發扶手開始打盹的人被嚇了一跳，戒備的彈起來，伸手握住衣物遮掩下的武器。銀燕警惕的環視了一圈，發現並無危險之後臉色變得更加蒼白，被燙到一樣飛速收回手，劍無極從縫隙中瞥見金屬的冷色。
]   半個小時前劍無極正準備出門去學校看學生早自習，在門口撿到了神色疲憊的銀燕，兜帽翻起來鬼祟的擋住大半張臉，鬢髮汗濕了狼狽的黏在下巴上，手心裏攥著一把冷汗。
  打電話去學校請了假，打算好好問問這頭笨牛是野到哪里去了，誰知道銀燕只是呆坐在沙發上不肯講話。劍無極一肚子的疑問都問不出來，兩人就這麼傻坐著盯著對方看，直到劍無極忍受不了這種詭異的氣氛，開始找幾件實習期間遇見的趣事來講，舒緩一下尷尬的氣氛。
]   講著講著，卻見銀燕快要哭出來了。
  “誒誒？”劍無極手忙腳亂，“你這是怎麼了，別哭啊！”
  銀燕眼圈紅紅的，卻還死盯著自己，不肯移開視線。好像稍微一錯眼劍無極就會從面前消失一樣，好像飛在半空中將日光析成七彩的泡泡，那虛幻的美短暫到每次眨眼都可能是錯過。
  劍無極突然意識到銀燕成迷的身世與體質的不同。
  可稱為奇跡卻不曾洩露的自愈能力，突兀出現堵在門口又莫名消失的神秘人馬，討論銀燕複學問題那晚，從樓上自己房間窗口窺見相脅遠去的兩人背影——那種骨子裏的相似，只有以血緣二字做解。
  尷尬的沉默又回來了，這次劍無極卻從尷尬中讀到一點不詳的味道。
  他借著接神田電話的空擋站起來往旁邊躲了點，想給自己留一些喘息思考的空檔，可是電話裏的消息並不給他喘息的機會。
  “你被監控拍到了。”劍無極也站起來，伸手用力抱住銀燕，“雖然很想問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但既然你不想被抓到，就快點走吧。”
  銀燕回抱住他，兩手失控的抓緊他背上衣服，用力到微微顫抖。
  鬼魅一般的鐳射紅點在加濕器的水霧中一閃而過，劍無極下意識將銀燕推倒一旁，那紅點就落在他肩膀上，隨後被子彈洞穿。
  玻璃碎落一地。
  劍無極倒在地上痛苦的染了滿手鮮血，向呆愣的銀燕大吼：“跑啊！”
  蕭無名的搖椅孤零零的擺在院中。
  園子裏的丁香合著夜露凋落一地紫白斑駁。
  和室的拉門遮住一室陰影。
  銀燕跑走了。
  劍無極躺在醫院床上醒來，麻藥的效果還沒有完全消退。
  “沒死算是你命大。”神田京一坐在床旁邊，“用得著這麼拼嗎？”
  “哈，”失血令劍無極整個人都疲憊虛弱，他啞聲笑了一下，“因為這頭笨牛可是我在罩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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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樓發表於: 2016-03-09 17:1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繼承、9
    止戈針對不同的對象會使用不同的手銬，就像腕上這幅特製款，即便是知曉關竅並且經過訓練的俏如來，沒有鑰匙也無法打開。
    白髮的青年垂著頭，盯著這外表無害的枷鎖看，拘束著雙腕的手銬有光滑如鏡的表面，圓潤流暢的輪廓線條，上面倒映出自己雙眼的影子
    眼尾線條延伸銳利如刀，掩在額角的發絲之下隱藏得很好，瞳仁是淡漠的金色——有如從熔爐中掙出來的赤金，懷著灼燒一切的熱度，躍躍欲試著要改變什麼，卻被扔在暗流湧動中慢慢冷卻。
    鑄智、鑄計、鑄心。
    默蒼離的教導從來不是和風細雨。
    精鋼百煉，要麼在焚身烈火中重生，要麼在灰燼中崩裂。
    如果被師尊知曉自己現在狼狽如此，會被托夢教訓的吧。
    戮世摩羅說的沒錯，自己就是控制狂，只有在徒有四壁的空白中才能徹底放鬆休息，因為只有這樣才能體會到徹底地“掌控”。
    因為太清楚自己的無能為力，才想把不願失去的都牢牢把握，杜絕受傷的可能。
    恐懼的本質是懦弱。
    那些還未親嘗失去之苦的記憶中，自己曾經被病痛與寂寞磨去理智，質問過父親為何不肯放下那些明明於己無關的事情，為何寧可傷痕累累，也要堅持那些可能得不到回報甚至會被傷害的責任。
    那些還未被人心叵測鍛打成型的記憶中，自己曾動搖而惶恐到崩潰，抓著衣角疑問過師尊為何對自己如此苛求，是因為自己身為史豔文的兒子天生就被責任牽絆，還是因為自己作為造物的身份無需給予溫存？
    舉目皆是壓抑的灰白，囚室門與牆壁同色，打開時幾乎像是牆壁裂開縫隙。走廊中一點吵架的餘聲從那裏溜進，修儒的嗓音尚帶些少年人的清亮，聽起來是占上風的。
    藍衣的年輕醫生提著藥箱，臉上還帶著幾分沒藏好的憂心。
    “俏如來大哥，我來給你換藥。”他手腳麻利的拆著紗布。止戈血清強化的是體能，並沒有促進傷口癒合的神奇功效，修儒煩惱的歎了一口氣：“狀況越來越差了，俏如來大哥，血清的強化效果正在減弱，傷口癒合的速度已經變得比從前更慢。”
    他躊躇了一會兒，終究還是沒忍住，憤憤不平的用力合上藥箱：“尚賢宮的人真是太不可理喻了，外面現在流言蜚語滿天飛。有人還說，還說……”修儒壓低了聲音，“還說不打算提供給你下一支血清了。”
他笑笑，沒說話。
    “俏如來大哥，你身上的那些傷病現在全靠藥劑壓著，”修儒說，“你本身身體就不好，這些年消耗又這麼大，血清一旦失效……”
    “我心裏有數。”俏如來拍拍他瘦小的肩膀，如此安慰。
    修儒卻覺得是在敷衍自己，更著急了：“你現在是掌劍者，他們自然不會太過分，可是聽說尚賢那邊繼任人選都有了！”
    “他們找不到繼任者。”俏如來隨意又篤定的說。
    修儒望過來的雙眼滿是不解。不受控制的回憶又翻湧出來，這次是坐在大學附近的小咖啡館中講解題目的場景，銀燕困惑的神情跟修儒有一瞬重疊。
    “至少不會是這一次。”俏如來耐心的解釋給他聽，“墨家繼任者的培養並不是簡單的拜師收徒，三鑄非是可以一蹴而就的過程。更重要的是止戈流的傳承，只要墨狂還在我手中，他們就不是問題。”
    “墨狂？”
    “钜子的身份識別碼。為了保證安全使用的是多重加密過的亂數列生成器，也就是墨家傳承的關鍵之物，稱之為墨狂。”俏如來露出懷念的神色。修儒驚訝的跳起來，手忙腳亂的要去捂他的嘴，剛抬起手又覺得不對，在原地惶惶轉了兩圈：“這麼重要的東西你怎麼隨便就講出來，隔牆有耳啊！”
    俏如來看他緊張的樣子笑出來：“沒事，他們知道的。”
    “那可怎麼辦！尚賢宮的人做事可不擇手段，萬一被他們耍陰招偷走或者搶走了墨狂，豈不是麻煩了？”修儒苦惱的說。
    俏如來拍拍他的腦袋：“把東西藏起來不想被任何人找到，最好的辦法是什麼？”
    “嗯……藏葉於林？”修儒不甚確定的答。
    “不。”俏如來搖頭，“是毀掉它。”
    修儒瞪大了眼睛。
    這個世界上沒有絕對安全。
    不論運用多麼高明的技術，都不過是偽裝的花哨面具，最終交鋒的還是人本身，所有致命漏洞全部根植於人性，區別只在於攻陷的難度高低。
    只有徹底的無人知曉，秘密才可以永遠是秘密。
    俏如來從容微笑：“接任钜子之時師尊並沒有將墨狂交給我，而是徹底毀掉了，由作為智力型被製造出來的我將生成身份識別碼的運算公式和加密方式記住，這是保證墨狂不被奪走的最安全的辦法。也就是說，現在我就是墨狂，我死，止戈傳承就此中斷。”
    靜坐斗室，四壁灰白，枷鎖在身，前路未明。
    俏如來柔聲講著話，卻好像不僅是講給修儒聽。
    “同為墨家門徒，他們不會冒著傳承中斷的風險來對付我的。而且精忠自幼跟隨父親，而後師承前任钜子默蒼離，掌劍止戈十數年，儘管理念相異與眾位師叔交鋒多次，從未忘卻過彼此初心，匡扶世道，護世誅魔。既然初心不改，止戈與尚賢的矛盾就是無傷大雅的小摩擦，如果有人搞不清自己的立場，那麼俏如來就不得不動用钜字的身份來壓人了。”
    修儒接任師父的職位不久，臺面下的暗流尚無所覺，聽的一頭霧水：“所以，就是俏如來大哥你不會有事咯？”
    “哈，是的，我不會有事。”
    囚室門又一次打開，腳步悄無聲息的棕發青年倚著門框拋接鑰匙，馬尾快活的晃了一下。
    “假期結束，钜子大人該回到崗位上了~”
    “修羅國度有動靜了？”俏如來平靜的問。
    “嗯，但是線人的情報有所衝突，還在分析真偽。”
    俏如來伸手讓他給自己解開腕銬，被修儒拉了衣角。
    “俏如來大哥……你真的會沒事嗎？我是說，真的沒事？”
    “放心吧。”俏如來揉揉他的頭，說：“我會沒事的。”
    立於風雪中的史豔文被氣流翻出鬢角裏藏著的白髮。
    因為我能。
    青衣淡漠的師尊拉開自己的手，語氣平靜而篤定。
    因為你能。
    “我會沒事的，因為我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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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九脈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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