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2.18 【默迹&神迹】颠倒梦想（3F第三章）民国黑帮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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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unzhaok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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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8-02-18 16:36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2.18 【默迹&神迹】颠倒梦想（3F第三章）民国黑帮架空

作者更文慢，这篇原本也是一发完结的，但是这个黑帮设定我还挺喜欢的，所以又接着往下补了些设定，想写长点。
第一章在微博发过。
感谢看文，爱你们。

[ 此帖被xunzhaokm在2018-03-17 21:11重新編輯 ]

莲花是前辈的，烧饼是倦倦的，意呆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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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18-02-18 16:3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第一章

神愆第一次见到玉逍遥是在九天玄尊的寿宴上。
云海仙门虽然近些年来没落了不少，但好歹是风光过几代人的大家族，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些隐藏在骨子里的矜持庄重表现出来的模样便似乎积威犹在。这是他们这些新兴起来的势力无法超越的，有些东西必须要时间的沉淀，没有资历，没有底蕴，入不得这些人的眼。在融入进去之前，你永远只是个暴发户。
这也是为什么天邪众即便拥有了可以完全蔑视这群老东西的实力，却依然在今天乖乖带了贺礼，由老大八岐领着四位堂主一同上了云海仙门。
玄尊六十大寿，办得热热闹闹的。
百年老宅焕然一新，巨大的门梁和院子里的高头大木上挂满了新鲜的红绸彩缎，戏台上丝竹锣鼓不断，宾客间推杯换盏，到处洋溢着欢声笑语。
天邪众共有八位堂主，道上人分称八邪王，八邪王各有所长，神愆的身手在八岐手底下排第一，兄弟们见着都恭恭敬敬道一声众天邪王。他这个众天凌驾于其他七位之上，却又不能超过八岐，久居其位便免不得遭人言语，八岐面上不露，但即便是粗莽如神愆这样的武夫也感受到了某些隔阂。
是以眼下这场寿宴，他尽量将风头都避了过去，大厅里气氛正浓，他却借口喝多了，一个人度到了外面的花园透气。
无论表面适应得多好，但其实他是穿不惯身上这身西装的，总感觉哪里都是拘束。他习惯刀头舔血的街头生活，粗鲁但真实，眼下呢，无论是属于天邪众的红灯绿酒金碧辉煌，还是这所古老的宅院里精致典雅的亭台楼榭，都假得很，没半分人气。
神愆松了松领口，他喝了不少酒，正是春风得意的当口，有人自然就看不惯，看不惯还不能表现出厌恶，那就只好灌酒了，最好灌得出个什么洋相，像斗猴一样。他不是不明白，可敬到嘴边的酒却不能不喝。
身上有些燥热，头脑也有些昏沉，园子西南方有一方水塘，贴着水面的淡紫色花枝从假山边上伸出，垂坠其上，散发着幽密淡雅的香味。香味挺好闻的，似乎还有些提神醒脑，神愆两手抄在西裤的裤兜里，被这花香吸引着，绕过水塘信步慢走。
那小孩就窝在假山后浓密的花树深荫里，借着夜色遮掩，昏沉沉睡得不省人事。
神愆走了过去，抬头往东边看了看，宴楼明亮的灯火早已笼罩在夜色迷雾里，戏台上的热闹却还有隐约的声响传来，谁家的孩子竟一个人跑到这般偏僻的角落里，还睡着了。
他起了兴趣，便半蹲下身去看，小孩长得很白，又穿着一身白色的丝绸长袍，在银月皎白辉光的映照下几乎白得发亮，仿佛一颗上好的珍珠安卧在草丛里。看年纪应该差不多十二三的模样，留着对男孩子来说稍显长的头发，不过年岁不大，倒也没什么关系。一双腿淹没在青草丛中，夏天夜晚露下得早，眼下那小截的裤腿已经被浸湿了。
小孩睡得很熟，仰面靠坐在背后的假山窝里，一大片的草被他压平了垫在身下，看起来十分的舒适，神愆看了片刻，心下好笑，暗想着这宅子莫不是让个什么刚修成人形的山精妖怪给误闯了进来？
不知道弄醒了会不会一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心随意动，他这么想着，便抬手想去将人弄醒试试，然而手还没出去，突然围墙那边却传来一个声音：“少爷，少爷你去哪儿了？”
神愆起身循着声音望去，正看到一个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提着一个灯笼，从拐角处的一个小门里出来，那门的位置极为隐秘，加上夜色深重，他方才竟也没发觉。眼下两人打了个照眼，那仆人看清了神愆的打扮，明白对方是寿宴上的客人，又看旁边窝着的一团睡着正香的，可不就是自己在找的人。
男子连忙走近。
“真是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走到跟前，男子提着灯笼先朝神愆抱歉一笑，仙门教化好，连这般的仆人亦是进退得宜，不卑不亢。
“无事。”神愆微微侧开了身，示意问道，“这位是？”
男子将灯笼搁在地上，也没有将人弄醒的意思，一手抄着小孩的腿弯，轻巧的便将人抱了起来。人被抱了起来，也没惊醒，只迷迷糊糊嘟囔了一声，被青草埋了一晚的腿漏了出来，神愆这才看到，小孩竟然裸着双足，许是夜风寒凉，他微微缩了缩脚，玉白的小腿和裸足精致得简直像凝结的羊脂。男子将他的胳膊收进怀里，方才低声回道：“是我家大少爷。”
神愆闻言有些疑惑，云海仙门只有一位继任者，九天玄尊年近五十方得一子，这是道上人都知道的事，而且刚才在宴会上他也见过，并不是眼前这人。
那这所谓的大少爷是怎么回事？
他带着疑惑的眼神望向眼前人，但男子并未有多说的打算，只道：“劳烦您将地上的灯笼递给我一下。”
“不劳。”神愆将灯笼递了过去，也咽下了准备出口的问题，深宅大院里本就有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辛秘，他不必有过多的好奇心。
“多谢，夜里露气重，我先带少爷下去歇着了，您也早点进屋吧。”
“嗯。”
神愆目送着两人离开，烛火昏黄的光线落在那双腿上，玉暖溶溶的融化在人心底。
转过那道弯，人与光皆不见了踪影，可神愆却驻足原地半晌没有动弹，方才恐怕那人是山精妖怪幻化而成，眼下又恍惚以为刚才一切只是幽梦一场。
他望着眼前那片歪倒的草丛，摇了摇头，扒拉了一下领口松弛的领带，双手再抄回裤兜里，嗤笑一声转身离开了。
这晚过后，日子还是照着往常的模样过下去，外滩喧闹的十里洋场，纸醉金迷，声色犬马，小孩的身影也很快就被抛之脑后了。等到他再一次见到玉逍遥的时候，已经是四年后的事了，在一个谁也意想不到的场合。
小孩仍然是睡着被他发现的。
在百乐门最豪华的歌舞池里。
准确来说，玉逍遥这次并不是睡过去的，他是醉过去的。
事闹得挺大，舞台上的姑娘全下了后台，原本跳舞的舞池里熙熙攘攘围了一票人，手底下的人来报的时候神愆正不耐烦的挥手让鬼龙王赶紧消失，听来报者说幽界魔君不知为何正在找一个学生模样的人的麻烦，惹得半个舞厅的人都在围观。
神愆诧异的抬头确认了一下，手下人一本正经，没半点打趣的意味，这种情况大概就跟自家老大八岐当街殴打小学生一样是奇观了，他顿时来了兴趣。
拨开人群的时候，地上趴了五个人，四个幽界的，一个看穿着打扮应该就是被找麻烦的那个了。
魔君满脸压抑的怒火，围观群众里不乏各界的名流，刚才两人当着百来号人打的赌还清清楚楚在耳边响着，少年依言喝趴了对方四个人，志得意满的冲全场招了招手，然后才啪叽一声软倒在地板上。本以为出了什么事，结果看人慢悠悠翻了身，将手垫在了脑门上，显然是将这地板当成自家大床了，不免又是一阵笑。
来的路上神愆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是那少年开罪了魔君身边那个女人，女人名叫九婴，是跟魔君最长久的一位了，也难怪会招来祸端。九婴说少年刚才在洗手间门口轻薄了她，少年气红了一张脸，指着她大骂泼妇，两人这便起了冲突。
神愆走了过去，觉得脚底下躺着的人莫名有些眼熟，不由留神再看了两眼，这一恍神的功夫，他立马就想起来了，是云海仙门里那位大少爷。
那晚见他还时还不过十二三岁的小孩子，眼下四年多过去了，小孩白长了年纪，身量面容的变化却不怎么大，十七岁的少年依旧处处留着当年的影子，叫神愆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下不管都不成了。
他的身份还是没什么人知晓，云海仙门依旧还是原来的模样，不见它中兴而起，也眼瞅不到它落败的那天，若今天在这的是那位名正言顺的少爷，事情想必好解决得多。神愆皱了皱眉，不能搬出少年的身世压人，想要从盛怒的幽界魔君手里将人捞出来，真真难解。
想到这儿，他不由得又想到了刚才离开的鬼龙王，他无数次警告他别沾染有夫之妇，可那人就是不听，跟九婴那点子事整个八邪王之间都心照不宣了，也就魔君头顶着草原还丝毫不知。两下联系起来，事情的真相差不多也就出来了。
想必是小孩运气不好，撞破了两人的好事，于是九婴恶人先告状，倒打了一耙。就是不知少年为何不将实情说出来，反而去跟魔君打什么赌。
然而眼下也不是去探究小孩心思的时候，神愆心下转了两圈，上前吩咐人将地上趴着的人都扶起来，而自己则亲自去扶地上那个睡得正香的少年。魔君眉头一皱，便听这位道上的冷面邪王开口道：“小弟年幼无知，要是哪里冲撞了魔君，我先替他陪个不是，希望魔君看在同是道上人的面子上，让我将人带下去管教。”
魔君面色一变，九婴却在此时开口道：“哦？恕小女子孤陋寡闻，好像从不曾听闻邪王有什么弟弟。”
天邪众是一群亡命之徒组成的帮派，与云海仙门和幽界这样带着家族痕迹的势力不同，他们通常是孤家寡人一个，而身为其中地位最高的几位又是早就被翻烂了底细的，要真是有个弟弟，不可能没有半点风声，围观人亦是面露惊异。
神愆一手揽着手下少年的腰，将人抱在怀里，冷眼看了九婴一眼，道：“最近刚认的。”
少年乖巧枕靠在他肩头，灼热的呼吸喷洒在颈边，喝了不少酒，但身上却没有太多的酒臭味，反而散发着甜腻的酒香，再加上手掌下柔软的腰肢，若不是时间地点都不对，还真有点叫人心猿意马。
“一个认的也值得邪王出面开罪幽界？”
魔君开了口，若没有十足的理由，这场戏怕是不好收场。
神愆定了定心思，一手捏着肩上少年的下巴，将人的脸扶过来，而后在满堂瞪大的眼珠子下，低头在那张因为酒色晕染而显得异常红艳的唇上扎扎实实亲了一口。
舞池一片寂静，九婴不可置信的死盯着两个人，神愆亲完了人，拇指抹了抹少年嘴角的水润，这才抬头，清晰道：“一切本来就是一场误会，等他酒醒了，我一定带着人登门赔罪。”
“哈哈哈哈。”沉默半晌，魔君突然大笑了起来，周围人也从方才的震惊里回过神，三三两两的交头耳语。魔君边笑边鼓掌道，“误会，都是误会，既然是误会，那一切都好说了，九婴也非故意为难令弟，也请邪王莫放在心上。”
“令弟”两个字他加重了语调，带着众人心照不宣的揶揄，神愆揽着少年纤细的腰肢，冷眼看九婴歪在魔君怀里出了门。一场闹剧就这么在令人遐想的笑声中结束了，幽界的人走后，神愆直接将人打横抱进了自己的房间，再度惊掉了一众人的下巴。
然而事情的后续却也没多少，第二天早上，闻讯赶来看铁树开花的其他几位并没有在房里看到玉逍遥，人在昨晚就被神愆通知云海仙门的人接回去了，来的依然是那晚抱人回去的男子，叫应龙。
但除了神愆本人，天邪众里无人知晓这位神秘的少年究竟是何方神圣。
好像这一页就此翻了篇，日子又回到了往常熟悉的节奏。然而又还是有些不同的情况在某一日里现出了端倪，比如八岐一直举棋不定的行动，一向弃权的神愆这次坚定站在了支持的一方。
会后鸑变伽罗表达了他的不解，而神愆罕见的笑了声，说了一句令人莫名其妙的话：
“我想抢点东西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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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18-02-18 16: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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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云海仙门变天了。
大年初一凌晨四点左右，辞岁的锣鼓刚刚歇下，迎春的鞭炮还未响起，正是难得沉寂的当口。
玉逍遥裹着被子翻了几个身，睁着一双眼睛望着窗外，有些心神不宁。窗外白茫茫一片，这几日接连不断的大雪，纷纷扬扬到现在，依旧丝毫没有停下来的兆头。
应龙走的时候细细给他掐了被子，但这隆冬腊月，他身体不好，夏畏热冬畏寒，平日里抱着被子厚着脸皮去蹭君奉天或者默云徽的床，但今年因为点变故，这两天两人都不在。
君奉天跟玄尊拌了两句嘴，年二十九的晚上两父子不欢而散。小的负气离家出走，老的闻言摔了刚端上手的一盏茶，大骂道，不孝子，有本事这辈子别回来！小的顿了顿脚步，反呛了回去，谁爱回谁回，当别人多稀罕！
玉逍遥吓得指尖冰凉，这样的情形其实不是第一次发生，有两三年了，但闹得大过年的都不得安生，这还是头一回。两父子更早些时候没这么深仇大恨，估摸着大约是大太太过世的真相被翻了出来，又遇上少年人眼睛里揉不得半点沙，是以冤孽就这么结下了。
掌茶的小厮哆哆嗦嗦的呆跪在一地碎茶碗片上，玉逍遥目光对上了君奉天，旋即又别开了，玄尊抄着桌上一方鎏金的摆饰，猛的又砸在了君奉天的落脚处，吼到，给我滚！
君奉天最后看了玉逍遥一眼，玉逍遥依旧是不去看他，于是他收回了目光，再不管身后如何，一步迈过门槛，身影消失在茫茫雪夜。
玄尊颓然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玉逍遥回过神，赶紧上前扶住，玄尊捏着他的手，不发一言。
玉逍遥将人扶到了卧房，一路上玄尊都没再开口，只在床沿上坐定，玉逍遥错身替他收拾被褥的时候，玄尊制止了他，道：“去叫默云徽进来一下。”
“是，师父。”
“收拾了早点睡，夜里冷，叫应龙给你多加两盆火炭。”
玉逍遥点点头，偷眼看了看玄尊的脸色，将准备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心思几转，换了个话头与他闲闲说起，想转移一下老爷子的注意力：“我听说最近外面不太平，到处都不好过年。”
话一出口又感觉这岔打得不好，外面年不好过，这里也没好多少。玄尊瞥了一眼玉逍遥，略带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抹精光，转瞬即逝。玉逍遥没瞧见，叹了口气，自顾自将茶桌上备好泡洗的茶具，刚才那盏茶摔了，所以他得再备一盏。火炉上的火烧得很旺，玉逍遥忙活了不大会儿，原本半开的水就翻滚了起来，玉逍遥捡着手边一方帕子，将取好的茶叶仔细先过了三遍水，而后才沏了半壶茶，小心端到玄尊面前，道：“那我先出去了。”
玄尊低头喝了口茶，没抬眼，只略微点了点头，玉逍遥便转身出了房门。
出门刚拐了个弯，迎面便撞见了守在廊下的默云徽，他手里拿着的烟烧了半截，看来是来了有一会儿了。
“怎么又抽上了？”玉逍遥上前伸手，直接从他嘴上把那剩下的半截掐灭了扔地上，“要抽也别在我面前抽，知道我闻不得那味儿。”
默云徽眯着眼睛轻笑了一声，一口刚吸进嘴里的烟就这么故意朝玉逍遥脸上喷了过去。
“咳咳！”玉逍遥掩着鼻子闷声咳了两声，一双水蒙蒙的眸子里带着几分薄怒，直直盯着眼前人，“还闹！”
默云徽不置可否，下巴朝房那边努努，道：“气消了？”
玉逍遥白了他一眼，复又叹气道：“哪这么快，倒是没再摔茶了。”
“嗯。”默云徽唔了声。
“我说这两天总感觉不太好，谁知道临过年了闹这么一出。”
默云徽看着他又笑了笑，皮质的手套被他随意扯下，探手从怀里摸出个做工精致的绒面小盒递给玉逍遥：“新年快乐。”
玉逍遥伸手接过，有点疑惑：“早了点吧，过十二点也才三十。”
默云徽连盒子带他的手一齐握在了手里：“那就过年那天再开。”
“那你初一再给我不就好了？”
“要不要？不要给我。”默云徽作势要从他手里将东西抠出来。
“要要要。”玉逍遥赶紧收回手，将那小方盒护在胸前，游鱼般从默云徽身前钻了出来，嘴角弯弯的朝他丢了个笑眼：“师父等着你呢，还不快去。”
默云徽站在原地没动，只看着玉逍遥，嘴角带着笑意，少年人这般看人的时候很是惹人喜欢，像是将人放在心尖上。
玉逍遥手里还攥着那个小盒子，片刻后，终于听那人道：“过来，让我抱一下再去。”
雪地上凌乱几个脚印，是玉逍遥方才钻出来时踩的，夜空里还是静落的白雪，他一身黑衣往那儿一站，既与白月絮雪相突兀又同漆黑夜色相和谐。
玉逍遥嘴里呼出的热气，在屋檐挂着的灯笼下的暗红光晕里清晰可见白色的雾气弥漫，两人之间一步之遥。
玉逍遥也没动。
两人对看了片刻，最终是默云徽上前了一步，将人一把搂在了怀里。
他身上带着积雪的清寒，甫压过来叫玉逍遥凉了半秒，随即鼻端似乎闻到了些什么别的味道，但立马被方才的烟味掩盖了过去。
“怎么了？”玉逍遥比他矮了半截，下巴被迫扬起挂在默云徽肩膀上，于是也反手搂住了他，安慰般拍了拍他的背脊，今晚好像大家都有点反常。
默云徽轻笑出声，脸搁在他颈边蹭开了些堆在脖子上的白绒围巾，一手握住了他半个后脑勺，轻轻往自己颈窝里拢：“大半个月没见你了，想的。”
“多大的人了，还粘我？”玉逍遥也笑。
“再大也粘。”
“玄尊最引以为傲的三弟子是个小粘糕，说出去不怕人笑话啊？”
“不怕。”
“没女孩子喜欢，将来讨不到老婆的。”
默云徽没再接话，略微停顿后换了个话题：“你怎么没跟二师兄走？”
“我跟他走算怎么回事？奉天年轻气盛一时走了极端，我哪能跟着胡闹。”玉逍遥有些好笑，“再说师父这个样子，明天就过年了，我肯定得陪着他。”
“那二师兄一个人在外面你不担心吗？你们平时关系那么好。”
“他那么大人了，又不是你这个喜欢粘人的小鬼。”玉逍遥叹了口气，不过说到这里，他的确有些犯愁，“这回师父是有点无理取闹了，奉天生气也正常，不过父子没有隔夜仇，等过些日子他气消了，我再想办法让他回来吧。”
“嗯，你安排就好。”
“好了，抱也抱了，快去吧，师父该等急了。”
“不，再抱一会儿。”
玉逍遥无奈：“师父今天刚发那么大脾气，你别触他霉头。”
“我不怕他。”
“我怕他行了吧，快去。”
推推哄哄了半天，终于是从怀里脱出了身，玉逍遥退后半步，又伸出手在他胸前领口处拉了拉，将自己蹭出来的一点痕迹整理好。
“今天去什么地方了？怎么身上好像有点奇怪的味道？”玉逍遥顺嘴提了一句。
“没去哪儿，都是平日里常去的几个场子，可能是刚抽的烟味，我以后不抽了。”默云徽捏住他的手，“好了，早点睡，我今晚可能回去晚，别去我房里等了，自己睡。”
“嗯。”玉逍遥乖巧点了点头。
默云徽后退了两步，一手取了帽子，转身往玄尊房里去了。
那夜默云徽没有回去。
他问应龙多备了两个炉子，但依旧耐不住后半夜无处不在的寒意侵袭，被冻醒的时候屋子里冷冷清清的，炉子熄灭了，被窝里灌着热水的暖壶也早已凉透。
玉逍遥看着窗外的夜色，思考了两秒，估摸着现在大约是什么时候，然后就裹着被子哆哆嗦嗦的起了床。
推门进去的时候默云徽还没回来，房里房外一样的冷，因为这些人与玉逍遥不同，他们房里并没有一到冬天就必备的炉子，是以比起他自己的房间来说，默云这里其实是更冷一些。
但既然裹着被子来了，时间又将近凌晨，他想默云总是要回来的，于是带着这样的期盼，他还是选择留下，心想再冷一会儿就好，等默云回来，他们两还可以再睡会儿。
谁曾想这一等就等到了天亮，喊他起床的下人在他房间没寻到人，轻车熟路的就找到了这处。
“默云少爷不在，你一个人跑到这里来睡什么？”
“昨晚说晚些回来的，结果一晚上都没回。”玉逍遥嘟囔了声，没睡好的缘故，神色有些恹恹，“你看到他了吗？”
“默云少爷昨晚就走了，好像是老爷有什么吩咐。”
“昨晚就走了啊。”玉逍遥接过新燃起的手捂，若有所思。
今天是年三十，老宅里一早就开始忙活，虽说家里有人置了气，但该有的排场和礼数还是必须有的，年夜饭是一大家子团聚的时候，对云海仙门这样的地方来说，却也不仅仅是一家人的场合。三统六堂，底下再细分到买办的，运输的，工厂的，漕帮码头的，大大小小的分舵，都得在这个日子里聚集一堂，拜拜天地祖宗，齐齐人心。
往年这样的场合基本都是君奉天和默云徽主持，玉逍遥鲜少露脸，一是身份敏感，大太太娘家还有人，见他总归心里头有根刺顶着，二则是他自己本身也对这些没什么兴趣，能避则避。久而久之，除了老宅里常驻的几个伙计，外边人都不知道云海仙门里还有这样一位大少爷。
但今年君奉天不在，默云徽又不知几时回来，一大家子的人全凭应龙和麟凤调配，忙得焦头烂额。
玉逍遥往前厅看了看，老爷子一个人在，后院里又实在是忙，叹了口气，前头他不方便过去，又认不得人，帮不上什么忙，便叫应龙停手，专心到前厅里接待到访的门生，他来负责后堂的安排。
大雪的天气，他上上下下的跑，加之又要留意脚下莫摔滑了去，小半天下来竟累出了些汗意。前厅里喧嚣热闹，后堂里亦是热火朝天，麟凤一直留了半分神去关注他，见他出了汗，便让他停手休息：“冬日里流汗容易感冒，快去房里换身衣服再出来。”
玉逍遥喘了口气，点了点头：“我知道的，我待会儿就去。”
“现在就去。”麟凤白了他一眼，转头朝旁边喊了一嗓子，“问仙箓，去我房里叫澡雪把那身新衣裳取出来，多捐了两片蓝纱的那件，你拿到大少爷房里去。”
“好嘞！”
“替你们三各做了一件，那两等他们回来再给他们，你先传出来我瞧瞧。”
玉逍遥见人一溜烟去了，也不好叫人多等，便笑了笑，朝麟凤道了声谢：“麟凤姐姐的手艺当然是顶顶好的，那我先回房换衣服，多谢姐姐。”
“说什么谢，快去。”
“嗯。”
玉逍遥转身走了，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没见问仙箓，倒是屏风帐后搁了十来个烧得极旺的炉子，中间围着一大桶热气腾腾的热水，一开门就是一股热浪袭身。
问仙箓做事细致，开年前三天不允许洗澡洗衣服倒垃圾，所以一般是年三十晚上大家都要沐浴，现在他要换衣服，所以问仙箓就先安排了热汤给他清洗。
他见了水火心下有些惊喜，寒冬腊月，他又天生畏寒，洗澡沐浴对他而言简直像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眼下见着这些布置，当即就觉得身上哪里都不对劲了，房门一掩，就打算先泡上再说。
他没锁门，就捡了几件平日换洗穿的中衣搭在屏风架子上，欢欢喜喜的脱干净了身上的衣服，长腿一迈，整个人就缩进了水里，安心等着问仙箓送衣服。
泡了不到片刻房门就开了，玉逍遥听到动静，但无人说话，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便出声问道：“是问仙箓吗？衣服挂在屏风上就好。”
那人依旧没有说话，但玉逍遥却隔着面前的屏风确确实实瞧见面前有个人影，他有些纳闷，又不好直接站起来看到底是谁，只好再度问道：“品愁惶？”
那人却出乎意料的直接朝他靠近过来。
玉逍遥这回是真有点奇怪了，不过也没什么其他的提防，毕竟这里是云海仙门，他在自己的房间里，下意识将之归到了安全的范畴。
就在那人即将现面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闯入。
“孤踪隐影，你还在大少爷房里做什么？不用热水了。”
是取衣服回来的问仙箓。
“是孤踪隐影吗？”玉逍遥隔着屏风扬声问道。
“是啊，刚搬了这些东西过来的。”问仙箓答了话，又朝人吩咐道，“外面忙，你先出去帮忙，大少爷这里我在就好。”
“是。”
人退下，房门关上，玉逍遥也没有过多在意。麟凤的手艺的确是好，那身新衣服穿在身上叫外面候着的问仙箓直接看愣了神。
“怎么了？”玉逍遥歪头在他面前摆了摆手，笑道，“怎么呆成这样？”
问仙箓不自在的别开眼，微不可见的红晕从脖子根爬到了耳朵边上，他低声咳了声，道：“衣服好看。”
刚出浴的人浑身都是水润的，原本白瓷似的脸上更被水汽晕出了红，潋滟暖霞，如纯酿过喉，暖洋洋直到心肝脾胃，落到底又激起点点酥麻，悄无声息扩展到四肢百骸。
转角处那双眼睛目送着玉逍遥出了房门，几个侧身回转，终于只余背影，而玉逍遥正拢着下巴处的围巾时，迎面遇上了孤踪隐影。
那人恭恭敬敬喊了声大少爷，弯着腰立到一边让路，玉逍遥错身而过，几步踏出，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正转头想叫停人问一句，却突兀的撞进了远处一双眼睛里。
玉逍遥一个愣怔，正要仔细看清是谁时，拐角的阴影处又似乎没有了人，他眨了眨眼睛，再看近处，孤踪隐影也走远了。
他有些纳闷，但忙碌的琐事压住了他探求的欲望，他皱着眉回头再看了墙角一眼，风平浪静，于是他摇了摇头，将那点异样抛在了一边。
一天的忙碌到子时方才停歇，四野的鞭炮锣鼓断断续续，他躺在床上被吵得睡不着，直到四点临近，屋外的热烈气氛与屋内的热度同等退散，他望着窗外白茫茫的一片，心中又浮现出白日里那点疑惑。
与此同时，一声近在耳侧的巨响突兀的打破沉寂。
猛烈的气浪震碎了年前刚安上不久的新玻璃窗，紧接着密集的响声喧嚣而起，玉逍遥猛的掀开被子，顾不得脚下碎裂的瓦砾玻璃，赤着脚跑了出去。
是枪炮声。
云海仙门，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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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18-03-17 2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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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玉逍遥被带回来的时候模样挺惨，寒冬腊月里他只单飘着一件中衣，整个人透着病态的青白，脚下没穿鞋子，裸足上全是被碎玻璃扎出的鲜血，混着爆炸掀落的砖瓦粉尘，黑一片红一片，额头和手掌也受了伤，膝盖手肘等关节处到处都是污浊。
神愆一看他这模样，眉头就皱了起来，鬼龙王站一边看着，见他脸色不好，也不敢多说什么打趣的话，只可怜那抱着昏迷不醒的玉逍遥的手下，仿佛手里抱着个炸弹。
“先带下去把伤口清洗干净，找西医过来包扎。”
“是。”那人道了个是，又没退下，停在原地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到底还是鬼龙王精明，见此情形当即看明白了，这人虽然心情不是如何的舒畅，但也不至于到发怒的边缘，便出声解了个围，“洗干净了送邪王房里，这点眼力见都没有，下去吧。”
神愆抬眼看了鬼龙王一眼，手下见他没反对，赶紧退下了。
“看我干什么。”手下离开，鬼龙王摇了摇扇子，翘起一条二郎腿，戏谑道，“这回虽然没抓到那老不死的，但云海仙门的盘口咱们也接手得差不离了，这小玩意儿到手，你也该好好风流快活几日了。”
神愆没有答话，抿着嘴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没收到答复，但说起风流快活，鬼龙王眯起了眼睛，像是脑补到了什么画面，语气十足的不言而喻：“不过说实在的，几年不见，这小玩意儿倒是长得越发的出挑了，要不是哥哥我不好这口……”
“君奉天和默云徽有消息了吗？”神愆突然出声打断他接下来的话。
“还没有。”鬼龙王看了他一眼，先前的放肆收敛了几分，老实答到，“那老东西倒是有几分警觉，就差一天，这两祸患就全被他支开了。”
神愆背手皱眉，这次偷袭云海仙门老宅的行动，安插眼线全是他一手安排的身边人。其实原本的计划并不是先前行动的时间，而是要更往后一些。
当晚君奉天被玄尊扫地出门的消息传回，他虽有疑惑却没有准备动手，而是选择亲自走一趟云海仙门，而等他到的时候，才发现，连默云徽也在凌晨时分离开了。
事情有变，他在暗处望着这座深不见底的宅院，有一瞬间的心慌。不过他很快便镇定了下来，谁都不是第一天在道上混的，十死无生的境地他亦经历良多，能脱出生天依靠的从来不是犹豫不决，而是果敢，放手一搏，置之死地而后生。
或许再晚一天，他惦记了多年的那个小东西也没了，神愆的眼神闪烁了一瞬，那情绪极快消失，却毫无保留的透露出他心中所念。
云海仙门这座老宅沉寂了百余年，远离人世诸般喧嚣，厚重的朱门关住了满园的繁花弱柳，只在不经意间叫人瞧见那深宅内院里藏着的不欲叫人知晓的异色，入眼牵魂。
“……默云徽下落不明，但他身边没带什么人，不足为虑，难办是君奉天。”鬼龙王叹了口气，将有些走神的人的思绪拉回当下。
“嗯？”神愆抬眼看他。
“君奉天当晚去了儒门，当时只以为真是他父子矛盾，少了警惕，现在想来，必然是我们哪里走漏了风声，那老东西为了宝贝儿子不受牵连才借故赶他出门。”鬼龙王眼神中露出几分懊恼，“儒门势力地位更在仙门之上，君奉天如今只要不出来，咱们很难动到他。”
“那就想办法让他出来。”鸑变伽罗从门外进来，张口便道。
鬼龙王摇头：“云海仙门出了这样的变故，蔺天刑肯定将人看的死死的，我们就算能激动君奉天，他也未必能从昊正五道脱身。”
神愆闭上眼睛，抬手制止鸑变伽罗接下来的话：“君奉天那边暂且不必理会了。”
“什么？”两人一同疑惑。
“如果他只顾躲入儒门的庇护，这样的人活着与死去，对我们并没有什么区别。但如果他能成为我们的阻碍，则必须出来活动，到时候自然有对付他的机会。”神愆分析道，“现在难办的反而是默云徽，他在暗处。”
鸑变伽罗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一击掌笑道：“我有办法！”
两人都转头看向他，鸑变伽罗得意道：“默云徽有个相好，只要咱们拿住了这个人，说不定能把他钓出来。”
神愆皱眉，鬼龙王亦是疑惑，他在风月场上纵横数年，没听说过默云徽有什么走得近的女人：“哪里来的消息？”
鸑变伽罗道：“他失踪的前一天刚踏平咱们一个场子，虽然老大说这几天要动手让我少节外生枝，可老子还是气不过，就派了两个人去跟踪他，想等他什么时候落单先解决了。然后就看到他进了珠宝行，随后一打听你猜怎么着，他买了一对戒指。”
“戒指？”
“是啊，还是一对，这肯定是给相好买的。”鸑变伽罗下了结论，眼珠子在两人中间转了转，然后落在了鬼龙王身上，“龙王一向消息灵通，这回怎么反倒是不知道了？”
鬼龙王没理会他语气中的挑衅，反问道：“末邪王知道这相好的现在何处？”
鸑变伽罗语塞：“我怎么会知道？他买了东西就径直回去了。”
“所以这相好的知道与不知道又有什么区别。”鬼龙王轻蔑的看了他一眼，“依然是没有头绪。”
鸑变伽罗有些气恼，可又不知该怎么反驳，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沉默片刻，反倒是神愆开了口：“或许，那个人就在云海仙门里。”
两人眼睛同时一亮：“对！”
鬼龙王继续道：“既然他在云海仙门里早有了人，所以正可以解释他身边为什么没其他女人！”
他兴奋的望着神愆，却见他似乎并不如他二人一般高兴，依旧是一副不见波澜的模样，鬼龙王这才想到自己忽略掉的东西。
但鸑变伽罗不知道，他见二人不约而同的没了下文，忍不住道：“那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把那些抓回来的女人提出来找啊。”
鬼龙王叹了口气：“能杀的都杀了，哪里来的活口……”
“没有活口，戒指也一样啊，要不我派人去现场找一找那个戒指？”
鬼龙王摇了摇头：“且不说如今断壁残垣的云海仙门你上哪去找那小小的一枚戒指，就是找到了，咱们大张旗鼓的去找，默云徽现在人在暗处，你觉得能避过他的耳目吗？”
“那戒指什么模样？”神愆问道。
“这我那里知道，他买了自然就拿走了，我又没法看见。”
鬼龙王明白了神愆的意思，笑道：“你没见过，可有人肯定见过。”
鸑变伽罗也反应了过来：“珠宝行的老板！”
计划暂定，鸑变伽罗便着手去做，鬼龙王摇着他骚包的扇子也离开了，剩神愆一人好像突然间闲了下来。
他想到鬼龙王出门前那个心照不宣的笑，心里突然就打了个突，然而脚下刚迈了两步却又突然停了下来。他这些年声色不动的时间太多了，也早已习惯喜怒不形于色，外人只知天邪八部众的众天邪王冷心冷面，没什么能动摇他半分，好似无欲无求的一个人。
可这世上的人又哪有真正无欲无求的，他有想要的，并且由于这种欲望而产生的种种异样举动早已让身边的人心照不宣。他有些厌恶这种被人看穿的感觉，好像有什么弱点暴露了出来，他心里有个声音在说，你得离那个弱点远一些，这样才能一直是以往那个众天邪王。
可他辛辛苦苦忙碌一场，初衷不就是为了抢点东西回来吗？现在东西抢到手了，他却反而有了顾忌，不敢享用，这是什么道理？
神愆颇有些烦躁，皱着眉头去望那人现在该在的地方。
外面天空放晴了，但新雪初融，天气比起前几日却是更冷了些。他想起潜入云海仙门那几天，玉逍遥房中几乎从未间断过火炭，可他却不管在哪儿，一直是瑟瑟的，应该是极其畏寒的一个人。
他闭上眼睛，眼前浮现出方才见到的玉逍遥，那副衣不蔽体的模样，手脚未沾上泥灰的地方冻成了青白色，嘴唇颜色更是寡淡，隐隐显现出一股死灰青乌。
阖上的眼帘突兀的掀开，神愆压下心里那个声音，提步朝自己房中走去。
玉逍遥还没醒转，他先是被炮火爆裂的气浪劈头盖脸的掀了两回，而后便目睹了一场惨烈的屠杀，他奋力往玄尊的房间方向跑去，赤着一双脚，也不知道路上到处都是断裂的砖石瓦片，跌倒了再爬起来，爬起来再摔下去，浑身上下到处是剐蹭的伤痕，足底手肘更见数条长长的口子，血流潺潺。
可他没察觉出疼痛，胸腔里满是鼓噪的心跳，入眼是惨恻的人声叫喊，他慌不择路的被许多逃命的人碰撞，耳昏目迷，他弓着身子再一次爬起来，喘息得厉害。身后一阵密集的响动，他听到更为凄厉绝望的尖叫，他下意识回头去望，却见一道身影朝自己扑将过来，将他牢牢抱在了怀里，两人一起倒在了地上。
玉逍遥瞪大了一双眼睛，紧紧搂住覆盖在自己上方的躯体。
“大少爷，快跑……”
颈边是人滚烫的鼻息，可除此之外，玉逍遥感到有什么东西像一盆热水浇到了自己脖子上，他脑子一片空白，可潜意识里已经知道了那是什么，于是睁大的眼睛里立时滚落出泪水。他哆哆嗦嗦的抬手去摸他的背上，触手是湿润温热，他胡乱按住那不停喷涌的洞口，可却怎么都按不住，新鲜的血液一股股从他指缝里涌出来。
“问仙箓……问仙箓……”
他抖得牙齿不停的互相碰撞，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只知道不停的叫着身上人的名字，问仙箓背上中了不知道多少枪，肺叶被打穿了，一张口就止不住的吐血。
“问仙箓……呜……问仙箓……”
“跑……快……快……”
“问仙箓……”
床上的人昏迷中不停呼喊着一个名字，冷汗和着泪水成股的滴落，仿佛陷入了极恐怖的梦魇，神愆坐在他床头，两边还站着先前伺候的下人，见邪王面色阴沉，一个个低垂着头噤若寒蝉。
“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这位少爷受惊过度，本身底子不好又失血受寒，所以现在烧糊涂了，一时半会儿清醒不了。”
神愆伸手替人抹去了眼角的泪水，手下的肌肤滚烫，先前青白的脸色眼下被高热蒸腾得红润异常，下人赶紧绞了新毛巾递过去，神愆取过细细将他额头和双鬓的水迹擦干。
“刚才打了一针退烧的，医生说最好还是送到医院去输液。”下人看了看神愆的脸色，接着道，“这位少爷后脑好像被什么重物碰撞过，现在看不出什么，就怕醒过来后出什么问题。”
神愆闻言皱了皱眉，右手拖着玉逍遥的头稍稍抬起，两指用力按了按，果然见那昏迷的人睡梦中都忍不住疼皱了眉，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

莲花是前辈的，烧饼是倦倦的，意呆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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