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4.23【剑龙】神圣秘法（1F番外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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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3-04-23 0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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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23【剑龙】神圣秘法（1F番外完结）

以原作为基础的衍生西幻背景设定，短篇1.8W字一发完，片段式灭文法
剑龙十九周年贺文

一、变异

莫尔斯慌慌张张、跌跌撞撞地奔跑在大街上，无论是皎洁的月光还是明亮的灯光都不能给他充满恐惧的内心带来一丝安慰。时间已经很晚，街上只有零星的几个行人，疲惫的工人，酒鬼，寻欢作乐的年轻人，他们之中也有好心人试图给莫尔斯带来那么点帮助，但是莫尔斯躲开友善的手像躲开来自地狱的火焰。
他们都不能相信，莫尔斯咬紧了牙，他的目光落在人们脚底的阴影里，从灵魂深处升起的恐惧让他打了一个寒颤，他瑟缩着让自己尽量暴露在更多的灯光之下。莫尔斯想跑得再快一点，但是影子像胶水一样黏着他的鞋子，让他每一次迈步都困难不已，灯光变得越来越昏暗，，更多黑色的影子从每一个灯光照不到的角落扩散开来，仿佛匍匐在地上扭动着的怪异躯体，莫尔斯甚至能听到它们发出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嘶嚎声。来不及了，莫尔斯绝望地想，他应该顺着主干路跑到真理教堂，或者信仰之塔，那里的神职人员修习的是货真价实的光明术，对付这些该死的黑暗生物应该毫不费劲，但是在几次受袭之后他慌不择路跑到了这条偏僻又破旧的小路上。
突然，莫尔斯重重地摔倒了，有什么东西拽住了他的脚，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影子黏住了他与地面接触的每一个部位，他只能在巨大的恐惧中徒劳地划动着四肢，身体还牢牢贴在地上，他决定向那些不可信的路人求助，起码他们还有个人样，他奋力抬起头，发出了也许是从生下来到现在最大声的呼喊：“救命——”
就在莫尔斯发出声音的那一刻，黏住他的东西消失了，影子好像突然变回了普通的影子，莫尔斯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他一抬头就看见街对面的白色建筑，那屋顶和窗户的样式，没错，是教堂，虽然它很小，但它此时在莫尔斯眼里高大又圣神，莫尔斯握紧了救命稻草，飞扑一般撞进了教堂。
谢天谢地教堂里还有人在。巨大十字架下白发白衣的神职人员听到声响转过身，莫尔斯注意到他连眉毛也是白的，神职人员神态平静，语气温和：“请问有什么能帮到你？”莫尔斯暂时被神职人员从容的态度感染，连剧烈跳动的心脏也开始平复，他张了张嘴，却在称呼上犯了难，搞错神职人员的职位可不是什么好事，但是眼前这位看上去和莫尔斯认知中的神职人员都不太一样。
“剑子，牧师。”神职人员看出了莫尔斯的为难，进行了简短的自我介绍。
“牧师阁下，我——”莫尔斯想起来自己是来求救的，半分钟前他还又惊又怕，半分钟后突然这么平静根本不合常理，这肯定也是该死的黑暗生物搞的鬼，莫尔斯看到十字架投下的阴影也开始扭动，他想发出警告，但已经来不及了。
所有阴影连成片，急速扩散，在几秒之内就包裹住了整间教堂，教堂在这一瞬间彻底黑了下来，模糊的呓语从四周响了起来，在黑暗中莫尔斯再次被巨大的恐惧擭住，连带有圣力的教堂都阻挡不了，这种等级的黑暗生物不是一个小教堂的普通牧师能抵抗的，再一次后悔自己的慌不择路以后，莫尔斯在绝望中比上了眼睛。
但是想象中身体被撕开的剧痛并没有传来，相反，一缕非常温柔舒适的风轻轻掠过莫尔斯，他紧闭的双眼也感受到了光，莫尔斯赶快睁开双眼，恰好看到了剑子牧师手上的书本发出的一点余光。那一定是很厉害的法器。莫尔斯注意到这本书并不像大多数牧师常用的圣经或者法典，而是一本白色的，封面画着十字架但并没有写任何文字的不知名书籍。
“那么，请问有什么能帮到你？”剑子的神情变得严肃，这次的袭击确实有一点不同寻常。
莫尔斯讲述了自己的遭遇，三天前他和妻子莱瑟女儿米娅在郊外森林边上的木屋度假，但当他们结束了两天愉快的短期休假以后发现出不去了，无论往哪条路走都会回到木屋，在无头苍蝇似的走了大半天以后他们发现影子变得很不对劲……总之最后他们决定让莫尔斯出发去求助，莱瑟和米娅留在原地尽可能呆在灯光下，莫尔斯按照教堂发布的逃生指南闭着眼睛念着祷词跑了出来。
剑子静静地听完了莫尔斯的叙述，他的眉毛微微皱起，黑色的瞳孔看起来又深又亮，“这就是全部的吗？没有什么遗忘的吗？”剑子的表情看起来更加严肃了。
莫尔斯试图回想起更多细节，但几天的惊吓让他的记忆蒙上了一层纱，朦朦胧胧，我有什么遗忘的呢，他感觉到一阵眩晕，“影魔，我是说这个黑暗生物，看起来很强大，我一个人处理不了，需要找些帮手，”剑子打断了莫尔斯的回忆，“你可以在路上慢慢想。”
能冠以“魔”称号的黑暗生物当然很不得了，莫尔斯觉得剑子的行为合情合理。
但是当剑子并没有去战斗人员多的主教堂或者白塔而是七拐八拐走到一栋看起来就很……富丽堂皇的房子前敲门的时候，莫尔斯觉得他的行为又不那么合理了。
开门的是一个紫发男人，长相精致又英气，莫尔斯觉得这个长相有点眼熟，又觉得这种长相他如果见过不会只有一点印象。
“这是龙宿。”剑子介绍。
啊，龙宿，这个名字唤起了莫尔斯的记忆，声名鹊起的“龙息”珠宝品牌老板，“龙息”以华丽的设计风格备受欢迎，莫尔斯陪妻子挑选首饰的时候在店里见过老板的照片，他本来应该对老板的长相惊讶，但当时让他震惊的是首饰的价格。
珠宝商本人在经济实力和品味方面确实很靠谱，但他们是去驱魔，又不是参加珠宝设计大赛。
“哎，龙宿可是很厉害的，”看出了莫尔斯的想法，剑子笑眯眯解释，“他和我一样。”
“和你哪里一样呢？”龙宿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和店里照片上的一模一样。
“当然是——”剑子拉长了声音，“和我一样有虔诚的信仰，信仰虔诚实力才高啊。”
龙宿用金色的眼睛盯着剑子，好一会嘴角的笑意才传到眼底，变成一个真正的笑容：“对，我的信仰的确很虔诚。”
于是龙宿转身关上门，径直走了出来，他的衣服也是紫色的。
莫尔斯知道这样很不礼貌，但是他的目光被龙宿衣服上的胸针吸引，那是一枚紫色的龙形胸针，紫龙用翅膀环住一颗半黑半白的宝石，宝石本身的颜色和宝石托的颜色以及龙宿衣服的颜色有那么点格格不入，这和珠宝商的品味有点相悖。
“好看吗？”龙宿注意到了莫尔斯的目光，他在莫尔斯想出怎么回答之前给出了答案，“千金难买我喜欢。”
“哈，”剑子笑了，“哪怕不协调也是华丽的不协调。”
“当然。”

***

莫尔斯有犹豫过要不要改道去主教堂找几个更加正规的神职人员，但这个想法很快被他抛开，就像他原本紧张、绝望、恐惧的情绪一样很快就不见了。
去木屋的路上很顺利，仿佛之前袭击过他们的影魔并不存在，而因为跑步消耗了太多体力的莫尔斯现在只能慢慢走路，他边回忆边断断续续讲述着那几天的细节，希望在驱魔方面能提供一些帮助。
一切原本真的很正常，他们一家三口就在林中散步，在湖边钓鱼，在篝火边吃烤鱼，然后突然就出不去了。
“这就是全部的吗？”剑子再次提问，“没有什么遗忘的吗？”
我能忘了什么呢，莫尔斯感到很迷惑。
“你再仔细想想，也许——”龙宿的声音里有一丝玩味，“就能想起来了。”
可能他们对这次驱魔不是很有把握，所以需要更多信息，莫尔斯努力回忆着，突然间，他想起了一件事情，在他们抵达木屋的第一晚有奇怪的声音从森林深处传来，他去森林里查看，但是什么也没发现，声音也停止了，第二天他们在湖边钓鱼，钓起了很大一条鱼，咚地一声掉进水桶里，几乎装不下，晚上他们在篝火边烤鱼，火焰炙烤着鱼肉，渗出来的鱼油滴在炭火上发出滋滋的声音。
“这就是全部的吗？”得到新信息的剑子并没有满足，“没有什么遗忘的吗？”
我还能忘了什么呢！莫尔斯对机械又重复的提问感到了生气，他盯着剑子的眼睛，想认真表达自己的愤怒，但是剑子的眼神阻止了他，那是一双黑色的，清澈又深不见底的眼睛，眼神里除了严肃认真还透露出一丝……忧伤，那忧伤就像他的妻子眼中的，站在湖边的，因为钓起大鱼而忧伤的妻子眼中的……妻子为什么要忧伤呢，明明是很快乐的事，莫尔斯试图回忆起更多，但妻子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模糊了。莫尔斯开始头疼。
“莫尔斯！你回来了！”
“爸爸！”
莫尔斯顾不得什么头疼，快步上前抱住了激动的妻子和女儿，无论具体情况如何，最起码在这一刻他们三个人是开心的。
然而在短短的，他们的笑容都还没来得及完全表露的几秒钟内，变异突然发生了。郁郁葱葱的绿色森林，平静的蓝色湖水，才粉刷过的棕色木屋，甚至连深蓝色的天空都像被墨水泼过一样变成了黑色，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莫尔斯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然后变成一个古怪的表情。
黑色的森林，黑色的湖水，黑色的木屋开始扭曲变形，篝火仍然发着光，但是火焰却像冰块一样冻住了，阴影从在场每一个人脚底扩散，越变越大，他们就在没做任何防范措施的情况下这样走进了影魔的陷进，然后被无尽的黑色阴影包围了。
一大团阴影从地面升起，由平面变成了立体的形状，它的形状是不定的，就一会的功夫已经从四肢到爪子到尖角变形了数次。
正当众人的注意力被立体化的影魔吸引的时候，地面上的阴影里突然伸出数只黑色的手，紧紧抓住了他们的脚，并且还有顺着腿往上蔓延的趋势，而影魔趁着大家都低头的时候变化出一只巨大的，又长又锐利的爪子迅速袭击离它最近的剑子。
爪子击打在白色的书上，发出一声闷响，然后被张开的书页弹开了，在影魔发起第二次攻击之前，剑子催动了书上的力量，圣力随着白色的光芒扩散开来，爪子和缠绕着众人的手都被圣力溶解消失。
“赶快走吧，”剑子让莫尔斯一家先离开，“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剑子向白书里注入了更多力量，浮空的白书一瞬间发出了亮到刺眼的光芒，光暗下去的时候众人周围半径一米内的阴影都被驱散了，离莫尔斯一家最近的地方还从重重黑色阴影中露出一条通往主干路的道路，透过这条路可以看见主干路上正常世界的色彩。
“这条通道只能维持大概三分钟，你们需要用跑的，赶快。”剑子的语速加快了，语气也变得格外严肃。
但是在这样的催促下，莫尔斯一家却始终没有动静。
“我，我们还有事，不能走。”莫尔斯皱眉。
“你们还能有什么事呢？”剑子反问，“你带我们来这里不就是为了救妻子和孩子吗？既然找到人了还不快走！”
“可是……”莫尔斯伸手捂住头，他感觉头痛欲裂。
“没有可是，快走！”剑子继续催促。
莫尔斯在头痛中拉住妻子和女儿，犹犹豫豫、跌跌撞撞地朝外走了几步，然后那本该支撑三分钟的通道又被阴影淹没了，而莫尔斯一家也像被冰冻住一样不动了。
“可惜，来不及了。”龙宿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怜悯。
这只影魔的力量远远超出了剑子的预计，白书上的圣力反被它的阴影之力压制，在几次无力的闪烁过后书页不甘心地合了起来，从空中掉到了剑子的手上。
影魔变换成了类似于人类的轮廓，在它那或许是脑袋的地方裂开一条口子，裂痕两端向上弯折，像极了人类笑起来的嘴角，影魔露出了嘲讽的笑容，向剑子释放出积蓄已久的力量，那是饱含对圣职者致命的黑暗元素的一击。
“啪”一声枪响，一颗银弹穿透了黑暗元素，打在影魔的头上，光明之力以螺旋状炸开，影魔的身体顿时被溶解了大半，留下一大块弧形的缺口。
“猎……魔……人！！！”影魔发出了低沉的，嘶哑的，含糊不清的咆哮，缺口处的黑色阴影扭动变形，试图再生。
“影魔的智商有这么高的吗？”剑子没有任何犹豫，又扣下了扳机，“不仅会嘲笑人还会说话？”又一颗银弹从洁白的，带着绿色花纹的左轮手枪中射出，将还没再生完整的影魔整个撕裂，然后彻底溶解。
“普通影魔是没有，”龙宿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但是什么普通事情到剑子你身上就会变得非常不普通。”
“唉，龙宿，这种时候你就不能认真一点吗？”
“我是在很认真地陈述事实啊。”

二、遗忘

周围的环境并没有因为影魔的死亡而发生变化，相反，黑色的森林，黑色的湖水，黑色的木屋扭曲地愈发严重，昭示着不普通的事情正在发生。
森林里黑色的树木把自己从地里拔出来，湖水里黑色的鱼从水面下浮起，一只只成群结队的影魔从藏身的地方缓缓显露，影魔不是一只，而是一群。影魔太多，高处的影魔连月光都挡住了，四周变得越发昏暗，只有零星的光点从影魔们的缝隙里穿过，落在地上，提供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光线。
影魔们团团包围住剑子和龙宿，并且不断朝他们移动，逐渐缩小包围圈，一些影魔从凝固着的莫尔斯一家中穿过，彻底无视了他们。
“看来我们这是捅了影魔窝。”剑子无奈，“今天出门应该找占卜师远程除‘魔’才对。”
一颗子弹贴着剑子的脸颊飞过，击中了他背后的一只影魔，龙宿举着镶嵌着珍珠的紫色左轮手枪，“看来影魔很不喜欢你的冷笑话。”
“冷笑话是说给人听的而不是魔，有人喜欢就行了。”
“你再说下去有人就要不喜欢了。”
剑子和龙宿背靠背面对着不断靠近的影魔们，当距离足够近时，铺天盖地的影魔们纷纷扑了上来，阴影的力量瞬间炸开。
两支左轮手枪都以远超原本该有的发弹频率朝四面八方射击，每一击都精准消灭一只影魔，换弹上膛以及枪管过热等问题似乎根本不存在，在高效击杀的情况下密密麻麻的影魔好一阵子都无法突破他们的防线。
一阵模糊的，嘶哑的呓语又响了起来，影魔们像被按了暂停键一样突然停止攻击，然后迅速变形，扩展，连接，数不清的影魔们几乎在一瞬间就从独立的个体练成了一片，形成了一个散发黑烟的圆环。阴影之力和黑暗元素交杂在一起，不断在圆环里压缩。
要放大招了。
剑子和龙宿开始施法，两个不需要吟唱的瞬发法术形成的两面半圆形光明盾合在一起变成了一整块。
圆环里的力量压缩到极致，然后反向向外喷发，变成了威力巨大的爆炸，但是第一波爆炸袭击的方向不是剑子和龙宿，而是他们脚底的——地面。
地面瞬间被炸出一个大洞，第二波爆炸紧随而来，这次却是炸在了他们头顶，爆炸产生伤害被光明盾挡住，但是在冲击波的压力之下，哪怕他们及时施展了飞行法术也被巨大的推力向下压进了洞里。
这片土地地下竟然是空心的，他们甚至在空中下坠了十几秒，然后在冲击波的作用力下重重落地。
事情变得不妙，光明盾在他们没有解除施法的情况下迅速消失了，与此同时，他们感觉到身体里的圣力像在被水泵抽水的池塘一样飞速被抽走。头顶上的本该是地面被炸出来的洞口蠕动几下闭合了，四周变得一片漆黑。
剑子的左轮手枪古尘在黑暗里散发着洁白的光芒，倒是成了一个不算太亮但稳定的光源。借着古尘的光，他们看清了周围的环境。
四周的墙壁是红色的，仔细看似乎还在微微蠕动，地面除了他们站着的这一小片同样是红色的地块以外都是黄色的半透明液体，他们正处在肉块和胃酸组成的孤岛上，而莫尔斯一家则被像绒毛一样的凸起吸在肉块墙壁上。
“糟糕了，”剑子皱眉，“如果我没记错，我们现在正在格拉托尼的胃里，像你我这样的神职人员可是它的最爱，没想到它竟然和影魔伴生。”
“我就知道。”龙宿语带嘲讽，“每次被你拖下水都没好事，你就是要让我下地狱才甘心。”
“地狱……我……我在地狱吗……”听到了某些关键词，凝固了很久的莫尔斯开始颤抖。
“这里不是地狱，你可以——”
“剑子，”龙宿打断了剑子的话，他盯着剑子的眼睛，一字一句缓缓说道：“早就来不及了。”
剑子的眼神中露出了复杂的情绪，他无声又无奈地接受了事实。
莫尔斯一家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你忘了吗？”呓语在他们耳边响起。
我忘了什么？莫尔斯捂住脑袋。
“你想起来了吗？”细碎的声音在角落里窃窃私语。
我想起来了什么？莫尔斯抬起头，放下胳膊，整个身体僵直了。
我，我想起来了……
在他们抵达木屋的第一晚有奇怪的声音从森林深处传来，他去森林里查看，然后在一个木桩上看到了自己正痛苦呻吟的头颅，头颅看到他就停止了呻吟，第二天他们在湖边钓鱼，妻子的头颅咚地一声掉进水桶里，几乎装不下，晚上他们在篝火边烤女儿的头，火焰炙烤着头颅，渗出来的血滴在炭火上发出滋滋的声音。
然后影魔把他们的头颅放回脖子上，伤口消失了，莫尔斯试图去城里求助，路上他忘记了一些事情。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莫尔斯一家发出痛苦的尖叫，伤口重新出现在他们的脖子上，他们的头颅和身体再一次分开了，胃壁上的绒毛松开了他们的身体，身体掉进胃酸里在几秒内被溶解，而溅起的胃酸洒在他们的头颅上，发出滋滋的灼烧声。
两次死亡过程中生理和心理上遭受的悚惧、惊恐、疼痛转化成巨大的痛苦，怨气从他们那逐渐枯萎漆黑的头颅上凝聚，把这三个可怜的灵魂向黑暗中催化，怨灵从溶化的尸体中诞生了。
“可惜。”龙宿用两个字给怨灵们做了注解。
剑子面无表情：“你看上去并没有觉得可惜的样子。”
“我是在为你可惜啊，”龙宿看向剑子的表情似乎是真的在惋惜，“你花了那么大的功夫试图拯救他们，可惜失败了。”
被影魔用恶咒杀死又短暂复活的人，只要在恶咒生效的范围之外想起被杀过的事实，或者在恶咒生效的范围内忘记被杀过的事实就能一直活下去，可惜差一点。
“龙宿！”剑子不知道该不该为龙宿的态度生气，他感觉到一丝荒谬，每当他和龙宿遇到类似的事情，龙宿的态度总让他生气的同时觉得荒谬，因为龙宿根本不该是这样的态度，毕竟他和自己都是——
变异再生，一条长着倒刺的红黑混杂的管状荆棘从胃酸里伸出，以极快的速度卷住那三个本来实物应该无法触碰的怨灵，倒刺扎进怨灵的身体，像吸果冻一样在几秒内吸了个精光，怨灵只来得及留下半截突兀停止的尖叫声。
荆棘是影魔和格拉托尼胃管融合的产物，怨灵本不该在影魔和格拉托尼的食谱上，但他们融合以后很明显变异了。
更多荆棘从胃酸里伸出，卷向了还来不及反应的剑子和龙宿，即使他们来得及反应也没什么用，在没有地方可以躲闪，力量都被抽取，连一颗子弹都凝聚不了的情况下他们又能做什么呢。
剑子和龙宿被数不清的荆棘死死缠住，动弹不得，仅剩的力量变成一层覆盖住身体的透明薄膜让他们不至于立马被荆棘刺穿，但这坚持不了多久。荆棘越缠越紧，格拉托尼抽取他们力量的速度越来越快，这只魔兽已经等不及要享用美味的大餐了。
“你还在等什么呢，剑——子——”龙宿拉长了尾音，语气里并没有一丝慌乱。
“就一定得是我吗？”剑子无奈，“作为我的好朋友，我们伟大的猎魔人阁下就不能尽自己的一份力吗？”
“这是第几次你把我拖下水呢？”龙宿拒绝，“而且我还不想下地狱。”
胃壁顶端裂开一条缝隙，露出一只眼睛，格拉托尼想欣赏一下猎物的垂死挣扎，他们的力量终于被抽干了，薄膜破碎消失，荆刺下一秒就要刺破他们的皮肤，把输送胃酸的消化管扎进他们的身体，然后——
荆棘在同一时刻全部断裂，圣洁的大天使张开白色的翅膀，温柔又强大的光明之力覆盖了所有空间，净化一切不洁之物，整个画面看起来神圣又梦幻。
格拉托尼和影魔都消失了，留下一个巨大的地下空洞，皎洁的月光从洞口射入，照在紫发紫衣人以及被他抱在怀里的白发白衣人身上，整个画面看起来美好又梦幻。
“咳。”剑子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吐了血，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虚弱，“这次亏大了。”
“这就是你总是拖朋友下水的代价。”龙宿笑了笑，“嘘，别说了，睡吧，我在。”

三、预言

尽管在这个时代天使已经成了神话书或者某些宗教教义里才有的生物，但是天使是存在的，不止天使，其实包括恶魔在内的神话生物都是存在的，只是不在人界而已，世界的法则规定他们不准出现在人界。
在几万年前，天堂，人界，地狱以从上到下的顺序连在一起，在渺小的人类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世界的基石以后人界的斥力将天堂和地狱推远，并且分别在天堂和人界，地狱和人界之间形成了充斥法则的间隙，天使或者恶魔想去人界就必须穿过空间乱流，被封印绝大部分力量，并且时刻受到世界意识的压制，久而久之就没有什么神话生物想要去人界了，直到某一天，数千年没有动静的预言之书再一次展示了它的末世预言。
世界将被吸血鬼毁灭。
很荒诞，吸血鬼的力量在人界也是被压制的，更何况人界有吸血鬼猎人也有信仰光明的神职人员，但预言之书从没出过错。
于是一群身负重任的天使秘密来到人界。

***

等剑子从重伤昏迷中苏醒，已经是半个月以后的事了。半个月的卧床并没有让他的伤势好多少，因为让他受伤的不是妖魔，而是世界意识定下的规则。格拉托尼未必能消化两个天使，但是放任不管只会有更多受害者，而和影魔伴生的格拉托尼不是区区一个小牧师或者猎魔人能解决的。
剑子感觉到头脑昏沉，身体沉重又空虚，往日流淌在血液里的圣力也不剩下多少，这就是强行对抗规则的下场，虽然他在驱魔，但是对世界来说并没有什么天使恶魔，正义邪恶的区别。剑子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虚弱，不禁露出一丝苦笑，但是这对他来说其实只是开始而已。
“你终于醒啦！”秦假仙急急忙忙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在剑子回应之前就机关枪一般把坏消息一股脑说了出来：“两个坏消息，一是蜀道行不知道发什么疯杀了几个魔法教会和正义之盾的人，还打伤了好几个，二是柳湘音被吸血鬼抓走了！”
什么？！剑子一惊，他立马回想起大概一个月前得到的消息，阇城一脉的吸血鬼对柳湘音特别感兴趣，派了很多血奴打听柳湘音的消息，他当时打算得到一些更具体的情报就亲自走一趟处理这件事，然后就遇到了上门求助的莫尔斯。
至于蜀道行的事，想必和吸血鬼也脱不了干系，阇城一脉的吸血鬼尤其擅长幻术，只是这两件事不早不晚偏偏在自己受伤昏迷的时候爆发，究竟是巧合还是……
剑子翻身下床，规则造成的撕裂感在他身体里发作，让他不由得一晃，用手支撑住床沿才勉力站起来。
“我的老天爷，你没事吧？你看起来伤得很重！”秦假仙看起来更慌张了。
“这时候有事也要变成没事。”剑子披上牧师服外套，匆匆出门。

***

蜀道行果然是被幻术控制了，那群吸血鬼和血奴自导自演了一出黑暗生物迫害普通人的戏码在蜀道行身上种下了血种，然后通过血咒施展幻术控制住蜀道行，只要在合适的时候让蜀道行产生一些幻觉，一切就会按照他们所想的方式进行，而蜀道行的发疯牵制住了大量人手和注意力，让吸血鬼能顺利突破防线抓走柳湘音，据说来抓柳湘音的吸血鬼之一叫禔摩，是阇皇西蒙的生命共同体，也难怪一般的神职人员拦不住他。
虽然蜀道行被幻术控制了，但是人毕竟是他杀的，不可能一点代价都不用付，更何况被杀的魔法教会的人当中有龙宿在人界收的属下，不同于剑子和佛剑，龙宿似乎把在人成立的公司当作一份事业在做，属下出事他一定不会轻易善罢甘休，退让也许只是一时的。
剑子带伤在几大组织中周旋，还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面对龙宿的责问，这让他感觉十分疲惫。
来到人界以后过得一天比一天艰辛，剑子不由得叹了口气。
“你在这里叹的气比在上面几千年还多。”龙宿的不请自来在剑子的预料之中。
“你知道我为什么叹气。”剑子转头看向龙宿。
“哈，蜀道行甚至不需要杀人偿命，你还有什么可不满？”龙宿紧盯着剑子的双眼，目光锐利。
“不满的人是你。”剑子回望龙宿，眼神不闪不避。
“我当然不满，”龙宿的语气也充满了不悦，“我以为杀人偿命是人界通用的法则，就连废死派恐怕也会作出终身监禁的判决，而不是赎罪区区三十年。”
“因为蜀道行不是出于自己的意志杀人。”剑子不想再重复一遍几个小时前重复了无数次的观点，“倒是龙宿你，既没有阻止蜀道行杀人，也没用阻止柳湘音被抓，这半个月你到底在干什么呢？”
出乎意料的是，龙宿接受了剑子生硬的转移话题，并且顺着话题说了下去：“我在追查邪兵卫的下落，这毕竟是预言里的灭世神器，不能大意。”
“哦？”剑子追问，“那你查出来了什么？”
“这嘛……”龙宿举起折扇遮住自己的脸，“什么也没有。”
“堂堂龙宿大人在世界即将毁灭的情况下不仅什么都没阻止，还做了半个月白工？”剑子用一种夸张的语气强调了做白工这三个字。
“好吧好吧，我会做出补救。”被委以阻止世界毁灭重任的天使似乎划水半个月，而这半个月里灭世进度条往前走了两大格，这确实不对。
“听说抓走柳湘音的是禔摩。”剑子乘胜追击。
“你可真会给我找麻烦。”龙宿把折扇下移，露出金色的眼睛，盯着剑子。
“就这么说定了。” 剑子的态度十分坚定。
“说定了。”龙宿合上了折扇。

***

再次见到佛剑的时候，剑子即使有心理准备也还是吃了一惊。
佛剑现在的状态和剑子差不多，甚至更加严重。佛剑既维持不了普通人类的状态也无法变化出天使的状态，虽然看上去还是人类，但是一头白色长发披散，从皮肤中逸散出来的能量在他的头上形成了一个隐隐约约的光轮，光明之力在他的身体里杂乱无章地游走，这也是力量控制不住地从身体里逸散的原因。
剑子不需要查探就知道佛剑身上发生了什么，他血脉之中属于天使的力量核心被抽走了，换成人类就是心脏被摘了，虽然不致死，但是佛剑再也没办法变回天使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即使力量被封印，剑子也不相信有什么生物能对佛剑造成这样的伤害。
“我杀了鎏法天宫的圣子。”佛剑用平静又坚定的语气回答：“这是阻止邪之子获得邪兵卫力量的唯一方法。”
无论理由是什么，佛剑确实杀了一个无辜的好人，所以他甘愿受罚。
电车难题的哲学思辨在剑子脑海里转了半天，他还是选择放弃安慰佛剑，或者说佛剑根本不需要他安慰，“你的翅膀没有了，等事情结束想回去恐怕只有让上面的人扔一根绳子让你慢慢爬上去。”
“我不会回去了。”佛剑认真回答。
听到这个预想之中的回答，剑子还是感觉欣慰又酸涩，早在佛剑愿意爱即将被烧死的女巫的时候他就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又或者更早，当他们费劲千辛万苦穿越无数个空间乱流来到人界，身体疲惫不堪的时候精神又被感知到的汹涌又无边无际的恶意冲击的时候，他就知道他们都不会回去了。

四、谜底

时间又过去了几个月，这期间各大组织和吸血鬼进行了大大小小数场战斗，有输有赢，让我们再把时间往后推进一些，来到这个在魔法界比较重要的节点。
真理教堂，公审。
审判长和审判员都是红衣主教，陪审员等人是和阇城吸血鬼事件相关的神职人员，被审判的则是以珠宝商作为伪装身份的光明大法师——龙宿。
罪名无非是是背叛光明，无论是联合魔龙祭天，谋杀傲笑红尘还是勾结吸血鬼，都是龙宿背叛光明，投身黑暗的证明。所有神职人员的信仰都非常虔诚，因此背叛光明是一项重罪，如果罪名成立，龙宿将被锁在法阵里用以太能量施以“净化”，被净化的生物会摆脱罪恶的肉体，得到灵魂层面的升华。
但是龙宿当然不会认罪，所有的指控都没有直接有效的物证，仅有的人证只有一个已经因为黑暗力量污染变异了的解龙形，他说他是君枫白，证据呢？君枫白起码是个正常人类的样子，而解龙形的血肉用法术解析也只能得出是来自魔兽的结论。
“杀死一个无辜者的确是一件罪行，尤其是这个无辜者还是一个圣职者，就格外不可宽恕。”龙宿与其说在自我辩护，倒不如说在阐述他的观念：“但是神父也要为罪犯保守秘密，罪行能通过教堂的金币箱得到洗刷，被火刑的女巫也未必真的邪恶，她们只是因为某些人的贪婪、恐惧和愚昧就被判定成恶魔的爪牙，而这从几百年前延续至今的猎巫行动中的受害者得到了什么？啊，她们纯洁的灵魂将因为殉道进入天堂，永登极乐。”
“定我罪者，谁？”龙宿微微抬起下巴，金色的眼睛里盛满了高傲与不屑。
被龙宿的目光刺激到，解龙形情绪激动：“我有证据！证据就是你勾结吸血鬼是为了让自己也变成吸血鬼！这样你就可以永生了！像你这么自恋的人怎么能忍受自己变老！”
“哦？”龙宿露出一个傲慢的笑容，“现在可是白天。”
“西蒙是不怕日光的吸血鬼，这才是你们交易的内容！”解龙形开始咆哮，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只要，只要用秘法检测就真相大白了！你逃不了！！！”
经过短暂的商议，陪审团决定对龙宿实施血脉鉴定术，这种法术能绕过一切伪装术直接分析血脉中的力量来源，检测结果基本无法造假。
“你也怀疑我？”龙宿紧盯着剑子。
“正是因为相信，才需要证明你的清白。”剑子回答，他也十分确信龙宿不可能因为永生这种理由背叛他们，更不可能被转化成吸血鬼。
“哈。”龙宿的语气里依然充满嘲讽，但是他没有反抗，平静地接受了检测。
检测结果是龙宿的种族没有变化，力量来源没有变化，体内的元素没有变化，他依然是光明大法师，没有变化。
“什么？！”解龙形不能接受这个结果，“不可能！是假的！我知道了，你们都被他买通了！他最擅长花言巧语，就像当初迷惑我那样！”
“结果不理想就开始怨天尤人。”龙宿不屑，“你们这种人就是会把失败归咎于身边的一切，唯独不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你闭嘴！”解龙形开始崩溃，“这一切都是你的阴谋！你们，你们所有人都是一丘之貉！”被勉强压制住的黑暗力量爆发，解龙形的身体长出一些黑色的肢体。开始往更加像魔兽的方向变化，他突然攻击龙宿，在法术被被告席的阵法挡住以后干脆无差别攻击在场所有人。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住，一部分神职人员施展各种法术尝试控制住解龙形。就在此时，黑暗毫无预兆地降临了，真理教堂大概暗了两秒，光明法阵就驱散了黑暗，但是窗外依旧是一片漆黑，只有遍布整个真理教堂的法阵散发出荧光作为光源。
在众人还来不及做出反应的时候，真理教堂里一块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被法阵覆盖的区域打开了传送阵，一大群吸血鬼从传送阵里冲了出来，见人就咬。
公审在一片忙乱中变成了驱魔。
神职人员们都感觉力量被压制了，再加上吸血鬼源源不绝地从传送门里出来，众人渐渐感觉力不从心。
是吸血鬼的神器禁忌卷轴，发动以后可以吸收阳光造成大范围的黑暗并且提升本阵营人员攻击力的同时对对立阵营人员造成力量削减，但是卷轴使用条件苛刻，而且发动的时机这么精准，知道这次公审的具体时间地点的人……
左轮手枪古尘附在空中，以一枪一个的高效率水准在剑子周围制造了一小片没有吸血鬼突破的真空地带。而龙宿并没有任何动作，吸血鬼们就像他是透明的一样完全无视了他。
剑子感受到了一种尘埃落定的痛苦：“为什么？”他对此万分不解。
龙宿用手指拨弄着紫龙胸针，没有回答，宝石里的黑白两色像液体一样随着拨弄搅动到一起，又恢复成泾渭分明的两半。
剑子也不需要龙宿的回答，他自顾自继续发问：“魔龙祭天为什么没有死？”
“禔摩非常厌恶柳湘音，厌恶到违背西蒙的命令试图杀了柳湘音，他为什么会主动去抓柳湘音？”
“其实提前几天知道这场公审时间地点的人只有四个，其他人都是在前两到三个小时才接到的通知。”
因为久攻不下，越来越多的吸血鬼聚集到剑子周围，形成了一个密密麻麻的包围圈，而左轮手枪的火力也开始不足，终于，一只吸血鬼突破了弹药的封锁，举着锋利的爪子朝剑子扑去。
左轮手枪拉长变形，在几秒钟之内变成了一杆双管霰弹枪，双发霰弹的巨大威力直接打穿了扑过来的吸血鬼并且把包围圈炸出一个大洞，直接在枪管内生成的子弹让双管霰弹枪没有了不能连发的缺点，密集的枪击把吸血鬼们炸得七零八落。
剑子的注意力从头到尾都没有分给吸血鬼半点，他一直注视着龙宿。
龙宿依然没有说话，他的身后出现了一道传送门。紫色的左轮手枪出现在空中，枪口正对剑子。左轮手枪拉长变形，变成了一杆狙击步枪，拉栓，推栓，上膛，发出轻微的喀哒声，然后扳机下压。
两枚尖头子弹在万分之一秒内撞击到一起，爆炸产生了巨大的噪音和冲击波，子弹附加的魔法互相抵消产生了银白色的光芒。
龙宿向后退一步，传送阵启动，剑子感觉此时的光芒格外刺眼让他看不清龙宿的表情，但剑子看清了龙宿的口型，他说——
“永别了。”
左轮手枪在继变成双管霰弹枪和狙击步枪之后再一次变形，加特林渐渐在空气中成形，在场的吸血鬼们有幸体验到了牧师、猎魔人、大天使的怒火。

***

龙宿来到约定好的地点，准备迎接全新的人生。
禔摩靠近龙宿，开始施展血族最擅长的血液魔法，他的法力浸入龙宿的血管之内，一点点激发深藏在其中的黑暗之力。暗元素逐渐在龙宿体内苏醒，强大，外来的力量打破了长久以来的光暗平衡，光元素逐渐被暗元素驱逐，吞噬，龙宿洁白的翅膀猛然张开，在空气中颤抖，然后每一片羽毛都慢慢被暗元素染成黑色。
此时紫龙胸针上的宝石也产生了变化，黑色的部分将白色的部分蚕食大半，整块宝石几乎变成纯黑，只留下最外面一圈细细的白线。
在皎洁的月色之下，堕天使完成了从光到暗的转化。
禔摩的力量被消耗大半，他停止施法准备离开，也许还想说几句话警告一下面前这新生的堕天使，但是龙宿抓住了禔摩，他刚完成转化，对力量还很不熟悉，所幸眼前就有一个绝佳的实验品，更何况他一向说到做到。
于是吸血鬼被无法抵抗的暗法包裹住，撕裂成数片，然后消失在空气里。
龙宿站在原地仔细感受了一下身体里充盈的黑暗之力，转化过程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这是一个毁灭又重建的过程，由光明之力组成的那个他被一寸一寸细细碾成颗粒，然后在黑暗之力又将颗粒一点一点捏成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他，整个世界在他面前被毁灭，恒星的原子结构被破坏并挤压收缩，氦进行了数万次聚变，红巨星坍缩成白矮星和绚丽的星云，超新星爆发产生的光与热辐射了整个星系，然后世界又开始重建，亿万星辰的残骸形成了一朵白色玫瑰。
白玫瑰就这样突兀地生长在了荒原上，如此圣洁又美丽。
原来是这样。龙宿注视着心中的白玫瑰，它连茎叶都是纯白的。
天使只有一片荒原，玫瑰的种子终于能在堕天使丰饶的土壤上发芽成长，荒原会一点点变成花园。

***

剑子在教堂里等待着。
狭小又陈旧的内室随着一股力量的降临而向外延伸，变成了一片洁白又宽广的空间。六个长着白翅膀，头顶光圈的典型天使站成两排出现在剑子眼前，而中间是一团白色的光。
“这是我的错。”剑子主动请罚。
“你确定？”光团的声音像机械合成的。
“这是我的错。”剑子微微俯身，向前鞠了一躬。
堕天并不会受到惩戒，说到底这只是一种阵营选择，不少堕天使从天堂叛逃以后在地狱呆得好好的，但是作为天使和吸血鬼联手，加快灭世进度性质就完全不同了，剑子坚持要为此负责，承担一切惩罚。神罚会给属性相同的天使造成重创，更何况属性相反的堕天使，而且是在人界力量被世界规则封印的堕天使。
“剑子仙迹，你将被施以二级神罚，你对此有何异议？”光团做出裁决。
“没有。”剑子回答，“但是阇城末世还没有解决，我希望神罚能延后。”
“这点你不用担心，预言改变了。”光团的机械音没有一丝波澜，“邪兵卫被吸走，禔摩已死，邪之子集暗邪之力于一身的前提已经被打破，世界不会再被吸血鬼毁灭。”
于是剑子平静地接受了神罚。

***

剑子躺在床上，同时遭受身体与心灵上的双重折磨。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神罚给剑子带来的创伤远高于违背规则的惩罚，有那么一瞬间剑子甚至觉得自己要死在神罚之下，但是在心灵上的痛苦之前，这点身体上的痛苦又不算什么了。
紫龙胸针反反复复地出现在剑子脑海里，嚣张地嘲讽着剑子的后知后觉。不愧是疏楼龙宿，竟然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把血石做成胸针别在衣服上，展示给所有人看，剑子有无数次机会触碰甚至把玩，但是剑子终究没有这样做，他对宝石兴趣不大。
血石是一种只要碰到，无论是直接触摸还是间接触碰都把血脉中包含的力量展示出来的一种魔法石，它长得和普通宝石没什么区别，在没有力量的凡人手里就是一块普通石头，在天使手里会发白，在恶魔手里会变黑，重要的是血石稀少却没什么用，毕竟会魔法的人只要施法就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类型的魔力，不会魔法的人没有魔力，都不需要通过一块石头检测。
剑子忍不住不停思考，如果他曾经摸过血石，如果他提前知道了这件事，事情的走向会不会不一样。
早在他们还在天堂里因为无知而幸福的时候，剑子就已经发现了龙宿的特殊，不，不只是长相。
“你为什么从来不把光圈放出来呢？”像其他天使一样头顶光圈，张着翅膀的剑子有些好奇。
“它太亮了。”龙宿回答，“大型灯泡有你一个就够了，更何况顶光实在有损华丽。”
“你直说打顶光会让你变丑就行了，美妆达人疏楼龙宿。”
“错，不是美妆，是对华丽的追求，在这么个除了白色还是白色的地方只有华丽能为乏味的生活增加一丝乐趣。”
有时候他们会坐在云上顺着天梯向下观察人界，并且交换观点，这也是他们分歧最大的时候。
“即便人们努力做出善良的选择并遵守道德规范，他们仍然会在某些时候犯错和犯罪。这种不完美的人性甚至使得天堂成为一个虚伪和不真实的概念，因为任何人都无法达到完美的标准。”龙宿有时候会连天堂一起批判，“天堂在某程度上来收只是另一种形式的奴役和控制，因为人们认为必须服从臆想中的神的意志才能进入其中。”
“尽管人类存在着不完美的本性和犯错的可能，但这并不意味着人类无法做到善良和遵守道德规范。通过教育、培养和修行等方式，人类可以逐渐提高自己的道德水平和品质，积极向善并减少错误和犯罪的发生。”剑子反驳，“当人们面临危险和苦难的时候，天使会显现出来，为他们提供指引，我们就是为此而诞生，你为什么要连自己的存在也否定呢？”
剑子已经忘记了龙宿的回答，他当时怎么也不能理解龙宿那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偏激思想，但是现在他终于明白了。
流淌着蜂蜜和牛奶的伊甸园里有一颗苹果树，蒙昧的人类吃了树上结的苹果会获得智慧，而成熟落地的苹果会变成一个天使。在几千或者上万年前，有史以来最大的叛乱爆发了，半数天使选择转换力量堕天坠入地狱，聚集起来的大部分黑暗之力很快被天堂无处不在的光明之力驱散，但是有非常少的一部分在不为人所知的情况下被苹果树吸收了，它因此结出的一颗苹果在充满光明之力的空气中看起来和其他苹果没有区别。
神罚还残留在身体里，动一下都会引发一阵剧痛，剑子只能尽量躺平不动，但是当他身体不那么疼痛的时候，精神上的痛苦又纠缠着他。一股难以言说的痛苦和酸涩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后悔化作一株藤蔓扎进剑子的血管，汲取血液作为力量以后顺着血液流淌的方向一直生长到心脏，然后长成一朵红色玫瑰，它艳丽但是带刺，红玫瑰扎根心脏用它的刺大杀四方，让剑子的每一根神经都布满细小又尖锐的痛苦与麻木。
原来是这样。剑子注视着心中的红玫瑰，它的花瓣像火焰在燃烧。
天使的荒原也能让玫瑰的种子发芽，但是它需要心上的鲜血浇灌，荒原会一点点变成花园。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剑子喃喃自语。

五、终曲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龙宿注视着紫龙胸针。
那时候他们刚来人界没多久，龙宿在兴致勃勃地做一个设计师兼珠宝商，剑子和佛剑在正气凛然地拯救人类。然后有一天剑子远行，佛剑要去处理一幢据说有恶灵出没的古堡，龙宿出于无聊和考古的心态也跟着去了。
真相也像无数次重复发生在其他人类身上的那样无聊又让人厌倦，从幼儿时期就能和乌鸦、黑猫等不详生物交流的小女孩被认为是恶魔的后代，古堡的男主人在忍受了几年以后终于发疯，用净化仪式处决了不忠的女主人以后为了证明自己的虔诚把自己的肉体献祭给了神，小女孩不知所踪。
主卧的大门打开，歪七扭八的魔法图和一些施法材料组成了一个简陋的法阵，法阵四周是成堆的萤石——那是一种注入一点点圣力就能持续发光很久的宝石，作为施法材料十分价廉物美——法阵中间是一具男性白骨，有趣的是头骨上有两个很小的凸起角状骨，角太小以至于在人还活着的时候完全看不出来，在人死后才揭露了他血管中不知道遗传了多少代的稀薄到无法分辨的恶魔血脉，这样的献祭当然是彻底失败的。
小女孩活在一副画像里，画像也许是她短暂的一生中唯一获得的礼物，也是她漫长一生的牢笼，出于一种自己也不能理解的心情，龙宿在学成以后第一次施展了安息的魔法。
“谢谢。”小女孩地缚灵短暂出现在了画像外面，她伸手把一颗黑色的宝石递给龙宿，“我们是一样的。”小女孩的声音和她的身影一起消失在了空气中。
宝石到了龙宿的手上从纯黑变成了半黑半白，龙宿不明所以，这时候佛剑对整栋充满怨气的古堡施展了净化术，圣力传到宝石上，宝石短暂地变成了白色，几秒以后又恢复成半黑半白。龙宿已经知道这是什么了。
在那一刻，龙宿感觉到了巨大的荒谬以及不真实，但与此同时，长久以来第一次，他的格格不入与所有不被理解的过激思想都有了解释。
于是龙宿制作了一枚胸针，每天都别在领口上。

***

剑子和佛剑作为主力剿灭阇城势力的时候龙宿也在现场，但他并不是去帮助任何一方。被掌握弱点的吸血鬼不堪一击，哪怕他是吸血鬼之王。
龙宿远远地看着那个白色的，飘然的身影，顿时心跳加速。
剑子知道龙宿也在场，即使离得很远，剑子也能感受到那股陌生又熟悉的气息，剑子在攻击间隙转了转头，准确看到了那个紫色的，华丽的身影，顿时心如擂鼓。
吸血鬼之王和他的子民们走向了终结，邪之子的战斗也以失败进入尾声，剑子和龙宿隔着漫长的时光遥遥相望，他们都开始觉得紧张，忐忑，犹如第一次和心上人会面。
红玫瑰和白玫瑰一起盛开了。

***

人界就是这样多灾多难，吸血鬼末世才过去没多久，新的末世预言又来了。这次末世比之前更加严重，是创世神之一想要毁灭这污秽的世界，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弃天帝甚至封闭了间隙，关闭了天堂和地狱通往人界的道路，所以人界现存的神职人员以及魔法生物就是所有能对抗神的力量了。
虽然借由人类的身体降临人界以后力量被大幅度削弱，但是神毕竟是神，这一战打得十分艰难。
让我们跳过那些战斗与牺牲，直接来到天使和堕天使的最后防线三人组大战弃天帝现场。经过一番大家都知道的打斗过程，弃天帝附身的肉体总算被毁灭了，但是在回天上之前，弃天帝用剩余的力量攻击了两端的间隙，间隙一旦毁灭，天堂人界地狱的界限就不复存在，天堂和地狱会和人界重合，造成的后果和世界毁灭也没有什么区别。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剑子和佛剑以瞬间爆发出来的极端速度挡住了那足以摧毁整个空间乱流的力量，然后血液染红了大地。
天使为了拯救世界濒死，但这并不是绝路，佛剑的身体被温柔的光晕笼罩，那是与苦难之中被拯救的人们对圣行者产生的信仰，信仰之力开始治疗致命伤，剑子身上当然也有信仰之力，但是都不足以使他们摆脱危险。
龙宿认为自己会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幕。
剑子在跑过去挡招的瞬间竟然还能分神给龙宿一掌让龙宿远离弃天帝的力量范围，接下来的事情就像被十倍速慢放的电影，以每帧十分之一秒的速度慢慢朝让龙宿痛苦的方向前进，剑子和佛剑义无反顾地挡在了毁天灭地的魔法之前，因为力量消耗过多甚至无法展开哪怕一面魔法盾来保护自己，然后魔法在脆弱的身体上炸开，造成了巨大到让人绝望的伤口。
破碎的光环，垂落的翅膀，流不尽的鲜血，被血浸透的头发和衣服，龙宿甚至能回想起那鲜红的睫毛的弧度和布料的褶皱。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龙宿意识到世界末日虽然被拯救了，但是他迎来了自己的末日，先是友情的末日，然后是爱情的，他发现自己的心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无情，这种末日他无法接受。
于是堕天使施展秘法，血脉中仅存的一丝光明之力被剥离，抽取，注入天使的身体里，纯正的光元素让伤口不再致命。
紫龙胸针上的宝石终于变成了纯黑，堕天使翅膀上的羽毛褪尽，变成了光滑的蝙蝠之翼，两只弯曲又尖锐的角从龙宿的头两侧长出，金色的眼睛变成了竖瞳。
四周一片寂静，只剩下虚弱的，摇摇欲坠的恶魔和重伤的，动弹不得的天使，恶魔的表情甜蜜又痛苦，天使的表情安然又哀伤，可惜这副奇异的画面无人得见。

六、谢幕

你是一个从天堂来到人界的天使，带着任务。自从几次末世预言以及为了阻止预言造成的惨烈结果之后，天堂让一些天使在人界驻扎，并且定期派天使到人界做一些检查，这次轮到你去。
听说和你对接的这位天使是主动申请留在人界的，人界虽然很热闹，但是还是太嘈杂，太不干净了，和天堂实在没法比，你承认自己有一点点洁癖，也对自愿献身的前辈钦佩不已。
这条路真的又挤又暗，前辈真的在这种地方吗？
你还是找到了地址上的教堂，这个教堂真的很小，还很破旧，带着怀疑，你推开了门。
教堂内部也很小，不存在什么外面看着小里面大有乾坤，小小的教堂一眼就望到了头，你看到了十字架前的人。
白发白衣，前辈和照片上的一模一样。在对接之前，你有些问题想问，想必前辈会满足你的小小好奇心。
“为什么在这里？”前辈对你的问题早有准备，可能不止一次被问到，“因为天使是不会变老的，我要是进了真理教堂还得频繁更换身份，在小教堂就自由多了。”
“恶魔？对，确实有个恶魔留在人界。”前辈的语气很轻松，“或许是因为人界比地狱好多了，毕竟地狱的地表到处都是硫磺，那个气味不是所有生物都能接受，又或许，”前辈补充，“在人界有什么恶魔舍不得放不下的事呢。”
前辈和传说中的一样爱开玩笑，你被逗乐了，但你还记得自己的任务。
“恶魔确实是个不稳定因素，但是至少目前不会有什么问题，这个恶魔和你们想象中的很不一样。”前辈遇到公事也变得严肃起来。
你翻了翻资料，前辈确实尽职尽责，为了监视恶魔而留在人界的前辈实在太辛苦了。
“哈，一点也不辛苦，只要了解恶魔的喜好，和恶魔相处起来还是不难的。”前辈的语气又变得放松，“而且现在是和平时代，我们可以考虑换一种方式对待恶魔，比如和他发展一些比较亲密的关系。”
亲密关系？和恶魔做朋友吗？天使和恶魔做朋友，你又被前辈逗笑了，你笑得停不下来，前辈也笑眯眯地看着你。
资料没有问题，人界的邪恶值也在安全范围内，你准备返回天堂了，人界虽好，你这个正统天使却不想多呆一秒。
前辈真是个有意思的人，想必恶魔掀不起什么风浪，人界的和平就拜托他了。
你写了一份报告，顺利上交，你躺在洁白的云朵上，享受着永不降落的太阳。

-完-

其实我就是想写龙宿变恶魔那段，真是为了这点醋包了一顿饺子。本来应该是大长篇，但是我写不动，只要写出来就行无论长短，阿门。
一些没细写的设定：
1、天使的名字里也带着力量，所以不能告诉普通人自己的全名。
2、天使是不能产生爱情这种感情的，只有在非常特殊情况下才行。
3、龙宿天生没有光圈，但他装作自己有。
4、虽然左轮手枪有很多款式，但剑子和龙宿的除了颜色和花纹以外一模一样，外观可以参考M460XVR。
5、佛剑常用的虽然也是左轮手枪，但是是全长550mm，全高210mm的转轮手枪，参考Pfeifer Zeliska Revolver。

[ 此帖被花花花花花在2023-04-24 20:55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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