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琅琊文庫 05.16 亂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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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966)

樓主發表於: 2006-05-17 07: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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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16 亂天

- 楔子 -

　

如果一切能從頭來過…

　

北辰泓看著玉階飛轉身過去的背影，心頭翻湧，她好想奔過去抱住那挺直的背，卻怎麼也邁不了一步。

─北嵎皇朝是你們北辰家的。

剛才，他是這麼說的吧！

那麼你呢？北嵎皇朝對你又有什麼樣的意義呢？

北辰泓站立在原地不動，只是直直望著玉階飛的背影。

「你走吧！」玉階飛沒有回過身，背對著北辰泓，淡淡地這麼說：「等我完成這一件事…」

北辰泓沉默了一會兒，道：「你等了我十八年，這一次，換我等你。」

曾有的吻，現在已經無法追尋那個溫度。分離了那麼多年，再見之後，卻連手指也不曾碰觸過，北辰泓想著，她已經快要忘記依偎在那個溫暖的胸懷是什麼樣的滋味，快要忘記那隻手的觸感…

玉階飛沉默了許久，最後卻只是輕輕地嗯了一聲。

背後的伊人悄然離去，餘香猶存。

玉階飛咳了一聲，伸手捂嘴，再拿開手時，只見滿手鮮紅。

智者？癡人？

他知道，他只不過是一個始終為情的罪人。

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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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坤乙定不休功，卦卜將來絕對空。蹙額連思兼嘆息，徒然命運不亨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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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966)

1樓發表於: 2006-05-17 07: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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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徒 -

　

北辰元凰心裡一震，他知道，老師知道一切…他已經確定了…剛才他那番話…

北辰元凰注視著垂目而立的玉階飛，千百種念頭在腦海飄過，第一個想法是─殺了他！殺死所有知道隱情的人，讓真相永遠深埋地底！但隨即而來的理智讓他清醒過來，他了解他的老師，如果玉階飛選擇棄他，就不會表明自己其實是知道真相的，知道他只不過是個假充真龍的虛凰。他所知道的玉階飛，不是這麼愚蠢的人。

「當一個皇帝，重要的是才能，血統並非至關緊要，只要能帶給社稷繁榮興盛，其他的都是次之。陛下登基以來所施行的仁政，有目共睹。」玉階飛直視著元凰的眼睛，神態與語氣都十分平靜。

這是老師你的決定嗎？你已經做下選擇了嗎？

元凰注視著玉階飛的面容，不自覺地搖晃了一步。

當初聽北辰胤說出玉階飛與長公主北辰泓的關係，他曾想過，以玉階飛的聰明，就算不幫助北辰泓調查他的身世問題，也很可能擇機離開以求自保，他沒想過玉階飛會坦承自己已經推定他的身世，而且還清楚地表明自己的立場。

老師…

難道你不明白現在的我已經不是太子時代的我了嗎？

難道你不知道現在的我是個什麼樣的人嗎？

你不可能不知道是我殺了楚華容、殺了蝶姨還殺了江修…

你不可能想不到，我也想過要除掉你…

可是你…

「王者的仁，與身為一般人的仁，是不同的，也不必然兩者並存。」玉階飛說。

你看穿我了，老師。

北辰元凰移開視線，自嘲地笑了一下。

我不是好人。

我不是善良仁慈的人。

但目前為止我還算是好皇帝。

我有可能成為北嵎歷史上記載的明君。

只是…

北辰元凰重新注視玉階飛的雙眼。

老師，你是從來就明瞭我，比我自己還了解我，還是…

我讓你意外，但你仍決定接受這樣的我？

北辰元凰再度移開視線，他已經再也不可能懂一件事─

對有些人來說，付出的感情是無法收回的，即使所付出的對象已經不再是自己曾經了解的那個人。

「長公主…我的親姑姑，她好嗎？」元凰問道。

玉階飛的神色與聲音都沒有什麼變化，只是淡淡說道：「她很好。」

元凰意味深長地看了看玉階飛，點了點頭。

北辰泓從那次向三王爺北辰胤取血之後就再無動作，想來應該是玉階飛已經說服了她放手。

黑暗中伸出一半的手，悄悄收回…

算是我對你的回報，老師。

老師，你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對你來說，我又是什麼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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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966)

2樓發表於: 2006-05-17 0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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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階飛 -

反叛者。

對於死去的先皇來說，其實他也是反叛者。

玉階飛獨自穿過詭秘的樹林來到這片荒地。

方才在大殿上，原本幾乎底定的遷移龍脈計畫功虧一簀，不知道誰去通報了太后，而太后居然就這麼上朝來出面阻止。

太后…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嗎？

你明明知道，坐在龍座的年輕皇帝，不是你親生的兒子。

你只是握權已成習慣了。

你在挖掘自己的墳墓，也許，加上我的…因為我正要做的這件事…

荒地上設好了祭壇，玉階飛脫下披風，拋掛在樹梢上。

我是個什麼樣的人？玉階飛自問。

才智、學養、能力…這種種資質也許足以問天下，但是…

他不喜歡想太多，他無法想太多。

他所希望的只是北嵎皇朝延續。

以元凰的手推著北嵎皇朝延續。

我的選擇很簡單。

因為我是自私的人。

雙手舞塵沙，漫天烏雲起。

亂‧天‧訣 ──

六月雪紛紛。

颶風掃無情。

會有無辜的人付出慘痛的代價。

六月雪是他們的冤情，颶風是他們的怨怒。

而我是罪人。

一口鮮血噴出，象徵著我無可饒恕的罪孽。

但我不後悔。

我不能後悔。

因為付出的感情，是不可能收得回來的。

因為我的理想與私情重疊在一起，成了無可抗拒的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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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06-05-17 0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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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凰 -

六月雪。

颶風。

北辰元凰看著面如金紙、沉默無語的玉階飛。

老師，你做了什麼？

你為了我…做了什麼？

你不說，你避重就輕，可是我知道。

這是你做的。

逆天而行，荼害生靈。

你把你自己，變成跟我一樣的人。

不，並不一樣。

我是為了我自己。

你是為了我。

你要的是什麼？

北辰元凰注視著玉階飛，他找不到答案。

當朝君臣一番做作，堵住了所有想反駁遷移龍脈的人的嘴，這件事就此定案。

退朝之後，元凰和玉階飛一前一後進入御書房，遣退下人，只他們師生獨處。

「老師…」

「陛下請不要再如此稱呼，君是君，臣是臣，從今以後只有君臣，沒有師徒。」

元凰凝視著玉階飛，雖然不明白理由，但他感覺得出，玉階飛不要什麼賞賜，不想更接近他一些，不要回報，也不想以此換取任何保證與保障。

老師，你做的一切讓我覺得可以依賴你，可是你卻站得那麼遠。

你說我是君，你是臣。

其實你可以打破這個藩籬，可是你卻不想。

你看不到嗎？我已經伸出了手，可是你只是沉默地看著我，沒有伸手。

為什麼？你不肯走近一步，卻為我付出到如此地步？

「…太傅。」

「臣在。」

是嗎？這是你要的嗎？老師？

你要我什麼都不要想，就接受你的付出，當作不知道你的犧牲，只要知道你是站在我這邊的就好？

這是你要的嗎？

你要我對你也是一個最自私的人？

…好吧！

從此你的蒼白、消瘦、憔悴…我將都視而不見。

我吸收你的養分茁壯，直到耗盡你的生命，我知道終有一天會是如此。

我會忘記你那雙手的溫度與觸感。

我會忘記你的眼神與微笑。

我可以忘記那些，那就沒有什麼是我不能忘記的。

我可以對所有人無情，既然，我可以對你殘忍。

「關於遷移龍脈的事，太傅你的想法是？」

「就請陛下交給微臣吧！」

交給你，是嗎？老師？

交給你。

北辰元凰輕輕閉上雙眼：「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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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06-05-17 0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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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逆天 -

　

其實他可以不去面對的，可以不去看看他所造成的災禍造成了怎樣的犧牲與悲慘。

可是他卻問了，詳詳細細地聽完，知道了死了多少人、傷了多少人、多少人流離失所、多少人家破人亡…明白了自己所犯下的罪孽有多深重。

「依據目前的報告，情況大約就是如此了，太傅。」

「嗯，多謝。」玉階飛說。

「那我告退了。」

「請。」

體內一陣翻騰，玉階飛強自穩住了身子，不讓自己搖晃，五臟六腑彷彿正在一點一點地壞蝕。好不容易熬過了這次的劇痛，玉階飛深呼吸了一次，慢慢踱步，回到蕭然藍閣。

　

玉階飛在竹林盡頭停下，隨風飄動的簫笛共鳴聲，催動他的思緒，他曾是為情不顧一切的人，事隔多年，縱使在別人眼裡，他彷彿冷了、沉了，事實上他沒有變。

變的是，情感的牽扯糾纏，卻比從前更複雜許多。

他不該是這樣的人，然而他卻是。

十八個年頭已經過去。

他仍然愛她，卻已不止於愛她。

他記得每一個不眠的夜裡，徘徊在這片竹林裡，心上人的倩影，始終不曾出現。他知道時候未到，卻無法阻止自己的期盼。

她說過，元凰登基之時，就是再見之日。

那天她終於出現在迷霧中，千百隻無形的手卻拉扯住他的雙腳、他的雙手以及他的心。

因為…他明白…

─你愛我，所以請你為北辰王朝付出。

─你仍然愛我，所以請你為北辰王朝付出更多。

命運之輪轉動了，接往當初不曾預料的軌道。

十八年前，他接受了，因為對她的感情還有對北嵎皇朝的感情。

十八年後，他還是接受，因為，這已經變成他自己的選擇。

他沒有碰觸她的手，沒有說出溫柔纏綿的情話，甚至連站立之處都相隔好遠。

吻、觸摸、擁抱…這些根本已經不足以抒發他的感情。

他選擇的方式是，將自己榨取到一點不剩，完全付出。

只是，他為之付出的人…已經不只是她而已。

「完成這一件事之後…」他答應了她十八年前她不肯答應的事。

十八年前，他說要帶她走，她不允，要他留下，當元凰的老師。

十八年後，他為元凰為北嵎動用了亂天訣，她說，讓我們離開吧！而他則說，等我完成這最後的一件事，我們就實現當初的夢想。

其實心底深處，他並不認為自己真的能夠實踐這個承諾。

逆天而行的人，沒有獲得幸福的資格。

　

簫笛合鳴之聲舞動，玉階飛望向飄邈霧氣中出現的人影。

「老師。」

「陛下…」

「既然來到這裡，我想我還是可以叫你一聲老師吧？那麼你…是不是也能再叫我一聲元凰？」

「…陛下駕臨可有任何指示？」

北辰元凰的臉上浮現了一絲近似苦笑的表情：「你就如此堅持嗎？」

玉階飛沉默。

「我知道是你，六月落雪，雪後颶風，只有你才有可能造就這些『偶然』。」

玉階飛輕嘆一口氣，沒有言語。

「你不惜逆天，為了什麼？」

「為了北嵎皇朝能夠延續下去。」

「只有這樣？」

「……」

「我想聽老師說…」

「說什麼？」

「你是為了我。」元凰說道：「我不會報答你，我只會對你予取予求。」

「是的。」玉階飛承認：「我是為了你。」

─你不用求也不用取，我自會全部都給你。

─全部都…

突然一陣劇烈咳嗽，玉階飛猛然以手捂嘴，血絲從指縫間淌流，雖然他刻意偏過了頭，但還是讓北辰元凰看見了。

北辰元凰突然伸手拉起玉階飛染滿鮮血的那隻手，用手指沾了一點他手上的血，然後，放開玉階飛的手。

元凰凝視自己手指上的那一點血漬，沉默了很久，然後握緊了拳頭，轉身離去。

臨走之前，北辰元凰停下腳步，沒有回頭，說道：

「我不會再來，老師…不，太傅。」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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