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文學創作同人文學 01.05 01.05 【我的团长我的团】 1~4 ，4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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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9)

樓主發表於: 2014-01-05 2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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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5 01.05 【我的团长我的团】 1~4 ，4F

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一）

那个世界有生有死，而后转世轮回，不知道奈何桥畔有谁伫立等候，三生石边，又刻下了谁的名字，又有谁可以解答我的疑惑，为毛从那个世界下来的人是越来越多了，嗯啊？

您问我是谁，您想知晓这里又是何方，您还想知道我在这里干什么，那么容在下慢慢道来……

小女子（这是按照你们世界的说法，也就是所谓的人间对我这类生物的称谓）名酴醾，此处曰酴醾城，酴醾我在这里是送花人（姑且称我为人吧）。您还要问我送的是什么花，不要怪我翻白眼，而是您的问题实在是太过低能了，不是告诉你了么，我叫酴醾，这里是酴醾城，那么我手里自然就是花曰荼蘼。

荼蘼是花季最后盛放的花，开到荼蘼花事了，只剩下开在遗忘前生的彼岸的花。

明白了么？名叫荼蘼的女子在荼蘼城送出的就是荼蘼，荼蘼花了，奈何桥到，一碗孟婆汤，渡你过忘川。

怎么还不明白？唉，这年头，区区一介女流之辈，还要担负传道授业解惑之重任，只叹世风日下，呀!

听我细讲，追溯以前，所谓人间与地府，本无荼蘼之地，只是后来不知人间生何变故，奈何桥畔人山人海，不，应该是魂山魂海，孟婆一“人”，独力难至。捉襟见肘之际，管事者灵光乍现，荼蘼花出，荼蘼城生。

此处不过驿站，人间之魂，游荡至此，愿者可直接饮孟婆汤过奈何桥，执念之人亦可进城稍憩，花开花谢，忘川河静流不息。用那个世界的白话讲就是说，死了的人，如果愿意可以直接从我手里接过荼蘼花，而后静静等待转世之机，如若有执念，也可以选择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想通之后花自然会开，那时就是轮回之时，避无可避。

当然，滞留在世间之鬼，不在本人工作范畴。

说白了，我这座荼蘼城就是为了减轻孟婆的工作的压力而设，来这里的魂，不论最终愿意与否，都避不开转世轮回，只是时间先后的问题而已。

我的工作，也就是发发花，如此而已。

不过，如果你愿意，也可以坐下来，和我下下棋说说话聊聊天，否则偌大一个荼蘼城，只有我一个在工作，很是无趣。

那么，开始吧，不是说好了我回答你的问题，你和我聊天的么？你不想说，那就容我抛砖引玉，然后你再带我去看你的故事，嗯？

讲什么呢？

都说，人间百态，那么由人变成的魂自然也不会都面无表情，诚然，从我手中接花的不乏其类，不过，更多的却是表情生动，痛哭流涕者有之，悲婉哀切者有之，不甘执拗者有之，脏话连篇者有之，懵懵懂懂者有之，然，平和自然者，亦有之。

我第一眼见到张立宪的时候（不要问我为什么知道他的名字，自然是他告诉我的），他正悠闲地站在队伍中，相较于前后魂者的萎靡不堪，他却如阳春新竹，挺拔端正，虽然荼蘼城里根本见不到阳光，更没有竹子这种生物，不过作为地府的一名工作人员用如此文雅的形容词，原因在于之前与我聊天的是一个语文老师，拜他所赐，我的文学档次提高了不少。言归正传，当轮到他接花时，意外就发生了……

我有没有告诉你，我的工作只是发发花，所以，接花之魂，拿到的是花朵还是花苞，不是我可以决定的，一切都是荼蘼的选择，我的工作只是把荼蘼递到他们手上，如此而已。所以，轮到张立宪时，同时有花苞和花朵蹦到了他手里，这是荼蘼自己的选择，我无权干涉。我了解这一类的魂，极其平和地接受自己的逝去，可是依然放不下世间未完之事，生前挂念之人，他们往往拥有极其坚定的信念，单纯，正直，勇敢，毫不畏惧死亡，却也，情之所钟，矢志不渝。

荼蘼未开，是到不了奈何桥的。

我这样说的时候，他挑高了一边的眉毛，唇角的微笑温润清新：“正好，我在等人。”

无语，废话，如果没有想要等的人，怎么会有未开的荼蘼？

既然他暂时不会离开，而我又刚好没有工作，于是我们下棋聊天。他给我讲他的国家，他的战争，他的信仰，他告诉我他跟了一个人整整十六年，他知道那个人也只是一个凡人，可那并不影响那个人在他心中神祗一般的地位，即使在他生命的最后以为他的神欺骗抛弃了他，可是死后他知道那个人依然是他心目中的神。他告诉我在那个战乱纷飞的世界里，人命是那么不值钱的东西，可是，他还是爱上了一个女孩子，他在门外对着她表白，即使结果她选择的并不是他，他依然感激有那么一个人出现，让他明白什么是爱情。他告诉我有那么一支队伍，他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他们不停地辗转在繁闷泥泞的战场边界，没有食物，没有武器，没有支援。我们聊了很多，在他的故事里，我反反复复地听到了一个名字，却没有听到他对这个名字的主人的具体描述。这个人双手沾满了鲜血，双眼见证了无数死亡，可是这个人眉宇间却一片干净恬然，他的杀戮没有影响他的心境，他不认为那是罪孽，即使是，他说，他的罪孽也是为了更多的人不再有罪。多么单纯的正直！可是这么一个不在乎罪孽杀戮的魂，却一而再再而三地避开了一个名字，究竟这个名字的主人有何妖力，会让他如此不面对？

我承认，我很感兴趣。

龙文章，龙文章……这样一个名字，该配的上一个书香门第之子，眉宇间写满倨傲清高，整洁的仪容，不怒自凛的骄傲，说话条理分明，动作利落飒爽，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让单纯正直的张立宪自惭形秽吧？算了，宪美人，呵呵，不要怪我哦，是你勾起了我的好奇心又不满足我，所以人家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喽！不回答就是默认不反对是吧，那么趁着你睡着看看你的记忆你也不会怪我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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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9)

1樓發表於: 2014-01-05 21:1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二）

其实我知道，未经允许窥探记忆，是很失礼的行为，不过，你们人间不是也有一句什么“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之类的话么？据我的理解，张立宪这样的人，再怎么归类，也不会被划分在所谓小人的圈子里去，况且，目前为止，我感兴趣的也只有那只龙文章，因此，宪美人脑袋里没有这个人的那些记忆，我也是不会参观的，这是我的原则呢！那么，宪美人，看在我这么坚持原则，醒过来后，不要太责怪人家，我们拉过勾了呐！

不过，谁能告诉我，这个灰尘铺天盖地，哀嚎此起彼伏的破烂世界是什么东西？？？温暖的阳光呢？新鲜的空气呢？灿烂的鲜花呢？清澈的河流呢？

是了，张立宪说，他的国家，山河破碎，满目疮痍，真他妈精辟的总结！

嘛~~，这些也不关我的事，我要找的是，龙文章……

只是，想想正在睡觉的某只魂，再看看镜子，为什么镜子里会出现这么一张脸啊？眼睛还是那么一双眼睛，骄傲正直清澈坚定，不过，多了几丝我看不懂的狂热，少了我比较喜欢的平和，鼻子也是我看过的很清秀的鼻子，嘴巴形状也没变，就是线条冷硬了一些，总而言之，这张脸，与我在荼蘼城看到的有七八分一样，军容也很整洁，神色倒是憔悴了不少，但……但是，张立宪，你怎么不告诉我，你还是人的时候，留了胡子啊？还有，这么年轻俊秀的一张脸，为毛要留一撮这么不相称的烂胡子？你难道不觉得这样很影响军容么？我知道你的神鼻子下边也有这么一撮东西，我也知道你其实年纪也不小了，这个世界与你同龄的男子也有留胡子的，可是，你每天照镜子的时候，难道不觉得这一撮黑啦吧唧的玩意与你这张脸完全不搭调么？怨念……

我听到他的神，与周围人的讨论，那个龙文章，带着一群散兵溃勇以临阵脱逃的方式打了一场荡气回肠的绝户战，这样的一个人，似乎与我脑袋里勾勒的形象不太一样，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模式，蛮有趣的，不是么？

很多时候，想象与现实总是会出现偏差，不过……这个姓龙的，偏差似乎太大了点。黑乎乎的面容，满脸沟壑，远远称不上英俊（这个这个，我原本就是送花的，那么美丑与否也就是我看人的第一要素，这没什么奇怪吧？），再加上，虞啸卿面前，那一副几乎称得上谄媚心虚的表情，这个龙文章，到底靠什么让我的宪美人避之不谈？

他走上前给他戴上手铐，在那双不大的眼睛里，我看到了张立宪的倒影，眉角眼梢挂着不屑的意味。也是，但看这么一副外表，龙文章还真没有让他看上的地方。但是，他和虞啸卿一样，留了胡子，没有丝毫不相称之处，而是更增添了男性的魅力。况且，这个人敛眉垂眸间，带了一丝倦意释然，一分自嘲讥讽，就这么让你挂了心。

简陋的可笑的公堂，正襟危坐的师座，稀稀拉拉刚从死亡线上逃回来的众人，啪啦啪啦的打字声，不大的舞台，他独自一人站在舞台中央，跳大神……

这个龙文章，就以这种诡异的行为在他心里划上了一道印记，不深，浅浅的。这种人，在他二十多年的生命里，应该不曾遇见过。一个军需，穿上团长的衣服，顶着假冒的军衔，用一种狼狈却决然有效的方式让自己也让别人活了下来，在正统军面前，在审判现场，却没有丝毫的心虚畏缩姿态，先不说我，就连对自己的神忠诚不二的张立宪都对他刮目相看。当然，这印象到底属正属负，就不好说了。正视也好，鄙视也罢，总是比无视要来得好。嗯~~`

“我知道我做过很多孽，可不该死，每个人都一样，我费这么大劲是为了活着回来”，我喜欢这句话，真要论罪孽，在堂上坐的三个人，哪个手里沾的血会比他少？这个人的真，与我在张立宪眼中看到的本质上没什么区别，只是，一个风光尽敛，深沉难探底限，一个锋芒毕露，锐利如无鞘之剑。前者，看得太多，知道的也太多，在生死边缘浸淫太久，何时该软，何时该硬，什么时候应该秉持原则，什么时候可以装孙子敷衍，进退的时机，他十分地心里有数，上帝无赖，绅士流氓，他都可以扮演得入木三分，妖则变，变则通，通则生，这是一个妖孽，狡猾，诡谲，冷静，睿智，以至，几乎，无所不能。而后者，如果运气不好，那就不止是可惜二字了。猜得不错的话，这个如果，终究成了事实。单纯明亮的笑靥被绝望侵染，激情豪迈的志向被悲愤掩盖，十六岁以来的信仰坍塌之际，他放弃了所有，他的国家，他的战友，他的梦想，他的神。只是，现阶段的暂时，他还看不懂龙文章看到他时眼中的悲悯，他只是盲目地陷在对他的神的崇拜之中，眼神没有一丝杂质。

我看到一个孩子，他有坚定的信仰，正直的品格，他有扎实的知识基础，出色的榜样领袖，他有明亮的眼睛，纯净的笑靥，他还有一方可以一展所长的舞台，可是，这个孩子，他处在一个战火纷飞的时代，有肮脏不堪的交易晋升，有不得不为之的牺牲丢弃，有无可奈何的叛逃，有无能为力的失败，也有，绝望的死亡。

荼蘼城里，他接过荼蘼时轻扬的唇角，说着“我在等人”时挑高的眉毛，下棋时专注的眼神，入梦时恬然的睡颜，你说，爱花的我，对着这样的一张脸，怎能不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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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14-01-05 2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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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我记得他说过，他的师座对他真的很好，且不论是不是虞啸卿身上神的光环炫了他的眼，单看他手里的装备，就可以一目了然，虞啸卿对自己这个亲随，是毫不吝惜的。虽然这个人让他寒了心，可他还是喜不可支地说，他的英雄终究没有让他失望。这么一个容易满足的孩子，怎能不让人挂怀？

但是，荼蘼，是没有心的。

所以我还是笑着看戏，看龙文章一次次地招惹虞啸卿，看虞啸卿一次次被气得火起直言要毙了他，这两个人旗鼓相当，均城府极深之辈。两只最狡猾的狐狸，目光碰触瞬间火光四射，却双双不动声色，绵里藏针，彼此试探，暗暗较量，相互心知肚明的伎俩，却被演绎得危机迭起千钧一发。深密的林子，黑洞洞的枪口，虞啸卿目光凌厉如刀，龙文章低声下气诚惶诚恐地求饶，神情一如怕死的懦夫。我看到他畏缩眼神背后的轻讽，与烦啦子弹打偏虞啸卿心底复杂的叹息，无异。这两个人，相互利用又彼此提防，他需要他提供军需装备，为了活着，为了带着他的炮灰团活着回家；而他需要他顶住上边的压力，为了胜利，为了守住一道脆弱的防线。

我不得不承认，撇开章宪，虞啸卿是我最欣赏的人物。他有身份，有背景，有能力，最重要的是有野心，有手段，还有，热血良心。这样的人，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也接受为此所用的种种手段，他愿意为国捐躯，可也不拒绝活着走一条更远的路，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活得久，在这样一个生命如此轻贱的年代，这一类人才能够生存下来。这也难怪，有那么一个意气的青年，尊他如神，不惜化身武器，不顾手下亡魂，不管生死存亡，甚至听不进一丁点的旁言，见不得有人对他的信仰的一点点不敬。沙盘大战里，这个孩子用自己人的生命换取一场胜利，惨烈残忍而不自知，虞啸卿真的把他教得很好，无知得冷血，坚定得决绝。当他的神以全灭的结局溃败后，他们用幼稚愚蠢一如孩童的方式实施可笑的报复，对一群他们从来看不起的炮灰们。尽管我已经活了很长时间，见过形形色色的生物，可像张立宪这样，铁腕冷血却又目光清澈的矛盾体，着实见得不多，这类生物往往被称为武器更合适，可是这个人，无情之余，却很可爱，时不时地流露出心底的柔软，看到龙文章趴在路边吐得一塌糊涂似笑非笑的模样，听着虞啸卿演讲神情专注的模样，被一把推到龙文章身上泪流满面的模样，靠坐在门口对着心爱的姑娘表白说着“我带你回家”的模样……摒去战场上的残忍冷血，这该是一个怎样惹人喜欢的青年？我想，在这个世界里，每个人心底都会有一些柔软之处，对着这样一个部下，也难怪虞啸卿那么宠他，所以，这个人才可以幸福地活到现在，把所有信仰寄托在一个人身上的情况之下，活得那么幸福，你说，虞啸卿难道不是一个很出色的上司么？

我不了解这种感觉，也不认为它是对的，如果把信仰凌驾于自己的是非观之上，这应该不是一件多么正确的事情，否则，龙文章不会每次见到他，目光都会闪动一些夹杂着可惜的不认同。这个如妖似孽的炮灰团长甚至明白地告诉他这个世界并不是只有虞啸卿，可是，这个孩子，听不得一点的旁言，即使那个人，他很是在意。

是的，在意，虽然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在我面前对这个人避而不谈，起码目前为止，对这个死啦死啦（他们都这么叫他的），他甚为在意。那个人，以一种迥异于虞啸卿的方式，在他心里烙了印，生了根，并且有茁壮生长的趋势。

而龙文章，我无从猜测他的心思，对人类，我了解不多，也很少能看得清楚，毕竟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张立宪，眼睛清澈见底，一目了然。他，太深，太复杂，也太麻烦，对于费力的事情，我一点儿都不擅长，因此，避之不及。而且，据我的经验，龙文章这一类的人，探究太深，只有两个结果，爱上，或者，憎恶。等等，这句话是谁告诉我的？让我想想……无果，算了。我不是很明白这句话，不过，很显然，张立宪越来越趋向第一种结果。欣赏是喜欢的基础，而喜欢是爱恋的前奏（这是我纵观人类历史总结出来的）。虽然这个欣赏的成分究竟有多少还不能下结论，难道还不允许本小姐自我想象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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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14-01-05 2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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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接着说龙文章，这个人，论头脑手段，比起虞啸卿，有过之而无不及，否则怎么会吐血的不是他？可惜，这个人心太软。战争，要的就是胜利，所谓的人命是很不值得一提的东西，否则不会有越来越多的魂者过荼蘼渡忘川，也就不会有我的存在了。上位者是一定要计较得失权衡利弊，被牺牲的被放弃的，没有一颗冷硬的心，是做不到的。所以，龙文章做不了虞啸卿，他的心太软，之前南天门上的一千颗坟头已经让他直不起腰，他是个军人，却见不得有人因他而死去，以旁观者来讲，这不是一个做大事的人，他没有高风亮节，没有高瞻远瞩，没有踌躇满志，没有运筹帷幄，他铁定做不了英雄，只能是个小人物，目光苍凉沉郁，仅此而已。但是呢，看人类的话，小人物往往更有看头，生老病死，酸甜苦辣，喜怒哀乐，癫笑痴狂，比起没有心的我们，要生动精彩太多。就好像这个龙文章，我看得出来他已经很累了，因为他眼睛里有着在掩饰也掩饰不了的沧桑和疲惫，可是，那双黑眸却时不时地划过一丝异彩光亮，在它们停驻于某个身影的时候。

我知道，我很啰嗦，而且讲的故事乱七八糟主次不分。你想想，你来之前已经有很久没有魂者陪我说话了，我从人间带来的茶叶都快变质，棋盘上也满是灰土尘埃，我已经很久没有动动嘴皮子了，好不容易逮着一个你，就多听我唠叨两句呗！你看你，不要不耐烦，大不了你说你的故事的时候我绝对不会抱怨你啰里吧嗦，那不就扯平了？嗯……我说到哪里了？

对了，龙文章。我说过我其实看不懂他，但我看得出来，他从一开始就把视线锁在了张立宪身上，原因不明，没准是过去在某个街角桥头他曾经与一张相似的脸庞擦肩而过，惊鸿一瞥，却印象深刻，谁知道呢？在我看来，每每两人目光相撞，他的神情，总是复杂难辨，有感伤，有叹息，有悲悯，有无奈，甚至起初夹杂着淡淡的同情与愤怒。直至后来，同情不见，却是痛楚加深，可惜，那个孩子不懂，起码，再攻南天门之前，他根本不懂！

说起来我不喜欢人类的战争，不像魔族精灵，死了就消失，他们是所谓的血肉之躯，横尸遍野，血流成河，肢体横飞，白骨累累，一点都不好看，不美观。南天门，怒江，他们坚守，被攻克，然后再抢回来，这并不是一场多么险恶残酷的战斗，此时的这个国家，这样的战场并不少见，也许，对他们而言，并不是如此。四天之后，支援没有来，他们等到了一张干巴巴的嘉奖电文，然后是枪火炮声，然后又是嘉奖，没有支援，他们一个个疲惫不堪犹如困兽。

夜里，双方熄火，惨白的月光，伤痕无所遁形。

防毒面具背后是不复清秀的溃烂脸庞，衬着灰白的灯光，无比狰狞。沾染了汽油的纱布在血肉模糊的脸颊小心翼翼地擦拭，戴着眼镜的小子眼里噙着泪水，面容扭曲，我想，应该很疼，否则，张立宪不会哭，泪水从他眼眶滚成断了线的珠子，有着消炎杀菌效用的咸味液体蜿蜒成一道道水迹。我看到他艰难的喘息，让我联想起曾经游历人间见到的一只几不成形的破风箱，手轻轻一碰就哗啦一下子烂掉了。可能龙文章也想到了，所以他搂着他的动作就像是抱着一个一碰即碎的肥皂泡，那么轻缓慎重，仿若抱着全世界。

他们相遇得太晚，相处得太短，相识得太浅，我能看得太少了！

我想起虞啸卿对他说的话，如果他死了，要么冲上去把血流干，要么回家，看举国沦丧。我想，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也不会想到他的亲随最后真的选择流尽每一滴血。刀子扎进身体的痛，可能远不及脸上的伤口，因为张立宪不再流泪，甚至微微笑了起来，对着龙文章。好像他从来没有对他那样笑过，泪水浸润的眼眸闪闪发亮，满满的笑意与歉疚，再也盛不下任何东西。以往他看着他的时候，有漠视，有不屑，继而渐变怀疑，困惑，探究，甚至是恍然，赞同，以及，显而易见的欣赏，可他从来不曾表露过如此清晰的笑意和歉疚。他对他说，对不起，那一刻，我看到，龙文章眼中一片空白。佛祖曾曰：大悲无泪，大悟无言，大笑无声。当我问起那究竟作何解时，却是他拈花一笑，摇头无语，那不是我能理解的境界，可是看着他们，我想我还是知晓一点点了。

那个很慈祥的兽医死掉的时候，我和张立宪一样都以为龙文章已经崩溃，几欲成狂，他在虞啸卿面前痛哭流涕，说他在南天门欠着一千座坟头，他让那个孟小太爷承认他们会赢，他们心甘情愿地去死，他把他以及他的整个团的命都交给了虞师座，当时我确实以为他被张立宪感染，也把虞啸卿当作神来尊崇信任。不能不承认，有点点失望，想想现在，其实，他根本不信任他，一个连自己都不相信的人，何来对他人的信任？他只是在赌，用人命赌虞啸卿的热血良心，用人命换一个好运气，结果，失败！如果说开始的时候他还会愤怒绝望的话，那么此刻，我在他身上什么都看不到了，除了越来越大片的血迹……

曾经有死神对我说过，记忆是很奇怪的东西，人类也好，其它生命体也罢，活着的时候，不愿意被窥探的记忆都可以隐藏起来，也只有在临死的时候，记忆会一片紊乱，过往的种种可能都会在同一刻悉数显现。张立宪就是如此吧，我看得出来，他的七魄已经散尽，三魂亦将离体，我能看到的他的记忆还真是乱七八糟，我见过的没见过的，走马观灯一般，全都涌了出来。不过，越来越清晰的影像，居然如此！？

嘿嘿……

嘿嘿嘿嘿……

哈哈哈哈哈哈哈……

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所以佛祖说，爱情不可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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