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29 【墨邃/樂邃/墨傾池/邃無端/樂尋遠】白雪紅塵 1~86,141F完结| 布布文學 - 三十六雨布袋戲同人論壇

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8.29 【墨邃/樂邃/墨傾池/邃無端/樂尋遠】白雪紅塵 1~86,141F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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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樓發表於: 2024-05-30 21:1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无端太可爱了，跟谁说话谁吃瘪，明明是一个不善言谈的人，却偏偏说得谁都无法反驳。还有那个省略号笑死我了，跟圣司说话，圣司：……
跟云忘归说话，云忘归：……
跟玉离经说话，玉离经：……
跟剑灵说话，剑灵：……
跟夸幻之父说话，夸幻之父：……
真好品的文，修罗场的极限拉扯真的太带感了，不过说真的，乐大哥属实有点惨，美好的日子刚刚开启老婆就没了，唉。要是有两个邃无端就好了，一个人一个就能皆大欢喜了

頂端

refutal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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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樓發表於: 2024-08-07 21:0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八十二/樂邃結局）

接第七十七章，內容上和墨邃結局那幾章會有很多重復部分，劇情走向沒什麽區別，主要是感情線不同，從第七十八章開始分支，七十八到八十一是墨邃結局走向，八十二開始是樂邃結局走向，時間隔得太久了，忘記情節的小夥伴可以先去回顧一下前面幾章

一聲震徹寰宇的巨響，往生無相塔在與玦山的撞擊之下化為齏粉，環形山脈上現出深淵般的裂口，邃無端站在半山腰，微揚著頭，沖天而上的巨大光柱灼得他雙目微微刺痛，但他仍就不肯閉眼，就這樣靜靜地看著，這是他第二次，親眼目睹玦山崩裂。
此前眾人在密宮之中擬定計策，由邃無端與嘆希奇帶著硫炎靈萜回返玄音浮屠，交給夏承凜，謊稱計劃已成，此時夏承凜必放松警惕，硫炎靈萜和玄音浮屠皆已備好，余下便只剩造魂體所需的窮霄辟冥劍。
夏承凜自然會尋個時機令邃無端將萬道劍魂註入天可明鑒之中，此時眾人關註點都在聖劍之上，邃無端恰可趁此機會，轉而用劍魂攻擊夏承凜，玉離經和嘆希奇再一齊配合發難，奪取聖劍伺機逃脫，若行不通，便先毀掉聖劍，讓他們暫時無法可行。
邃無端回到無相塔後，原本一切順利，卻不想最後關頭，原以為已經消散的玉儒元靈忽又出現，使得邃無端身份敗露，夏承凜亦是反應奇快，當即強行奪走了劍魂，邃無端玉離經和嘆希奇只得奮力一戰，取靈炎所需的三樣關鍵事物盡皆到手，夏承凜一時也不願多做糾纏，加之夏承凜手下葉飄零拼死相護，才使得三人能逃出無相塔，然而事已至此，也無法再阻止夏承凜開玦山，取靈炎。

此刻邃無端看著夏承凜手握聖劍，站在靈炎光柱中心，整條山脈中的靈炎皆流向他，集於一處。無可匹敵的充沛靈力迅速匯聚到天可明鑒之中，過往歷歷在腦中閃過，心下不免黯然：是我，又是我沒有做好。
站在他身邊的墨傾池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將手按在他肩膀上，「世上從無萬無一失的謀算，若說有錯，錯的也是為惡之人，你若一心責怪自己，豈不是反而放任了真正的惡徒，況且，我們還有補救的機會不是嗎？」
邃無端側過頭看他，略顯惆悵的笑了笑，「聖司總能找到話來安慰我，按聖司說的，我好像一輩子都不會有錯一樣。」
「便是有錯，那也都是我的錯。」
邃無端一楞，恍惚之間想著：或許負責自己的一切，已經變成他的習慣了。他垂下雙眸，墨傾池看不到的雙眼泛起漣漪，可不該這樣啊，若那是我的錯，就該，只是我的錯。
怔然之間，山頂上靈炎中的夏承凜忽地一陣劇烈顫抖，隨即發出一聲慘呼，玉離經雲忘歸墨傾池邃無端四人見狀，立即縱身躍上，玉離經此前已得到消息，雲海仙門生變，人覺回返，與夏承凜相交的另一名白衣人也已因故不在，場上僅有玉儒元靈與其他夏承凜手下，四人對付起來並不吃力，不多時便將所有人製服。
夏承凜面露痛苦之色，眼見下方變故，心下已知中計，然而身軀竟完全動彈不得，只看著玉離經，冷聲問道：「你們做了什麽手腳？」
玉離經淡淡道：「我們什麽手腳都沒做，只是有個關竅不曾讓你知悉罷了。當年聖司自玦山回歸，曾將抵擋靈炎的術法告知於我，乃是元神寄體於硫炎靈萜之上，隨後又將其融入自身軀體以修復經脈，你通過神儒玄章讀取我的神識，得知此法，可你不知道的，是當時聖司落入玦山之時，體內已無靈元。」
墨傾池接著說道：「元神寄體也好，修復經脈也罷，皆因硫炎靈萜中的靈力流轉，與人之功體相似，既如此，那自然有它自身的靈元在，若非是靈主與靈奴，一人之軀，如何容得下兩枚靈元呢？」
夏承凜眼神瞬息之間變了又變，最終一聲長笑：「想不到我算計偌久，最後竟是敗在這裏。」
玉離經輕嘆道，「我卻想問，你一介劍靈之軀，何以要攪出這許多風浪，更是險些釀成蒼生大劫。」
夏承凜一震，眼似利劍，「你是如何看出來的！」
「我又非不識得夏掌門，在你身邊這許多時日，若還識不清，何來顏面忝居主事之位。」
靈霄燭幽怔了怔，隨後又是一陣大笑，笑聲中卻滿是淒涼，並未再說一字，身軀便再也抵擋不住體內兩枚靈元相鬥，最終化入靈炎之中。
墨傾池半瞇著眼睛，全神貫註地留意著靈霄燭幽，待他消失的一瞬間，正欲縱身而上直取聖劍，可卻未察身側動向，就在他動身的前一刻，竟被邃無端眨眼間封住了全身穴位，只因身旁是他最為熟悉親近之人，是以全無防備。
墨傾池一臉驚愕地看向邃無端，邃無端卻神色復雜地一笑，說道：「這件事，我必須自己去做，我不能，再讓聖司為我做這些了。」

「無端，你可知方才軒邈與我說了什麽？」
「嗯？」邃無端疑問。
墨傾池註視了邃無端良久，終究沒有告訴他嘆希奇的話，只是莞爾一笑：「沒什麽，待了結此番禍事，我有件禮物要送你。」
又是這樣啊，他知道的，他不知道的，墨傾池究竟為他做過了多少，又還會，再為他做多少呢？
邃無端沒有追問，也沒有回應，離開那間石室後，徑直去找了嘆希奇。
「我為何要告訴你？」嘆希奇一臉玩味地看著他。
「封劍主既然告訴了聖司，那為何不能告訴我？」
嘆希奇眉毛一挑：「這個問題，我也沒必要回答。」
邃無端咬著下唇，一時說不出話來，嘆希奇則抱著雙臂靠在石壁上，好整以暇地看著他，緩緩道：「說到底，你沒資格要求我告訴你任何事，不是麽？」
「我不是來要求你的。」
「那你來做什麽……」
話音未落，卻見邃無端屈膝跪在他面前，「我求你。」
嘆希奇全沒料到他會如此，大驚之下不禁向後退了兩步，立定之後方皺眉問道：「你這是做什麽？何至於此，你就這麽想知道嗎，那為何不直接去問墨傾池？」
「我必須知道，聖司一定是又要為我去做什麽了，而且應是一件很難很危險的事，所以他不可能會告訴我，而我不想讓他去做，就只能來問封劍主了。」
嘆希奇目光幽沈，「可你這是求麽，我怎麽覺得，你只是換了種方式在逼我呢？」
邃無端似是默認了他的質問，說道：「強人所難非君子所為，但我覺得，與我息息相關的事，我當是有權知道的。」
「若我執意不肯說呢？」
邃無端半是無奈半是淒楚地笑了笑，「那我就只能自己看好聖司了，我會費心去留意他的一舉一動，只盼能在任何一個可能的時刻阻止聖司。」
嘆希奇審視地看著他，「你就這麽篤定，他是要為了你去做什麽，而不是為了他自己而讓你……失去什麽？」
「當然了。」
「為何？」
「因為我了解聖司啊。」
嘆希奇沈默片刻，終是笑著搖了搖頭，喃喃自語道：「聖司，抱歉了，非我故意，只是他……太過執著。」

眾人最先製定的計劃，是奪取或毀掉聖劍來製止夏承凜開玦山，但也同樣預計了若事態不可轉圜的情況發生，並提前做下了準備。
墨傾池自一開始便已設想到了這一步，所以在前往山海奇觀之前，與雲忘歸商議時，便提出讓鳳儒為玉離經再偽造出一副元神，在他被擒後可以以此來故意使夏承凜等人得知他們去取來了硫炎靈萜，夏承凜必會不擇手段來奪，而萬不得已之時，他們會借機將靈萜給夏承凜，夏承凜對將靈萜融入體內便可抵禦靈炎這一點深信不疑，卻不知，此法的先決條件是主體已無靈元在身。
這是只有墨傾池自己知道的事，他並不曾告知雲忘歸和玉離經，夏承凜自然也無法通過神儒玄章來從玉離經神識中得知這一點，而是只知道墨傾池是靠著硫炎靈萜才能在玦山之內度過七年。
因此，眾人最終議定，若能在最後關頭之前製止對方是最好，若不然，便依憑這一點讓對方自尋死路。
但此時玦山已然裂開，自然再不能避免天決流光劫，仍需設法化解。墨傾池在玦山山腹中時，為抵禦靈炎襲身，曾運轉五行相化，將四周襲向自己的靈力一一轉換化消。於是，幾人苦思冥想，終於據此想出了法子，儒門自古有陣法，名曰昊天蒼雨陣，乃是一眾儒生通過劍氣，將自身的靈力連結成一張靈力網，每一人的靈力均可在這張網上任意流動，再匯集他人靈力，點點加強，無所疏漏，進可攻，退可守，在多次作戰中均收效甚佳。
如今面對天決流光劫，正可動用此術，召集儒生守在玦山腳下，擺下陣法，墨傾池曾將五行相化之術傳與邃無端玉離經和雲忘歸，四人便分列在東西南北四個陣眼，施展五行相化，借助網上靈力流動，將術法之力傳遍整張靈力網，接下由天而降的靈炎，並將其化消。好在靈霄燭幽為了計成之時能立即施展神儒玄章控製儒門眾人，已先將五部儒生調集到玦山附近，玉離經在前一日已四方傳信眾儒生聚集此處，待靈霄燭幽，眾儒生立刻結陣擋災。
靈炎迸散四溢，然而儒生卻最多只能守住方圓幾裏，為此，樂尋遠便在外圍處施放邪染，圍成一道巨大圓環，將儒生圈在其中，邪染本就有吸納摧毀生靈之力，靈炎四散途中遭逢邪染，自可使其再轉而向內，如此，便形成了禁錮住靈炎的屏障。
玦山第三次開裂，天決流光劫持續了整整一個晝夜，然此次因防範完備，並無人傷亡，金系靈脈自此徹底消散於世間。
漫天玉石，疾落如雨，融進數以萬計儒生織成的金色巨網中，網上五色來回變換，光芒之盛倒映到天空之上，瑰麗萬狀。遠方有村民見此奇景，還道是有神仙下凡。
靈霄燭幽陰謀破敗，自身魂飛魄散，被其控製的儒門之人皆被解救，玉離經得到消息，雲海仙門中有高手回歸，欲自行處理人覺及鬼獄之事，中原各路勢力也都再度集結，準備應對邪禍。武林雖尚未靖平，但儒門已解了玦山之禍這一眼下第一大難題，五方門人無不松了口氣，修養整備，以應對接下來的風波。

七天七夜，樂尋遠就這樣守在邃無端床前，一步也沒有離開過。
當墨傾池抱著奄奄一息的邃無端出現在他眼前時，他心膽欲裂，他沒有余力去思考自己是否有憤怒怨懟的立場，只知自己看向墨傾池的目光幾欲噴出火來，他沒說話，卻仿佛每一聲呼吸都在責難：你就是這麽保護他的？
墨傾池卻沒有看他，也沒有說話，只是一直凝視著邃無端。倒是玉離經見狀嘆了口氣，解釋道：「封劍主有解開借靈蓄奴的法子，聖司本想瞞著無端，自己來替他從聖劍中煉出新的靈元來，卻不想被無端知道了，提前從我這裏要走了硫炎靈萜，關鍵時刻又封了聖司的穴道，自行解了種靈，可是他第二度靈元被毀，又承受玦山靈炎襲身之苦，是以重傷至此，說來也是我大意，在他向我討硫炎靈萜的時候竟沒意識到他要做什麽。」
樂尋遠聽罷僵住，緩緩閉上雙眼，滿腔的焦慮擔憂懊悔怒火瞬間失去了所有的發泄口，就這樣堵在胸腔之中，如鯁在喉。
天可明鑒為軀，萬道劍魂為識，可吸納靈炎，造出魂體，煉出靈元來操縱靈力，自然也可成為靈主。當日，邃無端的靈主能由人覺變為墨傾池，如今，自然也能再從墨傾池變為聖劍。只是此法兇險萬分，一來要再度毀去邃無端的靈元，二來施術之人需要在沖天而上的靈炎怒濤中煉化聖劍，無疑是九死一生。墨傾池本想自己去煉出聖劍的靈元，卻不料事到臨頭竟被邃無端攔下。
在沖向聖劍的同時，邃無端自毀靈元，幾在同一時間將硫炎靈萜融進體內，隨後通過寄魂於靈萜之上抵禦靈炎，同時操縱聖劍煉出靈元，在新靈元成型時，依據嘆希奇傳授之法，令聖劍變為自己的靈主，再將聖劍之元渡入自己體內，如此主奴一體，他身上的種靈之術，便算徹底解開了。
只是他的靈元第二次被毀，又受靈炎加身，最後又強行吸納靈力極為霸道的聖劍之元，如此一番下來他的功體和全身經脈已是被折磨得危如累卵，命在旦夕。
鳳儒幾無停歇地為他診治了整整一日，方長舒了一口氣，道：「總算保住性命了，這孩子真是，唉……不過他何時能醒來我還說不準，且此後至少兩年之內，不可再動武。」
如此，已是最好的結果了，在場之人無不松了口氣。
鳳儒頓了頓又道：「說來，他體內竟有一顆固脈保命的元丹，多虧此物，在最後關頭護住他心脈不損，否則我也無回天之力了。」
樂尋遠聞言身形一顫，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氣，幾乎就要癱坐到地上。幸好，幸好，這一次，我也保住你了。
他徑自坐到邃無端床邊，沒有理會任何人，他也不知其他人是否離去，何時離去，他現在，就只想看著他，一眼都不要錯過。
「怎麽回事，我一次次救你，難道就是為了看你又一次次去送死嗎？早知你這樣不惜命，我就不該管你，救你一次兩次，你還是會被自己蠢死三次四次，我管你也是白費心思……」樂尋遠絮絮地說著，也不知是說給自己還是說給昏睡的人，只是覺得這話莫名耳熟，似乎自己已不知說過多少次了，不由自嘲一笑，「罷了，我也只會嘴上發狠，真不管你，我又舍不得，暝邪無妄曾說，我比你傻，當初我還不服，現在看來倒是他看得透徹，可是無端，為你傻一次，傻一輩子，我都認了，那麽你呢，犯這樣的傻，不顧性命地去解借靈蓄奴，你又是為什麽？種靈解與不解，你都不會執念於此，所以你這樣拼命，是為了他，對麽？」自嘲漸漸轉為苦澀，「反正不會是為了我。」
想到這裏，心中忽動，自得知邃無端身種借靈蓄奴以來，他便不惜代價地要解除他的種靈，此刻他問著邃無端為什麽，卻可曾問過自己？他又是為什麽呢，心心念念要解這術法，是為他？還是……只是為了能將他帶離墨傾池身邊，能同他沒有任何牽絆束縛地在一起。
要解借靈蓄奴，要麽，傷無端，要麽，傷墨傾池，要麽，兩者皆傷，這一點他不是不知道，只是從不願深想，總是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或許便能找到萬全的法子。直到此刻，他看著命在旦夕的邃無端，卻不由想象，倘若是他一意孤行去解種靈而害得無端如此，現下他要怎麽面對自己。
便是護得無端萬全，可若此刻換成是墨傾池因此躺在這裏，那無端……
樂尋遠閉上雙眼，胸口起伏良久。
借靈蓄奴解不解，又如何呢？
他同誰在一起，又如何呢？
然後他睜開雙眼，上身前傾，手肘撐在床邊，握起邃無端左手，凝望著他，有淚滴落在邃無端胸口處，悄無聲息地滲入。
樂尋遠輕聲道：「無端，我不在乎了，你醒過來，好起來，我就……什麽都不在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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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essand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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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樓發表於: 2024-08-07 23:5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有生之年真的等到了一个乐邃结局，感谢太太还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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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樓發表於: 2024-08-08 01:3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啊啊啊有生之年！
感谢太太补上乐邃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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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樓發表於: 2024-08-08 13:1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八十三/樂邃結局）

眼前的一線光亮逐漸擴大，朦朦朧朧中似乎有一道紫色的身影迅速跑到床前，直到那張熟悉的臉貼近他，左右瞧著他的臉色，邃無端才終於反應過來那是誰，也慢慢回憶起了之前發生的種種。
玉離經看他面色無虞，又去探他脈搏，眉頭輕蹙，少頃後又舒展開來，下意識地點了點頭，人也明顯地放松下來。然後又略帶埋怨地看著邃無端，手指重重地戳了一下他的額頭，「你呀，嚇死我了！」
邃無端緩緩綻開笑容，「抱歉主事，讓你擔心了，我沒事了，以後都不會有事了。」
玉離經聞言又嘆了口氣，幽深的眼波泛起千層漣漪，目光似感懷似欣慰似不舍，卻一個字都未說出口，邃無端也沒說話，澄明見底的雙眸回望過去，一瞬間道盡了千言萬語。
片刻後邃無端才像又想起了什麽，左右轉了轉身子，探頭在屋內看來看去，似在搜尋，玉離經見狀笑問：「要找哪一個？」
邃無端臉一紅，將頭低了下去，「主事怎麽還取笑我……」
「墨傾池在聽說你性命無虞後便離開了，沒有再來過。」
邃無端一怔，玉離經的話是他沒想到的，眼神裏露出幾分不解迷茫，隨即又似有所悟，瞳孔微微顫動，「我知道了……」
玉離經又道：「樂尋遠倒是一直在這裏守著，但就在你醒來的前一刻，他走了。」
「嗯？」邃無端又沒想到。
「樂尋遠說，有些事，他沒勇氣當面聽你說，所以他會在你看不到的地方等著，等著看你給他的答案。」
邃無端下意識地伸手摸向懷中發釵的位置，靜默須臾，問道：「主事，聖司在哪裏？我想見聖司。」
他這話問得極是尋常，可玉離經卻聽出了其中一絲不易察覺卻也無可轉變的堅定，「玦山之圍已解，內亂已平，自是要好好宴飲慶賀一番，可惜你都昏迷著，倒是錯過了熱鬧，墨傾池麽，此刻當在粹心殿上與眾人飲酒。」
邃無端應了一聲，下床梳洗穿戴，打理一番後，便欲出門，走到門口，卻又被玉離經叫住，「無端，無論日後如何，我只願你幸福。」
邃無端轉身，笑意溫暖，「多謝主事，我會的。」

粹心殿上，滿座衣冠，觥籌交錯，邃無端四下裏一一看過去，並不見墨傾池身影，可眼下酒宴正酣，他既到了，自然免不了被拉著應酬。
邃無端酒量不濟，勉強喝了幾杯後便生出醉意，只好借口自己重傷初愈，不便多飲，方才抽身離去。他腦子漸漸地有些不清醒，也無力去想要去哪裏尋墨傾池，只迷迷糊糊地信步走著，每一步，都是極熟悉的，每一步，都仿佛身邊有那個人和他一起走過。即使他醉了，閉著眼睛，也能說出身旁是何景致，也還記得那個人曾在此說過什麽話。
他就這樣穿過水榭假山，穿過庭院回廊，恍惚中他覺得這條路好長，他走過許多次，從未覺得有這麽長，就好像走了一輩子那樣長。

月籠池柳，夜風幽寒，明鏡一般的水面之上，似有棕發赭衣之人跌落，在衣角將將觸水之際，他將人攔腰抱起，穩穩地放在柳樹之下。然後，蒙眼的緞帶被取下，長睫輕顫，漾出兩汪紫潭，他自此沈溺其中，無聲無息，無波無瀾。
回憶中的景象是如此逼真，一幕一幕，就像在身旁一一上演，可如今，也只是逼真了。墨傾池隨手拂起柳條，又看著它們從指尖滑落。
掌心，是挽不住的柳。
身後，是留不住的人。
「來都來了，怎麽一直傻站著，我若不開口，你是打算在那裏陪我站一夜不成。」
邃無端聞言，應聲走近，墨傾池轉身看他，見他雙頰酡紅未褪，眼神也還有些迷蒙，不自覺地擡起手，擡到一半，又垂下去，道：「明明不善飲，還喝這麽多，這般不會照顧自己，讓人怎麽放心呢？」
邃無端低頭，滿腹心事並不知要如何說出口，斟酌了許久，道：「主事說，這幾天聖司沒去看過我。」
「生氣怪我麽？」
「不……」
「我只是在讓自己適應不再懸心於你的日子。」
邃無端身軀一顫，不禁睜大了眼睛，怔怔地看著墨傾池，微張著嘴卻說不出話來，墨傾池淡然一笑，忽地牽住了他的手，又道：「無端，再陪我看場煙花吧。」
話音方落，不遠處傳來一聲爆響，邃無端扭頭看見夜空中一片璀璨，華光點點，奇麗萬狀，未及消散，便又是一朵綻開，流光溢彩，灼灼盛放，而後，一簇接著一簇騰空而起，一朵接著一朵剎那開謝。
一朵花的開謝，要一季，而一朵煙花，卻只要一瞬，開得燦爛，謝得悄然，可只要見過，哪怕一眼，也再不會忘記那極致的絢麗。
不知過了多久，夜空復又歸於一片清寂，墨傾池緩緩松開了方才牽住的手，邃無端心有所感，問道：「聖司知道我要說什麽了？」
「那日看你沖向靈炎時便知道了。」
邃無端目光一暗，語氣裏帶了淡淡的哀婉，「我一意孤行去解除種靈，去解除與聖司間的這層關聯，甚至不顧性命安危，聖司是覺得心寒了麽？」
墨傾池搖了搖頭，反問道：「你是自己去找過軒邈了是麽，沒有問我，卻去找了他？」邃無端垂首不答，他又道：「這一次，完全是你自己的主張，若在從前，你只會來問我，我不肯說，你也不會去問軒邈。就算機緣巧合知道了，你會來告訴我，無論是要阻止我還是要自己去做，都會同我商議，聽我的話。但這一次，從頭到尾，都是你自己的主張，甚至是瞞著我，做下的主張。那一刻我便明白了，我的無端長大了，我也，再留不住你了。」
邃無端聽罷，一陣默然，隨後神情悠遠地回憶道：「這些日子我常常在回想過去，才發現，十五歲之前的事我都不怎麽記得住了，只大概記得那時日子過得很難，卻想不起見過什麽人，做過什麽事。直到我十五歲，跟著聖司來到煙雨寄亭起，好像每天說的話都還在耳邊，有時候我會覺得，我的一生，是從認識聖司開始的。」
「聖司救我，助我，照顧我，保護我，教我武功，替我伸冤，總是能替我打理好一切，我記得聖司對我說過很多次，讓我把所有事都交給你，我幼時無知，便真這樣做了，待到長大，也習慣了。我不是沒想過這樣究竟應不應該，只是覺得終究我離不開聖司，那其他的，也就都無所謂了。倘若我們就這樣一直走下去，我或許都不會覺得不對，可偏偏，我遇見尋遠，又愛上尋遠了。」
「那是我第一次自作主張地去做一件事，不顧主事和司衛的勸阻，不顧江湖正道的指責，就只因為我想。」
墨傾池聽著，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自嘲，是啊，他早就意識到了的，在藏晦居初識樂尋遠時，便是邃無端第一次不聽他的話，只是他那時，以為一切尚可轉圜。他開口問道：「無端，倘若當年不是我急需你渡回靈元，你會怎麽選？」
邃無端沒有直接回答他，「聖司可知，在往生無相塔中，誇幻之父讓我看到了什麽？」然後緩緩道出了當時景象，「我本來是很猶豫的，也不知究竟要償還誰，可當他推我過去的時候，我卻連思考都沒有就本能地做下了選擇，直到那一刻，我才明白我有多依賴聖司，我不是更想償還尋遠，而是早覺得聖司為我做的一切是不必償還的，是……理所當然的。那是一種，我自己都不曾察覺到的習慣。」
「當年，即便不是為了救聖司，我也會回來的，不管我有多麽想和尋遠在一起，對聖司的這種依賴，這種習慣，都會讓我像控製不了自己一樣地，要回到你身邊。可不該如此，我不該習慣去依賴聖司，聖司，也不該習慣被我依賴，聖司為我所做的一切，於我，於聖司，都不該是理所當然。」
「我的心像系了一根繩子，另一頭，牽在聖司手裏，只要聖司在，我便是離不開，走不遠的，這根繩子，是我自己給自己系上的，只是現在，我想解開它。」
墨傾池聽罷不語，沈吟良久，微微苦笑道：「是我癡妄了，總想著替你打點好一切，你便能過得自在順意，卻沒想過，或許我的照顧本身已成了你的束縛，而你，又是否真的需要我如此照顧。」
聽他這樣說，邃無端心頭如被針刺，不禁蹙緊眉頭，眼淚也不由自主地落下來，泣道：「聖司為我做了那麽多，我和聖司在一起這麽久，我怎麽可以離開聖司，又怎麽可以將聖司的付出視為束縛呢，可是……可是……若想同一個人廝守終生，該是只因為愛的，不是嗎？我從來知道自己愛尋遠，可卻不知對聖司究竟是不是愛，當年不知，現在亦然，或許我這一生都分不清了。我知道，是我對不起聖司，辜負了聖司的情意，可我……」
「無端，」墨傾池輕聲打斷他，略一遲疑，還是伸手撫上他的臉頰，替他拭去淚水，「你不曾對不起我什麽，其實樂尋遠有句話說得不錯，我並非全無私心，我自己看透世情，卻從不讓你知曉人心險惡，是我喜歡這樣的你，也想這樣的你永遠離不開我，所以你不欠我什麽，不要再這麽想了。」
邃無端沒料到他會這樣說，一時怔住，脫口便道：「聖司才不是，你是要安慰我……」
墨傾池笑道：「不是什麽，不是這種人嗎，無端，其實你並不知曉我是什麽樣的人，也想不到我能做出什麽樣的事，這十年裏很多時候我也在怕，若被你知曉了我的所作所為，你會如何看我呢？你說你習慣我依賴我，我也習慣被你依賴，你說得對，如今，你長大，我放手，於你於我，或許都好。」
邃無端默然垂首，半晌後微微搖頭道：「我不說什麽不想再做聖司負累的話，那樣太過虛偽，是我想承擔起自己的人生，我想選一條自己要走的路，我想同心愛之人在一起，我想……我想……」話說至此，喉頭卻仿佛哽住，剩下的話怎麽也說不出口。
墨傾池將貼在邃無端臉上的手輕輕按在了他肩上，「說要自己擔負一切，現在，卻連對我說出這句話的勇氣都沒有嗎？」
邃無端依然沒有擡頭，沒有看他，而是閉上了雙眼，「我想……離開聖司。」
墨傾池忽然想起在山海奇觀時的戲語——
「聖司的夢境裏是什麽呢？」
「我夢見你站在我面前，對我說，你想離開我。」
心中有苦澀泛起，這還真是……臉上卻還是淡淡地勾起嘴角：「你看，並不難的，不是嗎，以後萬事皆如此，別怕，既做了決定，那便這樣走下去吧。」

天色未明，殘星隱約，曉霧籠罩下，亭中兩人相對而坐，茶盞中飄出裊裊熱氣，消散在霧中。嘆希奇輕抿了一口茶湯，問道：「聖司怪我麽，若是我沒告訴他，他也解不了種靈，無論心裏想選擇誰，人都必須留在你身邊。」
「這話聽著，倒像在罵我。」
「哈。」
「如今可看到你想看的了，如你曾經所說，我確實費盡心思後仍舊求而不得一無所獲了，你可覺得心下順暢？」
嘆希奇看著他，慢慢收斂了神色，垂眸道：「我本以為我會這樣想的。」
墨傾池無聲一笑，凝視著淺碧的茶色，並沒有接話。
許久後，嘆希奇又道：「其實他離開對你來說，也未必不好，他離不開你，你離不開他，如今這樣，於他是解脫，於你，又何嘗不是呢。」
這便是在安慰了，倒不像他會做的事，而且這話聽來分外耳熟，讓墨傾池不禁想起昨日似乎自己也是這樣勸慰無端的，於是他不禁略帶詫異地看向對方，嘆希奇則有些局促地移開了視線。
墨傾池淡然道：「或許吧。」
所有人都能這樣想的話，那也好。
有件事，墨傾池沒有對邃無端說過實話，當日邃無端曾問他，如何挨過玦山之中的那七年，他只說自己大多時候半昏半醒，不覺時間流逝。其實他何其清醒，整整七年，他未曾有一刻是昏沈的，只有清醒著，他才能拼盡全力地抵抗靈炎，也只有清醒著，他才能一遍遍告訴自己，無端，他還有無端，他的無端純粹如斯，要如何獨自面對世道艱險。他不知還要等多久，也不知是否還有機會，但只要想到無端，他便能讓自己無論如何也要撐下去。
有些事，於無端，或許是身不由己，可於自己，確是甘之如飴。
可他曾經憐惜呵護的少年，終究長大了，長大到不再需要活在他羽翼庇護之下，而是去跟另一個人比翼齊飛。
而自己最後能為他做的，便是放他離開。
墨傾池擡眼遠眺，熹微天光之下，遠山輪廓漸明，他……或者說他們，應該已經啟程了吧。飲下一口清茶，他在心中默念：
無端，保重。

樂尋遠踏著將褪未褪的月色，走到他曾在德風古道附近設下的八卦陣處，心中一片蕭索荒涼。他沒有告訴任何人他要離開，昨晚宴會之上，他在無人察覺的角落裏，看見邃無端並未戴上發釵，便已明白了他的選擇，既然如此，他不需要解釋，也不需要道別。
就在他擡掌準備啟動陣法時，身後忽有人道：「閣下請留步，與我拜過了天地高堂，還想這般一個人走麽？」
樂尋遠全身一震，猛然轉身，不可置信地看著面前的人，嘴唇顫動，卻未說出話，少頃後方問：「你要同我一起不成？」隨即又自己搖了搖頭，「不對，你都沒戴上發釵。」而後想到他方才話語竟像再嗔怪自己一走了之，又不禁有了些怨氣，口氣不善道：「哼，當年明明是你不辭而別在先，現在竟還來怪我！」
他瞬息三變的神情讓邃無端險些笑出了聲，印象裏他多是勝券在握的自得，鮮少這般無所適從，瞧著倒也十分可愛。
樂尋遠見對方不答，只眉眼含笑地看著自己，不禁生出幾分惶惑，試探問道：「你，你是來把發釵還給我的麽？」
邃無端伸出手臂，攤開手掌，白皙的肌膚上，赭色的瑪瑙瑩光暖潤，「我思來想去，這個，還是該你親手給我戴上。」
樂尋遠靜靜看著他，雙眸中仿佛巨浪翻湧而後轉瞬凝冰，再然後日光盛放，融盡了所有冰冷，只余春水盎然。他忽覺如斯情景，如斯言語，甚是熟悉，心中閃過二人初見，只是對比當時，角色卻似乎反了，他唇畔漾出笑意，抱起雙臂，佯做厲聲道：「那，你十年前失約背信，我還是饒你不得。」
邃無端一怔，似有疑問，隨後也回想起初遇之時，不由笑了笑，順著他的話答道：「我倒不曾被如逆神旸那樣的高手脅迫，也沒有數十門徒的性命要顧及，是我自己要走的。」
「那麽為什麽？」
「因為我想，我是離不得聖司的。」
「那現在，又為什麽？」
「因為我愛尋遠。」
「愛我，便能離得了他了麽？」
邃無端歪著頭想了想，道：「我不知道，但我想試試，尋遠，願意陪我一起試試嗎？」
樂尋遠笑，上前一步，拿起發釵，緩緩簪入邃無端發髻中
十年前他許諾
十年後來履約
十年前洞房花燭
十年後綰發同心
「試一輩子都無妨。」

頂端

云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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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0)

135樓發表於: 2024-08-08 18:2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啊啊啊我的有生之年系列更新了！心心念念的乐遂终于等到，我心中写墨/乐遂最好的文，感情描写细腻，剧情推进合理，我要把整个系列重看一遍，感谢太太带来这么精彩的文

頂端

refutal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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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9)

136樓發表於: 2024-08-08 21:2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隔了一年多終於又回來填坑了，這一年事情實在有點多，不過我還是一直記得這個坑的，樂邃結局還會有兩章的樣子吧，我也會填完的

頂端

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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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53)

137樓發表於: 2024-08-13 16:2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激動到無以復加!!!
看到標題更新的樓層數還以為自己眼花看錯!!
很喜歡無端和聖司說離別和放手的那段，切實符合兩人性格和一路走來的情感羈絆，覺得完全就是劇中/故事裡的他們啊
因愛而相伴，也因愛而分開
在不在身邊，在誰身邊前，他首先是自己
在走出不一樣的第一步時，結果就冥冥之中註定了

現在的無端多了些小活潑靈動呢~

長期求書
羅黃的《和親》

頂端

slana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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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

138樓發表於: 2024-08-13 23:2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感恩太太给乐邃一个结局
其实全文看下来墨邃分量的确压过乐邃
乐邃是少年人朝夕相处的情愫
墨邃则比爱情夹杂了更多
走哪个结局全看无端一念之间的选择

頂端

refutal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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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9)

139樓發表於: 2024-08-27 20:3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八十四/樂邃結局）

「慕尋遠山景，極目蔽雲煙，著心盡馳騁，驀然靈霄前。」
邃無端踏著滿堂學生的朗讀聲走進講堂，饒是已聽過不知多少次，還是忍不住臉頰發燙。院子裏的樂尋遠卻聽得身心舒暢，他坐在躺椅上，隨著那稚嫩童音的節奏輕輕晃著腦袋，嘴角掛著淺淺的笑意，一派怡然自得。
二人離開德風古道後，並未再回藏晦居，而是來到一座小鎮安頓下來。樂尋遠在此次玦山之圍中功勞不小，加之他昔日為禍已年歲久遠，又有儒門擔保調和，是以江湖上眾多門派也大都願不再追究他過往所為，且如今三教安穩，雲海仙門也已重建，江湖大體回歸以往安穩秩序，不再有人需靠處置他來邀買人心，開宗立派，兩人也就無需再躲藏了。
邃無端本也不喜與世隔絕的日子，於是二人便尋到了這個富庶繁華的鎮子，在此落腳。閑時無聊，邃無端想起兩人從前曾經戲語，說日後隱居時可以去做教書先生，邃無端立時興致盎然，便同樂尋遠商議要辦個書塾，樂尋遠對此沒多大興趣，可見邃無端喜歡，也樂得順他心意，兩人忙前忙後，不多時，就將一個學堂辦了起來。
平日授課主要是邃無端在講，樂尋遠偶爾也會來點撥一二，另外還立了一條規矩，那便是每日晨讀，都要念邃無端在藏晦居的石頭上刻下的那首詩，而且，那刻著詩的巨石也被他搬了來，就放在書塾門口，他時不時便會讓學生來做一番註解。
天天聽著學生這樣念，還總有人來問他這詩中有何玄機，為何樂先生這般在意這首詩，直讓邃無端羞得無地自容，可看那罪魁禍首樂在其中的模樣，邃無端卻也不禁欣然，忍不住由他去了。
不過，這教書育人的日子倒也並不總是這樣歲月靜好的，最令邃無端頭疼的，恰恰便是樂尋遠對學生的「點撥」。
譬如有學生爭執打架，邃無端便教導他們同學之間應相親相愛，為人也應謙和禮讓，一時有了矛盾應先言語溝通，便是溝通無果也應先去尋老師或父母，怎能一言不合就動起手來。
樂尋遠卻只會不在意地笑笑，摸著孩子的頭，語氣莫測地說：「拳腳相加那是最下乘的手段，你若想讓誰不好受，有的是更高明更不留痕跡地做法，既能打擊對方，又能讓別人抓不到你的錯處，比如說……」話說一半，見邃無端橫眉冷目地看過來，又連忙改口：「聽你們邃先生的。」
再譬如邃無端講鑿壁偷光來督促學生要刻苦學習，有學生不解，長此以往若累壞了眼睛怎麽辦，樂尋遠便笑說：「何須這般辛苦，去說服隔壁屋主借你些燈燭，抑或讓他答允你去隔壁讀書不就行了，只說待你飛黃騰達之日，定報今日之恩。」
學生瞪大了眼睛問：「那他若不信呢？」
眼見邃無端又沈下臉來，樂尋遠話鋒一轉：「所以你們要好好讀書，書讀得好了，你便知曉讓他相信的辦法了。」
又譬如有學生來問：「究竟是學文更有用，還是學武更有用呢？」
邃無端會說：「學文能明辨是非，修身養性，學武能除暴安良，強健體魄，自然是都有用了。」
樂尋遠則會說：「學文能靠道理使人屈服，學武能靠力量使人屈服，想要收服別人，或是打敗別人，這兩者缺一不可，自然是都有用了。」
凡此種種，不一而足。
邃無端頗覺無奈，「他們還小，你不要總是這樣教他們啊。」
樂尋遠笑道：「我又沒有教他們去偷去騙去搶，可人活於世本也不能只靠聖賢書上的道理不是，如今這般，你教他們聖人之道，我教他們通曉世故，恰好兩全其美。」
邃無端說不過他，只得嘆氣。又想著樂尋遠所言也有幾分道理，他雖不認同樂尋遠處世之道，可若學生能多知曉些不同理念，或許也不是壞事，還能培養他們思辨的能力，便也未與樂尋遠深究。
然則，總會有些事情讓他始料未及。
學堂裏的小虎近日來總是悶悶不樂，邃無端察覺到了去問他，他猶豫著不肯說，卻自己去找了樂尋遠：「我喜歡和小花一起玩，可是小花只喜歡小猴子，我該怎麽做呢？」
樂尋遠有些驚訝：「你為何不去問邃先生呢？」
「我總覺得邃先生沒有您的辦法多。我猜邃先生會告訴我只要努力讀書，練功，小花就能喜歡我，但根本不是，我功課比小猴子好，武功也比小猴子好，可小花還是喜歡小猴子。」
樂尋遠微哂：「那麽小花為什麽喜歡小猴子呢？」
「小猴子總會對小花說她想聽的話，送小花她喜歡的東西，幫小花做她想做的事情。」
「那你也照做不就行了？」
小虎失落地搖了搖頭：「沒用的，小猴子手快腳快說話也快，什麽都先我一步，趕在我之前，我在小猴子之後，做什麽小花都不稀罕了。」
「那你便去做些小猴子不知道的，讓他沒辦法趕在你之前。」
小虎仔細思考了一下，「做不到呀，我和小猴子還有小花在學堂裏是同學，在家裏是鄰居，小花想要什麽想做什麽，我們也都是聽來看來的，我知道的，小猴子也都知道，而且現在他和小花在一起的時間比我還長，知道的一定比我還多，我沒辦法去做小猴子不知道的。」
「你說聽來什麽，他就會去做，那倘若聽來的是件會讓小花生氣的事情呢？」
「可小猴子為什麽要去做讓小花生氣的事情呢？」
樂尋遠繼續循循善誘，「你不是說小猴子手快腳快說話也快嗎，那說明他性子很急，性子急的人做事往往就會欠考慮，倘若他聽說了一件可以讓小花高興的事，你說他會來得及去思考這件事是不是真的能讓小花高興麽？」
小虎怔怔地看著樂尋遠，慢慢睜大了眼睛，茅塞頓開。
於是在這之後的某一天，小猴子在書塾的院子裏很偶然地聽到小虎在和旁人悄聲說話：「我說真的，我昨天就是在我姐姐睡著之後，把她的頭發一圈一圈地纏在床頭的柱子上，她今天早上醒來，頭發就變得卷卷的了，特別好看，我姐姐開心得不得了，還要買糖果獎勵我呢。」
「我才不信，哪有人會喜歡自己的頭發被纏住的。」
「哼，等一會兒我就證明給你看，我這就去把小花的頭發纏到椅子上，等她看見頭發跟我姐姐一樣的時候一定也會特別開心，以前事事被小猴子搶先，這回他可不知道了，等我把小花哄高興了，她就會喜歡我了。」
說完就朝講堂走去，看見了小猴子，還露出一副驚慌表情，連忙快走幾步，小猴子也飛快地趕在他之前跑回講堂，看見小花正趴在桌子上打盹，回頭看見小虎一臉焦急地趕來，跑向小花的座位，連忙想也不想一個箭步沖過去，迅速把小花的辮子纏到前座的椅背上。
於是等邃無端走進講堂時，見到的就是哭泣的小花，一手捂著頭，一手不停地打著小猴子，而小猴子則一臉委屈地坐在旁邊。
問明了前因後果，邃無端先是安撫勸誡好三個孩子，然後便懷著一腔怒氣來找樂尋遠興師問罪。樂尋遠自知理虧，不敢逆著他，可還是忍不住為自己辯駁道：「我只是稍加點撥，可誰那蠢孩子竟想出這種法子來。」
聽他這樣講，邃無端更是生氣，「你……你自己用歪理教壞了小孩子，還要推卸責任嗎！」
樂尋遠心知他在氣頭上，眼下不是分辨的時候，連忙軟了語氣：「好好好，都是我的錯，不該把那些話說給他聽的，學生還小，他知道什麽呢，也是我沒講清楚，讓他一時想偏做錯了事，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教這些了，我還會去和那孩子說，之前教的都是我說錯了，讓他以後一定要謹記你的教誨，做個純仁正直的好人，成麽？」
聽他這樣講，邃無端氣消了三分，但還是忍不住埋怨道：「你便總是這樣，我同你說過多少次了，孩子們如今正是懵懂的年紀，不能亂教，偏你一堆歪理，若不是這次鬧出事情來，你還不知道錯呢。」
樂尋遠耐著性子認錯：「是是是，我真的知道錯了，你放心，我以往教錯的那些，我一定一條一條地去跟學生們講清楚，還會督促他們背好儒門門規，一定不會再出這種事了，你且消消氣吧，又不是多大的事情，何至於呢？」
「這還不算大事嗎，你眼裏多大的事情才算大，再說了，你該慶幸沒鬧出大亂子才是。」
「對對對，是我僥幸，還請劍儒尊駕多擔待一二吧。」
「……」
兩人你來我往地拉扯了許久，邃無端心中怒氣漸平，終歸那麽喜歡他，哪裏忍心苛責呢，只是長長地嘆了口氣，老生常談地又說了句：「說到底，還是你沒有誠心悔過，你心中所想，還如當年一般，才會總這樣教小孩子，我勸你的，你從來不肯聽，你自己不學好，還要來誤人子弟。」
然而這話聽在樂尋遠耳裏卻如被針刺，他本就不覺得自己有多少錯，因著怕邃無端生氣才一直好言好語地哄他，卻不想討好了半天竟換來他這樣一句，一時間心中滿是不平，他冷笑一聲，道：「沒錯，我就是不學好，你勸的那些大道理，我從來就不想聽，我一直都是這樣的，你如今才知道麽，看不慣我，你走就是了，左右你也不是第一次這麽做。」
話一出口，樂尋遠立時便後悔了，暗罵自己一時委屈，竟口不擇言，這話哪裏能隨便說的，依稀間憶起二人舊年似也因為類似的事情吵過架，又不免懊惱自己過了這麽多年竟還這般沈不住氣，連忙去看邃無端神色，但見他瞪著雙眼，胸口微微欺負，雙拳緊攥，樂尋遠心下忐忑，試探著去牽他的衣袖，「無端，我……」
邃無端眼似刀眉似劍地橫了他一眼，然後一把甩開他，樂尋遠想起上次兩人吵架，他一生氣就哭著要跑，想他這次又會如此，於是便要搶先伸手去攔，然而手剛伸到邃無端身側，卻忽覺腳下一空，他全無防備，亦沒想到發生何事，只覺一瞬間身輕如飛，心頭一驚，下意識氣沈雙足，待得回神立定，人已站在院中了。
邃無端這次沒有要哭著跑出去，而是一把將他摔了出去。
樂尋遠怔怔地看向門前站著的人，猶自有幾分茫然恍惚，「無端……」
邃無端手扶著門框，冷冷地看了他片刻，然後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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